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夏日陷情 作者:随侯珠 文案: 白芒突然被分手,学霸前男友说:“你也不想我只因为你的脸,跟你在一起吧。” 言下之意,她只有一张脸好看。 白芒来到宁市,亲爸对外护短:我家芒芒,读书不好,是云城地方小教育不好。 亲爸家有一对社会姐弟,两人都对她爱护有加,认为她社恐,性子乖,老实人,容易在宁市被人欺负。 突然,一封澜大录取通知书寄了过来。 众人:??? 要不稍微给他们解释一下? 白芒微微一笑,礼貌且谦让:“我妈说,小地方出来,做人要谦虚一点。” 谦让白芒芒,人美钱又多,谦虚挂嘴巴,还是一个干架小能手。 “白芒!你到底还有什么我们是不知道的!” 白芒仍微笑表示:“我妈说,小地方出来,做人要谦虚一点。” - 走过炽热浪漫的夏日,人间枝头,她是他最想摘下的红果。 是他努力伸手去触及的光芒。 ——江川尧 作者自定义标签:爽文   ☆、第一章 第一记夏风   六月底,气温陡然升高,澜市已经炎热得不行,火伞高张,即使走在树影掩映的聚力路上,地面的热气仿佛可以卷上行人的腿往上爬。   入眼的是一双白皙长腿。   一目了然的美腿,又白又直,没有丝毫赘肉。   往上是夏日牛仔短裤包裹紧实有型的臀,搭配柠檬黄灯笼袖小衫,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小腰。   身形修瘦纤长,胸部却鼓鼓的,露在外的皮肤细腻柔白。   不用看脸,这身材这打扮,一看就是那种“妖艳贱货”的类型。   白芒一路低着头玩手机走到一家名为喜事多的火锅店,即将撞上店门的时候,收住脚,腾出一只手推开门走,等人走进来,注意力才从手机收回。   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扬了起来。   好……纯好干净的一张脸。   “老板,还营业吗?”女孩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甜。   “营业。”老板利索上前,客气又热情发问,“一个么?”   “嗯,一个人,还有一条狗。”白芒回答。   “什么……狗?”老板张望了一眼。   说话时,焦扬已经推开玻璃门进来,携带一身未散的热气。   噢,原来是小狼狗啊。   进来的焦扬身穿衬衫长裤,脸色白里透着一点殷红,嘴唇抿着,看起来很热很闷的样子。   然。   这个看似端正高洁的男人,前两天给白芒发了分手通知。   “我们分手吧。”   一条简短的通知,没有任何理由。   白芒和焦扬是在交通职业技术学院的图书馆认识。   她在里头勤工俭学,焦扬每天过来复习,抬头不见低头见。   刚开始,白芒以为焦扬是交通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没想到对方是澜大的高材生。因为澜大图书馆需要提前抢位,交职的图书馆却都是空位,焦扬就特意找关系办了交职的图书卡,每天骑车来交职学习。   在对彼此颜值认可的前提下,白芒和焦扬约在交职食堂吃了五顿饭。白芒有交职的食堂卡,前面两次都是她刷卡,焦扬再转钱给她。   第一顿是偶然,第二顿就是蓄意了。   第三顿,焦扬就跟白芒提出了交往。   白芒想到自己饭卡还有上千块,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焦扬的交往。结果一确定男女朋友的关系,焦扬就再也没出现过交职的图书馆。   他消失了。   一個星期后,焦扬提了分手。   果然,包养男人没好下场。白芒漫不经心地涮了一片肥牛卷。   “对不起啊,芒芒。”焦扬开口道歉,眼里却没有多少真心实感的歉意,只是做作地表示一下自己的风度。   白芒从鼻子发出一声冷感的哼声。   焦扬扯扯嘴巴,舔了一下唇,虽然难以启齿,还是启齿了,他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久,但你也知道了,我是澜大的,你是交职的。不是我看不起交职,而是这个差距实在太大了。你也不希望,我只为了你的脸,跟你在一起吧。”   白芒被这厚颜无耻又理所应当的话,震惊的漂亮脑袋直冒问号,晃了一下头。   焦扬却只当听不懂话,又说:“你别介意,我说这些,其实是为伱好。”不管语气还是神色,很真心实意的样子。   白芒轻轻嗯了声:“为我好?”此时,她仍温柔而乖巧样子。   焦扬点头,还朝老板绅士地扬了一下手,要加菜。   看着焦扬点菜,白芒心里暗笑,十分清楚焦扬为什么突然分手。前阵子,焦扬问她是哪儿人,她说云城。一个十八线小城市,落在地图只有一个小小备注的山水小城。   她和焦扬介绍云城美食,焦扬说他累了要睡了。   半夜,她在大学城垃圾街看到焦扬和一个漂亮女孩吃烧烤。   白芒陷入沉思,不知道这样的分手戏,怎么走比较好。   焦扬手指敲了两下桌面,见白芒仍困惑不解的样子,只觉得无趣。如果说何荔嘉是典型的白富美,白芒可以说是,傻白美。   他刚刚的实话虽不好听,好歹也是实话。对白芒这样的傻白美,实话反而帮她,如果他再吹捧她的美丽,她以后只会遇上更垃圾的男人。   “你的脸让我喜欢,但是两个人要长久在一起,很多地方都要匹配。”焦扬说得更具体。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般配啊?”白芒抬起自己的脸,清澄明亮的眼底划出一丝明显的受伤。   焦扬:“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别抬举自己了。”白芒面上神色突然变得奚落,前面的乖巧和温柔都化作犀利的嘲讽和不屑。   “我的脸,你还配不上。”   “……是,我配不上。”焦扬承认道,脸上神色却不像说的话这般谦让,他也不仅仅是大学好,他还有优越的家境,优秀的处事能力。   毋庸置疑,他的条件远远好于白芒的。   眼前的白芒,全身上下都是廉价货,鞋子虽是年轻人最爱的潮牌,但不用多看就是假货。   当然,她很美,也很有资本,这样穿仍然好看到不行。   火锅店里的凉气,吹拂着坐在对面的白芒,冷风灌入她小衫的领口,露出好看到要命的锁骨。   焦扬劝自己转移视线。   前面短暂的认识里,在白芒这里的故事是包养小白脸失败。在焦扬这里却不是这样。他和白芒交往,只是一时气不过。   气不过何荔嘉将他常年当备胎。   他和何荔嘉除了上、床什么都做了,找人安排表白局,何荔嘉却又拒绝了他。   然后,焦扬就在交通职业的图书馆认识了白芒。   一个比何荔嘉还漂亮的女孩儿,脸正身材又好,就是衣品略寒酸。   如果白芒能好好捯饬自己,穿得跟何荔嘉一样有品位,一定比何荔嘉更吸引眼球。   但。   白芒穷,她的每件衣服都像是大学城友善路的夜市买的地摊货。   穷,也没事。   结果,白芒还是一枚学渣。   但凡。   白芒是二本学院的学生,焦扬都不会这样爽快。   “如果你觉得很吃亏,我可以给你一些补偿。”焦扬骄傲的思忖下,提议说。   “补偿?”白芒反问。   “是的。”焦扬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极有修养说出自己的方案,“我可以给你买个包,或买双鞋,作为交往期间,我补偿给你的情感损失。”   “什么包,什么鞋?”白芒问,浓密的睫毛微微一动。   焦扬说:“一万以内,都行。当然,你也可以要求折现。”   “噢……一万啊。”白芒身子往后一靠,想也不想,不带一点犹豫说,“行,折现吧。”   焦扬眼皮一撂,不说话了;顿了顿,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白芒的微信号。   白芒的微信头像,是一个脑袋冒问号的黑头小孩。   一个漂亮女孩子用这样黑炭般的头像,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就当焦扬要转账过去,白芒提前给他发来一个红包。焦扬有强迫症,不小心点开了红包。   三块八。   “这是我给你的。”白芒忽地脑袋一抬说。   焦扬不为所动,正准备转账,他发现自己已经被白芒拉黑了。   白芒站了起来,已亭亭玉立在焦扬视线上方。   临走前,她弯腰拿上帆布包和手机,腰身轻巧一弹,对着焦扬的漂亮的眼睛写满利落的帅气。   “一万你就不用给我了,这三块八是我给你的,既然收下你也别客气。”白芒眼睛往下剔着,仿佛盖住了她所有的不以为然。   “这钱拿着买糖吃吧,姐姐请你。”   姐姐……   请你吃糖……   焦扬这样年轻男孩,顿时恼怒地抬起头,脸颊涨红,直至耳朵。   白芒转身走人,临走前,嘴巴弧度微微一翘,想到似的回过头对火锅店老板说:“这个小白脸吃了我好几顿饭,这顿他买单。”   老板样子更热情了,连连答应:“……好,好的。”   走出好事多火锅店,白芒骑上共享单车,顶着热烈也清透的午后阳光,穿梭在东南大学城。   ☆、第二章 第一记夏风   东南大学城位于澜市的东南新城,这里坐落着五六所综合大学。大学多,学生就鱼龙混杂,有澜大和理工大学这样知名的一本院校,也有什么交通职业这些大专院校。   牛骥同皁,却也泾渭分明,整个园区分成南北两个片区。   南区都是好学校,北区就是渣学校。   白芒从云城过来,一直混在北区。   横穿两条路,白芒回到一家名为“浪漫满屋”的小旅馆。   -   推开会自动叫欢迎光临的玻璃门,坐在客厅吧台打盹的老板,肥胖身体挪了挪,继续闭眼午睡。   八十块一晚的房间,不需要什么服务态度。   白芒手里提着奶茶,和在敬业路一家串串香的麻辣卤味店买的一些小吃。   她住二楼,却走上三楼。   敲门。   好一会,门打开。   随着开门主人身体砰地一靠,一个昏昏沉沉的脑袋完全贴在门框上方。   乱糟糟的发型底下,却有一张冷淡的白脸。   “哎!饿死了。”脑袋主人气若游丝道,仿佛只吊着最后一口气。   “不会点外卖吗?”白芒不悦问,声音却带点宠。   “不会。”   “……”   脑袋主人从白芒手里拿过串串和奶茶,将串串拎起,放在鼻下一闻,露出一個满意笑容,随即朝白芒做了一个挥弹动作。   “跪安吧。”   白芒不走,靠在门框,自顾说起今天的事:“现在大学生都好有钱啊,今天我差点收到一万块的分手费。”   “一万,啧。干嘛不收?”   “怕对方反悔了告我。”话很实诚,说的也是大实话。   “傻啊,标注一下是赠予就好。”   白芒瞅了眼面前人,扯话:“不是没想到吗?”   “少贫,想到你也不会要。”   “那可不一定,如果你还是坚持生活费只给我一千八,我也很容易自甘堕落的。”   靠门口的女人一脸不信,笑问她:“怎么就被分了,现在孩子眼光儿都那么高么?你还被嫌弃啊?”   “不是样子被嫌弃喏。”白芒否定白蕙的话,坦诚说,“是他觉得我读书不好。”   “读书不好?”女人眉头微蹙。   白芒点头,补充道:“他嫌我是交通职业技术学院的。”   噗!   白蕙差点呛了气去。   -   傍晚,黄昏的暮霭晕着柔意的红,渐渐压低;   旅馆底下的一排排笔直路灯,依次亮了起来。   白芒洗了个澡,换了一套更宽松的休闲服,出发电影院。   -   东南新城的高校园区的东边,有一个大型的综合商场,商场的六楼是一家全国连锁的 IMAX影院。   18点一刻,白芒买到一张科幻片的电影票,找到自己最后一排的位子坐下来。   她买的是情侣座。   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特意买情侣票安慰被分手的自己,纯是为了宽敞。如果电影不好看,她可以半躺着看,不累人。   白芒来得早,玩了五六分钟手机,电影开始了。等她抬起头,电影厅大约坐了一半的人。   她戴上 3D眼镜。   -   这个商场的 IMAX影院,来看电影的基本是大学城的学生,只不过六月底了,部分小本和大专的学生都放假了。留在大学城的,都是理工和澜大的学生。   好学生就比较正经,没人选择情侣座。最后一排的情侣座,只有白芒坐着。如果白芒乐意的话,可以从这一端换着躺到另一端。   电影播了五六分钟,仍没有一对情侣过来,白芒随便坐在最中间的情侣座。   电影进行一半,即将进入高点,就在白芒看得最投入,一道礼貌又矜持的声音掠过她脑袋上方。   “这位小姐姐,不好意思,你坐了我们的位子。”   白芒注意力被打断,下意识抬起脑袋,入眼是一对极其养眼的年轻男女。   颜值都很正。   比起女孩只是大大方方的好看,女孩旁边站着一双长腿的男朋友,简直是一位逼人眼球的大帅哥。   个高体正,肩宽腿长。   更绝的不是身材,而是身上的气质,淡而倦。   即使脸上表现出一点不愉快,却不招人讨厌,还很吸引人。   白芒移开了视线,却注意到女孩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开心,赶紧从中间的位子,滚到了一边去。   -   男主角要跟坏蛋开始第一次决斗了。   巨大银幕泛着幽幽的银光,立体环绕音效不停发出砰砰砰的紧张 BGM;   都不及中间这对人好看。   过来这对惹眼的男女朋友,原本还坐得好好的,没一会,女的直接半挂在了男的身上。   男生身上的衬衫解开两个纽扣,只露着修长的脖子,锁骨若隐若现。   清隽帅气的脸蛋同样戴着一副 3D眼镜。   女朋友这般投怀送抱,大帅哥目光却落在前方的电影情节里,不是怀里的人。   气质很落拓随意,仿佛任人采撷。   突然,男朋友伸出一只手,放在空中——   落下。   手没有摸到女朋友白花花的大腿上,而是懒懒地搭在情侣座一侧的扶手上方。一点也没有扶一下的意思。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哒哒……   电影厅光线晦暗不清,却也暧昧丛生。   -   白芒已经摘掉 3d眼镜,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大帅哥流畅有型的下颚,一路往下,是突出微尖的喉结。   喉结不经意动了动。   漂亮女朋友仰起头,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他无趣又散漫地往后一靠。女朋友伸出手,想要在他性感的下巴碰一下。   他按住了女友的手。   电影剧情正在最精彩,BGM仿佛在击鼓。   好看。白芒想。   其实,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因为男女情侣长相出众,男的又是这番欲拒还迎的骚操作。   就更有看点了。   白芒感觉今天的情侣票买得很值,一边看了科幻大片,一边又了看了可以名为映画館の恋的小电影。   好看吗?   江川尧忽地拨开半挂在他身上的何荔嘉,动作流畅不带一丝气儿。他腾出一只手,举起手机。   对准不远处偷窥者,毫不迟疑,拍下一张照片。   手机摄像功能里拍照的自动响声被关掉,拍照时没有发出一点响声。但对准白芒的摄像头,闪烁了一下只有白芒能看到的微秒微光。   被拍了。   白芒因为偷窥,被“小电影”里的男主角给拍了。   -   手机放下,男主还缓缓地偏了一下头,眼神不以为然地落在白芒脸上,定了定。   白芒也是挺在意自己形象的人,一时无法反应,心情复杂,不知道自己被拍下的照片是什么样儿。   不用多猜,大概应该就是猥琐男人……看小电影的样子吧。   吧。   拍什么照啊。   直接杀了她吧。   ☆、第三章 第一记夏风   电影结束,影厅白灯亮起,将前排站起来的男男女女,每个人都照得清晰明白。   前排观众很快散了。   白芒坐着不动。一点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大帅哥和女朋友也没离去。   女朋友瞥瞧了白芒一眼,眼神不是很友善。   白芒低垂着脸,对着地面深深吐出一口郁气。   -   “今天最后一门也考完了,我今天可以不用回学校了。”何荔嘉对江川尧说。   何荔嘉已经不把白芒放在眼里了。   电影结束,影厅的日光灯骤然亮起,她借光打量了一眼巴在角落里的女孩。不需要多分析,就知道女孩的段位了。长得好身材好又如何,只要看她衣服胸口的冒牌标,就知道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   -   “走吧。”何荔嘉软软地拉了一下江川尧的手。   江川尧不动声色,收回手。   何荔嘉漂亮的脸蛋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但忍住了。男女交锋,何荔嘉在焦扬那边占据主动方,不代表她在江川尧这里也是。   江川尧抬起眼,自顾慵懒散漫地整了一下衬衫袖口,平静无波的眼底露出一丝明确的倦意。   “就这样吧。”   口吻不轻不重,意思却很明确。   “什么意思……结束的意思?”何荔嘉诧异反问,眼底的神情,已经不是意外,而是震惊。   “对,结束。”口气更加明确。   他面上带一点笑,却瞧起来又很冷淡。   何荔嘉倒十分想笑,却笑不出来,火气无论如何克制不住,跟着话一起从嘴巴冒出来:“江川尧,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们在一起后第一次约会。”   第一次约会就被甩了?   这已经不是伤心问题,而是颜面尽失。因为江川尧,她还明确拒绝了焦扬。   “你说真的?”何荔嘉保持冷静,再给江川尧最后的机会。   江川尧嘴巴一翘,仿佛心情极好,面带笑意地打量一圈何荔嘉,吐出两字:“假的……”   何荔嘉神色一松。   江川尧曲了曲长腿,放松了一会自己的一双长腿,姿态也有点恣意,可他脸上没有一点称之善意的神情。或有,也只是轻轻提起何荔嘉放在一旁座位的包,高高拎起——   丢到了何荔嘉的手里。   “这种事儿,有必要说假的么?”他反问。   何荔嘉怒了,气血往上翻涌。   拿过拎包,直接在江川尧宽阔的肩膀重重甩过去。   江川尧抖了抖肩,仿佛抖掉落在他肩上的灰尘。但这种无所谓的样儿,让何荔嘉更加牙直痒痒。   “江川尧,我祝你这辈子都不会好过!”咬咬牙,何荔嘉完全发泄出脾气,“你这种人,永远不配得到女孩真心的爱,你就是一个大渣滓!”   江川尧没回话,面容很安静地听着。   何荔嘉深吸一口气,继续补骂:“今天,你是可以很嚣张,但别以为伱有点钱,长得帅,就可以一直很了不起。总有一天,你也会体会到什么是阴沟里翻了船。”   “最后,我祝你,永失所爱。”   好狠,好带感。   只不过永失所爱这個“祝福”有点不行啊,还不如祝他早日瞎了眼,断了腿,毁了容,没了钱。   -   的确。   收下祝福的江川尧,掀起一丝不痛不痒的笑容,抬起手,扬了扬手机,对何荔嘉说:“车给你打好了,在商城的南门。”   言下之意,别废话了,快走吧。   啧啧,真渣。   女的拎包走人,转身眼底带过的神情,恨不得杀死对方。   男呢,无所谓地扯扯嘴,无所谓的样儿。   如果女的回过头看一眼,估计真可以当场杀人了。   -   影厅的保洁阿姨进来打扫卫生,为下一场电影做准备。   白芒站起身,一步步地走向过道中间。   江川尧也站了起来,他不带看一眼白芒,走在前面。   他真的很高,一米八五朝上,走在前面,仿佛一道山,堵在了白芒的前面。渣男站起来,白芒才注意到他穿的不是白衬衫,而是一件泼墨衫,整个后背像是被淋上了水墨汁。   水墨蜿蜒,沿着衬衫褶子一路往下,半遮深色牛仔裤包裹的臀。   不得不说,这渣男身材真好,即使穿休闲风的牛仔裤和衬衫,从后面看过去,不管后背、后臀,还是笔直的大长腿,都能窥出性感有力的曲线线条。   不是她会喜欢的小白脸类型。   -   “好人。”   突然,一道诚恳的声音带有某一种目的,从后面绕到江川尧的面前。   声线娇娇的,带点青桔柠檬水的清爽感。   谁在叫好人?   谁又叫谁好人?   “好人?”   白芒又叫了一声。   前面的人仍充耳不闻。   来到影厅外面的过道,白芒直接伸手拍了一下江川尧的肩膀。   有事?   江川尧转过头,挑了挑好看的眉头,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不管面色还是气质,冷飕飕的,但也拿住了陌生人社交的礼貌。   甚至还带点笑。   “……”   “叫我么?好、人。”他问。   好人的咬字,轻飘飘的,人字的尾音巧妙一转,仿佛在询问她好人是谁,又像是把好人两字,送还给她。   白芒不跟他装傻了,直说了:“这位同学,你可以把前面你拍的照片,删掉吗?”   “什么照片?”他疑惑极了,眼底似乎有点替她搞笑。   白芒嘴巴一抿,神色直白又磊落:“我的照片,8点34分的时候,你拿你手机朝着我拍的。”   “朝着你拍什么?”嘴角扬起嘲弄,他反问她,“说说,我为什么要对着你拍照?”   “嗯?”   白芒微咬了一下牙槽,他以为这样说,就能逼她承认前面她的偷看吗?   “如果你不删,我就告诉你侵权。”白芒说,脑袋微扬,不输气场。   “告我?”   江川尧脸上露出一丢丢的害怕神色,转瞬化做十足的嚣张。   他又帅又痞地立在她的眼前,直至他还上前一步,堪堪地将两人距离,保持在二十公分。   败坏的样儿,又带着强势的压迫感,高高在上的打量,像严密的阴影压在她的眼皮上方。   “我叫江川尧,澜大法学院的,如果你要告我,可以来澜大找我,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法律援助。”   自我介绍一番,他视线又落在白芒胸前的潮牌logo,顿了顿。   “这衣服很不错,下次别穿了。”   说完,他挥挥衣袖,直接迈着长腿走了。   白芒眼皮抽了抽,胸部被气得鼓鼓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不过,她也只气了两秒。   ☆、第四章 第一记夏风   “等——下。”   白芒叫住对方,声音蓦地软了下来,仿佛饱鼓鼓的气球一下子放了气。   江川尧走到一半,迟疑片刻,还是转过身,嘴角弧度不是往上,而是往下扯,“怎么,还有事儿?”   白芒摇摇头,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白芒有一双极其富有感情的漂亮眼睛,往上勾着是媚眼如丝,耷拉低垂,就楚楚可怜;如果像现在仰着脸蛋儿,红着挺翘的鼻尖,眼眸清亮水润,简直是一枚超可怜我见犹怜的大美妞。   谁看了都会失神几分。   江川尧没有失神,但也收住了脚步,没有继续走人。   “我今天,也刚和男朋友分了手。”白芒站到江川尧面前,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   所以?江川尧轻挑了下眼皮儿,样子多了份耐心,似乎等她说出什么屁来。   呵,她倒想放个屁出来给他闻。   “我……我本想看个电影安慰安慰自己,结果又看到你和你女朋友分手,我就……”眼圈微微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就什么?   就很来气啊!大渣男!   下一刻,白芒已经提起笔直修长的长腿,小腿一屈,膝盖往前一抵,直击对方要害。   操!   江川尧反应很快,立马避开要害。   他还真没想到,现在动嘴的女孩很多,会动手的几乎没见过。   ……难不成警察学院的?   沉思之际,膝盖传来剧痛。他瞬间呵了一口气,不设防地弯下腰来,他抬着头,黑亮眼睛直勾勾地揪住她。   不好意思,前面只是一個假动作。   白芒回应对方视线。   随后一道冷淡嘲弄的话,不紧不慢地从她嘴里丢出来——   “我叫白芒,交通职业技术学院挖掘机系的大一新生,如果你有追责的必要……欢迎你来告我。”   改了改他前面的话。   说完,白芒弹了弹衣袖,疾步走人了。   白……mang?   白忙?   白莽吧!   ……   好一会!   江川尧伸手撑墙,站直身来。   那么嚣张,结果跑得还挺快……   江川尧恢复了之前一贯的松懈样儿,对方下脚很重,他倒也没任何要追上人算账的意思,不是追不上,而是分个手没有被前女友教训,而是一个陌生女孩踢到膝盖骨,已经够丢人了。   还要追上算账……他宁愿把自己另一条腿也打折算了。   他偏了偏头,穿过商场一拨拨人群,视线再次落在已经乘坐扶梯下一楼的“白莽”身上,隔着距离,仍可见女孩身材削瘦,行走秀挺,漂亮的头颅骄傲昂着……   开挖掘机的?   交职学院还有挖掘机专业?   江川尧真一点也不相信对方是开挖掘机的?不过腿那么有劲……倒也可能真踩过拖拉机的。   ……   -   旅馆里,白蕙一口气灌了半杯咖啡,手指在键盘上起飞。   “妈……”   白芒轻轻叫了一声。   没理会。   “妈!”   白芒又叫了声。   仍,没有被理会。   白芒不吭声了,可怜兮兮又烦躁地坐在床边,一双长腿耷拉在地面,笔直修长的腿划了划木质地板,发出橡胶底摩擦地面的唧声。   唧唧,唧唧唧唧……   “回房休息吧,别打扰我。”白蕙头也不抬,出声警告女儿,眼睛完全钻到电脑屏幕里。   “我不想打工了……”白芒哼哼唧唧,用最烦人的腔调。   没被理。   “我不想打工,我想出去玩。”声音重了一点。   “我不想打工,我想玩!”   “我想出门玩!”   “我想玩!”   一道轻微的叹气响在房间里,仿佛面对小孩频繁无赖的请求感到无可奈何。   吱叽——   白蕙扒拉椅子,整个人转过身,跟白芒身对身,面对面。白蕙长得跟白芒很像。不,应该说是白芒像白蕙。   都是美人胚子,但气质和五官略有不同,白蕙慵懒冷淡,白芒则鲜艳灵气得像是盛夏摇摇欲坠的红果子。   “过两天,我要去京城,跟一位老板见面。”白蕙说着自己的事。   “哦。”白芒点头,顿了下,“可以多留点钱给我吗?”   白蕙眸光一凝,想了想,开口提议说:“要不你去宁市找丁景凯吧。”   宁市……   丁景凯?   丁景凯是白芒的亲爹,不太熟悉的亲爹。年轻时候的白蕙就玩起了现在最为流行的去父留子这一招,被离婚的丁景凯离开云城,独自去了宁市发展。   从懂事起,白芒一直跟着白蕙生活,成长过程也算顺遂。直到长大很久,白蕙告诉她,原来她不是社会精子捐献的,她有亲爹。   她的亲爹,不仅活着。   还活得相当不错。   ……   第二天一早,白芒收拾行李,在一楼客厅退房。   浪漫满屋的老板是一个平头胖肚的大叔,大清早啃玉米,嘴里叼上一根牙线,一边剔牙一边算出白芒入住的天数。   “一共一千二八百,抹个零头,一千二。”大叔说完,给了白芒一个笑容。   白芒也不着急,半会没付钱,慢腾腾的,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大团纸。   纸团揪开,一窝死蟑螂一只只掉落在收银台前。   密密麻麻的蟑螂,巴扎巴扎掉在眼睛底下,让人脑袋都大出了两个来,汗毛直立。   胖大叔发出一道低低的啊声,庞硕的身体惊吓得往后一颠,极力稳住。他愤怒地看向白芒:“小姑娘,你找事啊!”事,恨不得发音成死。   “……没呢。”   白芒笑笑,自顾半坐在高脚椅,长腿翘起二郎腿,她伸出秀窄白皙的手,一只只数起来蟑螂。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怕,收银台的蟑螂仿佛是她修长手指之间的小玩具。   “一只,两只,三只……十八只。”白芒认真数完,眉眼弯弯,朝着老板说,“我入住期间,一共替老板抓了二十八只蟑螂。老板伱要不行行好,再给我打个折,便宜点。”   老板抬起头,惊恐地看着白芒。   神……经病啊!   “一只二十块,怎么样?”口吻有商有量,绝对是讲道理的人儿。   “……”   -   早上七点,准时退房。   九点半,白芒已经从宁市的汽车站下来。   提着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她来到宁市北城某别墅小区外面,一家看起来相对平价的早餐店。   吃今天的早饭。   她点了一碗热豆浆,一份油条大饼,一盒小笼包。   这个时间的早餐,已经不太热乎,大饼油条闻起来有一股油腻腻的味道,不过白芒也不嫌弃。   她把大饼油条一点点撕下来,丢进豆浆里,没一会,一碗豆浆漂浮着金灿灿的油条沫儿。   看起来很美味。   -   十点,白芒走出早餐店,她又将蛇皮袋一拎,扛在了后背。   女孩长得漂亮又精神,蛇皮袋却扛得那么嚣张自然,连别墅保卫亭的保安,都看得震惊至极。   ……现在这世道那么难了么,收破烂的都那么好看了么?   就在这时,白芒扛着蛇皮袋走到保安小哥面前,笑容灿烂,像是迎着阳光的玫瑰。   好积极乐观的人啊。   保安顿时被女孩感染到了,直了直背。   “小哥哥……我找丁景凯丁董事长,他住哪栋?”白芒开口问,声音清甜礼貌。   保安小哥忍不住惊讶:“你找丁董事长?”   即使人美又礼貌,保安小哥还是嘴巴一撇,客气发问:“你和丁景凯董事长什么关系?”   白芒也直了直背,回答说:“血缘关系吧。”   还挺幽默,亲戚关系说得那么绕。   就在这时,一道霸气又急促的身影从别墅小区一颠一颠地疾步走出来,朝着保安亭喊了一声——   “芒芒。”   “……爸!”白芒扬头回应。   ☆、第五章 第一记夏风   别墅小区,绿荫掩映。   白芒跟着丁景凯穿过半个小区,来到一栋三层半的新式现代风别墅,站在指纹大门前,丁景凯输入密码。   “密码是0601,你记下来。”丁景凯说。   白芒点头。   从大门进来,丁景凯替女儿拎起了行李——一个偌大蛇皮袋;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沉甸甸的。   养尊处优许久的丁景凯,从大门口拎进别墅,都费了好些力气。   不知道白芒一个女孩子怎么从汽车站扛过来的。还有,她连一個像样的旅行箱都没吗?   “昨天你妈跟我说,我就让阿姨把你房间收拾出来了,这个暑假你就好好呆这里。”丁景凯望了望这个不太熟悉的女儿,沉默半秒,补充一句,“你能过来玩,爸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白芒扯笑,随口一答。   “你方阿姨这两天有妇女活动,不在家,不过,她电话里说了,很欢迎伱过来。”丁景凯又说。   哦。   丁景凯把蛇皮袋放在客厅,看了看觉得突兀,交代家里阿姨拿到一楼的房间。   -   白芒房间在一楼。   丁景凯带她参观,白芒跟着走进房间,目光转了一圈,整个卧室装饰摆设都一览无余。二十来平,带独立卫生间,蛮好的。   “太匆忙,来不及好好准备。”丁景凯略抱歉说。   “挺好的,比我之前住的好多了。”白芒回。她说的之前,是澜市大学城的破旅馆。   丁景凯下意识转过身,看白芒的眼神有点复杂,里面有抱歉有遗憾。   更多是陌生。   “……”   尴尬。   接不住这种眼神,白芒自顾走到客房洗手间,打开质感尊贵的金色水龙头,洗手。   “我等会还要去趟公司,你呆在卧室休息……中午和晚饭有阿姨做,想吃什么,直接跟阿姨说。阿姨姓王。”   白芒答应。   丁景凯又说:“中午可能你一个人吃,等后天方阿姨回来,爸再带你到外面吃,大家聚一聚。”   白芒再点头。   丁景凯临走前,又交代一句:“别拘束,就当自己家。”   白芒又点头,顿了下,拉长语气应道:“……噢。”   丁景凯走了,王阿姨也出门了,说是出去买菜。   白芒关上门,修长身子往柔软的床上一躺,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眸光转了转,终于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   她这间卧室,之前应该是闲置的储物间。丁景凯让阿姨打扫整理得还算干净,只不过打扫得不彻底,还留着一些闲置物品。   不过,她本来也是小住一阵,没必要让人搬来搬去。   床单被套是新洗过的,留有淡淡的皂香。   很妥帖,舒服。   懒懒地躺在床上,白芒捋了捋丁景凯的家庭情况。   丁景凯是跟白蕙离婚后才来到宁州闯荡,然后就在宁州成立一个新家庭,前面他说的方阿姨,就是丁景凯在宁州娶的老婆。比起跟他和白蕙只经营了两年婚姻,丁景凯和方女士更像真正的老夫老妻,携手了十多年。   白芒也没见过方女士,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儿,什么性格脾气。   只听丁景凯嘴上提过,好像叫什么方玉环。   此外,丁景凯还有一对儿女。   方子欣和丁龙泽。   一个亲生,一个不亲生,两人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方子欣二十已经上了大学,丁龙泽十五,今年还在读中学。   方子欣是方玉环带过来的女儿,比她大一岁。   -   白芒有一个很好的优点,只要躺在床上,很容易睡着。卧室开着舒适的空调,她眼睛一闭,不到一分钟就睡去了,等醒来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手机时间显示,下午一点半。   客厅外面各类声音响动,还有人和人的对话,都是女孩声音。声音清脆,透着女孩子气,像是拨算盘般,扒拉扒拉的。   “欣子啊,你真的要跟谢思邈分手啊?”   “分分分,不分能怎么办,留着膈应人啊。”   “……他怎么你了?”   “煞笔!”跟着一道极其不爽的哼气声。   “到底怎么了?”   “这次回来路上,他不知道脑抽还是犯贱主动跟我聊起何荔嘉,还跟我说何荔嘉很漂亮,长在他的审美上……他明知道我最讨厌的女的就是何荔嘉,还故意恶心我,这不是喂我吃屎还问我热乎的屎香不香好不好吃么!”   “你这个比方……”   “难道不是么?男人就是狗,最爱吃地上的屎!”   “……他可能也是过一下嘴瘾啦。”   “那他就是犯嘴贱!贱男人就是嘴贱!”更不留情的话,像是一把把小刀子扎下来,带着一份犀利的骄傲和不屑。   说话的人,应该就是方子欣,方玉环带过来的女儿。   不过,这何荔嘉怎么有名吗?这是白芒下意识脑海里困惑的问题。她见过何荔嘉两次,一次校园垃圾街烧烤摊上,一次就是昨天的电影院里。   如果不是重名,何荔嘉就是她看到的那个女孩吧?   如果是,的确是一个美女。   白芒下床了,洗了一把脸。   不带犹豫,她低了低头,伸手推开了卧室的门。   哐当。   门开了——   她住一楼,一楼卧室的门,正对着大客厅。客厅里,盘坐两个女孩,一个胖,一个瘦。   白芒不知道哪个是方子欣,胖的,还是瘦的?   前面说话的女孩肝火旺盛,她猜测应该是瘦的这个吧。   同样。   卧室走出来一个又白又土的美人,外面客人的两人也双双抬起头,一动不动地望向卧室里出来的白芒。   胖女孩不停眨巴眼睛,看起来更为震惊。   随即瘦的站了起来,身上套着松垮没型的短袖短裤,走向白芒。   坐着皮沙发上更为显目的胖女孩,一身夸张的端庄的碎花连衣裙,像是一只巨型蝴蝶停歇在这间客厅,胖脸蛋红扑扑,不停眨巴浓密生动的大眼睛。   王阿姨从餐厅颠着步子跑过来,冲白芒和方子欣尴尬地抿嘴巴。   “欣子啊,这就是白芒。”王阿姨先朝方子欣介绍。   顿了顿,她对白芒说:“真是凑了巧,欣欣也今天大学放假,提早了一天回来。”   “你好,方子欣。”瘦条女孩已经朝卧室这边走来,站立在白芒面前,上下扫了对方一眼,默了片刻,伸出手,目光骄傲但也明净,开口说:“回来路上,爸就跟我说起了你……欢迎你来我家玩啊。”   欢迎来到我家玩啊。   方子欣已经通过自己的方式展现领地意识。   白芒站着,安静,没一点反应。   对方子欣来说,她的确是一个外侵者,还是一个敏感强势的外侵者。   白芒自然也知道知道这一点的,在推开门之前,她用几秒时间,琢磨自己要以什么样子呆在这个家。   方子欣性格直接干脆,丁景凯不太管家,那么方子欣性格可能跟妈妈方玉环相似。   那个跟她同父异母的未成年少年忽略不计。   她最好还是要表现老实一点。   “你好……”白芒完全收敛住了自己身上的嚣张和锋芒,目光低了低头,落在方子欣主动伸出来的手,犹豫几秒,握了上去。   这份忐忑,让方子欣眼里立刻多了一份友好。但,又藏了藏。   “打扰你们了。”白芒小声道,没有任何刺耳的话,甚至整个人收着有着难以言说的拘束,带着紧张和不自然。   加上声音清晰轻软,神情老实乖巧,就像是一个软糯的……社恐。   “我叫白芒……颜色的白,芒果的芒。”   本以为的剑拔弩张,顿时烟消云散。   方子欣昨晚就接到爸爸丁景凯电话,跟她交代这个暑假家里要多一个人,今天她才从学校赶回来。心理上,方子欣并不排斥外来人到自己家,只是对方是丁龙泽同父异母的姐姐,丁景凯的亲生女儿。   感受就不一样了。   何况,感情不是理性可以解决。   丁景凯不是方子欣亲生父亲,但方子欣记事起丁景凯就成为她父亲。   有些事,事实是事实,想法也是真的想法。   在她没见到白芒前,她对白芒有一万种不好的猜测,但此时此刻,一万种不好的猜测只变成具体的感受:   真是一个好看的女孩子啊。   除了好看,人看起来还挺不错,礼貌胆怯。   就是土里土气,白白浪费了脸和身材。   不过也难怪,小县城来的人儿啊。   比起自己在这个家享受富裕优越的物质条件,她在小城和妈妈相依为命的生活一定比较窘迫。   所以初来乍到,才这般谨小慎微。   “不打扰,一点也不打扰呢。”方子欣爽利道,一下子流露出自己昔日大姐大的气度来,“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不管在这个家,还是在外面。”   排斥已经变成微妙的接受。   女孩子的感觉是相互的。白芒对方子欣的感受也不错的,微微扬起嘴巴,露出一个更加腼腆的笑容。   真是一个好乖乖。方子欣拍了下白芒脑袋,揉乱对方土里土气的发型。   乖乖。   白芒更想拍方子欣脑袋,告诉方子欣,前面那些骂话,她听得很神清气爽。   ☆、第六章 第一记夏风   方子欣拉着白芒坐了下来。   王阿姨笑容满脸,擦了下围裙,插话进来问她们:“你们想吃什么呀,我去做……前面你们一个刚回来聊天一个又在睡觉,我就只准备了甜品,要不先给你们端来?”   方子欣:“甜品端来,饭就不用做了。我带白芒出去吃,转一转。”   王阿姨:“那也好。”   ……   三份甜品端上来,燕窝炖木瓜。   白芒拿到的时候,用勺子舀了一下碗里的水润银白的燕窝丝,认真地看了一眼。   “这是燕窝。”方子欣说,没有看不起白芒,就是单纯告诉白芒。   “嗯。”白芒点了下头。   “对了,忘了给你们介绍。”方子欣放下燕窝木瓜粥,一只手按在白芒削瘦的肩上,另一只手揽住胖女孩,像是大爷似的给她们相互介绍起来:“白芒,小地方来的妹妹,今年十九岁,就比我小一岁。小一岁也是妹,她来这个家了,里外我都罩着。”   “嘿嘿,你好啊妹妹。”胖女孩介绍自己道,口吻清爽,“我叫王伊萌,她们都管我叫大萌。”   “伊萌。”白芒叫了一下对方名字,夸赞一句,“很好听的名字。”   “是的,我妈没把我养胖之前,一直觉得我会长成大美女。”王伊萌开朗道,眉眼弯弯,里头全是晶莹的光。   哈哈。方子欣笑咧咧,立马无情吐槽王伊萌妈妈是一個饲养员。   白芒低眉顺眼,嘴巴也不自觉翘了翘。   ……   三女孩一块出门,打车去市中心。   宁州比起大都市澜市,新城建筑同样辉煌大气,但老城还是留下了浓厚古雅的古城风格。   老城湖边,白芒跟着方子欣吃了一顿日料。   吃完,方子欣剔牙,吐槽没吃过那么粘牙的鳗鱼饭。   “今天没有预约,只能带你随便吃点,下次带伱去鳟上吃。”方子欣开口道,她说话极其随便,听着像是胡诌。   “鳟上?”白芒问。   王依萌把最后一个手握沾了酱油芥末塞进嘴里,龇牙咧嘴说:“一家人均三千的日料店,咱们宁市日料届的爱马仕!”   白芒哦了哦,眼神流露出了一丝震惊。吃一顿饭,要花掉三千块,对不是身处富二代的圈子的人,听起来是有些夸张。   “吃一顿饭需要那么贵的钱吗?”白芒支声问。   “还有更贵呢,你没见过。”方子欣瞧瞧白芒,褪色的短袖牛仔短裤,如果不是人美身材好,这种衣服穿在身上简直是大型灾难穷酸现场。   不过还真应了一句,人美披麻袋都好看。   “回头,你跟老丁那里骗一张卡,我带你消费买衣服。”方子欣又打开一个话题,洋腔洋调。   嗯。王依萌点点头,也看不下白芒这一身,真糟蹋身材和颜值啊。   白芒看到她们眼里的嫌弃和可惜,“敏感”地低了低头,看起来就是一个拙口钝腮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女孩。   方子欣重重叹气,她一向大大咧咧,但是粗神经如此的她,都看出了白芒表现出来的自卑和不安。   对比自己一身大牌,方子欣恨不得自己LV印花的短裤扒拉下来,直接送给白芒套上。   做人做事都要撑场面,没有大牌撑着,那些宁市的势利眼们都要把她钉在墙上,穷酸两字直接刻在她脑门上。   “回头我也帮你跟老丁要钱。”方子欣补充道。   白芒默然不语。   方子欣倒言真情实。   白芒嗯了声,轻顿了下,朝方子欣道谢:“谢谢你,欣子。”   眸光隐着笑,仍光**人。   方子欣微微发愣——   随即眉头一横,纠正道:“你得叫我欣子姐。”   白芒迟疑两秒,改口:“……欣子姐。”   如果前面只是微妙的接纳,因为这声欣子姐,方子欣觉得白芒就是自己要保护好、要罩着的人。   “对了,欣子,下周的那个比赛,你真要去啊?”王伊萌出声问方子欣。   方子欣拿起手机,眼睛多了一点烦躁,不服气说:“去啊,干嘛不去,我又不怕。”   王依萌不多说了。   明明,提到这个比赛方子欣就露出了明显的反感情绪。   白芒也好奇是什么事,什么比赛,方子欣会赌气说自己不怕这样的话。   -   洗手间,白芒和王依萌一块去,王依萌把比赛的事跟她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其实不能说比赛,只是一个活动,比赛只是王依萌和方子欣口头上反感这个活动,才将这种活动说成比赛。   实则,就是宁市的名媛会搞出来的攀比孩子的非官方活动。   宁媛会是什么,宁市有钱的贵太太之间的一个组织,非官方,但也有组织有身份。   宁媛会定期举办活动,有时候是有益身心的公益活动,有时候却是攀比成风的烦人项目。前面丁景凯说方玉环参加的妇女活动,应该就是宁媛会组织的活动。   这个宁媛会,方玉环去年才有资格加入,申请两年,送礼又拉人情,才正式成为里面一位代表新钱人士的妇女会员;   初来乍到,总要磨合。   方玉环难以摆脱新钱人士的显摆气质,外加性格本来粗糙直接,即使加入组织在里面也挺边缘化的,偏偏方玉环又具备新钱人士“力争上游不甘示弱”的奋斗精神,无意间得罪了不少太太。   连带女儿方子欣跟着倒霉,成为了宁媛会里那些妇女们攀比炫耀的垫脚石。   谁让方子欣,读书读书不行,才艺才艺也没啥。   唯一能拿出手就是吐得一首好槽。   “如果有吐槽骂人比赛就好了,欣子肯定没问题。”王依萌摇摇头,认命说,“讲真,欣子也没什么好争的,就是何荔嘉在里面大出风头,她死心眼不认输,每次都被那些贵妇揶揄嘲笑,说起来是鼓励她,其实就是看不起她。”   王依萌说得明白,也是一个看得明白的人,的确也是方子欣多年的朋友。   “玉环阿姨也是,好好闷声发大财不好么,非要争风头。”   “所以说,人有钱之后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有钱了以后脑子容易出问题。”   “……”   白芒突然觉得王依萌吐槽技能也挺高的。   “要不,你帮忙劝劝欣子?”   她?   白芒看向王依萌,眼皮忍不住一抬,眼底神色仿佛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劝方子欣放弃吗?   “算了,如果能劝得听,方子欣也不是方子欣了。”   立在盥洗台前,王依萌拍了两下自己胖脸。   白芒思忖之际,手机铃声响起,她从破旧的牛仔短裤拿出一个红米手机。   只见手机屏幕,显示一个未知号码,号码归属地宁市。   白芒不知道是不是骚扰电话,接通,不等反应,一道中气十足的妇女嗓子几乎冲破她耳膜。   “白芒啊……我玉环啊你方阿姨。”   方玉环!   “方阿姨好。”白芒连忙问好。   “我打电话到家里,王阿姨说你和欣子在外面玩,真的很sorry喔,我今天在外面做好事,赶不回来,对不住啊。阿姨问你啊,这样这个号可以加你微信么,阿姨加你微信,给你转点钱过来,你和欣子好好逛逛街美美容,捯饬得漂漂的。阿姨后天才能回来,sorry噢。”   “没……事。”   事情一口气说完,电话挂上了。   白芒还没好好体会这热情洋溢又抱歉万分的话术,方玉环已经在微信添加她。   白芒通过。   方玉环头像是可爱的胖版杨贵妃Q版画像,朋友圈一天发三四条那种。   下一秒。   方玉环发来一笔转账,显示金额8888;   白芒手一抖,没立马收下。   方玉环发来一条语音,仍是带点宁州的口音,但蹦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气儿。   “这是阿姨给你的见面红包,你不收就是跟阿姨过不去。”   这是让人好为难的话。   白芒手肘被王依萌温柔地一推。   “收下吧……你不收方阿姨会觉得你看不上她。”王依萌朝她说,大眼睛闪烁两下,十分真诚。   有钱人的确不太一样啊。   白芒收下了钱,低垂着一个“木讷又漂亮”脑袋,慢慢打字回复方玉环:谢谢方阿姨。   方玉环回她一个表情包,一个春风和阳光都祝福她每天快乐的表情包。   白芒看着闪烁跳动的祝福表情包,心里突然有点后悔……   后悔没有早点过来投奔丁景凯。   是吧。   超后悔!   ☆、第七章 第一记夏风   白芒和王依萌从洗手间回来,日式的榻榻米上,方子欣盘腿而坐,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眼底写了一点鄙视。   方子欣有何荔嘉的微信号,可以每天看到何荔嘉每天发的朋友圈。一直以来,何荔嘉的朋友圈都是高不可攀的风格,这两天倒是很不一样。   有一种失恋的怨妇味。   “你们帮我品品这句话啊,想想也是真遗憾……”方子欣抬头道,砸吧两声。   王依萌:“说完啦?”   “嗯,完啦。”   “品不出。”王依萌摇摇头,坐下来,语调极慢道,“不过这种看不明白的话,八成是失恋了。”   “失恋了?何荔嘉也能失恋啊!”方子欣一脸难以置信,却露出一点幸灾乐祸来。   左腿放到了右腿上,摇了摇。   -   方子欣口中的何荔嘉是她见过的那位吗?   白芒脱掉鞋,走上榻榻米坐下来,双腿合并,随意往塌上一屈,白皙小腿线条流畅又修长。   方子欣的眼睛像极了臭男人,不停瞥瞟白芒的美腿。   转移视线。   又瞅上。   假装只是欣赏无暇的目光。   日料包间环境高雅,每一处都透着亲和舒适之感。   “何荔嘉在澜市读大学?”白芒兀然,出声问。   “是啊。”   “鹅蛋偏瓜子脸,直发?”白芒又问。   “好像是吧。”   “澜市理工大学外国语系的。”   “对啊。”   那就是同一个人了。   “我知道她……”白芒温声道,睫毛掀起来。   王依萌和方子欣不为所动,一点也不为白芒这句话感到惊讶。   “你们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何荔嘉吗?”白芒忍不住发问,微扬着眉头。   “不好奇啊,很多人都知道何荔嘉。”王依萌朝她露出一个笑。   方子欣面无表情点头,是的。这是一个事实,虽然她不想承认。   为什么?   方子欣唉声,丢过手机,给白芒看了何荔嘉的微博。好家伙,粉丝一百六十万。   “何荔嘉是澜市理工的女神……也是我前男友谢思邈好多年女神了。”方子欣从鼻子发出一道哼,冷酸冷酸的。   原来何荔嘉不是普通美女。   -   王依萌说起了何荔嘉如何凭借几张出圈的照片在高校里走红。因为红了,何荔嘉的人设也出来了,家世好,理工女神,性格特立独行,外加她明确表示不会进娱乐圈,一点也不在意名气。   总之,女孩长得漂亮容易,但何荔嘉这种营造出来的长得漂亮还活得漂亮,就很不容易了。   “何荔嘉不是好人。”方子欣还是坚持观点,即使酸成柠檬,仍不服气冒出这样一句。   她说何荔嘉不是好人时,王依萌神情窘迫,像是一只丧气的大橘猫。   像何荔嘉这样女孩,的确太优秀了,方子欣这样表达厌恶,有时候不会得到理解,反而容易被误解是酸和嫉妒。   本来何荔嘉粉丝里,除了男粉,女粉更多。   “……我也不喜欢她。”白芒接了方子欣的话,声音清软。   方子欣没注意听,以为白芒只是附和自己。   白芒摇了一下头,不是的。   就在这时,王依萌盯着手机看了会,眼睛一眯,发出魔性十足的嘿嘿笑声。   “何荔嘉真被分了!她被……江川尧给甩了。”大萌抬起头,说到她刚刚在八卦群看到的消息。   这個世界,真几把小。   江川尧,原来也是宁州人。   还是大萌的高中校友。   整个下午,白芒托着下巴,懒散又乖巧地靠在榻榻米,偶尔歪过脑袋吸一口冰饮,然后继续听着大萌和方子欣说起宁州高中之间的一些风云和八卦。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八卦的地方就有话题人物。   江川尧曾居宁市高中八卦圈的中心。   江川尧和大萌都是宁市第九高中,大萌高一,江川尧高三,隔了两届,却不影响大萌对江川尧的了解。   大萌说,她们九高那几届校友女生之间流传这样一句话:九高有三宝,顾言锡的唇,邹瑞泽的腰,和江川尧的腿。   啧。   白芒读的是云城县里唯一的一所高中,她也算云城县的一个小小传说。只不过大家只传说她人美学习成绩好。   没有什么唇啊腰啊腿的。   果然乡下孩子和城里孩子还是有很大区别。她在澜市谈的短暂恋爱已让她领教到大有不同。   城里花样就是多。   白芒弓着身体,双肘抵在木质方桌,已经很没有形象可言。包间内冷风丝丝的空调口冒出来,外面阳光清透落在街上的每一张面孔。   王依萌继续说,九高的三宝,比起顾言锡和江川尧,她最喜欢的还是邹瑞泽。   他们三个,只有邹瑞泽没有谈过女朋友。   “你这是粉丝滤镜,人都早上大学了,估计早被睡一轮了。”方子欣无情道,戳破大萌的幻想。   方子欣和王依萌不是一个高中,跟九高男神的距离也比较远,因为跟王依萌关系好,这三个人,她没见过也听过他们的无数事了。   尤其邹瑞泽,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邹瑞泽不一样的!”大萌气胖躯一震,气急道。   “他们三个……谁最帅?”白芒探了一下脑袋,乖巧漂亮的脸上也多了一点好奇。   “各花入各眼……等下,我给你们看看啊。”   大萌找出一张照片,快速拉了一个小群,分享了一张经典绝照。   三个男生一起打球的照片,照片应该被人分享无数次,滤镜一层又一层加上去,加上三个男生都是高大帅气,白芒浅看一眼。   的确像是大萌说的这般,有些绝。   镜头是抓拍的,背景是校园夕阳下的篮球场,夏日晚霞弥漫半空,教学楼空旷寂静,照片里的人却给人一种残阳热血的感动。   大萌一一告诉白芒,这张照片里谁是邹瑞泽,谁是顾言锡,以及江川尧。   照片里,顾言锡一张泛红的俊脸直怼着镜头,他的身后,邹瑞泽应该是打球热上头了,直接掠起T恤擦汗,照片里清晰可见肌肉线条流畅的精窄腰身。   最后,背景自动虚化,江川尧最为模糊,但也最逼人眼球。   即使脸被虚化了,那一跃的身姿,那长腿,就足够了。   难怪,宁市九高的女孩流传这样的话。   九高有三宝,顾言锡的唇,邹瑞泽的腰,和江川尧的腿。   ☆、第八章 第一记夏风   这张被抓拍的照片,表现的动态感帅气,充满了年轻的荷尔蒙。少年的气息,冒汗的肌肤,像是泛着柔和光亮的白,又晕出了柔意的红。   的确令人喜欢。白芒作为一条颜狗,客观评价。   照片不错。   里面的人,不错。   江川尧的腿,很不错。   如果她没见过江川尧的本人,估计也觉得照片仅仅只是照骗。   谁让她那么倒霉,在澜市的东南商场影城,不仅见了江川尧本人,还感受江川尧的本性。   那人……可是坏得很。   大萌接着说:   顾言锡和江川尧都是异性缘很好的人,但两人也不一样,顾言锡是那种极致完美的男朋友类型,江川尧不是。两人的不同也取决于分手后女孩对他们的态度。   顾言锡每一任前女友对顾言锡的评价都极好,即使他就是一只采蜜的花蝴蝶。   江川尧不是,每次分手前女友恨不得杀了他的心都有,明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实际损害她们的事,反正,口碑不好。   即使这样,对江川尧趋之若鹜的女孩还蛮多。   “为什么呢?”   可能是越坏越有魅力,越招人喜欢吧。   额?   白芒和方子欣都露出不解的眼神。   “……懂吗?”大萌挤了下眼,简单地描述说,“就是那种感觉,坏到心坎里,又气又爱的感觉。”   方子欣摇头,不懂。   白芒也摇头,不太懂。   江川尧这种,她只会气,她也只想打他一顿,除此没有其他想法。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低下头,乖乖地吸了一口冷饮。   “算了,我也不是江川尧这种口味,我喜欢的是邹瑞泽,他真是各方面特好,除了——”   “除了什么?”白芒问。   方子欣高冷地捏着杯子,转过头,没脸听。   “除了眼里没有我——”大萌只露牙不见眼地大笑起来,然后自己都受不了,拍打桌子,狂乐不已。   哈~   白芒咳了一声,直到感觉肩膀一重,大萌已经将大半个自己靠在她后背,挠痒痒似的将她整个人圈住。   “嘿嘿,嘿嘿嘿嘿嘿……”   “煞——笔!”方子欣嫌弃极了。   白芒倒很好奇那位谢思邈。   方子欣撇了下脸,言简意赅:“一条狗而已,没什么好讨论的。”   咳~   日料店出来,白芒又是在王依萌这里知道,方子欣也不是无缘无故讨厌何荔嘉,而是何荔嘉初高中时期很欺负女孩子,尤其是那些长得不好看学习不好的女孩。   “霸凌?”   大萌低了低头,没了前面朝气样儿,恹恹道:“你说把人拉到厕所脱裤子拍照算么?”   白芒:……   “算。”白芒拉上大萌软乎乎的手,出声问她,“大橘猫是不是很可爱?”   王依萌看向她,大眼睛亮晶晶的。   “但一直都存在刻意虐待它们的人。”白芒说,轻软低语,像是夏日最温柔最清凉的风,不经意吹入了人心里去。   “……”   “可爱不能成为它的错。”   “不是每一次被欺负都有被欺负的理由,错的是施暴的人。”   “不需要因此感到不安,难过。”   “一时的软弱不代表永远软弱。”   白芒声音淡淡软软,整个人也毫无半点凌厉和锋芒,却给人一种笃定的力量感。   从见面到一起吃饭,分享一個下午的少女八卦,白芒给王依萌的感受是又美又老实,偏偏此时此刻的白芒,流露出了一种正义的温度和气概来。   那感觉仿佛给一个原本……平庸土气的灵魂注入了一分灵气。   “cao!”   一道咒骂声突然灌入白芒耳里。   从日料店出来的方子欣接了一个电话;挂上手机,方子欣气急败坏地跺脚两下,显得十分恼火。   “怎么了?”白芒问了声。语调温轻,无意透了一份镇定。   方子欣控制不住的烦躁,蹙了一下眉头,沉了沉年轻气盛的小方脸,朝着白芒开口:“咱弟出事了。”   咱弟?白芒眉头微微一抽。   谁啊。   是丁龙泽么。   他怎么了?   “他……被人给打了!!”方子欣愤愤道。   白芒:……!   ☆、第九章 第一记夏风   按血亲性质来算,白芒和丁龙泽的姐弟关系,同丁龙泽和方子欣的一模一样。   前者同父异母,后者同母异父,都有一半至亲至真的血缘联系。   只是……   白芒还没见过丁龙泽一眼,连照片都没见过……   所以前面方子欣说咱弟的时候,白芒着实没反应过来。   第一反应是,哪个大怨种?   但,咱弟被打了,这个……事情性质就严重了。   很不一样了。   方子欣忍不了,白芒也忍不了。   -   白芒跟着方子欣和王依萌赶往丁龙泽被人教训的事故现场。   暮色网吧。   “过分,我方子欣的亲弟弟还能被人打了!”   “没长眼吗?”   “搞七捻三的,贼拉鱼子臭灰蛋!”这两句,是宁市本土脏话。   “……”   方子欣过去的一路上,都在黑脸和愤怒的状态来回切换。一方面气丁龙泽那么辣鸡能被人打了,另一方气打架的那些人不长眼,不知道她方子欣的大名。   在方子欣上大学之前,她可是那一片初高中校区的头号大姐。   “别气了啊,欣子,阿泽脸上也没刻着是你亲弟的记号。”大萌安慰说,柔绵的样儿。   “他已经跟他们说了……”方子欣咬咬牙,道出一个事实。   大萌不说还好,一说方子欣更气了!   如同搬起石头砸她的脚。   丁龙泽也不是真蠢到无可救药,在外被欺负了,自然报出方子欣昔日大姐大的名号……结果不报还好,认怂或许不会被教训,反而叫嚷乱吠的嚣张的样儿太招打。   白芒坐在一旁安静听着,内心已经清晰明净,早猜测丁龙泽就是说了才被打了。   事实,的确像白芒想的这样。   -   出租车里,方子欣生完气,很快琢磨对策,她开始拨打一個个电话——   “喂,大力啊,暮色网吧,你立马带一帮人过来。”   “什么,你还在北市?你们大学还没放假啊?你上的什么垃圾学校!”   “……白头,在哪儿哪?如果你那边有弟兄,都带来吧。”   “伱拉在拉屎?要不夹断吧……拉肚子?算了算了,每次有事你都来不了,最指望不上就是你,挂了挂了!”   “Hello?Tom?”方子欣中文改英文,生硬问候对方,“what are you doing?”   ……   一同坐在出租车后座,比起大萌的处之泰然,白芒真的大受惊讶。   没想到,方子欣还有国际哥们,厉害了!   不过,方子欣这样的性格广结善缘或孽缘都很正常。   “Tom是丁爸爸以前一个业务员,黑大个,帮欣子撑过场,遇到棘手的事,欣子都找他……每次都按出外勤结算劳务费。”   哦,这样啊。白芒了然地点头。   可惜,今天Tom也没有时间,方子欣磕磕绊绊说了几句英文之后,磨了磨后槽牙,然后发音最为准确丢出一句——   “shit!”   方子欣决定单枪匹马到暮色网吧把丁龙泽从对方手里捞回来。   当然白芒和王依萌要跟着她。   方子欣气势赳赳,完全恢复社会一姐的样子,告诉白芒说:“那老板跟我很熟,你到时候别进去,有我和大萌就可以了。”   “反正你去了……”   方子欣忍住没说出嫌弃的话来。   白芒这样软乎乎的美人,去了只会拖累她和大萌。   大萌干架能力不行,但身材至少一个顶两个,黑下脸吓吓人还可以。   白芒呢,削瘦白嫩小腰贼细,豆腐美人似的。本来她只要救一个废材丁龙泽,如果跟去,搞不好还要多救一个。   到时候被人像软芒果一样捏在手里,就成了她软肋了。   方子欣学习不好,不代表没脑子;作为曾经的学校一姐,在旷课斗殴课堂偷玩手机方面脑子灵得很。   -   市中心过来半个多小时,出租车穿过一片待开发和开发完毕的城郊区域后,停了下来。   暮色网吧位于城北最次拆迁小区的一条商业主街,街道两侧是枝繁叶茂的宁城市树。   树冠如伞。   这间网吧虽然和教学楼隔了两条街,但距离城北八校的操场很近,不远处可以看到操场升起来的五星红旗。   日头微微下沉,天际有了傍晚霞光,像是从遥远天边开出了大片橙黄色的云花。   鲜红旗帜,鼓鼓瑟瑟。   三人下车。   方子欣不让白芒跟着,带上大萌进了网吧。   网吧朝正街的一面墙,窗玻璃开得很大。   从未拉合的百叶窗,即使隔着宽阔的马路,白芒也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整个网吧没几个人,对准白芒的视线,一个顶着一头烫凌发乱发型的脑袋被死死地按在了电脑桌前,少年扒拉着桌面拳打脚踢,试图从三四个年轻小哥手里挣扎出来。   没用。   挣扎一番,又被老老实实地按住脑袋动弹不得。   方子欣带着大萌走进去,锡纸烫少年立马苦瓜脸似的叫了方子欣一声:“姐……救我。”   丢人。方子欣嫌恶地看了眼丁龙泽,转过头看向窗外。   白芒呢。   那么快就躲起来了?   算了,跑得快至少不蠢。   不像丁龙泽又怂又笨只会给她惹事。   “田老板呢?”方子欣观察了情形,巡视一圈,寻找还算熟悉的田老板。   “这儿,没什么田老板。”他们一个,有脾气地回方子欣话。   “只有詹老板和熊老板,还要认识一下吗?”   这个说话带着气儿的,叫大熊。熊是姓氏,不是外号。   本以为可以叫来可以谈事的人,结果来的是两女孩,一胖一瘦,他们都不需要拿出一点脾气出来。   声音但凡大点,都会显得他们欺负女孩。   -   真是马有失蹄,人有失算。   方子欣这次也是估算错了。   ……   本来这家老板跟方子欣认识,如果没办法将丁龙泽从他们手里捞回来,老板也可以上来帮她拉个偏架,无论如何也输不了人。   只是没想到她上了一年大学回来,田老板就经营不善将网吧转让给其他人了。   现在,这间店老板……   ……   就是把丁龙泽死死按在桌上的年轻小哥。   “这……要卖惨吗?”年轻老板旁的一个小哥眼神搞笑,瞥了两眼过来的两女孩,难以置信地问:“叫了两个囡囡过来,什么意思啊?”   网吧里的人,原来都是自家人,加上老板,六个人,全都是一伙的。   难怪,丁龙泽会被欺负到请家长来解决问题。   要命……   “哥们,先把人放开吧!”方子欣冒了点社会气,“有事说事啊,欺负小孩,算什么男人。”   全场,没人听这个话。   “你是他什么人?”老板问。   方子欣眉头一扬:“我是他姐!”   “他姐,你弟啊。他可不能随便放了。”老板小哥道。   方子欣冷眼。   老板还算客气,讲理地交代起来:“你弟先搞坏了我们的晋级赛,还打了我的人。两件事加起来,都没办法轻易算了。”   顿了下。   “我们真不欺负小孩,特意让他叫家长来,要怎么算赔偿……他姐,你能说事吗?”   平淡的口吻,有办事人的态度。   “能,我是他亲姐。”方子欣道,又强调说,“他平时都归我管。”   “现在啊,都把女朋友叫姐姐。”另一个小哥突然开口,表情不屑。   “TMD你们少恶心人,快放了我弟!”方子欣控制不住火气,拿出了昔日的大姐气来,“你们也不打听打听,丁龙泽是谁,我方子欣是谁!今天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都退一步,你们把我弟给我放了,我也不追究。”   “呵,对不住。人真放不了。”轻轻一笑,直接拒绝了方子欣。   老板拉了张椅子坐下来,翘着二郎腿,继续说,“把你们叫来,就是要有个解决办法,是掏钱?还是掏钱加道歉?”   方子欣白了白脸。   老板继续道:“掏钱,赔五台电脑钱。道歉,就好好叫声哥,连带你们这几个,真诚一点。”   “我呸!”方子欣直接啐了对方一口,“做梦!”   旁边,王依萌已经在身后偷偷拉了方子欣的衣服。别冲动……别冲动啊……   只是,方子欣这辈子就没收敛过。   老板的社会气,激得方子欣浑身细胞都在叫嚣着各种不服气,她冲动上前,使劲掰扯按压丁龙泽的人。   方子欣一身蛮力,的确比不上这些社会青年,对方人还个个刺头。不过方子欣也是一个难缠的主,一下动手,一下动脚,让他们难以招架。   无奈,上来两个小哥,直接架住了方子欣。   -   “姐……”丁龙泽前一秒眼睛还睁着浑圆,充满希望,见方子欣瞬间被制服,顿时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们又看向一起跟过来的胖大个女孩。   王依萌从头到尾都没存在感,被注意到了,才不得不开口说:“……我就是陪着过来的。”   比嘴巴更自觉是她的腿,已经往旁边站了站。   “可不可以……我跟你们道歉啊?”半晌,大萌想了个办法,弱势协商。   他们连方子欣都不理,更不会理她了。   老板从桌上拿起一个写着社会青年手机壳的手机,打开人脸解锁,一只手扒拉丁龙泽被按在桌上的小白脸。   晃了晃。   手机解锁。   “丁龙泽……这位老丁就是家长对吧,前面还骗我们,叫来一位可以解决问题的,一个脾气臭德性,能解决鬼问题啊。”老板扯着烟嗓说,同时修长的手握住手机,直接拨了老丁号码。   “别打——”几乎从而冲口而出。   “不要打!”   两个脾气一样的姐弟,现在反应倒很一致,都无法接受这个电话打到老丁那边。   不管丁龙泽还是方子欣,都抗拒到不行。   这反应就对了……   号码,仍拨了过去。   嘟嘟,嘟嘟——   呜呜!   丁龙泽认命地闭上眼,他今天逃学来网吧斗殴如果被老丁知道,下场可能比现在还惨。   “挂掉……快挂掉!我赔钱,我道歉……”丁龙泽立马认怂了。   “等下。”   措手不及间,一道掷地有声的清冽女声,从网吧门口传来。   ☆、第十章 第一记夏风   等下?   众人抬了抬目光。   又来一个女的?   一双双眼不明所以,倒闪过一丝明明白白的惊艳。   这是耍赖不行,上美人计了?   白芒明明晃晃地从外面进来,直至来到这群人面前,虽然她有一张漂亮的脸,整体还略显萧条。   主要她肩膀平整削瘦,人又白净,几十块的条纹的短袖穿在她身上。   给人感觉,真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   白芒走进来,护崽的方子欣已经朝她喊起来:“白芒,你别管……你出去!快出去!”   白芒无动于衷,毫无畏惧地走到老板小哥面前,她笔挺站着,目光朝下一瞥。   完全接住了老板小哥打量的目光。   “呵。”   一道轻呵声,从后传来,带着轻蔑的笑意。   白芒不予理会,她直接扒拉一张电竞椅,淡定又从容地坐了下来。   “条件都没好好谈,就叫绕着叫家长,你们是老师么?”轻飘飘一句,夹带不屑的嘲讽,直接丢了过去。   这个气势。   比前面那位社里社气的欣姐,厉害多了。   “你是谁?”   “我是她们的朋友。”白芒道,她以朋友自居,简单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而后,她从口袋里一掏,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扬着清澈黑亮的眼,嘴角却微微下沉道:“可以谈了。”   “录音什么意思?”身后的大熊提出质问,十分不友好。   白芒轻轻抬了下头:“提前录个音,必要的时候可以做证词。”   啧啧,这架势,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不止网吧的这伙人惊讶,方子欣也震惊白芒居然胆子那么大,面对那么一帮人,说话都不带一点喘。   突然另一個小哥伸手,要从白芒手里夺过手机。   白芒眼睛一抬。   老板已经制止了该行为。   “本来人多,还不让录音,传出去都丢人。”   “你……”   白芒换了面色,一板一眼地朝老板说:“我们也是学生,都没有多少钱,我这里有八千,可以加个微信转给你。”   老板小哥瞧了瞧她,顿了下,对大熊道,“伱加她。”   大熊就是那个脾气最爆的。   两人微信一加,白芒也没有任何转折,故意拖延时间什么的,直接把八千微信转了过去。   前面的录音,刚好可以为这次谈判佐证。   不是任何敲诈勒索。   大熊很满意。   哎,她的姑奶奶!   真把钱转过去了……!   方子欣肚子一抽一抽,气到不行,她本以为白芒进来是送人头,没想到直接来送钱。   气死她了!   如果她愿意给钱,她早给了啊!   干嘛还要逞能……   算了,芒儿能这样镇定也不错了。   “好,你们可以放人了。”白芒开口道,微微敛目。   “剩下呢。”老板问,“什么时候给?”   “剩下的我们……”白芒忽地咬了一下唇,话音未落间——   “你们在干什么!”进来两个制服警察,快速冲进网吧来。   “警察叔叔!”第一个发声的是,方子欣。   然后是,大萌。   看到进来的真的是两个警察大叔,丁泽龙都开始大喊大叫,他突然被他们放开,整个人像是拉长的弹簧,快速弹到警察面前,诉说起了冤情。   他几乎扒拉着为首的警察叔叔   “呜呜,他们欺负我……”   欺负什么?   白芒早已经站了起来,身子一转,手指一弹,站在警察旁边指控起了这一群人。   她也只有一句话——   “他们敲诈我们。   欺负可不算事,敲诈才是。   老板小哥眯了眯眼,忍不住剐了一眼这个瞬间变脸的漂亮美妞,心里不妙,只觉得中计了。   但,现在不仅人赃俱获,还有前一秒她加大熊的微信转账的记录。   “有录音!”   叫大熊的人想到前面有录音,指着白芒,对警察开口:“她前面录音了,这钱是她替朋友赔偿我们的损失。”   白芒打开手机,的确有一段录音,打开。   响起来的却是“学习强国”APP里一段摘录下来的法治热点。   字正腔圆的学习强国文字朗读腔音,流畅如水般响在了傍晚昏暗的网吧空间。   “法安天下,德润人心。学习建设社会主义法律体系,厉行法治的坚定意志,奉法强国的雄才大略……”   众人:……   包括警察也是:……   -   警察来了,事情倒很好解决,丁龙泽起冲突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五个人原是一个战队,今天在暮色网吧打一场关键的晋级赛。丁龙泽在旁边看,因为人傻嘴贱,影响了他们的赛局。本来输了比赛,他们就极不爽窝火,结果还是被一个莫名又嚣张的路人甲搅输了比赛,是个人都很生气。   他们也是费了好多钱好多精力走到这一局。   本来丁龙泽好好认怂道歉也不至于闹成现在,偏偏丁龙泽还嘴贱说对方技术差,两人才闹起来,直至动了手。   “尧哥……”老板已经站在一旁去打电话了,像是找人商量解决办法。   打完了这一通电话,他态度改变,还真软下来。似乎跟警察来了也没太大关系。   他不仅放了丁泽龙和白芒。   前面白芒转给大熊的钱,也全数退了回来。   “不小心碰坏的电脑怎么办?还需要赔偿五台电脑钱吗?”一句正常不过的询问,白芒用词却很刻意,不小心碰坏,多赔偿五台。   “不用不用,一台电脑都不用你们赔……本来也是开门做生意,有一些损坏很正常。”老板态度轻轻一转,简直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对不起啊。”白芒也道歉。   方子欣智商也突然上线,也连忙道歉起来,同时,她按住丁龙泽的脑袋,重重地踢了他两下。   丁龙泽也不情不愿道歉:“对不起……”   既然双方能和谐解决,警察大叔也不乐意多写一份材料。   “行了,早点回去吧。”其中一警察,转过头,特意对丁龙泽交代一句,“你给我注意点,别再惹事了,知道伐?”   这口气,都不像是第一次见丁龙泽。   丁龙泽忙不迭扯了一个乖巧的笑。   -   傍晚五点半,白芒走出了网吧。   遥遥的视线里。   流云奔涌,淡橙色的晚霞像是巨幅的油画,夸张而绚丽地铺展天际;   穿过操场袭来的第一卷夏风,像是少年的拳头,有着猝不及防的猛烈。   丁龙泽顶着乱糟糟脑袋,眨着不安的眼神,朝着白芒看了看,样子很是别扭。   白芒可一点也不别扭,她轻轻歪过头,嘴巴愉快一扬,随即,冒出三个字。   “……叫姐姐。”   就在这时,方子欣勾上白芒和丁龙泽的肩膀,双腿一曲,身体跃起。   “走嘞!”   白芒只觉得肩膀一沉,好歹也承受住了。   幸好……不是王依萌。   ☆、第十一章 第一记夏风   眼光也许有偏见,但命运无偏见。   我们都是站在太阳底下,暖洋洋,或火辣辣。   -   回来路上,白芒简单交代报警的过程,她也没说有孩子在网吧受到霸凌,就说有人蓄意闹事敲诈勒索。   “芒呀,你前面说的那几句,就很厉害啊。”方子欣回想白芒前面在网吧的那两下演技,总觉得跟现在的白芒不是同个人。   “演的。”白芒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知道。”方子欣勾上白芒的肩。   顿了顿——   “那也不错的,至少能演出来,不像有些人,第一时间就怂了。”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怂蛋!”   大萌撇撇嘴,倒不觉得自己真的差劲,至少她会认怂。不管剧里还是小说里,出事的都是英雄,而不是怂蛋。   ……   “说说,你以前在你那个县城读书,是不是也混过啊?说说呗?”方子欣挨着白芒,睫毛一翘,好奇发问。   白芒看到方子欣眼里闪过的一簇明显的兴奋,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一丘之貉。   “没……没有。”白芒否认,说的实话,“……那边,没什么人带我混。”   “我带你混啊。”方子欣小爷似地轻轻托着她下巴,欣赏地瞧瞧她,仿佛传销头子找到成员,她向她保证所:“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很快你不说在整个宁城,在咱们城北,咱们这一片人都能知道伱的名字。”   口气真满。   丁龙泽和王依萌都自发看向窗外,没脸听这大话。   白芒面上却由衷地冒出一丝天真和乐观,点头答应:“……好。”   方子欣很满意这样的白芒,又美又乖,像是古代的宠妃坐在她的旁边,给了她极大满足感。   方子欣的臭德行如何,大萌和丁龙泽是很了解,只不过两人对白芒不了解,哼哼两声,也没有什么话讲。   不吭声,不代表心底没有一点想法。   王依萌心里想:经过半天的认识,她觉得白芒比欣子更像大姐……不是大姐,是大佬。但她没有证据,所以不吭声。   比起大萌还在心里琢磨和判断,丁龙泽心里更多是忧伤。   ……本来那個家有方子欣这个泼姐管自己,已经很令人烦躁了,现在好了,又来一个。   -   出租车停在宁北的绿城玫瑰园的南北,四人一起下车。   原来大萌和方子欣都住这个小区,只不过一个靠近南门,一个挨着北门。   白芒就在这个丁家住了下来。   ……   刚刚热起来的初夏,日日都是艳阳炫耀。   “芒啊……你今年是不是也刚高考结束?”   “嗯……”   第二天一早,王阿姨准备了宁州特色的早餐,发糕馒头,虾饺包子。   还有两碟海鲜酱菜,搭配清淡的白粥,清口鲜美。   丁家,餐厅。   一张偌大豪华气派美式圆桌,白芒,方子欣,丁龙泽,三个不同姓氏的姐弟在餐厅在窗口的方向坐着,不自觉地挨在一块。   对面则丁景凯一人独坐,相对孤单。   三人有一句没一搭地聊着。   丁景凯沉默地听着。   听他们仨聊到今年高考,丁景凯心里自然又抱歉了,作为父亲他各种操心方子欣和丁龙泽的学习,结果操心出两个不学无术的儿女。   对白芒的学习几乎是一无所知。   女儿刚过来,他也没仔细问起对她至关重要的高考。   更不知道考得如何。   “感觉自己考得怎么样?”丁景凯插话问,冷不丁。   白芒抬头,礼貌说:“一般吧,成绩还没出来。”   一般。   是针对她平时的发挥而言。   话里透着的一点点礼貌,更是恰好匹配她和丁景凯还没有建立的父女亲情。   “成绩什么时候出来啊?应该快了吧。”丁龙泽搭腔,吧唧吧唧地咬着大肉包。   方子欣想起到地说:“……应该就是这几天吧。”   不过她上了大学,就把高考这件事忘光了。   丁景凯又问:“平时读书怎么样?”   作为一个企业家,丁景凯是一个非常有教育理念的人,只是不管丁欣欣还是丁龙泽,都是学习吊车尾的人。他关心白芒是应该的。   只是他的每一句询问,都不太像父女了。   白芒想了想,不管口吻和模样都有一丝很难:“也是……一般吧。”   白芒这样一说,丁景凯就明白了,白芒的学习肯定不会很好。   “没关系,现在多少分都有大学读。”方子欣安慰道。   “是的,有的读就好。”丁龙泽也道。   丁景凯脸色瞬间不太好,却不好当着白芒面责备不上进的丁龙泽。   丁龙泽却说上瘾了,打趣方子欣,毫不留情:“我姐去年好像就三百来分,都有大学要她。”   是吗?   什么大学?白芒还不知道方子欣在哪儿上大学。   “我的大学在澜市的东南大学园区,跟澜大很近的。”方子欣歪过头,凑白芒极近,眼睛全是亮晶晶的自信。   “那……不错啊。”   白芒前阵子呆在东南大学城,对东南大学城也有些了解。   距离澜大最近是澜市财经大学。   “如果你上三百分,就可以填报我那个大学,我爸认识一个填报志愿的专家,能做到用最少的分上最好的大学。”方子欣说嗨了,话音落下,还挑下眉。   白芒眨巴眼睛,却有点不懂了。财经大学至少也要六百分以上,三百分是怎么做到的。   方子欣却一副不可言说的样子,直勾勾地瞧着白芒。   白芒原先白皙脸蛋多了一点绯红,眼眸微垂,似乎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而感到难以接受。   方子欣拍拍白芒瘦弱的肩膀,毫无顾忌地冲丁景凯说:“你自己亲生的女儿,总给安排安排吧。”   丁景凯也瞪了眼方子欣,顿了顿,语调温和对白芒说:“你如果喜欢在澜市读书,第一志愿就填报欣欣的学校,两人一起上学也不错。”   虽然,丁景凯也知道那学校一般,从名字就听不出任何好的地方。   但那学校的确有一点不错——   就是跟澜大理工在一个大学园区。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与好的靠近一点,总是好的。   “你预估一下,有三百五以上么?如果有,专业更好选一点。”丁景凯说得很委婉,不想给白芒一点压力。   白芒还真预估了一下,开口:“……那应该有的。”   “哇塞,很厉害啊!”方子欣拍打白芒肩膀,“比我多五十分。”   丁龙泽给了方子欣一个嫌弃眼神:“谁跟你一样。”   方子欣一点也不谦让:“总比有人三百分都考不起。”   丁龙泽怕引火上身,立马闭上了嘴。   白芒用汤勺舀着一勺白粥入嘴,吞咽下去,迟疑半会,还是决定问清楚。   “到底是什么大学?”她问方子欣。   她问,方子欣,丁景凯,丁龙泽异口同声地回答她。   “小澜大。”   “澜市交通职业技术学院。”   “澜市交职!”   三人,给了她不同的回答。   ☆、第十二章 第一记夏风   没想到,澜市的交职学院跟她还有一点缘分。   三番两次,都在交职翻了车。   “啊……哦。”   好一会,白芒点了点头。仿佛认可交职是小澜大。   方子欣难得敏感起来,喝了一口酸奶,砸吧嘴,问她:“怎么,嫌弃?看不上?”   “没有。”白芒实话实说,“就是……我前段时间刚好在澜市交职学院打工。”   “打工?你这算是提前大学参观吧!”丁龙泽不食人间烟火地说起来。   “没有,我想换个手机,之前钱的不够,想着打工赚点。”白芒开口道。   这话,这里坐着的任何一个丁家人都听不下去,丁景凯恨不得打电话给秘书,让他到商场买一只最好最新款的手机。   “你在交职学院哪儿打工啊?”方子欣突然问。   “图书馆。”   “难怪……”   “难怪你们遇不上。”丁龙泽立马恶毒地补充道。   是的,前面白芒也有这个好奇,她在澜职呆了不少时间,居然没在图书馆见过方子欣。   方子欣不可言说地摇摇头,如果不是丁景凯在场,她恨不得当场狂妄一笑:姐上大学至今没踏进一次图书馆的门!   -   一個早饭过去。   丁景凯到公司上班,临走前又逮着丁龙泽做思想工作。丁龙泽和方子欣不一样,和白芒是实打实的姐弟,有着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   “白芒在云城过得不好,这次能过来,不管是我还是你,都要好好补偿她。”   丁龙泽眉头直皱,不爽道:“为什么我也要补偿她?”   丁景凯深刻的双眼皮褶子一掀,回儿子道:“如果早点知道她的存在,可能就没有你了。”   真是令人好后怕的一句话。   丁龙泽白脸一撇,斜眼道:“你吓唬谁,拴不住裤腰带的人又不是我。”   丁景凯气噎。   关于白芒的出身,在白芒来之前,丁景凯已经开过一次家庭会议。白芒是在他云城那段短暂婚姻里留下的相爱结晶。   只是那段婚姻太短暂,如果不是有白芒这个存在,都被当事人忘却脑后了。   那天家庭会议结束的时候,丁龙泽第一反应是:“老丁,伱丫不会是被骗精生子了?”   “……”   丁景凯也不想跟儿子多说废话,直接断了丁龙泽两周的零钱。   -   丁景凯这边给儿子做思想工作,方玉环也给女儿方子欣打了一个电话,做女儿的思想工作。   这些年老丁一直对她视如己出,作为老丁共患难的妻子,她必须也要对白芒做到真实的关爱,不能让白芒独自一人从云城过来投亲,在这个家感到有任何的不幸福和不愉快。   “白芒……没你那么会想。”方子欣提醒操心过度的方女士。   方女士一副电话里很难沟通的样子:“你不懂。”   方子欣不耐烦了,丢话:“行行,反正你爱咋样就咋样,我爱咋样就咋样。”   方女士也气噎。   -   上午10点半,宁城的商场刚营业半小时。   丁家别墅大门外的门铃被人按响。   白芒从一个专送的人员手里,得到了一只崭新的手机。   白芒舍不得用三年的手机,就用新手机打游戏。她骑车出门,到附近的营业厅新办了一张电话卡。   丁龙泽陪她一块去。   -   今天是周末,丁龙泽不需要上学,但他打算走体育生路子,考的项目是游泳,周末也要找教练训练。   如果丁龙泽不说自己练游泳,白芒是看不出来的。主要丁龙泽个子不高,目测只有175这样。   “那是我还没发育。”丁龙泽明白白芒上下打量的意思,气不顺地解释说。   “……噢。”白芒略有困惑地点头,随后认真一问,“你发育那么晚吗?”   丁龙泽气得跳脚,跳上车,骑在了白芒前面去。   -   上午日头还算温柔,三十出头的气温骑车出门,额头微微冒汗,然而迎面吹来的街风让人神清气爽。   白芒和丁龙泽各骑一辆车。   慢慢的,丁龙泽有意放慢速度,等了等白芒。   “喂。”丁龙泽叫她。   白芒瞟了一眼他。   “可不可以不叫姐?”丁龙泽出声商量,别扭又妥协。仿佛好不容易气消了才主动找她说话。   白芒刘海被风往后拨,露出发际线流畅的额头,光洁白皙,她拉长声线,无所谓地丢出一句:“可以啊……”   “那我叫你什么?”少年语调很调皮,很刻意,“芒芒?小芒果?芒芒冰?”   “叫爸爸吧。”白芒毫不客气道。   丁龙泽:……!   这个芒芒冰可一点也不像方子欣说的那样,一个贫困县过来容易腼腆自卑的女孩。   聊了两句,白芒将车骑得飞快,丁龙泽在后面追。   -   手机卡没办法办,临时出了岔子,白芒身份证丢了。   白芒倒也不急,悠悠荡荡的单手插袋,没有任何不燥不安。   丁龙泽瞅了她一眼,指向不远处的体育场中心,口吻故作无谓地邀请说:“我就在那边练游泳,要不要去看看?”   丁龙泽无非想在白芒这里展示一下自己特长。   主要网吧时候,他太怂了。但对方人多,他不得不怂。   可在游泳方面,他可是一个天才!   白芒看了眼这个跟自己眉眼相似的男孩,同意参观,并问:“那边有泳衣买吗?我也想游泳。”   “有的,有专业训练馆和业余馆。”   丁龙泽意思是,白芒的水平只能去业余馆玩。   顿了下。   “你会游吗?”   “小时候在湖里玩过。”   “你们县城的湖,干净吗?不会重金属超标吧。”   “不干净,专毒鳙鱼。”   “yong鱼?”丁龙泽不知道是什么鱼,好奇地问,“什么鱼啊。”   “鱼字旁加庸俗得庸,鳙鱼。”白芒教丁龙泽识字。   “长啥样?”丁龙泽更好奇样子,样子天真极了。   白芒瞥瞧丁龙泽,放低语速,口气玩味,轻笑道:“头大而圆胖。鱼眼狭长,黑溜溜的,嚣张又呆傻……不过,游得还蛮快。”   丁龙泽僵硬了脸。   好一会,憋足气,一句凶狠的冷话涌出口:“……我要告诉老丁,你说我是胖头鱼!”   不傻嘛,终于知道鳙鱼是胖头鱼。   白芒露出欣慰笑意,阳光落在她的长睫上方,一闪一闪,仿佛光晕在她的眉眼里。   就是这样的笑容,丁龙泽更气了。   一路到游泳训练馆都没有跟白芒说一句话。   -   这家游泳馆规格很高,是会员制,白芒不是会员,根本不能进去。丁龙泽虽然是一个惹事别扭少年,还算男人。   替她刷新会员,还付钱给她买了一套泳衣。   丁龙泽很“邪恶”,故意买了一套最丑最黑的儿童款大号泳衣,可以把白芒包裹得严严实实。女孩子都爱美,那些花里胡哨的少女泳衣他故意看不到。   只选最丑的。   白芒倒也不说什么,立在一旁任由他给她选择,拿到泳衣还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不过选这款泳衣,她加了一副胸贴。   丁龙泽不理解胸贴对白芒的作用,红了红脸,两个字脱口而出:“虚荣。”   白芒没理会,骄傲转身,只留给丁龙泽一个虚荣的背影。专业训练馆在三楼,二楼是高级会员馆。   一楼是大众馆。   丁龙泽给她刷的是高级会员。   白芒上了二楼,大城市游泳馆分会制就是好,水质清澄水波微漾,不像她在云城,热热闹闹一起下饺子。   白芒在换衣间换上泳衣。   不说丁龙泽眼光真好,这件纯黑连身长袖的少儿款泳衣还蛮适合白芒。   她皮肤极白,身材修长屁股翘,胸部还不是偏平款,加上胸贴,简直前凸后翘。儿童款泳衣有长袖,贴身的布料只到大腿根。   露出两条少女感长腿。   白芒虽然身材削瘦,却不是干瘦,两条腿笔直线条柔顺,泛着健康的白皙光泽感。   从换衣间出来,白芒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都看欲了。   比起露胸露腰的少女泳衣,儿童款才真是不露重点却欲到极致。   -   高级会员制游泳馆,人不多,偶有一两个潜游在泳池中间,一起一伏,戴着黑色泳帽的乖张男人脑袋偶尔冒出水面换气。   对方手臂肌理顺畅,肱二头肌突出坚硬。   阳光从大片的工业风窗户落进泳池,波光粼粼,沾着水的肌肤,滑顺泛光。   泳池里的两人,似乎在比赛,都泳得极快。   永不认输的白芒,顿时被激起了斗志,晃动手臂,准备直接跳下泳池,暗暗较量一番。   突然,一道炽热而探究的目光盯在了白芒脸上。   白芒下意识转过头。   身穿泳衣的焦扬,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白芒。他目光似乎极力想从她身上移开,又牢牢地盯着她。   白芒恨不得将这位前男友的眼珠子挖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清媚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却对立在正前方的焦扬招呼:“嗨,焦扬!”   这个声音……   ☆、第十三章 第一记夏风   这个声音……   有点熟。   清爽大方里透着女性嗓音的悦耳。   何荔嘉身姿纤纤,穿着漂亮性感的分体泳衣从左边的女换衣间走出来。   一个偏头,焦扬的视线快速从白芒这里转回何荔嘉身上。   眼底残留的惊艳变成习惯的欣赏。   男女换衣间两个方向,昨天焦扬和何荔嘉一起从澜市回到宁城。今天一早,何荔嘉又约他出门游泳,没有理由,一個电话就把他从床上叫起来。   焦扬当了何荔嘉多年备胎,自然陪同。   一早就开车到何家接人。   ……   好端端何荔嘉为什么要出门游泳,焦扬不清楚但也能猜到。何荔嘉做什么都极有目的,何荔嘉跟江川尧分了手,丢了面子自然要找回来。   焦扬很愿意站在何荔嘉的旁边,成为她的面子,她的盾牌。   甚至,想跟江川尧较量一番。   -   前十分钟,江川尧已经跟好友顾言锡较量了一千米。   两人都泳出了相对应的水平,顾言锡以前还参加过青少年游泳赛。   泳到最后,水花越是激烈,两个人的战场,整个泳池似乎要沸腾。   结果还是江川尧领先顾言锡几秒。   戴着黑色泳帽的江川尧率先从泳池的终点冒出身,哗啦一声,他半个身斜斜地躺露在池边,嘴角咧着,露出好看洁白的牙。   这样的江川尧,看起来吸引人。   一滩滩晶莹的水从江川尧的脸部、脖颈,宽阔的胸膛顺滑下来。   直至腰间。   江川尧没看到何荔嘉,他人还在泳池里,只穿泳裤,裸在水面的上半身,精瘦有型,带着年轻生命蓬勃的张力;沾着水,在清透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呵……”   他喘着气,大口大口,咧着嘴,难得畅快。   江川尧是何荔嘉前男友,何荔嘉眼睛只瞧着江川尧,江川尧的眼底却没有何荔嘉。   同样,只有一面之缘的白芒,压根不知道视线里这个泳帽泳镜配套齐全的大帅哥,是那个招人烦的家伙。   突然,扑通一声。   水花四溅。   白芒以漂亮的姿势跳入水里。   即使隔着距离,一个瞬间,江川尧还是感觉到空中炸开的水花子飞溅自己的眼睛里。   薄薄的眼皮轻微合拢。   他还没来得及看前面岸上的人,只见一个轻巧的身子跳入泳池里,像是一条白色银鱼,很快就从他的左侧一晃眼就窜了到了好几米外。   好家伙。   这个不长眼的好家伙,是谁!   -   白芒泳的畅快淋漓。   会员制的泳池就是好,人少水质干净,还没有人挡着,可以尽情发挥。   这个标准国际赛事游泳池,长度五十米。   白芒热身了一个来回,缓缓上来,发现上面的气氛有些奇怪。   她靠在池边轻轻喘气,她旁边是一个身材高大颀长的年轻男生,肤色不算白,却是年轻健康泛光,肌理流畅性感。   白芒抹了抹残留自己脸蛋上的水迹,偏过头,发现这男的在看向她。   男的戴着泳镜,泳帽,显得五官更加突出,鼻子高挺,下颚微翘有型,沾了水的嘴巴,红艳艳的,看起来就很有感觉。   怪吸引人的。   “白mang?”   他突然出声,叫她名字,声音微沉清冽,像是泳池底下的水波拱人。   白芒诧异,挑了一下眼:“你谁啊?”   怎么知道她名字?   男的摘掉泳镜,露出一双略微下至的单眼皮。细密的睫毛垂着,穿过情绪不明的眸光,底色全是沉郁的坏。因泳镜皮圈长时间压在鼻梁上面,高高秀挺的山根上方,留有通红印子。   ……怪吓人的。   不是红印子,而是江川尧的眼神。仿佛下一秒他就直接伸出手,死死按住她脑袋,活生生将她憋死在今天的游泳池里。   遇上江川尧,的确比遇上前男友焦扬要麻烦许多。   某个意识里,白芒只觉得泳池里的水压都集中在她这里。   明明这里是宁市,她只是跟着丁龙泽出门游个泳,没一会功夫,前男友和男仇人就一块出现了。   怎么会那么倒霉!   不远处,一道俏靓的泳装身影艳艳地掠入池面。   一波三折。   两条女腿像是细细的白条子。   晃啊晃。   何荔嘉啊……   白芒快速钻入水里,一个蹬腿,试图最快逃到对面,上岸走人。   她动作很快,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只是这次不比上次,江川尧一个伸手,已经拦住了白芒。   白芒又是一个蹬腿,换了一个方向逃。   如果白芒不跑,江川尧也绝不会轻易出手抓人。   可是一旦有人跑得如此快,就很容易激发人的追猎欲望。   江川尧已抓上白芒的手。   啪砸!   水花再次四溅。   两人一同沉入池水里。虽然是业余馆,池水深度都是标准的一米八。白芒水性不错,能在水里憋的时间很久,但没办法一边挣扎一边耗时。   江川尧的水性也不差她,简直如同水蛭。他本来长腿长手,个高胸阔,力气又大,白芒就算灵巧如银鱼,一时也没办法脱身。   而且,她出现可怕的状况,因为她挣扎强烈,加上前面泳了一个来回——   她腿抽筋了。   本能自救,白芒绷直小腿。   触电般的刺痛感猝然又尖锐,沿着小腿传达脚趾神经末端。   白芒眼皮微微颤动,她试着弓起身子,伸手抓住小腿。如果没有江川尧挡着,她在水下也能完成这个动作。   为了自救,她奋力推开江川尧。   水下江川尧没有戴泳镜,池水里水波划过他细密的黑色睫毛,浸入水的脸色冷意明显仿佛要随时踩踏她一脚。   似乎要报复上次那天她给他的那一脚,他要让她彻底沉入这深水里。   白芒拼命划动手臂。   甚至,她还在水下灵活地侧过身。   就在这时,她另一只手臂被抓住,像是被深湖里暗流涌动里的最令人致命的水草死死缠住。   白芒紧密双唇,脸颊通红,长时间憋气水中,饱满的胸部仿佛要爆炸。   身体里的氧气快消耗完。   随即,她的腰身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托住,轻轻一抬,接着,她被江川尧快速带了上去,完全浮出池面。   浑身湿透。   白芒身上挂着水,还有冒出的汗。   ☆、第十四章 第一记夏风   终于从水里上来。   极致憋气的后果是,胸腔剧烈颤动,连带整个肺部都生疼生疼。   一阵咳嗽,白芒脸蛋涨红。   平息之后,白芒仍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体的每一处还在迫切地需要氧气。   她小腿已不再抽筋,但微微发麻的感觉还停留在每个脚指头。   她一手按在池边,另一只手呢。   白芒一言不发的将手从江川尧的肩上移开。   “没死吧?”他问,不善极了。   白芒没吭声。   他又拍了下她脸。   白芒瞪了他一眼。   浸泡过泳池水的眼睛,又红又水灵。   江川尧扯了扯嘴角,他还不如救一个死人上来,死人可能还会配合一点。   人都救了,勉强再助人为乐一下,江川尧直接将人举上了泳池,彻底脱离水面。   “如果还没好,握住脚指头,用力往上拉。”   “不感觉疼,差不多就好了。”   好一会,气顺了的白芒,从泳池边爬了起来。   -   明明她能自救,却像死人一样被人“搬”上来……   白芒一动不动地躺坐在了池边的白色躺椅,随便想想前面的场景,心里就有点恼。   “仙女儿,需要毛巾吗?”旁边的人,突然问她。   白芒偏过头,一张温柔年轻气的脸,泛着友好的笑意。   这脸,白芒将他的五官同大萌分享的那张绝照对应,是顾言锡。   没气。没声。没一点回应。   江川尧是浑蛋,跟江川尧混一起的人,能好哪儿?   -   江川尧也上岸了,他只穿一条泳裤,大腿坚硬胸膛宽厚,本来给人极其强烈的年轻欲感,因为目光不善,眉宇里锁着一丝不爽。   冲淡了一身的欲、气。   江川尧没理会顾言锡,只给他一個最好闭嘴吧的眼神。就是那种又冷又拽的渣男眼神。   顾言锡真闭上了嘴。   白芒已经放松下来,她垂放着双手,安静的样子十分人畜无害,如果她再行使一下美色,简直是最完美的猎手。   江川尧瞧了她一眼,倒是扯了扯嘴,笑了,不太明显的笑,留在眼底里,更像是嘲弄。   做人要学会长教训,他在她这里吃了一次亏,脑子里就要长点记性。   记住了电影院那天,那一脚的教训。   白芒撇过头,懒得看这厮渣男。一脸无所谓又满不在乎的样儿。   江川尧也不管不顾,自信坦然地走到顾言锡面前,弯下腰,伸手从顾言锡身上抢过一席白毯子,披在自己肩膀。   像是才是浴巾,盖着自己身体。湿漉漉的刘海垂在漂亮的眉宇之间。   那样儿,仿佛怕被她多看一眼都会吃亏去似的。   主要是距离很近,江川尧一双长腿可以说是显目地立在白芒视线里,让人看了脸红心跳,害羞的还会移开目光。   但白芒不一样。   她眼睛像是针,直接扎在江川尧的大腿上。   看烂你,渣男!   有一说一,江川尧散发出来的气势一点不靠身材压人,而是他的眼神,他的情绪。   尽招人厌!   顾言锡一会看看江川尧,一会看看白芒,像是一个吃瓜哥哥。   “注意言行,文明用眼。”江川尧突然开口道。   对她,也对顾言锡。很不屑的样儿。   白芒听不懂的样子,目光继续落在江川尧膝盖上方的一块乌青,故意且认真地看了几眼。   江川尧不想理会这种漂亮脸蛋不长脸皮的人,不再多瞧白芒或顾言锡两人的任何一个。没有任何废话,越过他们两,走人了。   “这就走啊?”顾言锡问某人。   江川尧没转身,声线凉凉又带点气儿地回了两字:“冲澡。”   -   不远处,何荔嘉冷眼旁观好一会。   她已经认出白芒。   就是被分手那天,电影院同排观看她分手整个过程的女孩。她长得很漂亮,这是这个女孩给她的第一感觉。何荔嘉也是大美女,作为美人都有点脾性,她的脾性就是绝不会在颜值上认输。她没觉得白芒比自己漂亮,但白芒给她带来很不愉快的感受。   一是何荔嘉觉得对方来者不善,自己被分手,可能跟对方有关系。   二是,气场不和。   前者如果是误会,解释一下就好;后者这个问题分析起来要复杂许多。   如果这个问题抛给顾言锡,一向对女孩审美力极好的顾言锡能给出答案:   魅力和与众不同都是比出来的。   何荔嘉太有较劲心理,越是喜欢攀比较劲的人越在意自己如何胜在细微处。可能只是脸型更流畅,鼻子更秀挺精致,或腿更直更长一点,脖颈更修长。   或腰更瘦那么一寸。   两人都穿泳衣,优缺点很一目了然。   跟何荔嘉不一样,这个女孩眼底没丝毫比美欲望。   无欲则刚,何况是浅薄的皮相肉骨之美。   这些是外在,看多了也就那样,太在意了反而无趣了。   -   昨天顾言锡才得知,江川尧跟何荔嘉在第一次约会结束就分手了,简直破了江川尧最短交往分手的纪录。明明何荔嘉条件各方面都很好,为什么?   他问江川尧。   江川尧一个字都不愿意给他。   呵,渣男。   顾言锡也交往过不少女朋友,但从没有女孩子说他是渣男。他跟江川尧不一样,他不渣,他只是擅长男女情感交流而已。   “你也认识他啊?”顾言锡又忍不住出声,问起白芒,客客气气的。   话里的“他”,自然指的是江川尧。   白芒靠了靠躺椅,同样淡漠地望了望泳池的天花板,呵了一口气,毫不犹豫丢出三个字:“不认识。”   顾言锡劝善道:“很好,你最好别认识他。”   白芒不解,问:“怎么,认识不得?”   “那倒没有。”顾言锡摇头,顿了下,他继续出声,正准备友好地再攀聊两句。   扑通。   白芒又下水了。   ……不是普通下水,是身体一跃,灵巧地跳入泳池。这个跳水动作,不说专业,至少也是特别训练过。   跳水运动员?   一个女孩运动细胞这样好,也是少见。   白芒运动细胞的确不错,还力气无限;再次落入水里,一溜烟儿就游到了泳池中间。   她最爱自由泳,只要速度不讲姿势。   泳池里的水从她修长的身体两侧,一卷一卷地划拨而过,推着她一跃一跃前行。   -   对面,焦扬也下水了,全程护着何荔嘉。   何荔嘉从小学的蝶泳,他和她多年青梅竹马,何荔嘉许多情况他都无比清楚。但何荔嘉不知道,他和白芒在澜市的交职学院有过短暂的接触。   这种临时起意的短暂交往,没有让人知道的必要。   既然分了,彼此装作不认识是最好。   只是,装作不认识,不代表要被无视。   焦扬莫名惶惶失神,他想了两个事:   为什么云城的白芒,好端端会出现在宁市?   今天还在游泳馆里撞上?   何荔嘉突然伸手拍了下焦扬的脸:“白羊?”白羊是何荔嘉对焦扬专属称呼。   焦扬重新将注意力落在何荔嘉的细皮嫩肉上。   何荔嘉抿了抿唇,眼眸冒出一丝恼怒。   她知道,泳池里已经没有江川尧,他走人了。   -   男宾的冲澡区,位于换衣室的里面,焦扬在里面撞上了江川尧。   女孩怕被比较,男生也一样。两人都披着大块毛巾,比起江川尧,焦扬个子矮了几公分,肩膀也那么宽,肌肉也削薄许多。   明明江川尧身上没任何赘肉,十分精瘦。   但对比之下,焦扬就只剩瘦了。   焦扬一直是知道江川尧,也知道江川尧一些道德败坏的事,他想替何荔嘉出口气,即使只是语言上出口气。   另一边,白芒也在换衣间遇上何荔嘉。   ☆、第十五章 第一记夏风   人为什么会说谎,因为事实存在眼里,想象又活在脑里。   焦扬叫住了江川尧,他尽量云淡风轻,但从第一个字从嘴边冒出来的时候,他就有点架不住江川尧的气场。   他朝着江川尧开口:“江……”   江川尧早换上衣服,没听到任何声音,从焦扬身边走过。   焦扬叫住了江川尧,咬咬牙说了一句:“何荔嘉是我的——”   “你的、人?”江川尧停下脚步,轻笑地点点头,随即噢了一声,利索回,“行。知道了。”   这个回应,焦扬不至于难以招架,却有些猝不及防。   “对,她现在是我女朋友。”焦扬说,说了谎。   江川尧单手插袋,点了下头。这句话让他没有任何的不爽,或愤怒,客气地听完焦扬的示威。   焦扬沉默,心里仍很愤懑。   “……别再招惹她。”压着怒火,重点终于说出来。   焦扬观看江川尧的反应。   “……没问题啊。”江川尧同意,佯装自己还有点在意的样儿,嘴角扯扯,直径走出了冲澡区。   “……”   本来,焦扬还想说几句出气的话,只是那种话说出来,显得人特没气量。他想保持体面,就没办法像野蛮人一样,狠狠揍江川尧几拳。   但。   江川尧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他跟何荔嘉交往又存在几分真心?   ……   如果江川尧知道焦扬内心的疑问,他心里也觉得很奇怪。   只有真心男女两人才能谈一谈朋友吗?不谈一谈,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有没有真心?   江川尧倒不完全对焦扬没概念。   何荔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为了营造他的危机感,嘴里时不时提起焦扬,什么青梅竹马,父母都认识,关系很熟。   总之。何荔嘉想洗脑他,让他有获胜的快感,也让他知道她有很多追求者和备胎。   只是,她的洗脑,他却觉得在念经,叽叽咕咕的,嘴上没个清净。   顾言锡问他为什么分。   不是何荔嘉不漂亮,不好玩或无趣什么,相反何荔嘉性格做作,很懂得怎么谈恋爱。   他只是不想被念经。   -   焦扬在外面等何荔嘉。   何荔嘉好一会都没出来,因为遇上了一個她想聊几句的人。   换衣间出来,白芒已经换上原先的衣服,泛旧的短袖搭配松垮没形的牛仔裤,没型没样儿。   好身材还是需要衣服来衬的。   即使美人披麻袋也是好看,但美色只是滤镜,不是马赛克,可以挡住衣服散发出来的寒酸气。   何荔嘉打量立在盥洗台前的白芒,奇怪这个分层的会员制泳池,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人。   白芒揪住何荔嘉的打量,何荔嘉这个眼神,看得她很不爽,但她不想对女孩不客气。   身为美女,能不能端着点。   目中无人一点呢。   白芒头疼,她和何荔嘉气场不太对,她能感觉到。   不爽已经浮上眼底。   相反,何荔嘉修养很好,得体的家教让她遇见不喜欢的人,也能保持礼貌。尤其对自己厌恶的人,更要客气。   “嗨,我们是不是见过面呢?”何荔嘉朝白芒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很友好的样儿。   白芒觉得自己也挺能演的,没想到遇上对手了。   收起原先的不爽,她立马小心翼翼地对视何荔嘉,淡然安静的脸,也扬起一点笑。不过跟何荔嘉的微笑不一样。   她笑得腼腆,害羞,拘谨。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她问何荔嘉。样子疑惑,透着一点怯意,像是不会社交的自卑女孩。   何荔嘉笑容更加大方。   “是啊,那天电影院,我瞧到你了。”   “噢,你就是那天……和男朋友约会的漂亮姐姐?”   “对啊,是我。”何荔嘉不想提这事,转移话题,“我叫何荔嘉,澜市理工大学的,你呢?”   白芒眼睛一眨:“理工大学的啊?”   “是啊。理工的。”何荔嘉点头,笑着说,“我们学校没澜大有名气,不过录取分也不低……就那样吧,凑合读,跟一群理工男一起上学,很没意思的。”   好多废话。白芒归纳理解了一下:理工分很高,我是重点大学的学生。   “噢,那你很厉害啊。”白芒赞美,有一说一,能考上理工也算学霸。难怪焦扬前面嫌弃她是交职的。   交职和理工,一个三百来分,一个六百来分,相差出两个脑袋瓜子。   “没什么,初高中家里管得严,就算叛逆,该上学还是上学。”何荔嘉又说。   ……叛逆?   ……家教很严?   白芒想起那天大萌说的事话,原来把女生拉到厕所脱裤子拍照,何荔嘉自我理解只是……叛逆啊。   “伱呢?叫什么名?在哪所大学读啊?”何荔嘉问白芒。   主动告知自己信息,只想换取对方的信息。   “我叫白芒,白色的白,芒果的芒。”白芒开口说。   “……真名啊?”何荔嘉不太信,像是微博取的昵称。   白芒点头。   何荔嘉不太信,又问:“读哪所大学啊?”能在东南城电影院遇上,肯定也是附近的大学生。   “我还没读大学。”白芒说。   “……没读大学?”何荔嘉无意笑了下,噙着隐晦又直接的微笑,开玩笑道,“都说交职学院的女孩子最漂亮,你不会是交职的吧。”   白芒:……?她脸上写了交职两字吗?   “对的,我之前在交职学院呆过。”白芒承认。   到此为止,不想废话了。   何荔嘉却露出一点真挚的表情,仿佛自己猜对了。   就像大众眼光认为的——长得漂亮家里还穷,能几个读书好呢。   何荔嘉再次示好,说:“……怎样,交个朋友吧。”   奇怪的人……噢。   明明话里眼里都是对她的看不起,不屑一顾,却要跟她做朋友。   白芒忽地笑了,扯扯嘴角,有点演不下去了。   “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她问。   何荔嘉说:“我们能遇见两次,也算很有缘分了。”   黑亮的眼仁闪烁一丝不明情绪,有意一问:“你不嫌弃我是交职学院吗?”   “……不会!”   “就算那天,我看到你被你男朋友甩?”语气逐渐直接,眼底透着的奚落有点难以遮掩。   一句话,令何荔嘉脸色瞬间难看下来。她盯着白芒这番故作天真的表演。   “……怎么会?”好一会,何荔嘉露出更完美的笑容。   是吗?眸光微微一垂。   “……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分手是因为……我给他戴了绿帽子,才跟我分手。”何荔嘉解释起来,仿佛事实真是这样。   白芒点头,问:“你的出轨对象,是今天跟你一起来的人吗?”   出轨对象四字,让何荔嘉不太舒服。   “我也没办法,他太爱我了,我受不了他的强制爱。”   白芒了然。   原来如此。   “那个浑蛋的确就像你说的,看起来就很变态,你给他戴绿帽子是对的……不过你给他戴绿帽子,就要防着他会不会报复你。”   何荔嘉解释。   “还是少出现在他面前,尤其泳池这种地方,免得又被强制爱?是不是?”   “……”   一番话,似乎认同她,却很刺耳。   何荔嘉紧抿唇角,再次扬起一个亲和力更强的笑容。   “你说得对,谢谢你的提醒。”   白芒扬唇,极其清淡:“不客气的。”   “对了,这个送给你。”何荔嘉从化妆包拿出一瓶开封过的大牌香水,说,“我没怎么用,你要的话,给你。”   这样的小恩小惠,如果收下,就是目光短浅又贪婪虚荣的女孩。   如果不收——   白芒接过了何荔嘉递来的香水,倒没有一点迟疑。   “给我?”她问,给她一瓶用过的香水,是很客气吗?   何荔嘉短暂地笑一下:“是啊,给你。”   “你不要了,对吗?”她又问一遍。   是。她不要了。   “既然不想要了……丢了就好啊。”白芒握着质感冰凉的香水瓶子,嘴角仍噙着笑,对视着何荔嘉。   吧嗒!香水落入垃圾桶。   “不想要的东西,以后丢了就好。”白芒说。   此刻,她神色还是语气都没任何遮掩。   直白,冷淡,不屑一顾。   何荔嘉冷脸,一言不发。   “你不会丢,我就帮你丢喽。”白芒道,嘴角略微合拢,顿了顿,“对了,我不跟想做朋友。再见。”   “……”   何荔嘉握了握手心,难以忍受这般讥讽。   婊子,还给她装。泳池里,身子都要贴在江川尧身上了!   何荔嘉愤怒又恶心地看着眼前人。   白芒挑挑眉,压根不在意何荔嘉怎么看她,是否讨厌她。   最好,再也不见这个人。   ……   白芒走人了,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她前面换下的泳衣。   她到三楼,看丁龙泽训练。   丁龙泽正被教练骂得狗血淋头,见白芒出现在三楼,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珠子时不时往她的方向瞟过来。   身高马大的田教练顺着丁龙泽视线,瞅瞥两眼,眼底已经写上“就算你这臭小子放个屁我也都知道”的意思。   他伸出手,毫不留情地在丁龙泽脑袋重敲了两下。   “毛还没长齐,就学人谈恋爱。”训斥很粗俗,却搞笑。   “啊啊!”丁龙泽捂头,发出了冤屈至极的嚎叫。   好丢人。   不是被教练训斥丢人,而是被说……毛还没长齐。   啊啊啊啊啊。   丁龙泽脸颊冒出了害羞又恼火的绯红。   田教练恨铁不成钢,直接往丁龙泽的腚上踢了一脚,说:“就算女友来了,也赶紧给我下水。”   丁龙泽痛苦道,指着白芒解释:“她不是我女朋友。”   “小句头!”田教练冒出一句本土的骂话,还真不相信丁龙泽能交到那么漂亮的女朋友,“看我干嘛,我是小女朋友啊,赶紧给我下去!”   丁龙泽恨!   白芒饶有兴趣地看着教练训斥丁龙泽,不厚道地,她还朝着丁龙泽丢过去一个媚眼。   丁龙泽愤愤地瞪了白芒一眼。   噗通一声,跳入泳池。   ☆、第十六章 第一记夏风   白芒看了会丁龙泽训练,觉得丁龙泽在身体没完全发育好的条件下,是没办法游出好成绩的。   她不是吹捧那个变态。   但江川尧这个业余选手,的确比丁龙泽泳得好,泳得快。   关键,爆发力还强。   不过她把两人放在一起比不公平。   丁龙泽还处于发育的少年期,还有点发育迟缓的迹象;江川尧的爆发力和体力却处在最强劲猛烈的青年期。   白芒先离开了游泳馆。   今天出门办电话卡,她确定一件事,她的身份证可能真丢了。   前面办电话卡就不见了,她游泳馆换衣服时,又反复检查一遍。   都没有找到。   -   回到丁家,白芒又在一楼房间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   坐在床边,白芒开始头脑风暴,从宁市车站下来到目前为止,她去过的地方,和出现的所有状况。   大脑记忆在每一个事件的细枝末节里搜索、逗留。   直到,她想起暮色网吧离开时,她被那個叫大熊的人轻轻一撞。   当时她以为是对方不服气。   呵……   方子欣还在睡懒觉,没醒来,白芒又出门了。   再次打车来到暮色网吧,时间已到饭点。   司机大叔刚好接到老婆催他回家吃饭的电话,挂上,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白芒,规劝了一句:“小姑娘注意安全啊,我就住这一带,听人说这个网吧很危险的。”   都是陌生人,能给这样的提醒,已是很好的人了。   “谢谢啊,好大叔,你真是一个好人,我只是进去拿回前两天落下的东西。”白芒解释道。   大叔强调:“反正这里老板不是好人。”   白芒嗯了嗯,想到那位老板小哥,倒也不算很坏的人。   难道有更坏的人?   白芒走进网吧,刚踏进去,就闻到了麻辣香锅的味道。整个网吧,上下两层,一楼居然没有一个人。   这生意,可真惨淡的。   网吧还有二楼,是单独的包间和老板室。   白芒踏着工业风的铁楼梯上了二楼。二楼也没有客人,只有老板室,热热闹闹地围坐一帮男的。   全是男的,露胳膊露腿,还有一两个袒胸露背。   空调扇丝丝吐着冷风。   一个屋子,凉爽的男性荷尔蒙气夹带着麻辣味,充盈着整个老板间。   “哥……尧哥,再来碗饭不?”有人开口,是那天脾气最大的大熊的声音。   这个被称为尧哥的男人没回应。   白芒敲了两下门,明目张胆地杵在他们眼前。   突然进来一个不速之客,里面的人,都看向她;一个个吃惊得目瞪口呆。   仿佛她是过来抢他们吃的。   白芒和他们都打过照面,包括中间沙发坐着,一双长腿嚣张曲着,仿佛无处可放的江川尧。   真是巧了又巧啊。   他也偏过头来看她,在她的脸上瞥了一眼,随即沉下了头。一次性筷子握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里,左手在空中停了两下,放下碗筷。   似乎她来了,他没了吃的欲望。   “怎么又见面了,白……小姐。”江川尧启齿,仿佛朝着熟人闲扯一句,“巧了啊。”   声线还拖了拖。   白芒莞尔一笑,样子轻松地立在这帮人面前,很礼貌客气地说:“打扰你们吃饭了……我来拿回我的身份证。”   他们之间有人笑了。   “哥,就是这个女的,演技麻溜,厉害着呢。”   白芒谦虚一笑。别这样夸她……演技只是她身上很小的一个闪光点而已。   江川尧坐在沙发,弯了弯身将放置面前的碗筷往里一拨,身体轻松地搁在沙发靠垫,样子松垮散漫,却透着一点兴致。   强势的气场,却很难掩盖。   旁边大熊咋咋嘴问她:“你和丁龙泽那小屁孩到底什么关系?你是他女朋友?”   白芒如实回答:“他是我弟弟,亲的。”   “……”   顿了下。   “身份证可以还给我了吗?”白芒问。   “你怎么知道身份证,在这?”问的是之前的老板小哥,詹宇。   “我记忆还可以……”白芒又谦虚了一下。她没有提大熊故意撞她,扒她身份证的事。   从头到尾,不管白芒说什么,坐在最中间的江川尧不接茬儿,也懒得装,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身份证,丢在了桌上。   身份证上的信息,他半个小时前,看过了。   名字:白芒   性别:女   住址:A省云城清水街道清风小区3幢201室   公民身份证号:XXXXXXXXXX09290001   年纪跟他之前猜的差不多,未满十八岁。她看着就是那种发育不错的小女孩,有胸有个子,但是脸蛋和眼睛不骗人。   没成年就是没成年的样儿。   游泳池回来,江川尧比白芒早一小时到暮色,然后就从大熊这里收缴了一张身份证。   那天五个人开黑的晋级赛输了之后的事,他已经在詹宇的电话里知道。是他让他们适可而止,别在警察面前扯道理。   大熊把身份证的事跟他交代,问他要不要再还给人家女孩子。   他说:“等一天再还。”   没想到,身份证的主人那么快出现了。   原来她不叫白忙,也不是白莽,是白……芒啊。   江川尧伸手,从茶几上重新捡起身份证,又瞧了眼身份证号显示的生日,扯起一点笑,抬起目光,无赖地商量道:“漂亮小孩,替你捡到身份证,伱看起来那么讲礼貌,于情于理总要感谢一下吧。”   “当然……要的。”白芒爽利地答应,满眼真诚。泉水般的眸子仿佛汲足了世间灵气,还带点笑。   这……   咳!   大熊和詹宇都惊讶了。   女孩身上完全没了那天气焰,嚣张的戾气荡然无存。不仅听话,还难以置信地听话。   他们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女孩子。   身份证出生年月算起来,人家还没成年呢!   难怪尧哥要叫小孩。   漂亮小孩……还真够撩的。   呵!   真让人误会啊,他说她漂亮是因为她有一张会骗人嘴,一双会骗人的眼。   江川尧站起身来,朝着白芒走了两步,他高高地立在她面前,斜下眼,目光笔直地盯着她,开口说:“能三番两次遇上也是缘分,不为难你,身份证你可以拿回去。不过——”   尾音一转,“那天电影院的事,加你弟弟砸了我电脑的事,没办法算了。我学法的,也干不来歪门邪道的事,今天只要你道个歉,就把身份证还给你。”   “对!道歉,真心实意道歉!”大熊立马插话,扬了扬气势。   “要怎么道歉?”白芒出声问,声音清淡,很有态度。   “道歉都不会么,弯腰说对不起……有诚意的那种。”大熊教白芒。   “好。”白芒同意了。   下一秒,不带任何犹豫和为难,她朝着江川尧弯腰九十度——   “对不起,江老板!”她知道了,原来他才是这里的小头目,那位臭名昭著的黑心老板。   江川尧:……   白芒再次弯腰,声音比前面更大一些:“对不起,江律师!”嘲讽他那句,我学法的。   江川尧微微倒吸一口凉气。   他脑袋上方是老板间的壁挂空调,丝丝嗖嗖地吐出凉气儿,一卷一卷地吹着他的脑袋发梢。   凉意沉浮。   江川尧的简单刘海微微颤动。   白芒站直了腰,眸子清润,望了望江川尧,又朝他弯腰:“对不起,江大帅哥!”   她换了三个称呼,每一声对不起都透着力拔山河的气势和涵量。   江川尧莫名有伸手拎起眼前人的冲动。   可是,来不及了。   白芒已经通过弯腰这个动作,轻巧一侧,长手一探,直接从他的桌上拿回了自己身份证。   她速度极快,而且拿到就跑。   在座的五人,除了江川尧都没有一点反应。   不比上一次电影院,江川尧长腿一迈,追了上去。   坐着的五人转转脑袋瓜子,从原先的目瞪口呆,变成吃瓜脸。   ……这是爱情来了吗?   -   铁制楼梯响起噔噔声,又重又沉,仿佛下一秒两人就会从楼梯双双滚下去。   白芒跑出了网吧,她本来性子爱玩爱闯祸,这次遇上江川尧算遇上对手了。   江川尧拦住她的去路,年轻荷尔蒙气息猛烈地朝她袭击而来。   “不愧是猴,真能窜啊。”他道,声线拉长。   “……”   江川尧倏然追上,伸手拦截白芒的气场太足,加上本身男性气息强烈,完全盖住了白芒的气焰,他虽还没做出动作,却像是伸出手臂圈住了她。   白芒双手握拳,本能做出了防御手势。   十分防备地盯着江川尧。   江川尧也盯着白芒,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眼前人会那么嚣张了。   敢情真有一手。   白芒的防御手势,是咏春拳的招式。   即使知道,江川尧心里还是有点儿诧异,对着白芒瞥了又瞥。   从小到大,江川尧的运动能力算很不错了,体能也极佳,校长跑冠军。从小到大,他也练过跆拳道,骑术剑术滑雪,只不过这些运动,对打架都没什么帮助。   一旦打架斗殴,任何招式都没办法上纲上线,只讲拳头和力道。   但咏春拳不是,它真的可以学以致用,只要学好了,很有攻击性。   这个年代,练武的小男孩都很少了,结果他遇上一个会咏春拳的女孩?!   现在这个世道那么不好了吗?小女孩都自我保护成这样了?   江川尧样子越来越随意,自如,浑身气息都透着落拓和不羁,他倒很想见识眼前人……是否真有功夫。   他从没对女孩儿动过手,但今天例外,他出手了。   江川尧出手速度很快,却不会真打到她。   每一次,白芒都以更快的速度避开。   江川尧再出手。   白芒又轻巧避开。   两人实力太接近,每一次出手,白芒只能躲和避,没办法做到借力打力地还击江川尧。   更因为江川尧个子高,有着身高和力气优势,她很容易被他制服。   所以……她还是赶紧跑吧。   江川尧被白芒击退了好几米,最后他又趁着白芒分心想要赶紧逃走。仗着腿更长,一个反手,擒拿住了白芒。   人都要跑了,江川尧才选择不要脸。   轻松又强劲的男生气息瞬间紧紧包裹而来,密不透风。   “等下要好好说话。不能跑。我就放了你。”江川尧先提要求。   “……”   白芒眼睛闪烁,嗯嗯点头,乖巧极了。   江川尧准备松手。   不幸的是下一刻,怀里的美人发出了委屈至极的嚎叫声——   ☆、第十七章 第一记夏风   “救命——”   “大流氓!”   “警察在哪儿!我要报警!”   “有大牛(流)……蟒(氓)摸我——”   白芒每一句喊声,都是当代女孩假如被流氓占便宜的自救喊叫,喊得太情真急切,把大流氓发音成大牛蟒……   遑急得连家乡话的本土发音都飙出来了吗?   虽说暮色只是一家街头网吧,不似商场人那么多,但街上的路人已经探头探脑地往他和她这里看过来。   关键,楼上还有五个脑袋,齐齐地看向街上场景。   你一句我一句地饶有兴致地说起小话。   “哥今天怎么了,犯不着啊?”   “有兴趣才这样吧,不然今天这人儿过来,他动都不会动一下。”   “你……好邪恶。有些看不出来啊。”   “我说眼皮!眼皮!”   “……”   不管如何,这样的呼喊真的很有用,已经有两个正义的路人走过来。   “邦邦吾嘛……抓坏蛋唻!”白芒还冒出一句宁市本土话。   “帮帮我啊!”算了,她还没掌握说宁市话的技巧,说普通话,都是中国人也要互帮互助。   “求求你们了!”白芒面朝路人垮了垮脸。   怀里人一边抓他手臂,一边对着路人求救,连呼吸都变得热了,一促一促的,从嘴鼻呼出的热气全覆在江川尧的手背的皮肤。   酥酥痒痒的。   某一刻里,江川尧真觉得自己是一个侵犯女鹅的流氓。   但上来的两個正义路人却看得很困惑,两双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心里很奇怪啊!他们是想上来见义勇为啊,拯救女鹅被男流氓侵犯。   只是眼前场景,瞧着不太像。   他们看到的画面……不太像女孩喊的这样,反而是一对颜值极好极般配的男女朋友在打闹。漂亮夺目的女孩被男友娇娇地圈在怀里,男友嘴角还扯着一点笑。   这不是偶像剧里常拍的,我在闹他在笑?   可又万一呢……   江川尧已经松开白芒,整了整衣服。   “人也被你喊来了,你说,我怎么你了?”江川尧垂眸问她,好整以暇,脾气很好的样儿。   白芒杵在路边,瞧了瞧路人的反应,心里知道,她没办法指控江川尧打自己,不然很有可能被反咬一口。前面交手的过程中,他没有任何伤到她,相反她踢中他好几脚,他原本整洁的衣服和裤腿,还留下她的脚印。   修长精瘦的手臂,左右两边都被她抓红了。   可以作为证据。   一定是在大街上,他每次动手都很“做作”,收着劲,控制着方向。   根本不是真惹她。   她却真较上劲了……   “伱刚刚是没怎么我……”白芒哼哼两声,就是不掉进江川尧的语言陷阱里,抬了抬脑袋瓜子,“我找你算账,是因为你那天偷拍我的照片!”   她话音落下,又对路人说了一遍:“他偷拍我,手机里有偷拍我的照片!”   她指控他是流氓,是偷拍狂。   江川尧微微摇头,乐不可支地望着这个颠倒黑白的人。   她怎么不说一说,她自己眼睛不老实呢!   电影院她如何给力地踢了他一脚。   前面又频频朝他拳打脚踢……   如果他不是身高一米八八,喜欢运动和锻炼,还有高中留下的打架经验,他还真可能被她一个反向过肩,重摔在了地上。   直到现在,他的膝盖还隐隐作痛!   今天他游泳能赢顾言锡,全程靠两字:坚持。   不过……她脚下那冒牌运动鞋鞋底还挺坚硬的,不亏是莆田生产的。   “她是我妹,亲……爱的妹妹,跟我闹脾气呢。”江川尧开口,也学着对面人颠倒是非。戏谑又冷淡的口吻,让人恨得牙痒痒。   还妹妹……还亲爱的!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厚颜无耻的人!   “我呸!”白芒大喝道,不顾自己超级大美妞形象,恼怒地啐了江川尧一口。   如果可以,白芒恨不得双手叉腰,呸声连连。   她像是雪碧汽水被揭开盖子,顿时冒气儿,丢出一句话:“你这个大渣男,不要脸的大流氓,你配当我哥吗!”   江川尧被骂笑了,他全接受她的每一句“侮辱”。   “是的,我大渣男……我大流氓……”他一边承认,一边嘴角轻扯,一双好看的眼睛在中午日光投射下,黑亮又闪烁。   里头还夹带一点笑。   ……后面的发展开始不像白芒预料的这样,她算错了一件事。   她越骂,江川尧越是笑得愉快,笑得“宠溺”,他怎么可以这样不要脸……他学着她耍无赖,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身子骨仿佛挂在上面了。   一条长腿微微曲着,很悠闲的样儿。   等白芒意识到,这对路人年轻夫妻都走人了。   此情此景,如果不是小情侣或小兄妹闹脾气吵架,他们就当是被猪油糊花了眼。   白芒:……!   最后,网吧大门口,又剩白芒和江川尧两人。   两人面面相觑。   气势都收了收。   正午阳光猛烈,日头从枝繁叶茂的树冠洒落下来,稀稀落落的仿佛装入银瓶里使劲摇晃分离过般,斑驳的阳光照在白芒身上这件普通陈旧的短袖。   更凸显原本的颜色,是温柔亮丽的柠檬黄。   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回到最初碰面的冲突,江川尧难得君子一回,瞧着眼前人,开口解释:“那天照片没有拍。”   白芒:……?   漂亮脑瓜子晃晃,她不信。   “我只是拿起手机开个闪光灯,劝你别多看不良画面,容易长针眼。”江川尧轻轻叹了一口气,口吻无奈,还是具体解释起来。语调,似乎还为她着想的样子。   白芒不再晃脑袋,眼睫毛轻轻一眨,似乎在思考。   江川尧也很耐心,又说了说前面他拦下的误会。   他前面让她别跑,就是打算对她说一下电影院拍照的事,澄清那天的误会。   他也没其他想法。   只是……   如果下次他和她还那么有缘……有缘再碰到,他不想还是以上面那种不和谐的方式开场。   懒懒散散的沉倦男声一道道掠过白芒耳朵,江川尧为什么要交代出来,感觉是被她这样一闹,他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白芒最不怕别人对她强硬,却不适应这样突然的温柔。   她像是一头小豹子,天性就是对危险的人充满防备和警惕,可她又有点自信和臭屁,仗着自己有点招儿,不怕事儿。   所以,这个人的话能信吗?   白芒瞪着一双黑亮明澈的眸子,样子怀疑又带着偏见地瞧着江川尧。   她还是不信,这个世上最不能相信就是渣男的话……白芒向来不信男人的嘴,她就是不信江川尧这张嘴。   江川尧上前,直接把手机递给她。   嗯,自己看吧。   手机屏幕,已贴心地为她解了锁。   这年头,把自己手机交给对头,真的是……无所惧怕了。   不要命了。   白芒拿过江川尧的手机,快速进入相册,检查起来。   她上下翻了翻,相册里的确没有她的照片,连她的一丝衣角都没拍下来。   白芒哼哼,冷声冷气吐槽起来:“那天是你自己没公德,公共场所勾勾搭搭,伤风败俗。”   “是的,我没公德,我伤风败俗。”他承认,全承认她对他的侮辱,毫不在意。   这般坦然(不要脸),白芒也没办法。   既然检查,总要仔细一点,她又把手机其他可以储存照片的软件都查一遍。   江川尧也极具耐心,任由她摆弄自己手机。   中午日头还是有点儿大,江川尧还拉白芒往网吧正门口站着,让里面空调拂出来的冷气,可以吹些她身上。   白芒更浑身不自在了。   证据没找到,反而把渣男的隐私看得一清二楚。这人看着女朋友谈过很多的样子,相册里居然没有一张女孩照片。   长得帅,自拍也没。   相册和备份居然还有学习笔记……没想到这厮还挺能学的!   之前电影院里他自我介绍是澜大法律系,她可一点都不信的。澜大法学院招生视频她看了好几遍,没一个帅哥。   那些男孩子都是规矩而老气的模样,平头,温厚,眼神正直。哪像他,败坏恶劣,一身刺儿。   可……如果他没拍她照片,她不仅打了他,她还纠缠着惹他。   白芒微微低垂脑袋儿,转了转眼珠子,她只有心虚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等反应过来,江川尧已经从她手里,拿走自己的手机。   同时,他拉上她的手,长腿大迈。   “你干嘛!”白芒下意识一缩手,试图甩掉对方的手。   “报警。”江川尧改口道,口吻很正义,仿佛一定要维护自己权利,他边走边道,“报警抓女流氓,暴力伤害祖国未来栋梁。”   白芒:……!   她自然不会真跟江川尧走人。   出门在外,能多交朋友就不要惹是生非。   这是她来宁市前白蕙给她的一句冷淡叮嘱,白芒日常做不到也日常谨记在心。   “我请你喝奶茶……给你赔礼道歉,可以吗?”白芒突然开口,态度三百六十度翻转,样子和语言都很有诚意。   不比前面戏弄般的九十度的弯腰道歉,她提出请他喝奶茶,真的是她很有诚意的道歉方式。   请喝奶茶……这是小学生的道歉方式吧。   不过她未满十八岁。   说出来的道歉方式,的确只能这样了,还指望她像个成年男人一样给他递根烟,点上?或像其他女孩,朝他撒撒娇?   “只有请吃奶茶的钱了?”他问她,带点奚落。   ……这是什么话。   白芒:“……没有。”   大可不必将她想象得那么穷。   江川尧单手抄着口袋儿,微微低头,明亮的目光几乎望入白芒的清澄的眼底里,顿了顿,他同意了。   装了装,丢出两个字:“可以。”   ☆、第十八章 第一记夏风   白芒去买奶茶了。   街头对面就有一家奶茶店,江川尧狮子大开口,一共要了七杯冷饮奶茶。   除了他,还给网吧二楼看热闹的一帮家伙,每人要了一杯。   两大袋奶茶送到江川尧手里。   略沉。   今天真的是破费了。   两袋奶茶,给出了他和她交易谈妥的郑重。白芒一双眼睛真诚又明亮落在江川尧身上,大气强调说:“都赔礼了,咱们之间就算了。”   江川尧同意,瞧了瞧自己的胳膊腿,觉得不对,提出来:“还有道歉。”   白芒张嘴。   过分……真过分。他说他自己。   江川尧心里觉得自己很欺负人,上下牙齿磕碰了两下:“……算了。”   “对不起!”白芒直接朝江川尧弯了弯腰,随即利落地抬起自己腰身,像是学生打架,在老师面前对着另一方道歉。   “我不应该打了你,对不起。”她态度无比端正道。   算了,他就知道。他让她道歉,换来的只有奚落……   江川尧还是笑了,眼睛在笑,嘴巴也在笑,他道:“好了,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白芒说,拍拍手,转身走人了。   “再见。”江川尧道。   “不见……”她还耍了一下酷。   是谁家爸妈养出那么讲道理又不会被任何人欺负去的女孩。条条正正,浑身锋芒。   白芒……这个名儿还挺适合她。   江川尧轻慢地站在原地,视线从某人离开的背影,快速收回。   他没有过多停留一会。他和她,如果不会再见面,以后就不会认识,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阳光刺眼。   烫灼着衣服里的肌肤。   这个世界,大多时候从注定就决定了这辈子会遇上什么类型的人,听到什么样的声音,看到什么样的世界,被灌输什么三观,最后形成什么眼光。   再决定,他会遇见什么人,跟谁在一起。   -   江川尧大步流星地回到暮色网吧二楼,推开厚实的玻璃门。   凉气扑面而来。   桌上两大份麻辣香锅已经吃得差不多,七零八落,一堆散乱。   他将奶茶丢在茶几上。   就这?   嗯。就这。   五人诧异这样的收尾方式……他们最最不讲道理的江老板,会这样轻易好说话?就让对方买个奶茶就轻易放过了?   江川尧拉了一张椅子,大剌地坐了下来,身子往后一靠,左边的小腿翘随意地搁在右边大腿上方。   他懒懒开口:“几岁了,还跟女孩子过不去。”   所以,他不跟女孩子计较的人,要从女孩子口袋里敲诈奶茶喝?   “她还有几個月就满十八岁……也不算小了吧。”暮色网吧名义上老板,詹宇道。他说话还算客观公允,也是这里除了江川尧,最令人服气的人。   江川尧令他们服气,不是靠说话。   大熊立马搭腔:“是啊,那女的老厉害了,哥你是没看她耍威风的样儿,拍电影似的。”   “是,拍的,假的啊。”江川尧驳大熊。   “对啊。女孩子耍一耍威风,也能让你念叨成这样,还真有你的。”另一个叫李波的,也堵了赌大熊。   大熊闭上了嘴。   外头烈阳当头,仿佛要冲破玻璃倾泻而入。   “……对了。水千姚的婚礼你参加吗?”詹宇突然问江川尧。   都要结婚了么?还是嫁给那人了?   江川尧眸光微微清沉下来,他扫了茶几上七杯奶茶,选了一杯料最少的,吸管插破封口,倒也没喝,摇晃两下,白色西米上上下下沉浮。   “去,去一下。”   江川随口应道,简洁,又带点一份戾气。   -   方玉环回来了。   拎着大包小包,加上她的体重,看起来有三百来斤。   方玉环出门前还没有两百斤,这次贵妇活动在外面吃吃喝喝,一下子超过了两百斤。她人站在客厅的电子称上方,望了望沙发坐在一处的白芒和方子欣。   整张脸都泛起老母亲的亲切光泽。   电子秤很智能,发出体重超标的警告声。滴滴,滴滴滴。   “没事没事,体重不小心破两百斤了。”方玉环嘴笑道,样子也没多少介意,她缓缓从智能体重计下来,杨玉环附体般,优雅又妩媚地走到沙发对面坐下来。   沙发从中间陷了下去。   白芒觉得老人诚不欺人。   他们说越胖的女人越旺家,丁景凯跟白蕙离婚之后,能成为宁市有头有脸的老板,一定有方玉环的功劳。   方玉环两片水红色的唇拢着,仔细端看白芒,直到皱纹包裹的眼睛越来越弯,眼底笑容越来越浓。   “芒芒,小芒,芒儿,小芒果?”方玉环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嘴里蹦出来,两只眼睛都眯缝成一条线,拉上白芒的软手,温和询问,“喜欢阿姨怎么叫你呀,小芒果?”   方玉环说着说着,自个儿哈哈大笑起来,眉飞眼舞,手腕抬起捂住嘴,一圈通体纯绿的玉镯,温润水灵,极其漂亮。   小芒果,哈哈哈哈……好可爱的称呼。方玉环乐了好一会。   丁龙泽不愧有着方玉环的基因,给人取的外号都一模一样。   白芒看起来十分“腼腆”,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庞大的方玉环,语调轻软地开腔:“方阿姨,伱叫我白芒就可以了。”   “白芒……也不错。”方玉环点点头,转而露出一点为难之色,“就是就是听着不像一家人,不要跟阿姨生分好不好嘛,阿姨叫你芒儿怎么样?”   说完,拉着白芒的手,抖了两下。   这是干啥。   方玉环又冲着爱撒的白芒挤挤眼,“好不好?”   白芒这辈子最难抵挡的就是女人的撒娇。何况方玉环还有着两个女人的体型。   “好,阿姨怎么就都好。”白芒颤了颤,同意了。   “真乖,小芒儿。”方玉环目光灼灼,欢喜从眼底冒出来,忍不住又加了一个小字。   旁边,方子欣受不了地撇过头,恶心到中午饭都快吐出来。这两天方玉环没回来,她心里就希望方玉环晚点回来,晚一点丢人现眼。   结果,方玉环还那么着急忙慌,提早了半天回来。   -   物极必反,方玉环和方子欣母女两人有相似的地方,也有完全不同的地方。   方子欣好好的小苗子,为什么会成为社会姐,可以说方玉环有着功不可没的原因。   偏偏方玉环完全意识不到。   自从发了家,方玉环天天往她学校溜达,两百多斤的女人,浑身散发着暴发户的气息,珠光宝气的装扮,说话腔调却是幼稚里透着油腻,油腻里又很做作。   方子欣在学校走酷妹路线,方玉环来一次,人设就崩塌一次。面对同学无尽的嘲讽和奚落,方子欣终于学会反击。   谁嘲笑她,她就撕烂谁的嘴。   直到,酷妹变成了社会姐。   方玉环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变得这般冷漠,越来越不跟自己亲近,只觉得养出了小白眼狼,时常内心充斥着惆怅又无奈。   现在,突然多了一个白芒,方玉环只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女儿般。   她一向有容乃大。   丁家大业大,多个孩子养着没问题,她就喜欢家里热热闹闹人丁兴旺的家庭气氛。   况且,白芒不是什么小三搞出来的女儿,而是丁景凯那个苦命的前妻不声不响生出来的。   去年得知白芒的存在,她跟丁景凯提议,早点让白芒认祖归宗。   丁景凯迟迟不行动。   这不,机会来了吗?   方玉环做事体面又霸气,即使在外活动,丁景凯电话里跟她告知白芒过来的事,她就在宁市最好的天锦大酒店订了一桌。   邀请丁家和方家家族里关系比较好又有分量的亲友代表参加欢迎会。   邀请通知已经发在群里。   明晚六点。   白芒目瞪口呆地听完方玉环交代明天家族聚会的事,只见一旁方子欣一双眼皮儿都要掀翻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方玉环不悦地瞟向女儿。   “没事,眼皮抽搐。”   ☆、第十九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下午,新天地。   宁市一个奢侈品云集的购物天堂。   一顿精美的下午茶结束,白芒被方玉环捎着去了一个个奢侈品专柜,试穿了一件又一件,一双又一双。   从头到尾,方玉环肥胖的手臂都挽着白芒的细条胳膊。   像是亲母女。   两人身后跟着,是面色极其不爽的方子欣,拎着大包小包。   “丁太,这個漂亮女孩是你什么人?”某奢侈品牌包包的专柜,一个柜姐,跟方玉环似乎很熟,化妆精致的眼睛瞧着地落在白芒脸上,悠悠转圈。   “啊……”方玉环反应了一下,自然又亲昵地搂着白芒,很快丢出答案,“也是我女儿。”   这回答……   白芒真心佩服方玉环的气量和胸襟。用流行的话来说,很有格局的一位阿姨。   奢侈品广场的LOGO重新喷绘,旁边还堆着鲜花展,很显目。   方玉环从女儿这里拿过今天所有的袋子,招呼白芒过去拍照。她摆了两个造型,七八个大牌袋子拎在手里,怀里还揽着强迫拍照的白芒。   “方子欣呢!方子欣!”方玉环吼了好几嘴,“方子欣!过来拍照!!!”   不好意思,方子欣早逃了。   她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听着这一声声狮子吼,内心害怕极了……极其担心旁边路过的人,能听出来方玉环叫的人是自己。   以前每次被方玉环拽着出门逛街,方子欣都走得远远的,怕路人认出她们是母女关系。   现在好了,白芒可以取代她的身份,被方玉环紧紧揽在身旁。   形似母女。   不,情似母女。   -   最后,白芒和方玉环第一张“母女”由路人帮忙拍好。   镜头里,方玉环喜气洋洋,拎着大包小包,像是代购的老板娘;怀里的白芒紧紧抿着嘴角,眼睛茫然地瞪着,如同被猎手射中的小鹿。   方玉环直接将白芒拉到四口之家的家庭群。   分享照片。   “芒儿真好看。”方玉环先赞美一句。   好看吗?   明明照片里的白芒浑圆黑亮的眸子透出了满满的少女惊恐。   回去路上,方子欣和白芒一同坐在车后座,瞅了眼额头靠在车窗的白芒,内心莫名有一丝愧疚。   但她,不说。   “好看。”群里第一个回复是丁景凯。   然后,也只有丁景凯一人回复了。   -   第二天是一个小晴天。   傍晚,余晖正灿烂。   丁家一楼卧室外有个露台,出去就是北边的花园。花园种着几株发育奇形的玫瑰,娇艳中透着两分倔强。   夏日玫瑰,总因烈而艳。   第一次参加名义上的家宴,出发之前,方子欣就对白芒打了预防针:“有一个老贵妇的话,你可以不用听,跟着我,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好。”   白芒倒好奇了。   这次家宴聚会还有一位老贵妇?   谁?   -   傍晚六点,白芒和方子欣齐齐坐在了一张圆桌正北位。   圆桌主座是丁景凯和方玉环。   两侧,是好几拨亲朋好友。   昨夜,方子欣已经对白芒交代了她们家在宁市的亲友成员。   丁景凯不是土生土长的宁市本地人,父母也都不在世了,唯有一个小姑妈大学毕业留在宁市嫁给了一位书香门第出身的政府干部。   现在是一个副局级领导。   姑妈叫丁明薇,年纪大不了丁景凯几岁,可以算是丁景凯在宁市唯一的亲人;   丁明薇也是这一桌除了丁景凯外,白芒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这样的关系,又有这样的身份,丁明薇端坐在了丁景凯旁,长辈姿态很足,举手投足都有着说不出的优越感。   即使人很瘦小,体型可能还不到方玉环的一半,但气场比方玉环足,头颅高傲昂着,脖子笔直,似乎她的高贵如何都折不下来,给人一种精瘦又强势的感觉。   ……老贵妇?白芒看了眼方子欣。   方子欣扯出一个绵长的微笑,眼皮抽两下。难道不是吗?   白芒跟着嘴角轻轻抽动,转过视线。   有一说一,这姑妈的皮肤保养还是很不错,看不出快六十岁的人,最多五十多岁。   从落座开始,丁明薇的目光也一直在白芒面上打转,但还没开口说一句话,一直端着。她旁边坐着是今年刚高考结束的儿子,跟她差不多样子,肩正背挺,目光骄傲。   据说姑妈还有一个在澜市读研的女儿。   一双儿女都非常优秀。   丁景凯和方玉环重视教育,也是托这位姑妈时不时展开的家庭教育,氛围焦虑渲染出来的。   白芒被丁明薇的眼神看得不耐烦,顺着她的视线,也冷瞧她两眼。   丁明薇眉头一皱,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继续纹丝不动。   ……这姑妈,不好处啊。   其他的,都是方玉环的兄弟姐妹,方子欣的叔叔和阿姨。   只来了本人,不像丁明薇带了小辈过来。   至于丁龙泽为什么不在。出发的时候,丁龙泽说自己要补课。白芒觉得,丁龙泽倒不是真出门补课,而是压根不想来。   这一桌气氛,全被这位姑妈压着,动筷都看她的脸色。   “看我做什么,看这个漂亮小姑娘啊。”姑妈举起酒杯,优雅朝丁景凯点头,“还君明珠,恭喜你啊景凯。”   丁景凯笑笑,没有丁明薇的做作。   白芒低下头,装起了腼腆死板,心里却暗暗冷笑……原来方子欣说的老贵妇是这个样子啊。   丁明薇突然哎呀一声,微微一笑又很优雅的样子,自顾自地开场道:“玉环你安排很好,幸好是今天聚了,不是明天,不然我都没办法过来。”   方玉环安排的时间,拿出一点情商问了问:“……明天有事儿吗?”随即,方玉环假设性地想了一圈,突然搞笑起来,“晓得滴,明天是林姑父的生日!是的伐啦?”   “……”   丁明薇受不了摇摇头,嘴角扯出一点无奈,索性直接说:“明天高考成绩出来,我们家爷爷奶奶要过来一起吃饭,庆祝直儿。”   直儿,就是坐在丁明薇旁边的儿子,大名林直。   听到母亲这样一笑,一直不太开口的林直嘴角一撇,给了一点反应。   好家伙,分还没有查,就要庆祝了。   方玉环呵呵地尴尬一笑。   丁景凯也有点尴尬,转而,脸上又多了一点抱歉,因为他想到:明天白芒是不是也可以查分了?他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去年子欣高考结束,他一直关注着。   血缘固然重要,感情是处出来,多年的相处才有悉心的关注。丁景凯看了看对面的白芒,见亲女儿也没什么反应,冲淡了歉意。   他已到中年,年轻是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现在也算是英俊的中年男人,只不过多年的打拼,时常的酒桌应酬,他面目也有点不分明,身材倒变化不大,瘦杆子。   这样的男人,坐在方玉环旁边,仿佛他今天享受的所有富贵都是方玉环带来的。   额……直白的理解就是,当年是不是方玉环包养了离异后的丁景凯?   -   “我妈夸张了。就是家里人聚聚。”林直冷不丁插话,解释起来。   “没夸张!不夸张。”方玉环打圆场,“去年我家欣子三百来分,我们也是全家庆祝。”   丁明薇撇下脸,她可不想听到什么三百来分。   “林直怎么能跟欣子比,两人是一个天一个地。”丁景凯朝着方玉环摆摆脸,他也不具体问林直几分,反而学着林直父亲说话方式,问林直,“林直,你这次高考的目标是什么?”   啧,真够酸腐的。还目标……咋不问你的梦想是什么?方玉环眉头抖了两下,抓了一只螃蟹啃起来。   “我的第一志愿是澜大。”林直道。   “……澜大啊。”听到澜大两字,旁边方玉环忽地抬起头,心里那个酸,腆着笑问,“澜大要多少分?”   林直样子是又淡又装:“六百八总要吧。”   六百八啊……   丁景凯又想起前两天早餐时间的聊天,感觉他家三个孩子的分数一起加起来,没准可以凑个六百八分。学习这事,还是讲点风水的,丁明薇虽然姓丁,优秀学习好的孩子却姓林。   林家人风水好啊。   “阿直估分很保守的,像他性子一样。”丁明薇补充了一句,明明骄傲极了,脸上却带着故作的云淡风轻。   “妈,伱说错了。”林直同样佯装无所谓的样子,口吻却透着满满的自信,面朝一帮亲戚道:“我觉得我这样不是保守,而是我爸从小到大一直教我:做人不说没把握的话,做事不做没把握的事。六年前,我爸就给我定了澜大这个目标,我就会实现它。”   “喔!”   “嗯。”   “好棒!”   随即,“啪啪”两声,方玉环热烈鼓掌。   方玉环带动下,方家亲戚也开始鼓掌,纷纷对林直的话称赞不已,对林局的教育思想称赞不已,对丁明薇的辛苦培养称赞不已。   林直蹙蹙眉,受不了的样子。明明享受这样吹捧,却又不喜欢这吹捧方式。   啧啧。   这装逼犯,这够可以的。   方子欣撇着眼,轻哼两声,恶心得快吐出来了,却不能真的表现出来。她看了眼旁边白芒,一副平静呆滞的样子,顿时有点心疼白芒,明天高考分数出来了。   白芒肯定要拿来给林直做对比。   无辜的白芒。   等会肯定要被拿出来对比。就像去年,对她那样……   ☆、第二十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从头到尾,白芒耷拉脑袋。   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方玉环笑咧咧,端着酒杯说:“今年咱们家还真是双喜临门,林直肯定能考上澜大,我家老丁呢。喜得贵女,都是大喜事呀,大伙来一个!”   “希望我们家越来越好,会读书的读书,会长个的长个。”   这句会长個的长个,方玉环可真说到丁明薇的痛处了。她矮,一双儿女个头很一般,比不上方玉环两个孩子,个高高的,精神气足。   丁明薇挤挤唇,不接茬,面上露出一丝微妙的不悦。   方玉环感受了这份微妙,仿佛不明白事儿,朝丁明薇保证起来:“芒芒是景凯的亲女儿,也是我玉环的亲女儿,明薇你作为我们的长辈,放一万个心,芒芒既然来了这个家,我玉环一定不会让她受一点的委屈。”   “……我自然是放心你的。”丁明薇朝方玉环缓缓道。事实,白芒来丁家这个事,丁明薇是一点也不在意。又不是什么至亲,如果不是方玉环巴结着邀请她来,今天她来都不回来。   方玉环得到长辈肯定,嘿嘿嘻嘻地笑了两声。   方玉环旁边的叔叔阿姨,仿佛全是她的亲信成员,一块跟着连连点头。   一起营造其乐融融的氛围感。   出发之前,方子欣对白芒说,他们家有两个贵妃,一个胖贵妃,一个真贵妃。胖贵妃自然说的是方玉环,这个真贵妃,毫无疑问就是丁明薇了。   为什么说是贵妃,而不是皇后呢?架势很皇后啊。   这事,又不可言说了。   白芒瞅瞥两眼,这个氛围真让人不好受。   方玉环给丁明薇倒起了果汁,丁明薇将手放在高脚杯上空,挡了挡。该动作,就是谢绝了方玉环的好意。但凡有眼的人,都可以看出丁明薇有些瞧不上方玉环。   都是贵妃级别的女人,方玉环为何要讨好丁明薇?   哎,那是因为——   如果方子欣知道白芒此刻心里的疑惑,只能感叹一句,天真不懂事的小孩儿。   她和丁龙泽在宁市勉强算个富二代,但丁明薇的儿子林直,可是妥妥的官二代,爷爷奶奶又是书香世家出身。   第三代学习又好。   林直这厮可以说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骄傲着呢。   原本丁明薇能嫁入这样家庭,也是一路受歧视伏低做小过来的,直到她教养出了两个极其优秀的儿女。   林笙笙和林直。   一个已是名校研究生,一个高考成绩明天就出来了,大致也是名校预备选手。   前面林直也自信地说了。他不说没把握的话,既然屁都放了,这次高考成绩肯定六百八以上了。   方子欣痛恨林直装逼,又没办法用自己三百来分的成绩吊打他,只能坐着冷眼冷色地忍受林直一直说,一直装逼。   谁让人家真是澜大。   她是……小澜大呢!   “林太太不容易啊,能教出两个那么优秀的孩子。我们敬林太太一杯。”方玉环又称呼起丁明薇为林太太。   从丁明薇的反应,她对林太太的称呼更受用。   “方贵妃”一声令下,旁边的“外戚”成员都举起酒杯。   客客气气地敬起了丁明薇。   ……今晚的家宴,大家似乎都已经忘了是白芒回到丁家的欢迎宴。被丁明薇的高考查分话题一打岔,打了一个弯,直接变成了丁明薇教育分享会。   丁明薇似乎习惯了所有话题都围绕教育,说每个字都透着她的见解和骄傲。   从头到尾,原本今天真正的主角白芒,反而成了这桌上最没存在感的人。今晚她虽然穿上方玉环给她选的一身大牌,脑袋却扎着最普通的马尾发型,加上皮肤白净模样乖顺,一言不发,就像是一个漂亮人偶放在方子欣的旁边。   气场很低,很低。   白芒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一桌的任何人身上,自己吃着盘子里食物。   仿佛这些食物,足够吸引她。   这样的白芒,给人感觉是:安静,卑微,内向,很符合小城来的女孩模样。   “你叫白芒,对吧。”丁明薇突然将一记目光,丢石子一样抛向白芒,意味不明地瞧了瞧白芒。   她对这个脸蛋漂亮却看起来有些愚笨的女孩,是有偏见的。   偏见又是掩饰不了的。   何况,丁明薇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偏见。   “我听你爸说,你今年也参加高考……考得怎么样?”   终于!   刀到来了。   白芒心里噼里啪啦砸了小地炮,她耳朵没长茧子,自然听得出来:这位林太太可不是真关心她,只是拿她来做个对比。   白芒缓缓从餐盘里抬起脸,面对这一双双关心或探究的眼睛,张了一下嘴,仿佛一时说不出话来。   呆滞极了。   “我……”   她看起来好“紧张”啊。   没有大城市女孩的落落大方,也没有学霸侃侃而谈的底气。   都不需要她再说什么,她的高考成绩好像已经写在她的反应里。   大概也是三百多分,顶多了。   何况长得那么漂亮!   脸蛋漂亮的女孩子,还是小地方的女孩,有几个会读书?没被男孩子玩怀孕都很好了。   “没关系,现在扩招,上大学的机会已经比以前都大了。”丁明薇安慰道,皮笑肉不笑。   真可怕。   还上大学。   这不是故意嘲笑人么?   “白芒在云城读书,那边教育不像宁市那么好,她能一路考上高中,已经不错了。”丁景凯作为父亲,不得不开口道。   仿佛替白芒读书不好陈述了一个事实,更像护短找到了理由。   她读书不好不是她的问题,是她之前受到的教育不好。   更深的潜台词——   别关心她了,也别把她拉来做对比,他家孩子读书都马马虎虎,都不够格给林直当跷跷板。   “是啊,咱们这个年纪过来了,读书到底重要不重要都知道的——”   方玉环也表了表态度,拉长着语调,换了口气说,“虽说读书很重要啊,但每个孩子都有自己擅长的说。我家小龙读书和他姐一样,也不行的,但他很游泳厉害,过几年咱们家能出一个奥运冠军……哈哈哈哈!”   方玉环说完。   咳!   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玉环提到丁龙泽,丁景凯的头就更大了。   “你说的对啊。云城那边教育是不行,以前伱要留在云城,我心里面就一万个觉得不好……为了下一代也不能那么随意。”丁明薇再次开腔,提起老黄历的事。   丁景凯突然很尴尬,当着方家人的面,有些事就没必要说了。   “白芒啊,你们云城一中这几年有考上澜大的学生吗?”丁明薇又问白芒。   白芒终于又有说话机会了,她还是慢吞吞地开口说话,仿佛话夹在喉咙里。   “……有的,每年也有一两个。”   丁明薇不再鄙夷了,反而流露一丝难得可贵的惊讶,她朝着大伙说:“在县城读书还能考上澜大,真的很不容易了,现在的教育情况就是寒门难出贵子,云县偏远,只有一个高中,在那种教育环境里,还能考上澜大,真的是矮子里出将军了。”   虽夸实嘲。   “是啊。”   “是啊。”   大家附和。   无辜的白芒已经被丁明薇认为是矮子。   “我只是说一个真相,你也不要有任何压力。”丁明薇薄薄的嘴唇上翘,假意亲切安慰她。   “咳……”丁景凯有些生气了,又很无奈。   “不过芒芒就算读书不好,以后过得肯定也不差。”作为父亲丁景凯还是有点良心,也不愿意亲生女儿被这样对待。   白芒不也有优点么,漂亮的脸蛋就是。   丁明薇却不认同,语重心长地对丁景凯说:“你别以为现在女孩长得好看就有用,漂亮是优点,但现在哪个好家庭不挑一挑,都要学历家境情商工作样样俱全,还要会处事。”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挤兑白芒除了漂亮,其他全没没有么?   旁边,方玉环往嘴里塞了一头鲍鱼,一只北极贝,两片刺身……她也不想说话了,只想做一台冷漠的吃饭机器。   这些年,丁明薇说话不好听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高高在上,优越又犀利。   仿佛她是一直身处于窥见天光和真理的阶级。   有些“真相”,就算是事实,也不应该当众说出来。   白芒也没想到,方家人都淳善可亲,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丁明薇反而很难走近。   沉默。   温吞。   毫无反应。   只有眸光清亮如水,在光线肆意的酒店包厢里,黑亮的更像是寒夜里熠熠发光从深空落下的孤星。   此时此刻,白芒给人的感觉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方子欣怒了!   白芒千里寻亲,丁明薇身为唯一长辈不给个大红包说几句喜庆话,还各种酸酸唧唧,巴拉巴拉地秀个不停。   就她有嘴。   就她有能耐啊!   方子欣深深吸气呼气,恨不得立马带白芒站起来,狠狠怼一怼丁明薇。   但……   她不能!   丁明薇是方玉环都讨好惧怕的人,丁景凯在宁市已经算有头有脸的老板,逢年过节也都是腆着脸到林家送水酒送生鲜。   每次见到林春生,也是攀亲附戚地叫一身姑父好。   “没关系,我没压力的,现在大学那么多,不管学习好还是学习不好,都有大学读。”白芒突然开口道,说的是丁景凯前两天说的话。   她这样一说,好一会没出声的林直笑了,嘴角直接嘲讽地扯起来。   “的确,女孩子嘛,再混三年日子就嫁人了,挺好的。”他凉凉道。   林直话音落下,没人反驳他。   只有白芒倏然看向林直。   林直收到白芒投来的视线,明明无动声色的一眼,却像是平静的夜里湖泊藏着一记暗涌,席卷而来。   沉寂的……   锋芒。   林直目光下意识回缩,他感受到一丝不确定的锐气和嘲弄,从对面人那里散发出来。   他再看她一眼。   白芒又微微含蓄地低垂着脑袋,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也没话语权的女孩。   ……刚刚的锋利感,应该是错觉。   跟自己家人一样,林直向来看不上丁景凯的一双儿女。   以前只有丁龙泽和方子欣。   现在,又多了一个突如其来冒出来的白芒。   ☆、第二十一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家宴”快结束的时候,白芒去了一趟洗手间。   包厢同层的一个宴会厅正在举办婚宴。   关上里面单间的门,仍可以听到来自宴会厅的靡靡之音。   宾客如流,洗手间外也都是参加婚宴的宾客。   人多的地方,话就多了。   “你瞧到了伐,今天江家小儿子也来了。”一句带点宁市腔的阿姨音,落入白芒耳里。   “江家儿子,钟灵的那位小儿子?”另一个阿姨接话。   “是的呀,真奇怪的说,他怎么会来参加赵翼东的婚礼。”   “可能替他父亲参加一下吧,赵家这几年生意很好,江鹤鸣总要买买面子的。这位小公子哥现在也大了,是可以代表他爸出出场面了。”说这话的人,分析头头是道,且透着一点自以为是。仿佛谈论谈论江家的事,能给自己脸上增光一样。   “不太像噢……”挑起话题的,片刻停歇,可能见洗手间周遭没人了,直接说出来,“你晓得伐,江家儿子应该还读初高中那会,咳——”   声音突然降下来,大约也怕人听到。   “怎的?”   “年轻小小的,就把今天的新郎官……狠狠教训了一顿,打得还蛮重的,我也是听说啊,说赵翼东直接在家养了三个月,如果当时赵家追究判了,当年那位江家儿子还上什么大学,高考都没得参加啦。”   “还有这事,后面……怎么整?”   “当然私了,江家可不是有大佛爷罩着呐。”   “居然还有这事,我和钟灵也打过几次牌,还真一点也不知道。”   “钟灵怎么会跟人到处乱讲噢。”   “……江公子为什么打赵翼东?”   “不会吧……”   “你是不知道,这個儿子钟灵可管不了的……”   这个话,倒比前面更像一回事,言谈之中还透着和钟灵熟悉。   夫人之间的社交,有时候谁的八卦更像那么一回事,意味谁的资源和社交圈也不一样。   “现在就管不了,以后娶了老婆还得了。没准当年就是为了今天这新娘子,我以前瞧着那小儿子就早熟得很。今天的新娘子叫什么水千姚吧,呵说真的我是瞧不上,长得那张脸呦下巴尖尖的鼻子尖尖的眼睛倒是大,泪堂子凹凹的,讨回家天天哭哭滴滴烦都烦死。反正我是不会喜欢不会娶这种女人当儿媳妇。”   “你娶?!你儿子以后真要娶谁还由得你啊。”   “我家羊儿不会——”语气那个笃定自满。   白芒推开单间的门,毫不留情地截断了两人的谈话。   外面的两个女人都不认识她。   她们身上穿着精致又合身的套装,拎着大牌的包,就算面容老态妆容卡粉,看人的眼神像是一把犀利的尺子。   她们各自看了她一眼。   白芒熟视无睹,像是对待菜市场的阿姨一样,一一略过她们。   -   走出洗手间,没想到遇见林直。他穿着中规中矩的polo衫和运动长裤,看起来规整体面傲娇,不管穿衣风格和模样都像极了——   她那个大怨种前男友。   焦扬。   除了身高,焦扬应该有一米八。这林直嘛,白芒目测了下,顶多一米七。   白芒往林直身上打量一眼,林直就浑身冒尖刺,眼神不悦。   “明天十二点半可以查分了。”林直突然开口,对着白芒的背影。   白芒仍往前走,仿佛这记话直接从她的左右耳畔掠过,不带一点响,直接消散。   林直又道,口气是傲慢的高调:“也不是所有分都有专科学校可以读的。”   “垃圾专业倒是很多,伱喜欢哪个!”   ……   啧,这人可真烦。   是要她一定告诉他,她喜欢挖掘机专业才罢休么!   白芒浑然不觉地回过身,眉头略略一挑,温和地出声问林直:“表叔,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表叔……   林直被这个称呼震怒,面色一红,不爽道:“你瞎喊我什么?”   “怎么是瞎喊。”白芒唇边带笑,上前两步,眨眼解释说,“丁景凯是我爸爸,丁景凯叫你妈妈是姑妈,我叫你姑妈应该就是姑婆。算辈分你真就是我的叔叔辈了……表亲的叔叔。”   表亲叔叔四字,被白芒有模有样地说出来。   很理直气壮。   林直瞪了瞪眼,眼色闪过骄傲的嫌恶,开口道:“我们这里没你乡下人那么多复杂的亲戚关系,乱七八糟的,跟村口一条狗都能沾亲带故。”   白芒顿时紧张了,连忙开口说:“表叔叔,你别误会啊。我可没把你当村口的狗,狗哪有你这样的啊。”   说完,白芒还自我调节气氛地笑了笑。   仿佛只是说了一个玩笑。   故意伤人的玩笑,最伤人。就像林直前面在包厢里开玩笑她再混三年好嫁人。他今年跟她同岁吧,勉强算他毛长齐了。   就张口闭口对着女孩子指指点点,跟谁学的。   噢,一定是跟他妈学的。   “呵,你还挺能装的。”林直冷冷瞧着她,仿佛看透了她。   “哪有,哪有你能装啊。”白芒轻飘飘回击,话赶话地还击林直,话尾还透着一点暗讽。   林直被白芒前后几句话,气得面红耳赤,极力压住自己气性。   白芒冷眼瞧着,随即嘴角微微一翘,漂亮脸蛋又扬起温和无害的微笑。   “好了,我先走了。表叔再见。”白芒道别。   转身离开。   安适如常,清清爽爽。   仿佛前面两人的交锋和讽刺都烟消云散般,她仍然乖巧而单纯的……乡巴佬。   -   白芒走在去包厢的酒店长廊,中间路过举办今天婚宴的宴会厅。   双边厅门大大开着,里面传来几道低沉又高昂的男声合唱,像是请了男团表演。   白芒若无其事地往里头瞧了一眼。   宴会厅太大了,从她这边望到最前面的前台,有百来多米,她只能看到五六个看似挺拔高昂的年轻男孩站在前台唱歌,面容看不清,灯光很亮。   声音交杂,全是激昂和愤慨。   “这首《男孩》……是今天我们替我们的周哥……周铭程特意送给今天的新娘,水千姚小姐!”主唱的声音传来,说的比唱的好听。   话音落下,紧跟着,好几记嘹亮的口哨声响起。   高调,嘲讽,仿佛有意砸场般。   混混糟糟的,听不出在闹什么。   至于前面的歌,白芒倒很清晰听到两句话:   【曾经意外他和她相爱】   【在不会犹豫的时代】   -   “芒芒!”方子欣站在包厢门口叫她:“走了!”   —   宴会厅的水晶灯光璀璨而明亮。   略微刺眼。   江川尧全程坐在宴会厅最后的备桌,样子又懒又淡,一条腿却嚣张地踩在旁边的椅上,大户人家的婚礼,宴会厅里的备桌还算充裕,江川尧一人占了一桌。   他翘昂着脑袋,等詹宇大熊他们表演结束。   这般磊落精彩的砸场方式,也没有宾客鼓掌,只有他拍手两下。   这回,大熊真的很不错。台上主唱和说话的人,是大熊。   说得不错。   唱得……很烂。   江川尧笑了笑,又拍了拍手,以资鼓励。   周遭有人回头看他,他的眼里一点也没他们。   只见他的那张醒目脸,明晃晃得惹眼。   在水晶灯光照射下,江川尧的脸看起来更加分明,五官精致线凌然,组合起来就是一张极其漂亮又带点邪痞,但又男性气质十足的脸。   跟他面目一致,隐藏在江川尧还算得体有礼的教养底下,他恣肆、猖狂,甚至放纵又放荡。   场内的目光都是对他的不可理解,江家这样的钟鼎之家怎么会出了这样的儿子来!   他不做人,江鹤鸣和钟灵还要做人吧?   两人都是宁市要脸的人啊!   两个最要脸的人,却生了最不要脸的儿子……哎!   江家出了这样的人,早有一天,江家肯定完蛋!   早晚完蛋!   不解、恼怒,甚至恶意全从他们的眼底滋滋地冒出来,然后齐齐砸向他。   江川尧。   -   江川尧眼里没有任何在意或介怀。   今天,他只是替周铭程过来,看一眼,再送个“祝福”。   是詹宇大熊想起昔日恩怨,多年的恨意未消,打算上去献唱一首,唱的是周铭程几年前准备在水千姚求婚时唱的一首歌《男孩》。   詹宇说既然来参加婚礼,就把这首歌替周明程唱出来。   他同意了。   他们也做到了。   唱得挺完整,气足,词清。   赵翼东气炸了,水千姚也是阴恻恻的样子,一双明显愤恨的眼又冒出可怜兮兮的泪光来。   来到江川尧跟前。   面朝妆容精致却面色惨淡的新娘,以及难以掩饰愤怒的新郎官。   江川尧站起身来。   “恭喜啊,新婚快乐。”他扯扯嘴,道。   赵翼东牙直磨磨,怒形于色:“江川尧,今天……你够狠!”   “什么狠不狠,我们都是真心实意过来道喜的。”江川尧说,然后,重重拍了一下赵翼东的肩膀。   口气是这样戏谑,样子是这般令人恨极了的嚣张不羁。   赵翼东横眉冷眼。这群不请自来的孽种!   水千姚更是气红了眼,手掌都快掐出血,只能往身后的赵翼东怀里靠去。   像是玻璃美人,如果一旦被人摔在地上,一定碎成渣渣。   当年,水千姚就是以这样楚楚动人的模样将赵翼东吸引成魔怔。她还是周铭程女朋友,无奈要答应周铭程求婚时,赵翼东“强”了她。   事情发生时,周铭程在外地打比赛,得知此事,连夜开车出了事。   那是意外啊。   怎能怪她!   水千姚精致脆弱的脸蛋全是难堪,愤愤地瞪着江川尧,一双无辜的杏眼噙满了泪水。他以前也叫她水幺姐,现在却来搞砸她的婚礼,她的幸福!   这双眼,让江川尧想起了另一双眼。一样让人很没趣。   大熊詹宇李波在宴会厅大门等他,比安保气势还足。   “走了。”江川尧很有礼貌,还客气地道个别。   “最后祝你们,白头到老,永不分离吧。”最后,还要说两句恭喜的话。   毕竟,他也真的希望是这样。   吊儿郎当,神色嘲讽。临走前,他还从桌上捡了一包香烟。   带走。   这样的江川尧,从容利落里扬着招人恨的劲儿,自己浑然不在意。像极了初高中时的样子,淡漠桀骜又有年少英气。   走出宴会厅,詹宇和大熊齐齐跟上江川尧。   这帮故意砸场的人,不请自来还拿这拿那,不只江川尧,连大熊詹宇李波他们都顺拐了一包喜烟。   不要脸,真的太不要脸了!   -   外面的夜空已彻底暗下来了,宁市的霓虹点亮了城中心的大厦大街。连成一片的夜灯,像是星火集体坠落。   宁市本是一座海城,因为经济跑在全国前头,升级成了特区。   酒店停车场在酒店北门的对面。   有观光电梯直到停车场。   白芒从酒店乘坐观光电梯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好几记明亮的车灯,骤然亮起,像是一道道刺眼的光束朝她迎过来。   她视线往下。   只见三辆黑色越野车同时发动。   几个年轻男生利落地上了车。   高大的车身,还斜斜地倚靠着一人。   好像……他又没靠在车身,只是他个高肩宽,腿又长,停车场的灯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仿佛朝着夜色劈来。   初夏的风胡乱地坠在他肩头发梢上方。   车灯通明,夜空广袤。   一辆最显目黑色越野车就等在他旁边,仿佛十分耐心等着他将手里的烟抽完。   莫名地,给人一种寂静、温柔的感受。   但他好像又很寂寥……   仿佛今夜最美的夜风和明月啊,都与他为敌。   ☆、第二十二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手指间的烟还剩半截。   随着星火明灭,江川尧面上多了一抹夏日夜晚的温情。   他捏了捏烟屁股,目光微垂。   此时的他,没有婚宴厅那股子恣意的嚣张和戾气,整个人顺眼下来。   气质收敛下来的他,因为面庞清隽五官疏冷,反而给他人一种……这厮还蛮乖的错觉。   主驾驶,詹宇耐心地等着江川尧。   江川尧回过头,懒懒的冲詹宇抱歉地一笑。   “好了。”他开口,灭掉手中的烟。   夜风卷着淡淡的烟味,刺入空中。   江川尧利落上车,甩上车门。   待他上车,这辆运动型越野车,便快速流畅地从酒店的车位移了出去;   车屁股一扭,一溜儿的汽车尾气,顺着宁城的海风,迎着面儿,冷冽地拍向从观光梯出来的一家人。   白芒和方子欣都被呛了一口,不免抬头瞪向已经远去的酷车。   ……草!   方子欣看向车屁股。   “瘟生!谁家的车啊!”方子欣瞪瞪眼,不服气又憋出一句,“那么嚣张……开豪车了不起啊。”   方玉环探过肥胖的身子,看了两眼车牌,回忆两秒:“……好像是江家的车牌?”   方玉环混了一年宁媛会,别的没学会,倒是认识了不少车和车牌。   白芒也认出这辆车。   兰博基尼旗下唯一的SUV——URUS   价格是好几百万的车。   为什么她这个小地方来的女孩子会知道,因为她……   ……   ……   会上网啊。   -   第二天,白芒睡到日上三竿。   没有人叫她。   方玉环对孩子们的体谅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基本不太管孩子睡懒觉的问题,尽可能让孩子们睡个够。   对方子欣是这样。   对丁龙泽是这样。   对白芒……方玉环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要做到一视同仁。   小姑娘大老远过来,本来拘谨约束,总不能在这個家睡都谁不好。   白芒就在这宽容体贴的环境里,舒服豪华的大床上,睡到昏天暗地,直到方子欣又冲又火的声音拍打在她的房间门,一波波地传入她耳里。   “操,林直这个装逼犯居然真的考了六百八十分!”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是提早知道分数吗?”   “气死了!下次吃饭,又要听他装逼!”   咋咋咧咧冒着火气的一句句,全是方子欣一人的义愤填膺。   随即,响起另外一道有气无力的回应,来自丁龙泽的。   “别酸了,他的分数除以3,刚好就是你去年的分数。”   “……”方子欣忍。   忍了两秒,忍不住。   理直气壮丢出一句:“我们家基因就是不会读书,我已经是受害者,怪我咯?”   好强势的反驳。   丁龙泽寡着脸,开始玩着手机游戏,有气无力地回:“别带上我,我跟你只有一半基因相似。”   ……真是两个渣渣。   都不知道基因可以重组和突变。   白芒听得很无奈,扎了两下头发,从卧室走出来,在丁龙泽和方子欣的对面坐下来。   对查分这事,她并不着急。   方子欣瞧瞧白芒的样儿,觉得白芒现在的心态很好,真正的勇士根本不着急看那点零碎的破分数。   不像林直那家伙,最快速度查分,还掐着时间官宣自己的高考分。   恨不得将查分截图里的680重点圈一圈,打上光。   除了林直,林家其他人也都在晒林直的高考成绩,六百八十分,全省五百名以内,位于四百多名次。   对方子欣这种几十万外名次的学生。   对四百多名也没什么概念的,又不是全省前十……得意什么。   炫耀就炫耀——   林直的朋友圈文案才让人气出血。   他说:“这次发挥失常,没考出理想的成绩,对不起家人的期待。”   明明……   他的家人都激动个半死。   丁明薇这周都要到宁城北外的白龙寺烧高香还愿了。   -   今天丁家别墅还挺热闹,白芒丁龙泽方子欣呆在楼下。楼上,还有一个胖人儿,也刷到了林家人的朋友圈。   讲良心的说,这年头不管富二代官二代,能考上名校除了靠自身勤奋和读书天赋,还是看父母的教育意识和辛勤付出。丁明薇丈夫林春生忙于工作,子女教育的事自然摊在丁明薇这里。   熬过了二十年,丁明薇终于熬出来了,从今以后,她的确是一位培育出两个名校孩子的母亲。   这是何等的骄傲。   所以,丁明薇的朋友圈就简单粗暴许多,她晒了儿子从小到大获得所有奖状,所有比赛成就。   文案配图只有一句话。   【一个母亲的荣耀。】   方玉环躺在二楼卧室,肥肥的胳膊托着圆圆的脑袋,身上是一件夸张明黄色的丝绸睡衣,卧室的布置也极其华丽古典。   很像以前贵妃的卧室。   可……有钱又如何。   有品位又如何。   家里孩子没一个会读书的。   丁明薇的朋友圈底下,全是密密麻麻的点赞,方玉环内心酸到不行,咬咬牙,还是给丁明薇点了一个赞。   反正,她这辈子是没有母亲的荣耀了……   -   楼下客厅,方子欣忍不住,试探地问白芒:“芒儿,你还不查分吗?”   “等下吧。”白芒说,“现在系统估计很卡。”   “哈……”   “呵。”   白芒这样一说,像是故意拖延,方子欣和丁龙泽露出不同的反应。   一个仿佛猜到她为什么不查分;   一个是猜到了还嘲笑一下。   白芒淡定站起身,决定吃了中饭,再查分。   她真的不急,林直高考估分准确,方子欣很难理解但是她是理解的。   但凡高考能分能上六百八的学生,对自己的估分都很准确,哪几道题不会,错了几题,大致得分情况如何,都是门儿清。真正的高手,甚至能把对手的分估摸出来。   今天的天儿很晴。   亮堂堂的阳光从落地窗挥洒下来。   开了半扇窗,细细碎碎的夏风在花园的浓郁的绿叶片里翻滚。   日光氤氲。   吃了午饭,白芒从蛇皮袋里翻找准考证。方子欣蹲在旁边瞧着。   蛇皮袋里是白芒带过来的行李家当,现在里面的东西被一件件翻出来,有旧衣服,有水杯,有羽毛球拍……   还有一个纯铁饭盒。   这孩子……收集的是啥破烂玩意啊。   -   白芒没笔记本电脑,查分用的是丁龙泽的游戏本。   三人坐在沙发中间,丁龙泽坐中间,由他捧着笔记本,等会也由他输入准考证和考生号。准考生片搁在笔记本前,丁龙泽瞥了眼准考证上的照片   照片的女孩也是马尾,素净的脸,五官下颚柔而精致。   ……好像是没整过的。   丁龙泽一个个输入白芒准考证号和考生号。   要按确定查分按钮了。   紧张。   莫名紧张。   ……   呸,他紧张个大头鬼啊。   丁龙泽不太情愿地瞥了一眼白芒,扯了一句难听的话:“就这点分数,兴师动众的,还要本小爷亲自给你查分。”   白芒:“……”   明明是他要抢过电脑要给她查分,想要见证她有没有上三百五以上的。   气氛选手方子欣已经捂住眼睛,想起去年自己查分的画面,心情代入一下,立马摇头晃脑吆喝起来:“好恐怖!好吓人!闭上眼睛,一二三!”   突然想到分数主人不是自己。   “等下——”   方子欣跳到沙发,跨过丁龙泽,来到白芒的背后,屁股一坐,从后面伸手捂住白芒的眼睛。   “查吧!”   “就这点出息。”丁龙泽摇头,哼哼两声,“大吉大利,开光发财!”   “小爷我的嘴可是开过光,就祝你有三百八吧。”   同时,手指轻点键盘,嘚嘚两下,按了确定按钮。   今天查分的人很多,系统的确有点卡。   卡住了。   方子欣和丁龙泽微微凝住呼吸。   好一会,网页卡顿地进入考生白芒的查分结果页面。   页面最前面,显示白芒的考生号和准考证号,以及就读学校:云川第一高中。   视线下垂,往下浏览,每科分数都具体显示。   语文:125   数学:150   外语:146   理科综合:289   分别   物理:99   化学:98   生物:92   加试分:0   总分:710   ……   空气凝固。   好一会,没声音。   除了白芒面色仍然清淡,只是露出“这个分数跟她预估的也算接近”的表情……   沙发上的丁龙泽和方子欣完全是目瞪口呆。   ☆、第二十三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卧槽!”   最先说话喊出来的是方子欣,   方子欣觉得自己脑子好像有点晕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晕数字。   丁龙泽也有点不认识7这个数字。   确定是710……不是310吗?   他看了几眼,是710分,不是310分。   他摇摇头,还是不太置信,这是正常人可以考出来的分数?这是跟他拥有一半基因一半血缘的人考出来的分数吗!   丁龙泽在内心里,第一次如此认可自己的另一半基因。   还好还好。他的一半基因至少是优秀的。   方子欣一直认为林直那位装逼犯令人作呕。事实,装逼这件事,还是看人的。   白芒后面的一句话,让方子欣第一次感受到,还有如此这般动人悦耳的装逼腔。   白芒清清淡淡道:“这个分,比我预估的低了两分。”   啧!   还要人命啊!   已经很虐杀林直的六百八了。   对了!   这个分数,全省排名的名次多少来着?   总分后面是排名,显示了個位数的排名:全省第七。   这个单位数,再次刺激了一下方子欣和丁龙泽的心脏。   白芒也别叫白芒了……叫七芒吧。   -   楼下传来哇哇唧唧地大喊大叫,是孩子们吵架了吗?   方玉环在床上咕噜滚了两下,爬起来。她头疼地摸了摸额头,十指白嫩,每一根都是胖胖涨涨的,像是在水里泡发过一样。   趿拉着柔软的贵妇拖鞋,方玉环乘坐电梯下楼。   把白芒安排在一楼,是丁景凯意思,怕白芒跟这个家不融入,避免尴尬。方玉环却觉得不好,毕竟一楼之前是客卧改的杂物间。   小姑娘都敏感,千里奔亲,发现自己被安排在杂物间,会伤心的。   但白芒来的那天,她在外面参加宁媛会的公益活动。   方玉环从电梯里走出来,正要训斥方子欣和丁龙泽,却她看到令她诧异的画面。   她的两冤家,子欣将白芒紧紧抱在怀里,龙泽则捧着电脑,眼睛几乎定在电脑里,嘴里还念着一串串数字:“125148146……”   也不知道念个啥,魔怔了吧。   方玉环走到一对子女面前,用贵妃扇敲打了方子欣的脑门:“你再掐一下,再掐两下试试,小芒果都被你掐熟了。”   方子欣悻悻地松开白芒。她不是掐,是激动难耐。   贵妃终于起床了。白芒露出一点笑意,乖巧地抬头叫方玉环:“方姨,下午好。”   “下午好啊,芒儿。”方玉环立马温柔一笑,肥美的眉眼里都是亲和力。   白芒都要被这亲和力给化掉了。   然后,方子欣从沙发越起身,整个人像是杆子一样持在客厅中间,朝方玉环说:“妈,你知道白芒高考考了几分吗?”   “几分呀?”方玉环又笑了,不想给白芒压力的那种笑。   “你猜!”方子欣开始摆谱。   这可让方玉环为难了,猜多猜少都不好。猜少了怕白芒误解自己看不起她;猜高了,更不好,小女孩脸皮薄嫌丢人更麻烦。   这可真真考验她的情商和智商了。   前面丁龙泽念的数字,125148……   12?51?以及48?   ……好像也不对。   方玉环看看白芒,又看看方子欣和丁龙泽,瞧他们反应,白芒这次应该考得还可以。   ……应该比方子欣去年考得好。   “我猜上本科线了。”方玉环认真说,猜了一发大的。   “你可以再往高了猜一猜。”冷不丁的话,是儿子丁龙泽朝她丢来。   方玉环微微惊讶。   难道她家……老丁家要出第一个重点生了?   “五百五十五!”方玉环押了押。   回应她是儿子的冷嘲热讽,夹带叹气的奚落——   “不愧是搞过批发的,猜个分还有零头。”   方玉环捣了丁龙泽一下,语气很烈:“臭小子,再嚣张一下试试看!”   “胆子再大一点嘛,别犹豫。”方子欣也帮腔起来。   方玉环眼睛都瞪圆了:“有六百么?”   “哎呀,都说了,胆子大一点!”丁龙泽不耐烦了。   这口气,整得方玉环没耐心了,直接夺过丁龙泽手里的笔记本电脑,眼睛直接瞟向查分系统里显示的分数。   她一个个看向每科分数,看得很陌生,都是她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考试分数。从方子欣和丁龙泽都上过高中,她看过来的分数都是七零八落。   三四十啊,四五十的。   有时候还有个位数。   这个分?   可以上澜大吧!   白芒乖乖地坐在沙发,脑袋微微仰着,面带一点笑意,像是一枚等待夸赞的小朋友。   旁边,方子欣揽着白芒的肩头,一荣俱荣地问方玉环:“这个分,老丁可要好好奖励一下吧。”   “一定要奖励啊,大大奖励!”方玉环虽然算后妈……呸呸,白芒的临时妈妈,心里也很激动白芒考出这样成绩来。   前面在卧室她还酸丁明薇那句“母亲的荣耀”,没想到那么快,她家的荣耀就来了。   她真的……好想摘桃子啊。   “芒儿,你考那么好,快打个电话给伱妈啊,让她开心一下!”方玉环再想摘桃子,还是想到白芒的亲生妈妈,培养孩子不一样的,培养一个高材生更是难上加难。   白芒神色一顿,说:“我会的……不过她应该能想到的。”   白蕙即使开心,也不会像方玉环这样,眉欢眼笑,乐个不停。   提起白蕙,白芒脸上表情淡淡,还是有一点点,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失落。   但也只有一点,让人很难看出来。   方玉环自然是不知道白蕙什么性格,自顾拉上白芒的手,摸了摸。只觉得照顾小芒果的手没有她人看起来那么瘦。   软软的,皮肤很细腻,手指秀气细长。   “阿姨高兴呀,替你高兴。”方玉环拍拍白芒的手,问白芒,“想要什么奖励?阿姨都奖励给你,LV,gucci,巴宝莉?”   白芒乖巧地回应方玉环的亲切,眸光水润,仿佛噙着淡淡水波。   “阿姨你选什么,我都喜欢。”   呜!太乖了。不像方小欣,挑三拣四的。   方玉环:“好,那阿姨好好琢磨。”   白芒浅浅一笑,眼睛弯弯的,很心满意足。   旁边,方子欣和丁龙泽齐齐瞧着白芒,如果装逼分等级,这一刻他们都觉得白芒才是王者,林直那家伙就是一个破青铜。   -   “阿龙,你怎么在家?今天星期几啊?”终于,关注点回到了丁龙泽这里。   丁龙泽望着方玉环,突然捂着肚子说:“……我今天肚子不舒服。”   随即,方玉环举起手臂,朝丁龙泽劈过去。   “你这个滑头,倒是学学你姐啊!”   白芒:“……”   方子欣也很无语:“……”   白芒还没来之前,方玉环教训丁龙泽的话是:“千万别跟你姐学。”   啧。   现实的女人。   -   躺在卧室的大床上,翻了一个身,白芒还是把自己的高考分数截图发给白蕙。   的确像心里猜的这样,白蕙就简单地回复了个字:“嗯。”   白芒看着这个嗯,想象白蕙回复消息的样子,估计敲打键盘到头昏眼花,扫到她发过去的消息,随手回过来。   “你吃午饭了吗?”她又给白蕙发送过去。   白蕙发来一张照片,外卖盒子放在桌上,是某连锁外卖日料寿司牌子。   “刚到。”   “寿司放在空调室里冷得快,要快点吃。”白芒又发送一句,叮嘱。   白蕙又给她发来一个嗯。   这个聊天,如果截图给别人看,很难看出来两人谁是女儿。   如何形容她和白蕙的母女感情呢。   母爱有,但不多。   -   晌午十分,方玉环发了一个朋友圈,截图了白芒的高考分数。出于保护,还贴心地将白芒名字打上马赛克。   朋友圈文案她参考了丁明薇,但比丁明薇霸气。   丁明薇只是“母亲的荣耀”,方玉环改了改,变成了,“家族的荣耀”。   因为配图是七百多分的截图,倒也不过分。   这几年,方玉环炫天炫地,就没炫过小孩的成绩,这次直接炫出七百多分的高考分数。   点赞的人很多,质疑的人很多。   不会是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吧?   总之,越熟悉方玉环的人越怀疑,丁明薇是最不相信的人。   —   白芒也没想到,自己查个分,就成了家族荣耀。   晚上吃饭,不管丁景凯还是方玉环,都给她加鸡腿。两人的表现得太夸张了,商量要不要摆个宴什么。   晚饭之后,丁龙泽更是戏精上身,装模作样表演起了好学生,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指着一道题过来找白芒虚心求问:“这题,帮你老弟讲一讲呗。”   本来晚上方子欣要带白芒和大萌到市区的一家网红店做头发。   终于,白芒三言两语给丁龙泽讲好了题。   丁龙泽本还想问两句。   白芒用话堵住了他嘴:“这题太简单了,你肯定会的。”   丁龙泽终于适可而止,很怕将自己的愚蠢暴露出来。   这个家的氛围似乎从没有这般上进好学。   方玉环看着丁龙泽都看起了书,真希望白芒可以在这个家住得久一点。   然,白芒却将目光落在方子欣这里,冲方子欣浅浅地笑了笑。   方子欣耷拉脑袋,双手放在口袋,佯装无所谓的样儿,一声不吭地走出了丁家房子。   就在,白芒给丁龙泽讲题的时候,她叫了白芒好几声,白芒都没理她。   -   老树茂盛,夕阳落在少女的脊背。   白芒跟上方子欣。   方子欣故意去找王依萌。   白芒仍跟着方子欣走。   一路上,方子欣都没有回过头,瞧一瞧白芒。   白芒一直安静地站在方子欣的旁边,没有一点的不一样,仿佛认定一件事:两人最初见面方子欣对她说的话:“以后在这个家我罩着你。”   -   大萌已经准备好,站在家门口,腰间挎着一个精致可爱的小包包。   “你们可真慢!”大萌着急道,“赶紧出发,我都预约好位子了,那店可火了。”   “好。”白芒点头,然后她伸出手,试图牵上方子欣的手。   对不起——   方子欣技巧极强地撇开了白芒想要牵自己的手。她还是故作无所谓的样儿,只瞧着大萌说:“今儿我不去了,有别的事。”   “啊,不去?”大萌圆眼直睁,“我都约了。”   “这样吧,你把店的地址给白芒,让她自个去。”方子欣“冷漠”道。   大萌是敏感的人,一下子察觉两人之间出了问题。而且心里出问题的人还只有方子欣一个人。   “一起吧……”大萌劝了劝。   “这样,你和白芒去,我不去行了吧!”方子欣语气瞬间一冷,急促的声音透着冒火。   “那……我……”大萌看着一直安静不做声的白芒,不知为什么炸裂的方子欣,心情那个纠结。   这不是让她站队吗?   白芒和方子欣……   她肯定还是站方子欣的。   “我突然想到晚上我也有事……”大萌扯起一个为难又别扭的微笑,心虚地瞅着白芒说,“芒儿,要不你自个去吧,也不远的,我把定位发给你。”   方子欣脑袋一撇,手在大裤衩里握了握。   哼!   白芒全程很静默,连带她的一呼一吸都安静极了。夏风缓缓地吹过树梢,留下的声响都比她的存在要重一点。   大片橙红色的夕阳仿佛要随风坠落下来。   好一会,她抿了抿唇,点头答应:“嗯……你发我吧。”   大萌低了低头,赶紧把造型店的定位发给白芒。   然后,方子欣去了大萌的家里。   刚好大萌妈妈也在门口,就问她们:“你们怎么不去?”   “不去了,我们有其他事。”方子欣朝大萌妈说。   白芒看向一级又一级高上去的台阶,大萌和方子欣就站在大门正门口,因为大萌妈关注地看着她,她顺着台阶朝她们挤出一个温和笑容。   “下次再来玩。”大萌妈对她说。   白芒嗯了声,样子漂亮又乖巧:“谢谢阿姨,阿姨再见!”   打了招呼,白芒转身离开。   声音明明也不轻,却仿佛要被风揉碎了般。   -   真要一个人去做头发吗?   还是换个地方呆一会?   白芒骑上共享小电驴,独自骑行在街道,任肆虐的晚风砸向她的脸,她的头发丝。   她慢慢悠悠地晃荡着,直到抬头看了眼位于北城八校后门的这间叫“暮色”的网吧。   停下车,走了进去。   今天收银的人还是那个老板,詹宇。   他惊讶看到她。   话音落下,收银台里,一张躺椅上方,两条嚣张的长腿翻了一翻。视线沿着男式大裤衩,是一件宽松字母T衫,遮挡了主人宽而阔的胸膛。   肩部平整。   脖颈下颚流畅生动。   顺着缓缓滚动的候尖,主人突然一个抬头,目光像是瞥见什么东西一样,皱着眉头,瞪眼迷糊,又独独地瞧着她。   江川尧撑起手,很自然地起身。   随即,他已取代詹宇,以这间网吧的老板口吻问她:“今又来找东西么?”   “你们家多少钱一个小时?”白芒不答反问。   “25。”   黑店。   白芒从口袋里拧出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块。   “开四小时。”   詹宇瞧了眼江川尧,眉锋微微一挑,似乎在问这钱收不收。   “九号机吧。”江川尧已经安排了机子,九号机,正对着收银台。   他的视线。   ☆、第二十四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前台刷了机。   白芒来到九号机,打开机子里已经下载好的经典战略型游戏,输入自己的游戏账号。   准备游戏之时,她戴上耳机,快速敲打键盘,磨合一番手感。   那动作……简直是老键盘手。   白芒坐靠电竞椅,半个小时过去,她已经在游戏里杀得正激烈。   薄暮冥冥的外头,光线晦暗的暮色里。   一张干净漂亮的脸蛋面对游戏里的厮杀,露出一丝倔强的狠厉。女孩动作极其快,思路又清晰,杀敌丝毫不手软。   江川尧走来。   ……她打游戏不像其他人,不会喊爹骂娘,面容安静得像是对着电脑做数学题。   下手,倒一点也不手软。   江川尧将带来的一瓶气泡水和两块巧克力放在白芒敲打的键盘旁。   一双漆黑明澄的眼眸,多了一份明晃晃的思忖。   他本只想过来送两块糖,因为这流畅操作,挺着一双长腿,立足桌旁,站了一会。   目光瞥两眼电脑里的操作,又瞧两眼打游戏的女孩。   白芒也没时间瞧江川尧一眼。   直到詹宇上来。   詹宇是这间网吧名义上的老板,暮色网吧流量冷淡,但也不少游戏打得好的人常年光顾这里。   不是专业选手,也算业余里玩得好的。   白芒的操作,詹宇瞧了五分钟,也不知道是巧合刚好打得顺畅。   如果水平真是他看到的这样,这叫白芒的女孩还真算是他见过业余游戏爱好者里,操作最丝滑,脑子聪明的。   詹宇刚瞧上一点兴头,江川尧走开了。   背影懒懒散散,一只手搭在口袋。   -   白芒晚饭吃得不多,下午的时候方子欣特意交代她晚饭少吃点,说做好头发之后,就要带她到闹市吃夜宵。   好了,现在她才打两轮游戏就饿了。   ……哼,没信用的人!   桌上有两块巧克力,白芒瞅瞥一眼,犹豫几秒,拨开其中一块,放入嘴里。感觉是很苦的巧克力,浓郁苦味里包裹夹带一点甜,然后在舌尖甜蜜炸开。   这口感,是她长那么大,尝过最好吃的巧克力糖。   白芒看了眼手机时间,显示晚上7点30。   她将游戏挂机。   “这附近有剪发的店吗?”白芒来到吧台,问江川尧。   江川尧捧着一只手机,漂亮的单眼皮微微凝视面前人,眉头一挑,什么店?   “剪头!”   江川尧瞥向白芒的脑瓜。   一头顺滑的长发,捆成马尾扎在脑后,挺好看啊。马尾很适合她,很神气很利索。   为什么要剪头发,热么?他可以把空调再调低一点。   白芒瞧着仿佛脑子死机的江川尧,又说一遍:“我想理个头,剪一剪头发。”   不好意思,江川尧还真不知道这附近哪儿有理发店。这城乡结合的地儿,即使有也是服务大爷大妈的理发店,还是别去糟蹋一头柔顺的好头发了。   “没有就算了……”白芒道,她只是想剪个头发,回去好跟方子欣交差。   江川尧还是没出声,眼神扫了一记詹宇。   詹宇想了想,主动走过来,手往后面指:“网吧后面的巷子里就有一家,蛮便宜的,十五块就好。”   “谢谢。”白芒道谢,走出了网吧。她买了四小时的网卡,剪好头发,时间应该还充裕。   -   詹宇说的理发店就在网吧后面,很小的一家理发店,两扇玻璃门贴着焗油,烫染,纹眉等字……招牌也是大红色,店名为“群英理发”。   老板是女的,名字就叫群英,样子很随意的一位中年女人。   只是,当白芒走进去消费,女人面色都有些诧异了。   带白芒到角落洗個头,回到剪发椅上,她问白芒想剪什么样子。   白芒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把长发剪短就好,也不能太短,夏天太热了,还是要扎一扎。   店老板多年理发,经验丰富,瞧着坐着的人好看,直接给剪了一个时尚发型,及肩,脸颊两边各切一刀。   “这是公主切。”她对白芒道。   顺着吹风机轰出来的徐徐热风,白芒视线直直地瞧着镜子里,打量自己的新发型。   有点漫画女生的既视感,冷酷又带点甜美。   关键,搭配她原本流畅面庞,不需要任何遮掩,反而衬得她五官和下颚多了一份精致感。   白芒很满意,点了点头。   “阿噶,侬技术蛮好呀!”白芒来宁市几天,已经有点掌握宁市话的技巧。   店老板也不谦虚,回白芒一句普通话:“我是外地人,干这行几十年来。”只不过,都是给中老年人剪头发。收拾理发工具,瞧瞧镜子里的人,客观地评价一句:“是人好看。”   手艺好,还说好听的话。白芒心满意足,没有讨价还价,扫了扫镜子上贴着的二维码支付。   十五块,一分都不少。   她准备起身,店老板又拉她坐下,打开“小红书”APP,对照了两眼之后,决定再给她修改一下。   ……敢情,前面只是随意发挥?   白芒不得不再坐下来,镜子里除了她和店老板,还能看到她们身后,距离店窗户里二十多米的一个小型老年户外锻炼中心。   一个老奶奶正在机械器材踏步走,衣衫褴褛的,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旁边蹲着一条狗,看着也很落魄,却很忠心地守护着老奶奶。   就在这时,走过来一个光头男,他直径上前揪住老奶奶手臂,将老太太从机械踏步机拉扯下来。   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光头男指向老太太破口大骂。   画面一度让人非常愤怒。   白芒看得直皱眉,准备起身。   店老板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开口说话,说起了几句施暴男人和老太太之间的恩怨。   这个老太太脑子已经不太好使了,很多年前儿子跟人混被打死了,然后就三天两头到当年拉帮结派的那个人家里丢垃圾啊拉屎,就是这个光头男家门口。光头男也没良心,一般情况都不会跟这样孤寡老太太计较,儿子当年还是跟着他混死的,结果每次他还要揪着老太太又骂又打。   “不报警吗?”白芒问。   “有什么用,又没真伤到哪儿,警察也只能是双方教育,老太太脑子不好使,也没法教育。”   白芒淡淡地喔了声。仿佛学到了的样子。   她直接回过头,看向玻璃窗,光头男已趾高气扬地走了,往主街方向。   老奶奶和狗也蹒跚脚步,一步一颠地往另一边的集资房里走过去。   “还好的,有社区的人帮忙照顾,还找了一条流浪狗陪着老太。”   “这狗懂啊,比人懂啊。”   ……   白芒离去的半个小时,江川尧一直呆在收银台的电竞椅,黑灰色的靠背往后仰,气定神闲地半躺着,面容慵懒冷倦。   直到——   网吧的门再次被推开,有人顶着一个新发型回来了。   头发长短至肩膀,脸颊两边平整倾斜,仿佛被老板用大刀左右各砍了一刀。   什么奇怪造型。   丑爆了。   江川尧抬抬眼皮儿,继续忙手机里任务。   白芒以为江川尧嫌弃她的新发型。   这倒也不是什么误会。   江川尧眼睛不小,眉眼也长得也很清亮好看,却不是大双眼皮,眉毛上扬,眼尾却有点下至。这样的眼睛,有时候剔着人,会显得不友好。   甚至拒人之外,瞧着嫌弃人。   当然,江川尧眼里透出来的意思也……差不多。   -   “早点回去,这边也不太安全。”江川尧忽地开口,话对进来的人说。   白芒看了眼时间,的确不是很早了。她回到9号电脑前,把游戏下了。   随后,她来到收银台,拿起手机扫了扫贴在电脑屏幕后面的二维码。   “收银到账两块。”自动的机械报账声响起。   江川尧又抬了抬眼,瞥瞅立在收银台前的人。   这两块钱是什么意思?   白芒神色平淡,解释道:“两块巧克力,我吃了一块,把钱算给你。”   “我不白吃你的。”   哦。   江川尧懒得多说。   只不过,他的巧克力可不是什么集贸市场买的,两块钱一颗的便宜货。   ……说真,这两块钱白芒已经是多给了一块。本来她只想给一块钱。   -   白芒转身,离开收银台,正要走出了网吧门口,她轻轻一抬头,便看到一个双臂都是纹身的光头男,朝网吧大门走来。   光头男戴着劳力士金表,浑身都透着老子很横的气场。   白芒停了停脚步,再次往外面走,肩膀擦过男人的身体。她撞得不轻,男人往后一退。   白芒没道歉,样子也挺横的。   男人顿时火冒三丈,恼怒地瞧了眼白芒的样儿,白嫩的胳膊腿儿,修长的脖颈……   油腻的视线还往下探。   夏天短T洗多了几次,领口就有点大。   光头男的眼睛恨不得翻开白芒的衣服领口,直接往下钻。   白芒抬起头,跟光头男对视。男人的眼珠子已经看不到任何一点黑,不管眼仁还是眼白,都给人油腻腻的,仿佛沾着油光锃亮的地沟油。   透着黑黄的污浊。   白芒黑亮澄清的目光,透出明显的憎恶。   自然,光头男也看到了白芒散发出来的嫌恶情绪。   这种态度,他熟悉着呢,刚好对方这个眼神,激发了他想耍耍小女孩的心思。   在这一片的地儿,要么是乳臭未干的臭学生,要么都是大爷大妈,难得遇上漂亮又带着刺儿的鲜嫩人,光头男抓上白芒的手,往墙上一推,狠三狠四地扬了扬威风。   “小娘痞,撞了人不道歉啊。”   “哐当”一声。   白芒往后退半脚,撞上了墙,眼皮直直撂起。   ☆、第二十五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白芒撂下脸,气势也就冒出来了。   少女一言不发,直接跟光头男对峙在网吧门口。   然。   她面对的是一米八多的地痞流氓,对方又是油光满脸的恶货,就算女孩气场不输,从气势还是很难压住对方。   这是江川尧略略看了一眼的感受。   前面一分钟,在两人撞上的时候,他的视线就从手机游戏里抬起来,眼神略冷,笔直地瞧了过去。   刚好,收拾好网吧垃圾的詹宇站直身,目光也顺着望向网吧门口,心里叫着要命。   这老哥们,詹宇是认识的,而且还很熟。   他叫张天雄,暮色网吧的铺子的半个房东,一个无所事事每天混日子的大龄未婚社会男青年。   年轻时候是混的,现在没人跟他混,就在家废着。   以前跟着他混的,都是听他瞎吆喝脑子还没开化的小混混,后来出了事人品败露,也没人跟着他。   那个事好像是一個小弟替他打架,不小心伤了脑子翘辫子。警察过来调查,他直接躲在家里不出门,收了对方的钱还反咬自己小弟一口。   完全是欺负死掉的孩子,家里落魄没人撑腰。   偏偏这样的人还有点狗运气,早年家里拆迁起家,有了几套房和一间铺子收着租。   就住在附近,有点钱。   现在快四十多岁的人,没女的乐意嫁给他这种人。有意思的是,这张天雄眼光倒很高,喝多了还吹牛皮说要娶大学生,女方还要是有体面工作的本地独生女。   谁家独生女瞎了眼会找他呢,是图他混场子阅历丰富,还是手臂有文身瞧着吓唬人?   所以这张天雄就这样一直混着,有时候来暮色网吧免费上网打游戏,偶尔也去后面农贸市场的泡脚店。   更多时候是聚众打牌赌博,脾气还差,常常跟人起矛盾。   结果——   没想到还是一个会占小姑娘便宜的人。   ……   詹宇放下手中吸尘器,走过来。他瞧不上这样的人,但也没办法将人轰走,只好上前揽着张天雄的肩膀,假意招呼:“张老板,今天有时间过来啊,我给你安排楼上的机子哈……”   张天雄本要作罢,詹宇这一声张老板又叫到他心里去,让他想到……这可是他的底盘啊。   还有。   如果白芒现在露出一点害怕,他骂骂咧咧两句就算了。   偏偏女孩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眸光湛亮;   她都被他推在墙上,她还朝他递过来一个眼神,里面不仅没一点求饶的害怕,还冒刺儿,真的很激发他之前当大哥时随时随地教训人的欲望。   张天雄再次伸手,扒拉了白芒的衣服领子,又将她往墙上推了一把:“哪儿来的野鸡,还挺横啊。”   白芒:“……”   詹宇:“……”   张天雄这话一说,詹宇脑袋都大了,张天雄不知道他得罪的女孩是什么性格,他是领教过两次了。所以他才忙不迭地上来化解一场危机。   怕白芒跟张天雄闹起来。   如果张天雄是随便一个路边的混混,倒是无所谓,大不了把人赶走。   偏偏张天雄是半个房东,得罪了他,他这个网吧就要搬家了。   “喔!你要道歉啊!要跟我道歉吗?我可以不接受吗?”白芒冷不丁开口。   她连续反问三句话,抛出三个问题,逼问张天雄。   张天雄被问得一愣一愣的。   女孩语气清淡,没有任何情绪,但每一句反问都很压人,完全盖过了张天雄张扬出来的威风。   ……没想到还是一个会装逼的泼辣货,明明看起来白白净净水蜜桃的样儿。   呵、呵!   越是这样,张天雄心里那点龌龊的心思越活络,脸上露出的神色就越嚣张可恶。   “欠操货!”他丢了一句脏话,呸了一声,捏了捏手中的烟头,直接砸在了白芒修长的小腿前方。   白芒眼睛一眯,倏然上前一步,一脚踩住了张天雄丢过来的烟头。   张天雄是典型城郊流氓,年轻时候就靠欺负女人获得自信和存在感,老大不小了还是差不多的德行。   他的思想里,女人就是容易犯贱,男人就要好好教训她们。只有男人足够凶,没有对付不了的女人。老女人他都欺负,别说小姑娘了。   张天雄的人品和经历,詹宇一清二楚,是听周遭的大爷阿姨说的。   江川尧却没听说过这个人,他也没这个空闲听一个地痞流氓的事。只不过,他冷冷看向对方,都不需要张天雄撒泡尿,就知道这人几斤几两。   黑墨般的眼底压着强烈的冷意和不屑……江川尧人还是纹丝不动,躺靠在收银台。   冷漠观战。   -   “娘嬉?,老子跟你说话是看得起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臭婊子!”张天雄像是被白芒点燃的炮仗,露出凶狠的本性。   “人家小姑娘,你较什么劲啊。”詹宇挡在张天雄面前,声音不自觉提了提。   小姑娘啊!张天雄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一句一句恶心话往外冒,“还小姑娘呢,几岁了啊,就出来勾引男的了,穿得那么少,骚的咧……”   “不会是收银台那个帅哥吧?你们这些小娘毕,一个个眼珠子都掉进男的裤裆里去了。”   张天雄越说越上头。   没想到幽默可以这样恶心。   夏日炎炎,她大裤衩加短袖,穿得少?   同时,江川尧躺在椅子上支起身了,他一双眼不笑的时候本来就显冷漠,此时里面透着的冷劲更像是淬了冰。   冷意,冲淡了他眼底少许不明的情绪。   江川尧站起身了。   往张天雄走来时,在从收银台上,顺手捡起一个塑料制印着广告的打火机。   “张老板,伱今还还真是选了日子来。”江川尧出声道。   不明意思,又扬着明白的态度。十分的不善。   这个看似跟老板认识的男人居然帮着他,还帮这个女的,眼神还非常不善,张天雄看向詹宇……啥意思?   詹宇摇摇头,他本来想化解一场冲突,不是为白芒,而是为了张天雄。   关门吧。   要关门训狗了!   -   江川尧一步步走向张天雄和白芒,他故意地等了等,看某人的反应。   果然,不出他的意外。   “哎呀!我的妈呀!”一道疼痛至极的惨叫骤然响起。   是张天雄发出来的。   比他出手更快,一定是这位来自澜市交职学院挖掘机专业的……霹雳女娃。   张天雄遇上她,要算他自己倒霉的。   白芒一个猛劲的顶膝,正中张天雄的命根子的地方……略略偏了两公分。   但也很要命了,张天雄登时疼得蹲下身。   “我艹!老子干死你!”张天雄疼得龇牙咧嘴,还要大放厥词。   “干死我?你……啊。”白芒扯起讥笑的嘴角,瞧了眼这个虚胖的光头狗。   她也不是没脑子干架不挑时间不挑人,只是前面这文身男一进来她就认出来了,就是那个欺负老太太的大块头。   前面推开网吧玻璃门,她故意一撞,感受对方的反应能力。   她又见他目光垂丧,不爽的打量里透着浑浊发黄的油腻。   外加他手臂的文身都起了色,肉眼可见的手脚浮肿,一看就是熬夜爆肝虚胖没有一点的精气神的臭老鳖。   加上……   这里距离警局还挺近的。   “1,2,3……”   白芒突然数起数,似乎在想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她抬起头,视线掠过詹宇,对上走过来的江川尧,问:“他刚刚骂了几句?”   “如果加上那句,说你的眼睛都掉进我的裤袋里,六句吧。”   江川尧开口说。   “!!!”   江川尧这人,也是很坏的。   不比张天雄好多少。   所以白芒决定要借用一下他店里的东西。视线一转,她目光落在角落的一个写着“警”字的红色钢瓶上。   白芒爽利地往后走。   身后,张天雄一个起身,要从后袭击他。   举起的文身臂被人轻轻一折。   “哎哎哎!”   力道大而狠。   几乎要断手了般。   江川尧又加重了手劲,他身高比张天雄的一米八还高,没有张天雄的壮硕感,力量感却完全压过张天雄。   眸光冷淡。   对着张天雄憋成青红色的脸,江川尧重复一遍前面的话:“我说了,你今天来错时间,来错地了。”   张天雄顿时害怕了,他的害怕只会面对比他更强,更狠厉的男人。   不会是女人。   就在这时,白芒扛着放置角落的红色灭火器回来了。   她大步离开,大步回来。   肩上多了一个通体黑色写着“火警119”的小型灭火器。   周遭目光几乎都变得惊恐。   不只张天雄,还有老板名义上的詹宇。   只有一人,冷淡里透着一点兴致。   偏偏这人是江川尧,暮色真正老板。作为投资人,怎么可以纵容肇事者在自家地盘行凶?詹宇心里那个无奈,又不能拦着。   ……   对,没办法拦着。   女孩子在外被流氓恶货欺负,她靠自个动手击败流氓,他们不帮着一起对付,还要出手拦着么?   算什么男人?   江川尧已自觉往后退了几步,背靠收银台。双手插袋,似乎在等某人下一步行动。   彭!彭彭!   响起几道气体喷射而出的闷响声。   白色粉末全朝张天雄的脸喷射过去,一时间,张天雄那张油腻作恶的脸都变得灰白色,夸张得像是白色怪物。   关键这喷出来的灭火的粉末让张天雄的眼睛一时间无法睁开。   只能眯缝着往后退。   加上他大腿刚被重踢,后退都不太利索。   一个不小心,他几乎跪倒在地上。   ☆、第二十六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白芒对消防工具的使用非常熟悉,不管是提握,拨压,按照使用顺序,没有一点操作不当的地方。   她先喷张天雄的头。   脸。   然后是身体。   下身。   大腿。   江川尧说六句,她也不多欺负张天雄一下,就算对方品行恶劣德性败坏,她也疾恶如雠。   她一向讲道理,绝不会白白从他这里多占一点便宜。   “……”   张天雄彻底放弃了抵抗,连连求饶。   怂了。   你看,这样多好呢。老大不小了,为什么不好好做人不好么?看不起女人却要被女孩这样教训,被人知道多丢脸呢。   被人知道……   白芒顿时察觉地看向正对着自己的监控摄像头。   随即,她看向江川尧。   “这个监控已经坏了。”江川尧告诉她说,声音懒懒的。   “……”詹宇再次失去语言的表达力。   他的尧哥怎么可以随口扯谎。明明前面发生的一切,都被监控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   收银台的电脑还显示着呢。   所以,删掉啊!   詹宇:……   算了,删掉还要被追责,还是直接把监控砸了吧,就说是张天雄干的。   詹宇:……   喔。   要不,今晚暮色就关门大吉吧。   江川尧瞧了瞧地上的张天雄,嫌弃地蹙了蹙眉。他看向白芒,没有多想半秒,开口道:“教训好了就走人,前面一百块网费不退了,当清理费。”   詹宇:……这清理费还真便宜啊。   事情闹到这样,后面的事情处理起来才麻烦。江川尧才让白芒走人。   白芒看了看江川尧。   江川尧对视她的目光,不善里带着年轻的痞劲,更多淡漠的鄙夷,揉着不愿多说一个字的冷峻。   没有一点的友善。   江川尧摸烟盒,拣了一根香烟咬在嘴里。   准备点火,他瞧了眼白芒:“还不快走。”   白芒杵着,暂时不想走。   江川尧也不搭理她,自顾点上烟,舒坦地抽了一口。   然后,他径直上前走两步,蹲下颀长的身子,视线十分平等地对着张天雄,似乎下一秒要讲起道理来。   好心的,他还给张天雄抖了一支烟,放在张天雄的嘴里。   一簇冒出的火焰,在年轻又悒郁的眉眼前跳动。   江川尧伸手拉了张天雄一记力,公允道:“张老板,别怪我们帮女的不帮你,我们开门做生意,只要来我这里消费的客人不管是谁,谁也不能被流氓欺负去。”   “她是交了钱上网,是客人。你不一样,你是白嫖……不是我的客人。”   袅袅升起的烟,沉沉笼罩在江川尧透着的痞气里。   年轻的声线,又冷又倦。   ……   大熊李波他们吃宵夜了,回来的时候张天雄已经气急败坏地离开。   白芒没有立马走,而是留在这里收拾了一轮。   詹宇看白芒的脸色,像是更年期的老母亲看自家熊孩子将家里搞得乱七八糟,满脸嫌弃,又无可奈何。   江川尧捏了捏手空烟盒,神色倦倦,他将手一扬,小盒子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线,准确地砸在了白芒的肩头。   她正好站在一只垃圾桶旁。   “丢偏了。”江川尧轻声道,人靠在墙上,长腿微曲,耷拉在地面。   白芒从肩上拿下烟盒子,顿了顿,恼怒地看向……詹宇。面上表情好像在说,你咋不管管你的员工?   ……他我可管不了!詹宇叹气眨眼什么话都不说,收拾完手上的事情,出门倒垃圾了。今晚不管白芒还是江川尧,他谁也不想瞧一眼。   白芒攥了攥烟盒子,又朝伸手的江川尧扔过去。   江川尧手一伸,接住烟盒子。   随即,他又丢向她……   白芒:敢情他以为她跟他在玩?   “啪嗒。”烟盒子准确地掉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江川尧耸耸肩,仍然冷淡倦意的样儿,嘴角却微微翘着,像是还未成年的男孩扔起石头打水漂,样子漫不经心又带着认真气。   ……   詹宇站在店门外街边绿色垃圾桶,眼神往里瞥了瞥,心里的惆怅像是突然被清空的垃圾桶,清爽洞明起来。   今晚发生的事,詹宇起五年前的周铭程出事的那一周,也是那一周里,他才具体认识江川尧是什么样的人。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往,开头都不太复杂。   詹宇和大熊他们都是因周铭程认识的江川尧,认识时江川尧还在读初三。他们也是孩子,最大的孩子,也就是大熊上着职高。   初中的江川尧个子已经很高,比他们都高,长得好,身上有优越家庭出身孩子气质,气场却不善,眼神里透着的冷淡和怠慢,像是早早看过了这個人世间,看透了整个世界。   反正,年纪不大,不管心智和身体都提早发育了。   但当时,他也礼貌地叫周铭程一声哥。   周铭程对他们介绍:“江江,跟我一起打游戏的弟弟。”   “臭弟弟,几岁了?”说话最没脑的大熊朝江川尧摆了摆谱。   江川尧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从头到尾,他们这一帮子里,他只认周铭程。   当时,他以为的江川尧是装酷,心智还算开窍的他,倒也清楚知道江川尧和他身处在不一样世界。   之后周哥因水千姚的破事丢了命,周哥一走,他们本来信誓旦旦组队的野心和梦想也中断了。他们本来为了游戏丢了人生。   原本也就烂泥一样的人生,甚至都没捡起来继续走的必要。   曾经周铭程就像他们的信仰一样存在,信仰突然离去,他们都没了方向。   是江川尧。   还在高二的江川尧找他们。   他给他们规划了一条路,一个组队的计划。   他们怎么会信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大熊直接狠狠嘲笑他。   他也不生气,只是冷冷地说一句:“伱们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老板吗?”   他语调平滑,透着成人世故的拿捏。那一刻,詹宇无比清晰明白,江川尧跟他们的不一样。   他们答应了,却提出要求。   “赵翼东的账怎么算?”周哥的死因赵翼东而起,赵翼东又不是直接肇事者。赵家在宁市有权有势,他们愤怒却没办法找赵翼东算账。   江川尧答应了他们。   “这个账,我会算。”   第二天的傍晚,也是这样的初夏傍晚,江川尧单独一人狠狠教训了赵翼东。詹宇还记得那天的江川尧,扬着冷漠年少的脸,眼神乖张,样子桀骜像是一头孤狼。   江川尧做到了他说的话。   江川尧有一位同校的那位朋友叫顾言锡的,他说江川尧这厮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江川尧的不讲道理,跟他原先认识的人,是不一样的。   他的为人做事里,还是透着他的分寸和规矩。即使打破了规矩和分寸,打不破是他的人性。   这世上大多人,都被定义了,什么性格,什么能力,什么家庭,甚至以后找什么样的人过一生。   明明江川尧身处那样的家庭,一个从出身就被定义的人。   他却一次又一次打破了定义。   走在前面的人,是容易孤单的人。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江川尧有点孤单。   比他们孤单。   也比顾言锡他们孤单。   他吊儿郎当,又洞若观火,还保持着炽真的人性。   这个暑假,江川尧从澜市回来,就没回过那个家,一直呆在他给他们开的这个暮色网吧里。   跟他们同吃同睡。   昨夜詹宇还在想,江川尧真的把他们当哥们吗?还是他对他们的照顾和厚待,只是因为周铭程?   -   今儿的月,只有一半圆。   却极亮,如水。   江川尧将白芒送在外面,詹宇从暮色网吧窗户看出去,只觉得水雾的月光和路灯落在两人的肩头,一高一低,明明还没扯上一点感觉。   氛围却抓人。   可能两人都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孤绝……   大熊也站在暮色网吧的里面。   大熊神色没有詹宇那么复杂伤感,只觉得白芒这个娘们又嚣张又很难驯服,这样胆儿肥的女孩,他只想着她如果被男人压在身下是什么样子。   “要我说选女的眼光还是江川尧最好。”大熊冒着一点黄腻腔,“这娘们腿长腰细,操起来一定很带感。”   话音落下,大熊就被狠狠瞪了一眼。   “不想离开这,还是管好你的嘴。”詹宇开口说。   “……”   “詹哥,你也甭吓唬我。”大熊默了默,嘴巴叼着烟,吞吐两圈,心里仍是不爽,直接呸了一声,“江川尧真那么有能耐,我们早飞黄腾了。”   詹宇模样冷峭,讥嘲大熊:“不爽不服气不乐意,早点滚。”   “我没什么乐意不乐意的,也不是我不想留这,而是商人不做不赚钱的生意,我们这帮人,早晚要散!”   周明程死了五年了。   他们这只队伍没有散,一直参加小打小闹的比赛,不是因为实力有多好,而是江川尧给了他们经济上的支持。   但这样的付出和支持,早晚会没了。   大熊心里很清楚。   他还不如早点做个其他事的打算……   不然整日在这个“和尚庙”里,他都快呆出性冷淡了。   淦!   ……   ……   白芒回到绿城玫瑰园,已经夜里十点。   丁家的孩子没有门禁,不过白芒给自己定了最晚回“家”的时间。   树影重重,她走过一盏又一盏法式景观灯,直到在距离丁家花园最近的一盏灯,看到一个年轻清瘦的男孩。   男孩烫着锡纸烫,个子一米七五这样,五官倒也马虎,单眼皮儿,小帅类型。   四目相对。   白芒穿过对方狐疑又探究的目光,走上台阶,站在丁家大门输入密码:0601……   她有防备心。   怕密码被偷窥,用另一只手遮挡输入。   极快,门开了。   关上门。   就在门合上的瞬间——   一道狗狗叫从身后响起。   “汪汪……汪汪汪!”   白芒:?   这厮瞎叫什么。   随即,又响起汪汪叫,像极了她以前在乡下听到的狗子发情。   “汪汪汪!汪汪汪!”   身后的“狗”叫得太活灵活现,白芒不由直了直脊背。   这条狗……应该就是方子欣嘴里那条爱吃屎的谢思淼?   汪汪叫了几声汪汪,变成了喵喵,又开始喵喵喵上了……   ☆、第二十七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一下喵喵喵,一下汪汪汪,像是野猫野狗在干架。   白芒举起手,捂了捂耳朵。   立在楼梯口,她往楼上方向看了看。周遭安静,但也不是死气沉沉的静,总有响动从楼上传来。   只不过,方子欣应该没有下来,见一见外面的那条招惹“野猫”的野狗。   -   想到傍晚发生的事,白芒心里洞明,还是略略地叹了一口气,回到房间,她给方子欣发了一个消息:“我回来了。”   附带,她发送自己收藏里最可爱的一个表情包。   方子欣没回她。   白芒等了一分钟,拿起睡衣,到洗手间洗澡了。   她洗完澡,拿起手机。方子欣回复她了一个字——   “嗯。”   白芒躺下睡觉,她心里也念叨方子欣真是一個傻大姐,这个家明明是她的家,所有的家人都是她的家人,大萌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即使她,也是……她方子欣的朋友。   她还要跟她闹脾气。   算了。   不跟傻子计较。   白芒躺在柔软的枕头上,没一会,睡着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烦恼可以让她失眠,辗转反侧地陷入情绪纠结。   睡得好,她才能考七百多分啊。   傻子都是睡不好……   -   楼上方子欣踢了踢被子,大字撑开的平躺床上,内心焦灼又烦躁。枕头都砸了好两个,一个丢向天花板,一个丢向玻璃窗,恨不得砸向楼下那条又猫又狗的男妖精。   她睡不着……   偏偏谢思邈还在楼下耍贱,怎么都轰不走。   方子欣觉得自己要疯了,只要脑海里浮现白芒最后离开的样子,一双小鹿眼晶莹清澄,隐隐闪着波光,一双纤细的腿像是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情绪就很煎熬。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揉磨,备受折磨。   呜!心脏好痛。   傍晚时分,所有人都围着白芒,连丁龙泽都围绕白芒。她叫了白芒声了,白芒都没理她。考了七百多分,就不是她的人了吗?   看她不跟自己混,一个人在宁市怎么办!   晚饭后走出丁家,她故意朝着白芒冷声冷气,本意让白芒感受失去她是什么感受。   全程,白芒都是乖巧又安静地站在她旁边。   她独独地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可爱的笑,仿佛对她要带她做头发这件事期待至极。   白芒这个女孩子,真的好单纯,好简单,好……可怜噢。   像是可爱的小流浪狗,一点感受不到她故意散发醋意和怨气。   甚至,她刻意摆弄出来的恶意。   直到她故意撇开她,白芒还将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的态度……   呜……   方子欣不知不觉已嘴角抽搐,一阵阵心绞痛袭击而来,她捂着被子闷着脸,呼吸都不顺畅了。   手机里,白芒又发来消息,告诉她到家了。   方子欣眼泪巴巴地看着消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琢磨回复,最后删删减减,只留下一个嗯。   然后,就没然后了。   白芒没再回她。   夜晚沉沉,等方子欣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等眼睛有意识睁开,天又快来了。   -   一大清早,白芒将常用的手机关上。这次高考,她不是云城最高分,还有一个大神比她的分还高三分。   不同媒体推送的关于各个市县的高考成绩情况,编辑出来的天花乱坠的新闻已经刷屏。   现在不能炒作高考状元,用词都很克制,谁谁谁获得佳绩。   云城的高中学校群,已经热烈地刷屏。   白芒和周樾不同班,平时几乎没什么交集,只不过每次校考都能在最前面看到对方名字。   谁能想到一个偏远山区小城唯一一所的高中,考出两个七百多分,齐齐杀进全省前十。白芒占了一个名额。   比她还高三分,杀入全省前三的人,他叫周樾。一个面容清瘦,永远只有几件衣服来回换着穿却从来干干净净的沉默少年。   之前一起考试,她和周樾被老师拉到一个群里,两人加过微信。   只不过一直没什么聊天,倒不是学霸之间相互轻视,而是有其他原因。   反正两人真不熟。   属于是不熟的对手。   想了想,白芒给周樾发了两字:“恭喜。”   周樾回她两字:“承让。”   作为全省前三,周樾朋友圈只发了自家小窗户拍了一张落日图,入眼都是破烂老旧的云城八十年代建筑的筒子楼。   穿越一片拥挤杂乱的小巷上空,晚霞绚丽,波澜壮阔。   白芒想到了前程似锦这个词。   还想起了岑参的一句诗“送君一醉天地裹,正见夕阳海边落。”   高考过后。   每个同学就不同了。   她会有她的云蒸霞蔚,云淡风轻。   周樾有他的前程似锦,波澜壮阔。   高中班级群,也不停有人@她,白芒瞧了两眼,连班主任都给她发消息,问她能不能接受媒体采访。   怕了怕了。   “社恐”白芒连忙关机。   这个时候,她前面办的新电话卡用处就来了,白芒将它装入新手机。   起床了,简单洗了脸。   群英阿姨手艺不错,新发型睡了一个晚上,看着还是很有型。   -   白芒推开门。   今天是周六,丁龙泽在家。   客厅里丁龙泽丁景凯,包括方玉环齐齐看向她,眼睛都冒光。   也是,她都成家族荣光了。   他们看她的眼神自然要冒光了。唯有方子欣,坐在沙发一角,低头拿着手机,一脸恹恹萎靡。   “卧槽,白芒你这个头,怎么成这样儿了!”丁龙泽发出怪叫,搭配嫌弃至极的表情,随即夸张地盯着她,大放厥词:“你不会知道后面要摆筵席,不想出席,故意把自己搞成这样吧!   摆席?   真的要摆席啊!   可不可以将庆祝的方式从简一点,像上次那样的家宴规格,就可以了。   丁龙泽一副他一眼就看出她又装上的样儿。   白芒嘴角轻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然后冷漠地越过丁龙泽。   -   丁景凯和方玉环已经看好黄历。   丁景凯面朝这个从天而降掉下来的学霸女儿露出了一点讨好的笑容,具体地一说摆筵的事:“芒儿,爸爸找人算了,这月的18号,日子很好,我们丁家摆几桌。”   都丁家了……   白芒望向方玉环。   方玉环立马愤懑地瞪了丁景凯一眼,炸裂道:“什么你丁家丁家的,你丁家几个人啊,到时候来的亲戚还是姓方。”   丁景凯吸了吸气,无法反驳,闭上嘴。   “真的要摆席……吗?”白芒在方子欣旁边,坐了下来,再次确认。   她一坐,方子欣就起身了,突然身体不舒服的样子,目光不悦地越过家里人,最后站在楼梯口,回头看了眼白芒。   快速转身,沉默,蹬蹬上楼了。   今天也没人理她,也没人哄她。   白芒都不看她了。   一眼都没有……   客厅里,丁龙泽突然站起身来,扭扭屁股,朝着走上楼梯一半的方子欣,啧啧两声:“方子欣,你丫不会是白芒考得好,你嫉妒上了吧!”   “……”   “……”   空气微妙地安静了一秒。   方子欣回过头,残暴至极地瞪了一眼丁龙泽,恨不得撕了他的臭嘴。   同样,白芒也挺想那么做的。   视线不小心碰到白芒的目光,方子欣有片刻躲闪,一副有话不好说有情绪不好表现的模样,转身,再次蹬蹬上楼。   “没事没事,等会饿了就好了。”方玉环笑哈哈,对白芒解释一句。   丁景凯也有点尴尬,望望非亲生方子欣,又看看亲生的白芒,替方子欣的表现解释说:“欣欣很少这样敏感,可能这次对比真的太大了,等她消化消化,就好了!”   妈的!   方子欣恨不得让方玉环和丁景凯都闭上嘴。   懂个屁!   这三个,一个说她嫉妒,一个说她傻大姐,一个还认为她跟白芒比较高考成绩感到失落……   一群沙雕!没一个有脑子的。   -   上午,丁景凯给白芒一张卡,说这个暑假她呆在宁市要花销。白芒瞧瞧这张金闪闪的卡,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也不推脱,直接收下了。   丁景凯和方玉环夫妻多年,习惯还挺像,都喜欢用金钱奖励小孩。   下午,丁景凯带她来到一个教授家里,指教高考志愿的事。   这教授就是去年帮方子欣选填到了澜市交职学院的填报志愿专家,算是调剂了一个不错的专业。这些年也帮不少宁市家长替孩子选大学,选专业。   慢慢的,就一定的名气,开始收费。   一个人头五千块,不多不少,顺便提供心理健康分析。   教授姓王,主修心理学。   白芒跟着丁景凯进来,大客厅一派朝气活络,一个个全是今年的高考结束的男女同学,都带着自个电脑,蹲在客厅的红木茶几,围坐一圈。   模样,大多都是规矩气儿;也有个别看起来刺头儿,家长陪在旁边。   王教授接待了丁景凯,他不着急问白芒分数,中年男人又是学者教授,目光最为毒辣老道,仿佛瞧了一眼她,知道她考了多少分。   这世上,总有人觉得女孩子的脑子是写在她的样子里。   不然就不会有胸大无脑,花瓶这样的词了。   今天,白芒特意穿了方玉环买给她的衣服,全身上下都是大牌,很洋气,外加昨晚剪了公主切的发型,简直从土妹变成了酷姐。外加她身材苗条有型,眼仁亮晶晶像是贴了美瞳,一看就是不太会学习的女孩子……   太犀利了。   一个人的目光如果没有对人的宽容和善意,打量人的时候,都是犀利而直接,如同盖棺论定。   -   王教授让白芒跟大伙一样,先在客厅填青少年心理问卷。   白芒凑到同龄人堆里,几个同学相互打探起来,问起分数来。   只有白芒认真做起了心理问卷。   丁景凯将她的心理分析问卷拿给王教授,王教授略略地扫了扫。   白芒的问卷心理评估分,很高。很好,排除是学习压力抑郁型孩子。   丁景凯带过来的女儿,学习应该也是差不多吧……   王教授问白芒,在宁市哪所高中读?   白芒礼貌道:“云川一中。”   说到云县一中,几个同龄人冒出声:“什么云川,我们宁市有这个学校吗?”   “咳……”   “不会是很远的那个云县吧!”   “我今天看到新闻,云县今年考了两个全省前十!往年这种拔尖头筹的分数,都是澜海和九高出来的,真让人想不到啊!”   “哇擦,这也太牛了,这个云川一中有点东西啊。”   “有报道么,不知道那两位大神什么样儿?”   “哎!肯定是人杰地灵的样儿呗!伱瞧见没,那里的人长得多看,仙女诶。”特别调笑的声音,是一个男生发出来的,在这里面算长得打眼了。   “你考了几分?”他凑过来问。   白芒实话实说:“七百来分吧。”   男生扯扯嘴,这个姑娘长得好看,没想到还挺幽默的。   “呵呵……七百来分,我还718呢!”男生瞧瞧她的脸,笑道。   白芒不太喜欢这样的玩笑,谦虚且认真:“那还是差点的。”   “白芒,你过来……”王教授和丁景凯交流两句,看在丁景凯是一个老总的面子上,优先帮白芒研究大学专业。   他是心理学教授,主打着根据每个孩子的性格和兴趣的不同,再给孩子挑选适合的专业。   电脑台屏幕直接显示查分系统。   “考了几分?”王教授先问了问,还没输入白芒的考生号。   “710!”   白芒一愣。   突然出声回答的人,是丁景凯。   简洁地报出分数,不管声音和语气都做到了重、亮、沉!   仿佛终于等到了——   可以报出分数的这一刻。   白芒作为当事人,都听得迷迷瞪瞪。   从进带她踏入王教授的家门,丁景凯身上隐隐冒出一种压抑的气焰,全程观望客厅里的家长和孩子,眼睛闪着逼仄的光。   但,他几乎不说话。   前面家长问他家还怎么孩子几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   终于,白芒明白了。   原来丁老板玩起了先抑后扬的招数啊……厉害了喔。   ☆、第二十八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几分?   710……?   王教授嘴巴搞笑又讶异地抽了抽,直到查分系统页真的显示了白芒各科的分数,王教授摘掉近视眼镜,又戴上老花镜。   眼珠子滴溜溜地几乎盯在电脑屏幕。   瞧了好一会。   他激动地站起来,冲着白芒眉毛高高挑起,皱纹深入眼底,冒起了光,几乎用喊出来的声音,兴奋道:“今年云县考出两个七百分以上,一个就是你啊!”   整个客厅,顿时鸦雀无声。   前面那個说718的男生,舔舔嘴巴……啥情况?真的是七百多分啊!   ……原来这个女孩不是仙女,是大神仙,是大佬啊!   一屋子里,男生女生面面相觑。   矮胖高瘦的家长们交头接耳。   白芒在他们眼里看到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甚至不可想象,与其说他们无法想象她考了七百多分,更难以相信的是,她只是来自一个山区县城的高中。   老实说,应付心理学教授是一件很无聊的事。以为自己什么都懂,连人心和性格都琢磨得清清楚楚,却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这世上没有比学心理学的人,更自以为是了。   “丁老板,这是你……亲生的女儿吗?”王教授问了一嘴丁景凯。王教授这样一问,不远处家长和孩子都竖起耳朵来。   丁景凯眉头都挑断了,不爽的呵呵两声,加重语气:“亲生的,当然亲生的!”   王教授尴尬了……   他会这样问,因为知道丁景凯和方玉环是重组家庭,方子欣就不是丁景凯亲生。   丁景凯看看女儿白芒,又看看王教授,说了一句很不着边,又很笃定的话:“我们祖上也是出过一些读书人的。”   噢。   所以,能考上七百多分这件事,可能也是一件有关玄学的事……吗?   其实,白芒这个分也没什么好选的,大学随便填,专业随便选。知名大学的招生办都会通过学校联系她,劝说她上他们的大学……   还是白蕙想得周到啊,直接将她安排到了丁景凯这里。   -   暴雨将至。   白芒从王教授的家走出来透气,王教授家位于南山湖旁的一个老别墅区,红瓦白墙的别墅,重重叠叠,相互掩映,扇形地环绕整个南山湖。   据说这里宁市风水最好的地方。   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这样的老别墅区,入眼的都是苍翠挺拔的梧桐树,浓郁茂盛的绿连成一片;站在其中,很难看到全景,只能窥见一个个暗红色的别墅屋顶。   白芒走在刚翻新过的沥青路,闲闲地看起来。   头顶乌云压抑翻滚,周遭都是空气潮湿,隐隐弥漫着一股历久弥新的生命气息。   夹带着陈旧和腐朽。   突然,一辆白色跑车在她身后堪堪地刹车下来。白芒回过头,跑车朝着她轰了轰喇叭。连连三下,完全透出了车里主人的不耐烦。   可,她也没走在路中间啊。   白芒没有立马避开,只是慢腾腾地往旁边挪了挪。   跑车主人嫌她慢。   又按了按喇叭。   白芒不走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马路的最中间,摇头晃脑起来。   看看天。   看看地。   就不看身后被她堵住的跑车。   车窗倏地落下,露出一张面色精致但郁气很重的女人脸,冷目灼灼,神色烦躁至极地看外面杵着不动的女学生,也不知道这女孩哪根神经不对。   副驾驶还坐着一个人,琢磨说道:“最近找王教授填志愿的人很多。”   “小姑娘,让一让可以吗?”女人扬起脸,嘴巴扯动,探出车窗说。   不舒服的笑,如同高高在上的“礼貌”。看似很有修养,实则一点都不礼貌。   白芒慢悠悠地转过身,望了望跑车头,嘴角张合,但没发出一点声音。关键,她目光呆滞,神色迷茫,完全就像是一个聋哑女孩。   “老王连聋哑人的生意都做么?”女人不屑道。   白芒张了张嘴,又指了指车,又指了指自己,似乎问对方:你们说什么?为什么停下车?发生什么了?   女人气噎。摘掉墨镜。   白芒表演得也不是很真切,偏偏这种似真似假,摆明耍赖的样子,让车里的人毫无办法。   终于,副驾驶一个样子年轻的男人走下来,面上扬着礼貌温和的笑容,友好地上前扶着白芒往旁边走。   白芒继续表演呆呆傻傻,既然对方这样有耐心,她举起手,朝着对方比了一个感谢的手语。   年轻男人点头,朝她一点头,上车了。   这人是车里女人的儿子吗?不管气质和礼貌,比他的妈可好多了。   -   外头的天,一眨眼的时间,就昏天黑地。   大块玻璃的窗户外头,雾霭阴霾,枫叶片被狂风吹砸在地上,打着璇儿,瑟瑟发抖,仿佛暴雨已经打落下来一般。   江川尧从楼上房间,气定神闲地走下楼来。   到餐厅吧台,取一杯冰水喝,再来到客厅,手握水杯,大剌剌地在客厅沙发坐下来。   脑袋轻撇,视线往后一转。   钟灵就带着她的亲侄子,从外面回来了。   “表哥……”   钟若怀也瞧见沙发上的江川尧,立马绷直态度,特比礼貌地叫了他一声表哥,仿佛表哥是什么尊称似的。   既然那么尊重他,江川尧也不客气,朝钟若怀点点头,视线一抬一落,像是赐座似的。   “……坐啊!”江川尧扯话道。   江川尧这个态度,钟灵往沙发发狠地瞪了一眼。但她不会说什么,甚至鼻孔都不会朝他哼一声。   她对他这位亲儿子,已经快半年没说上一句话。   不,是一个字。一个字都没给他。   他从澜市回来,詹宇问他怎么不回家住,干嘛要回那边住,这个家可一点待着的意思都没有。他没意思,他们也没意思。常年都是一张冷脸对一张死脸。他没说钟灵是死脸,她是冷脸。   他死脸。   毕竟以前她就常常对他咒骂:“……你去死啊,怎么不死!怎么还不死在外面!”   外面黑云密布,江家大门还没关严,被一阵卷来的风,重重地吹开,仿佛这个家的氛围突然裂开一个巨大的旋涡。   夏天雷雨的狂风,带着潮腥味,狂烈地席卷而入。   “若怀,你真不用每次都这样自讨没趣……记不住我对你的话么?”钟灵开口道,话是对侄儿说。眼里没有川尧,只看着钟若怀,唇边扯着冷淡的讥笑,声线沙哑带着气。   是一种可以称之刁钻的尖锐气。   钟若怀尴尬又为难立在沙发旁。   江川尧淡淡瞥了一眼钟若怀,觉得钟若怀来这个家还是来少了。在这个家里,就算干活的阿姨在钟灵进门之前,都立马找事做。   不然立在旁边都尴尬,不能劝也不能说,几双眼睛瞪在一起,比谁眼大么?   江川尧从沙发起来,站起来走了。   今天下午天气很闷,他呆在这个家仍然长裤长衣,沙发丢着一件他的休闲款的衬衫外套。   他弯腰拿起。   将衬衫随意地披在肩上。   径直走出了江家大门。   外头狂风猎猎作响,梧桐叶子簌簌沙沙往下垂。这个世上,已经没人能劝钟灵,也没什么人可以理解她。   不被理解的人……也怪可怜的。   -   发绿发黑的梧桐树梢晃下豆大的雨水来。   白芒给丁景凯发了一条消息,提前回了丁家。那个王教授的家,她是待不下去了,也不想再走进去。   她在南山花园这个别墅区晃荡了好一会。   来到南山花园清贵气派的大门外,百米外的公交车站。   这个富贵地儿,居然没什么路人,也没什么公交车,只有几站。   她网上叫车,排队要五六分钟……   白芒看着眼前密集的大暴雨,心里哀怨自己干嘛不等等丁景凯。   就在这时……   一辆黑色车子快速朝她冲来,直至在她面前缓缓驶过。她以为网约车到了,结果车主人油门一踩,车子飞得老远。   四个车轮雨水飞溅。   ☆、第二十九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这世上,只要雨中送伞雪中送炭,都是带点神光。   过了好一会,网约车终于像是令人心动的座驾一样,朝白芒赶来。   白芒把心里早选好的专业发给白蕙。   网车快开到丁家,白蕙回她:“你自己想好就好。”   白芒:“我想好了。”   白蕙:“嗯。”   有没有最不啰嗦母亲评选,白蕙一定是第一名。   -   丁家没什么人,只有王阿姨和方子欣在家。   方玉环去参加宁媛会的妇女活动了,本来要方子欣跟着一起去,方子欣直接拒绝了。之前方子欣心情好,还跟着方玉环应付那些太太们,这两天她浑身毛刺又不得劲,应付个鬼啊。   白芒回来。   王阿姨刚好做了一笼玉米和紫薯馒头,热切地招呼白芒过去吃。   白芒尝了两口,说:“装两个,我拿楼上给方子欣吃。”   王阿姨本想说欣欣不爱吃这些馒头,不过见白芒这般好意,前段时间两个女孩又相处得好,将紫薯和玉米馒头放在盘子里。   “拿着吧。”   “噢。”   白芒端着两個还冒热气的馒头,上了二楼。   脚步轻快。   她还是第一次上二楼,风格布置和装饰跟一楼风格差不多,不过一楼是棕色美式风,二楼是法式风格。   方子欣房间在朝南的一间,比丁龙泽的房间好一些,不仅有独立卫生间还有衣帽间。   白芒站在门口,端着两个馒头,眼睛直接又锐气地看向里面。方子欣耷拉无力地坐在电脑椅上,一个抬头,同样直勾勾地看着她。   随即——   方子欣朝她哼气。   不够,又跺了两下脚。   “哼。”   “不欢迎我么?那我不进来了。”白芒轻轻道。   “……哼!”   白芒真不进来,但她也不走,站着不动。用目光戳着方子欣。   方子欣快速从电竞椅弹到卧室玄关,一把将白芒牵拉进来。即使不厚道,但方子欣还是给白芒一一介绍,她卧室里的宝贝。   白芒认真而喜欢地看着这些“宝贝”,感受方子欣的快乐。   心里,白芒不太想承认,还是有点羡慕方子欣的,不是羡慕方子欣有大大的衣帽间,有很多手办甚至有很多漂亮奢侈的鞋子包包,而是她整个房间杂乱无章又呈现出独特而年轻的风格。   大大方方,每个细节都展现她方子欣的特质。   这真是她的领地。   她的地盘。   卧室里,白芒站得笔挺,一双长腿仿佛扎在陈列架前。   怎么又不说话了!   方子欣倏地拉上白芒的手,气咻咻又别扭至极道:“……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志愿选好了?王教授住的大别墅你瞧上了么?”   “我跟你说,那老男人是嫁得好,嫁给富婆才能住那里……诶!”   “白芒我……”   方子欣跟她说起话,一句又一句话,原先声音里还有点气,啰啰嗦嗦一大堆之后,啥气都没了。   瞪眼。   相互瞪眼。   “对不起……”方子欣出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生你气。”白芒开口说。微微一笑,眼底也有点羞涩。   她没一点生气,方子欣也没做错什么。   ……朋友之间,不需要道歉什么。   这样的白芒,方子欣看得更难过了,她这两天本就备受折磨,如果白芒怪责她几句,或她死皮赖脸求求饶也好。偏偏白芒说她不生气。   白芒是真的不生气。   像是路边流浪的一条狗狗,她对它说以后你跟着我吧,以后我们是朋友了。它就一直跟着她,信了她的话,开始要跟她做朋友。   可,那天傍晚她还想将她轰赶。   方子欣心里难堪极了,眼皮垂着,替自己解释:“我没有嫉妒伱考得好,我也没有不喜欢你来这里……昨天是你不理我,我叫你好几声了。”   “我没有……啊。”白芒望着方子欣,忽地笑了笑,眼睛亮亮地瞅着方子欣问,“你不会吃醋我给丁龙泽讲题吧?”   啊!不是!才没那么小气。   “这样吧,我现在也给你讲一题,数学还是英语?”白芒站起来,打量地瞧起了方子欣房间里的书架,从一堆动漫书里找到一本高三习题册。   翻了翻。   方子欣不准白芒看自己的习题册。   给学霸看习题册,不就像脱了裤子给人看她白花屁股蛋么!   不准看!方子欣立马伸手抢夺回来。   白芒一个扬手,又一个缩手,方子欣一蹿一蹿的。   “好了,还你。”白芒把习题册放回书桌。   小坏蛋。方子欣把白芒按在自己的白色转椅。她这把椅子,是专属她一人的,丁龙泽都不能坐它一下。现在,方子欣将白芒按在转椅上。   昨晚,方子欣和大萌聊天,她不懂白芒明明是学霸高考上七百分,之前为什么都不说。大萌虽然胖对人心的理解力比方子欣强许多,一双弯弯眼仿佛能钻到人心里去。   她说:“可能怕说了,你不喜欢她吧。”   “我……又小气的人。”方子欣不服气,讲起的话却没了底气。如果白芒一开始就高调地表达她是学霸。她只会将白芒代入是林直或何荔嘉那样的人,根本不会对白芒说,以后这个家她来罩她。   ……   “白芒,你故意的!”方子欣指着白芒说。   白芒摇头,一双眼睛像是猫儿眯起,露出两颗微微冒尖的小虎牙,耍赖道:“没有!”   “你还说跟上一个学校!”   “没有!”这个她真没说过,澜市交通职业技术学院那个破学校,谁爱上谁上,她是不上。   “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这样搞,这叫什么来着……先抑后扬!”   “没有。”白芒冒出一点声,解释,“我就说过,我学习一般。”   对!方子欣连连点头,逮着证据地揪住她说,“七百多分是一般么?”   白芒笑了,舔了舔嘴巴:“是的,一般。”   “你还说你考不好!”   “……我这次语文没好好发挥,作文偏题了。”白芒又道。   “不过,可能是阅卷老师没理解我想表达的……”   “如果我是阅卷老师,应该会给我自己多五分。”   方子欣第一次听白芒说那么多话,仿佛特掏心窝子,跟她分享高考只考710分的烦恼。   方子欣原本还可以嗯嗯两声。   然后是沉默。   冷漠。   最后她直接伸手捂住白芒的嘴:“求你了大佬……别说了,我真的听不下去了!”   再听下去,她会怀疑这个自己……自己的脑子!   外面狂风暴雨,哗啦啦的大雨像是大开了口子,倾泻下来。   突然,一道喊破喉咙的男声,穿过雨幕从窗户底下传来。   “欣欣!方子欣!”   仿佛一记飞沙走石拍打窗户。   噢,谢思邈又来喊人了……   方子欣给了白芒一个安抚眼神,烦躁走了几步,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口气嫌恶道:“踏马的,你能不能有点男子气啊,分了就别来找我了!”   “你讲不讲道理啊!方子欣!”   “因为我夸了何荔嘉气质好,你跟我生气那么多天。”方子欣的手机里传出谢思邈的话:“好,我收回我的夸赞好不好?我以后眼睛里只有你,你最美,你是全世界最美的人,行不行啊~!”   谢思邈虽然认错,声音也挺小爷劲儿的,气急败坏地跟方子欣较劲。   站在楼下大喊大叫,比起过来求饶,更想要个原因。所以,他昨晚来了,今天又来了。   方子欣烦死了,憋出一句:“不关何荔嘉的事,反正我就不想跟你谈了。”   谢思邈:“你给我一个理由,不然你就是嫉妒何荔嘉!”   “我……嫉妒……何荔嘉!”方子欣嘴都气歪了,咬咬牙,“好,我让你死心!我出轨了!”   出轨两字,几乎吼出来。   不关楼下,还是卧室,立马陷入安静。   白芒也安静下来,连带呼吸都放缓了,望着方子欣。   愁死了!方子欣揉揉头发,莫名瞥瞅两眼白芒,乖巧又白净的女孩,那么美,那么鲜嫩,还能考七百来分,如果以后每天给她讲题,不比每天跟谢思淼那个刺头好玩?   方子欣吸了吸气,恢复社会一姐的调儿,从牙缝里丢出话:“其实……不是出轨,是出柜。”   “呵!什么?”电话那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声儿:“方子欣,你给小爷去死吧!”   稍后——   “那个女的……你们都一起去死吧!”   谢思淼还是一个思路清晰的人,知道出柜是两个人的问题。   “劳驾你俩……赶紧殉情去吧。”   手机被愤怒地挂上。   方子欣压根无所谓,只是尴尬地朝白芒解释:“我别误会……我就找个理由让他死死心。”   白芒觉得……方子欣还是别解释比较好。   白芒站起身,来到窗边,视线往下一瞥,只见一道孑然倔强身影冲入哗哗啦啦雨帘里。   额……那么大的雨,能冲醒他的猪脑袋吗?   白芒疑惑又平静地眨了下眼。   方子欣站在白芒旁边,比起白芒第一次见识谢思邈的猪脑子,她已经领教烦了那头猪。   “对不起,牵连你了。”方子欣突然客气起来。   白芒白净的脸蛋瞬间露出一点惊恐:……原来那个女的是她么!   -   分了手,还跟白芒和好了。   方子欣自然要大大方方地蹭一蹭白芒的荣光。   晚饭之前,方子欣也臭不要脸地发了一条朋友圈,盗图方玉环前天发的白芒各科高考分截图。   文案也盗取了方玉环的,只是从家族的荣耀,又改了改,改成了“我的荣耀。”   很快有一个ID叫“谢狗”的过来留言两字:三儿?   煞笔。   方子欣删除谢思淼评论,并将他拉黑。   -   晚饭之后,方子欣再次吆喝王依萌,带上七百多分的白芒,到宁市三江口的网红造型店去做头。   一路上方子欣和王依萌都钻在手机里研究适合自己的发型。   直到坐在这里的三楼,方子欣对她御用的理发哥哥说:“下周我家要吃席,你给我弄得上台面一点。”   吃席……   吃谁的席?   噢,要吃白芒的席。   -   夜里十点,夏风卷着满天星光,月光揉着万家灯火。   白芒跟着方子欣和大萌又玩起了夹娃娃,方子欣是夹娃娃高手,三个人搞了十几只娃娃,两只塑料袋装着。   最可爱的一只绿色小恐龙,方子欣塞入白芒手里。   女孩们上车,开车的是考了驾驶证的方子欣,开的是方玉环的宝马小跑。   呼啸而过的风,都是快乐的。   方子欣一路呜呜呼呼,恣意极了,呸了一声,朝着窗外喊:“劳资打算专升本!当个本科生!”   大萌也很开心,也对着窗外喊了一口:“……我要考研!”   白芒:……   她要喊什么?对着车窗,嘴巴微张,风全灌进嘴巴里。   “算了,学霸是没有我们这种追求……”方子欣在前面道,又酸又乐,“芒儿,要不你想想,搞大钱什么来着?”   “是啊。”大萌应道。学习好不就是为了搞大钱么?   “定个小目标,一个亿?”方子欣对她说,口气很大。   白芒想了想,谨慎一点,对着外面说:“等毕业了,我要月薪上万……”   她声音不重,却很乐呵。   方子欣和大萌却听沉默了。   “……”   “……”   学霸的格局呢?考上七百分……就追求月薪上万?!这不是侮辱人么?   好。白芒又加了五千。   一万五!   不行,再加一点,不然只能考三百来分的人生气了。   “两万……”   噗嗤。是方子欣从鼻孔冒出的声响。   白芒乐了:“……要不你给我编个数?”   方子欣直接气到鼻头歪斜。   ☆、第三十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这次摆席,还是放在上次方玉环安排家宴的天锦大酒店。   宁市很老牌子的五星级酒店。   外地人认不认可不知道,宁市本地人很认可。   白芒从小到大再吃席经验少,别说是摆筵席。   她跟着白蕙生活的十八年家里唯一摆席就是外婆去世。   外婆是乡下人,葬礼也按照乡里风格,阴雨天里四月,唢呐唱戏搞了三天三夜;最后下葬时也是吵吵闹闹,众口嚣嚣。   白蕙不是爱热闹的人,当时白芒不懂为什么要这样,从俗了。   白蕙说:“你阿婆喜欢。”   正常人都喜欢热闹,排场,张扬,甚至喧嚣。唯有少数,爱清冷,爱静寂,爱万物却唯独不爱自己。   那是白蕙。   白芒不太能猜到,这次丁家摆宴会有几桌。   方子欣房间里,方子欣打着游戏,大致算了算说:“至少有二十桌。”   二十桌!   白芒想起外婆去世那年的桌数……   二十桌,唢呐一吹,都可以直接把她送走了。   真是要人命的多……哪儿那么多客人。   方子欣瞧着白芒震惊的样儿,嘴角翘翘,自得道:“瞧你吓的,二十桌都是保险估计,单我们家亲戚来了都不止十桌,如果算上咱爸公司里骨干,我妈宁媛圈里的贵太太的朋友,妥妥二十桌。”   方子欣大放厥词,说着说着,话里眼里就多了一分即将吃席的快乐和期待。   今天外头是大晴天,白色纱帘亲密地合着,室内凉爽干燥,亮白的日头将白芒身子晃出一条颀长的影儿,落在实木地板。   白芒瞧了瞧方子欣的书桌,没看到有什么看头的书,唯有两本大学数学微积分。   她抽取,翻了两下。   几乎全新。里面的练习题都是空的。   这段时间,白芒对游戏没了兴趣。带走了两本大学数学书,然后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把方子欣闲置不要的两本高等数学书里的题目,全做完了。   没有一题空着。   像是刷完了一个游戏副本。   “这是……微积分啊,我大学数学书啊!”中饭,方子欣从白芒那边拿回高等数学书,震惊至极,满满一本白芒全做完啦啊!   白芒还没上学过啊。   她的天,她的神!   夜里,白芒就是一边看内容一边做题,她觉得里面的高等数学题一点也不难,她就当玩贪吃蛇一样毫不费脑,握着笔杆嗖嗖就做好了。   方子欣想哭,但骄傲和自尊都不允许她说出来的一件事:她上了一年大学,都还没听懂微积分是个啥玩意。   结果白芒一個晚上,把她两本微积分的练习题都做了。   她上个啥子学啊,改行直播白芒做题好了……   只是直播是不是也要解说,她解说不出来。   方子欣叹气,垂头丧气地扒拉碗里的白米饭,第一次具体清晰地被自己和白芒的智商差异虐到了,只能化愤怒为饭量。   干饭这件事,她要赢……   白芒吃饭真不快,慢慢来,脑袋微低着,小鹦鹉似的。   “哼!”方子欣瞅瞅云淡风轻的白芒,“芒儿,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这个大姐的。”   白芒眼底没有一点骄傲,嘴边漾起一点清淡的笑容,客观说了一句话:“我这样的人,有个称呼叫做小镇做题家。”   什么是小镇做题家。   出身十八线外的小地方,埋头苦读,擅长应试,却因为资源和眼界问题,不擅长社交,也没办法掌握社会资源。   唯一优势,就是做题和刻苦。   小镇做题家,原本还能代表刻苦的学习精神,现在都成了嘲弄和不屑的代名词。   是刻苦的学习精神出了问题么?   不是,是出身的问题   “只要你愿意直播,现在会做题也很赚钱的……”对面,一直玩着游戏的丁龙泽抬起头说。   卧槽!   方子欣伸出手,要跟丁龙泽击掌。不愧是姐弟啊,这都能想到一块去了。看来她和傻逼龙还是很有商业头脑嘛。   丁龙泽撇过脸,谁跟方大傻是姐弟。   虽然嫌弃方子欣,丁龙泽一直叫方子欣姐,嫌弃至极才叫名字。   ……对白芒,目前丁龙泽还是很难改口,还是直呼其名。偶尔,小爷似地叫她芒芒冰。   对此,白芒丝毫不介意,甚至丁龙泽难得脑子活络,她还感到一点欣慰。   -   七月中旬,天锦酒店的金榜题名厅。   宾客如云,高朋满座。   这段时间,预定这个金榜题目的宴会厅很多。主要宁市这边,家里大多一两个孩子,每个孩子只要能考上大学,亲戚朋友之间就会包红包。   去年方子欣三百来分,都不少亲戚包来红包。   如果考上一本,条件好的家庭基本就会摆几桌,庆祝庆祝。   去年方玉环本就也想摆宴几桌,但丁景凯要脸,没同意,最后就搞了简单的家宴。   类似这种高考之后的庆祝宴,方玉环不知道包出去多少红包。她那个宁媛圈里的贵太们,家底比她和老丁更厚实,他们的孩子还更出类拔萃。   方玉环每一次都喜气洋洋参加,回来之后难免焦虑,思考起方子欣和丁龙泽的未来:首先不能接老丁的班,老丁的生意是看时机和风头;更不能做她以前的事,批发赚的是辛苦劳累钱,还不体面。   她现在都做不了批发市场的活,别说子欣和龙泽了。   生意圈那个氛围,方玉环也是不想让子女沾。有些恶习一旦沾上,看似潇洒实则一辈子都毁了。两孩子又都不是什么定力出众的人。   不能做生意,学习也不行,不管子欣还是龙泽,以后能干什么呢?   富贵早滋润了两人的身心,一模一样的无忧无虑无志向,全然没了傲气少年不认输的锋芒。   甚至连做人技巧和套路都没有认真学。   然后,白芒就这样出现了。   这个女孩乖巧但也充满傲气,内秀却也有锋芒、会读书,会做人,关键还懂得藏拙,简直是方家……不,是整个丁家可能以后会最有出息的人。   就可惜,白芒不是她方玉环亲生的女儿。   事实……如果是亲生的,也没那么优秀了。   今天的二十桌,丁景凯原本就定了十桌,后面的十桌是方玉环擅作主张一定要加上去的。   特意邀请了宁媛会全体贵太们。   来不来是她们的事,邀请她们又是必须的。   比起丁景凯想公布白芒是他的女儿,方玉环更想向众人证明白芒和她的情如亲母女的关系。   -   方玉环有一颗积极世俗的热烈心,跟白蕙简直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丁景凯倒真有一点运气在,体验了世间完全两个不同的女人当老婆是什么感受。   这边方玉环大肆铺张筹办筵席,白芒用她的方式默默抗议——抗议无效也只好摆烂,决定筵席当天当个工具人。   宴会厅满满二十桌,作为工具人站在宴会厅口迎客,都能感受到从里到外的热闹和喧嚣。   -   白芒站在方子欣和丁龙泽中间,心情微妙又透着一点新奇,她仰头看向嚣张闪亮的LED显示屏,只见上面写着“恭喜丁家息女在本次高考考取710分,考入全省前十。”   旁边丁龙泽一块仰头,看看息女两字,不太懂的样子,故意考了考方子欣:“息女?什么意思?”   方子欣嗤笑,回答说:“息女都不知道,息,出息的息,就是有出息的女儿的意思。”   “噢。那我以后不就是息男了?”   方子欣都快听吐了,翻翻眼皮,对丁龙泽说:“no,你是无息男。”   “呵,你厉害,有息女。”   “……”沉默在一旁的白芒,出声解释:“息是亲生女儿的意思。”   “……”   “……”   默默的,方子欣加上一句:“……跟我说的也是差不多。”   丁龙泽扑哧一声,昂昂不动地挺了挺身板,不屑地抿嘴,保持住小爷们的酷气。   就在这时,林直跟着爸妈丁明薇和林春生,三人一道从电梯厅里走出来。   来了。   今天除了女儿林笙还在外面赶不回来,林家也算给面子,都来了。   -   今天不管丁龙泽和方子欣,都是捯饬得很那么一回事。   方子欣花衬衫搭配中裤,花里花俏里透着一点酷姐的帅气,丁龙泽也是一身潮牌,还穿上了一直舍不得穿收藏款的AJ鞋。   白芒则是一件白色衬衫裙,宽松收腰,V领泡泡袖。同款的衣服,网上也有,但她这件事是方子欣给她买的正版裙。   说是买给她的礼物,奖励给她的。   今天大排场,白芒特意穿了这件衣服,文文静静站在来往的宾客里,不骄不躁,仿佛今天所有的羡艳和热闹都跟她无关。   就算再次见到林直,她只是往林直递过去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淡淡的,没有任何意思,琢磨一下又很有意思。   林直默着脸,还是POLO衫搭配长裤,中规中矩一身老气的正规,他接受了白芒递过来的眼神,心情可以说是蚂蚁在心里钻,密密麻麻,几乎爬满了他的五脏六腑。   这次高考,林直不能算超常发挥,也绝不失常了。六百八就是他的实力,学校里他有个死对头,平时都跟他差不多水平,这次高考分是710分,摇身一变成了他们学校的第一名,全省排名第七,跟云县云川高中另一个女生位列全省第七。   这个女生……她的名字叫白芒。   他回学校领取毕业证,好多同学都不知道云县在哪儿,但这次云县考出了两个全省前十,不只全校老师,连教育局领导都连夜去云县实地考察褒奖了。   他们班级同学也个个议论纷纷,怎么可能呢?云县在哪儿?那个学校有什么名师?他们省最偏远,甚至来回路途比去其他省市都更远的一个山区县;距离太远了,那个学校,不参加他们的宁市的联考,怎么就能在这次据说历年试卷最难的高考厮杀里,杀入两个全省前十,硬是把他们的名额都挤了下来。   对,就是挤下来!   林直的认知里,全省前十名都应该出自类似他就读的澜海高中或九高这样的学校,而不是什么云川第一高中,听都没听过的学校。   怎能让人服气。   林直的失态,丁明薇当然能察觉到,她的儿子目前有点难受没关系的,因为他还认识不到,高考只是他人生很重要的一次被选拔,但也仅此而已。他已经进入了名校队伍,这就够了。以后他人生如何添辉增彩,还跟他的家庭他的父亲息息相关。   即使现在他感到愤怒或不可置信,作为母亲她可以理解的,但也没必要失了风度。   风度才是像是她们这种家庭最重要的脸面。   丁明薇优雅上前,保持矜贵的微笑,然后她干瘦戴着表的手从手包里取出一个红包,客客气气地递向白芒,像是递小费一样,送到白芒手里,她说:“白芒……这次伱真让我们所有人刮目相看,真的恭喜你啊。”   我们所有人……真的恭喜。她信了。   白芒收下了红包,目光平静地跟丁明薇平视,低声感谢:“谢谢姑婆。”   丁明薇不想听到这声姑婆,扯扯嘴巴。   因为白芒说话声音低,就给人一点沉闷感。沉闷呆板的小城女孩,就算考取佳绩,身上却没有一种承受荣耀如斯的坦然感。   这样的荣耀,如果落在她的儿子这里,该有多好,一定有金科探花的风采。   旁边林春生眯缝的眼睛更有意思,顿了顿,他很有气度地笑了笑,官腔十足道:“上周我也听明薇跟我说起你,你能从云县地方考入全省前十,真的很优秀,这个暑假欢迎你来我家,交流交流你的学习心得。”   旁边,方子欣偏过头,眼皮都快抖落一地的恶心。   呵,还欢迎来我们家……明明想让白芒免费传授学习心得,搞得像是恩准白芒能上他们家似的。   冷不丁地,林直出声问白芒,不管神色还是语气,冰冷又带着紧绷的犯冲:“白芒,你数学几分啊!”这次数学是林直这次考最好的科目,考了148,算是很高的分了。   白芒淡淡回答:“150。”   然后,林直不说话了。   方子欣来劲了,故意问了问:“林直你呢,这次数学考了几分呀?”   替林直回答是丁明薇:“林直148,失误了两分。”   喔。   林直微微拧眉。   “啊!”   “失误了啊,怎么那么不小心呢,高考都能失误……”方子欣夸张地叫了一声,又是皱眉又是捂嘴,心疼又遗憾啧啧两声,扬着天真的疑惑,发问,“林直你是不是觉得考满分不好意思,故意失误啊?”   噗!   丁龙泽乐了乐,目光忽地落在林直脚下的鞋上,又冒出一句完全无关的话:“林直,你这双鞋真的假的?”   “……”   林直真想一脚把丁家这两姐弟踢开。   全程,白芒保持乖巧的微笑,仿佛身处陌生环境里,礼貌的微笑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可,今天的宴会主角,恰恰又是白芒。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做到无视她。   林直略微淡薄的眉宇里,已经呈现了不悦和烦躁。   他的不成熟表现被父亲拍了拍肩膀,仿佛提醒越是这样场合越要做到举重若轻。   不能置气。   林直瞪了一眼方子欣和丁龙泽,心里倒很清楚,今天这两人,是狗仗人势了。   -   林直跟父母往宴会厅里走去,方子欣立马揽住白芒的肩膀,哎哎叹气。   “有人考148是他只能考148。芒儿你考150,是卷子总分就是150……是伐芒儿?”   白芒听得很谦虚,然后也不谦虚地点了点头。   仿佛官方认可方子欣的话。   不远处,快走进宴会厅里的林直脚步一滞,抄在裤袋拳头不由握了握,胸臆里都是滚动的愤怒和火气,因为他清楚地听到方子欣说的每个字。   自然,耳朵更亮的丁明薇也听到这个可笑的话,包括林春生。   心里都是风云,面上仍保持周到得体的礼貌。   一路跟来往的宾客点头致意,打招呼;停停走走,直至在最前面的贵宾席坐了下来。   ☆、第三十一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外头,白芒和方子欣收了很多红包。   本来今天只要白芒露面就好,方子欣蹭过来沾沾光,然后丁龙泽来了,也赖着不走了。   三人一块露面。   这三人,姐弟姐妹关系跟牵线搭桥似的,感情倒是真跟亲的一样。   来往的宾客里,笑意奉承里,藏着面上打量和心里的思忖。   方玉环作为摸爬滚打起家的女人,自然能看到这些亲戚朋友心里想什么,笑什么。   她无所谓的。   这个感情啊,也没那么复杂,只要关系在,态度在,它就在。   她就是要让这些人看到,看明白了。   “老丁真是好福气啊!突然白得了一个女儿。还这样优秀!”一个生意场上的兄弟,对丁景凯说。   旁边,方玉环伸出肥胖的手,重拍了下对方的胸膛,骄横道:“改口,老盛你这话说不对,这怎么就老丁一人的福气,芒芒这也是我方玉环的福气!”   “……对!是我不会说话,嫂子对不住。”   方玉环顿时笑得眼睛都没了,露出两排牙,仿佛欢喜到心头里去了。   “没事儿,快进去吧,最前面的第三桌。”   “好的。”   ……   亲朋好友来得差不多了,唯有宁媛会的贵太太桌,空了两桌出来。   宁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富贵和体面也各有各的圈,人脉却像是大树之间扎在地底下的根,不管新树老树,根系交错,错综复杂。   相互牵连,相互制约。   方玉环还没完全打入宁媛会那帮人的圈子,因为她遇上一個很难解决的问题,她们那些人除了认钱,还认人。   她家没人啊……   -   方玉环带三个孩子进去。老丁这几年在宁市混得好,宴会厅来往都是体面人,座位的安排很有讲究。   白芒和方子欣丁龙泽坐在自家桌。   这一桌都是……姓方。除了白芒姓白,丁龙泽姓丁。   本来丁明薇和林直也算是丁景凯亲戚,因为林春生的身份关系,安排到了贵宾桌。这一桌,除了丁明薇一家人,还有上次帮白芒做心理测试的王教授,王教授旁边坐着一位颧骨微突,面容霸气的中年女人。   “她叫陈洁……我们宁市排名第一的女企业家,开造酒厂起来的,桌上这个酒就是她家生产的。”方子欣暗暗地对白芒嘀嘀,“她旁边就是王教授,你见过的……他能坐这,算是嫁对人了。”   白芒瞧了瞧,气派的林春生居然对陈洁很客气,主动敬酒。   那是当然了!   方子欣如果知道白芒的想法,恨不得当场给她捋一捋这些关系。她家老丁巴结老林因为老丁做的生意不大不小,要看上面的政策。陈洁不一样,她是全国人大代表,宁市的纳税大户。   林春生在她面前,当然要客气,甚至还要求着陈洁配合带头完成一些政府项目。   女人活成像陈洁这样,真牛逼!   方子欣咂嘴,想起一件事,骄傲地对白芒说:“陈洁表扬过我。”   白芒:“她表扬你什么?”   方子欣:“她说我心态好……”   白芒咧了咧嘴,轻轻道:“那我也表扬你,心态好。”   嗷呜!方子欣觉得自己要变成大狗狗了。今天白芒穿了她送给她的衣服,她心里就美死了了,像是圈养了一个女友。现在女友还这样会说话,真甜呀!   “嘿!”   旁边丁龙泽从头到尾只看着自己的鞋,以及相隔一桌,林直今天穿的鞋。   日了狗,他和林直撞鞋了!   瞧着还不太一样。   谁真谁假啊……   丁龙泽从落座开始,眼睛时不时往另一桌的桌底钻,盯着林直脚上的鞋看。   看颜色看样子,看鞋带,看鞋舌,他要等林直翘脚,再看看鞋底……   方子欣一拳打在丁龙泽的肩膀,冷冷道:“你是狗么?眼睛一直往下钻,想找桌下的骨头吃?”   丁龙泽:……好冤屈!   -   宴会开始了。   丁景凯先上台讲话,再是方玉环,两个都是摘桃子的人,也有摘桃子的态度。   丁景凯强调了白芒跟自己的关系,这里丁景凯很有优势,血缘关系都跑不了。白芒如此优秀,他也不求报答,为了表示这个意思,他文绉绉酸溜溜地说了一句文言文:“慈父之爱子,非为报也,不可内解于心。”   亲朋好友热烈鼓掌。   方子欣:“这次张秘书的稿子,写得不错啊。”   白芒:……   然后是方玉环上台,肥胖的身子往下一折,她朝着大家弯了弯腰。   比起丁景凯的洋洋洒洒,文里文气,方玉环是走心派。她从一个母亲的角度,讲述培养一个优秀孩子的不容易,这里对丁景凯的前妻白蕙表达了赞美,欣赏。作为丁景凯多年的妻子,白芒亲弟弟丁龙泽的母亲,她希望白芒走进这个家,也可以走进她的怀里,另一个母亲的怀里。   “后妈也是妈!”方玉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热泪都要出来了,沉默片刻,说了一句格局更大的话,“我相信血缘阻止不了,来自另一位母亲的爱。”   肉麻!   好肉麻……   直抒胸臆,情真意切。   好一会,待肉麻之情过去,掌声如潮。   这一刻,方玉环觉得,自己赢了。她再次弯下肥胖的腰,战术性地弯了弯腰。   底下,丁龙泽夸张地抖了抖肩膀,战战栗栗地说:“方玉环她疯了吗?她在朗读诗歌么?”   方子欣呵呵两声:“她是居心叵测。”   坐中间的白芒微微抬起头,跟方玉环投下来的目光触碰,方玉环声音浑亮,情绪激昂,所有的话都是对她说的。她想笑又笑不出来,想哭又哭不出来,因为从没被这样情感充沛地对待过。   白蕙是她妈,但白蕙一直不太像妈。   母亲这个词,对她其实挺陌生的。   像是写在课本里的概念,她很容易理解,但没体会。   “接下来,让我们家的高考总分710的芒儿上来说几句!”方玉环再次响亮地开口。   白芒激灵了一下,想起昨晚方玉环给她发的微信,问她明天能不能说几句话,她睡得迷迷糊糊直接回了一个好。   说几句就说几句,又不是哑巴。   白芒低了低头,抚平裙子之后,站了起来。   方玉环话音落下,另一桌的丁明薇啊林直林春生,还有贵妇桌上的人,全看着白芒。   丁明薇心里已经多了一点嘲笑。   会读书又怎么样,全省全国第七名又怎么样,还是一个登不上台面说话都可能说话会结巴的女孩。   内向,老实的小地方女孩,只要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就只会低下头。   连回应大伙视线的勇气都没有。   她的林直,她的林笙……才是人前光鲜人后努力的好孩子。   一个孩子是草,是花,还是参天大树,往往在没有破土之前,从根就决定了。即使生命力茁壮,也只是表现在成长期的不同。   长大成人之后,树还是树,草还是草。   野花还是野花。   在丁明薇,林直,林春生,各类富太太贵太太的注视下,方玉环下来,白芒上去。   底下,方子欣丁龙泽也绷直地翘着脑袋,即使他们无比清楚,也认可白芒是学霸,是一个可以从不知名的山区学校考入全省前十的优秀女孩。   但这一刻,他们还是替白芒紧张了。   讲话不是开始,更需要讲话的技巧好和临场应变的能力。   直到,白芒走向红木做的讲话台,孑然又清爽地立在话筒面前。   平静的目光凝视全场。   然后,白芒低头,试了试音。刺刺啦啦的杂音登时响起,音响传出一声清甜的喂声。   “呵……”底下林直发出晒笑。   方玉环要上来帮忙。   白芒握住话筒,调节了音量,位置。   好了。   什么都调好了,她仍是放松地站着,望了望台下,再次面容清淡地开口:“你们好——”   ……   夏夜,六点半,天锦大酒店停车场。   一辆黑色运动款SUV停泊在仅剩不多的酒店露天停车位,过了五六分钟,一个外形帅气高大的年轻男人,从车里下来。   从车里带下来,还有一个写着“招福”的纸壳红包。   红包不薄不瘪,不知道里面装了多少。   近日整个南方城市都处在高温里,只要入夜了,宁市的海风才能冲散暑气。   气温才会下来。   一下车,风就将江川尧的衬衫外套吹翻。他穿着短袖,薄衬衫,长裤,个高高的,样子像是入夜的风,很随意。   他全身也没什么配饰,也不戴表,只有手腕处,有一个银色手环。   想到什么,江川尧打开红包,数了数钱。   八百。是钟灵一贯给不熟的人的份子钱,意思一下,给个态度。   钟灵和方玉环不是同类人,自然是不熟的,只是作为宁愿会的会长,既然收到邀请函了,还是要给个意思。   这样的场子,钟灵一般是不会来的。这周江鹤鸣难得回一次家,突然在他和钟灵之间扮演起和事佬,让他替钟灵出席一下。   呵……   江川尧打开邀请函,里面写着“为了庆祝息女白芒考取710高分,特邀江鹤鸣和钟灵夫妇来天锦大酒店金榜题名宴会厅参加宴席”。   白芒……   这个名字不常多。   是他认识的那个女孩吗?   710分,还真挺高的。至少是他这一圈家庭里,今年参加高考的孩子里最高分了。   江川尧数完红包。   折回车,打开车里的置物箱。里面放了不少的现金,他从中取了一叠。   塞进了这个招福的红包里。   原本还略感薄瘪的红包,变得厚实,饱满。   江川尧一路往酒店大堂走去。   走进大堂,冷气迎面扑来,给他面上添了两分萧瑟。前阵子他刚来这个酒店参加水千姚和赵翼东的婚礼。   没过多久,又来了。   江川尧眯了眯眼,在侍者的带领下,乘坐电梯来到这个金榜题名厅。   原来这个厅,叫如意厅。如意如意,称心如意。   从宴会厅大门进来,江川尧一身得体,帅气又利落,眉眼捎着年纪尚轻的痞帅。气场压着,即使长相惹眼,他看上去仍顺顺条条。   绰有余裕。   他遥遥望去——   台上的人,的确是他认识的那个女孩。   一身白衬衫裙,乖巧动人,也俏丽明亮。   真是她啊。   又不太像她。   太乖了,不像他接触几次的那位嚣张人。   一个人最好的状态,永远是放松的状态。   江川尧站得放松,最前面的白芒,也是。   她放松又镇定地站在台上,即使台下这二十桌,她最多只认识一桌的人。他们个个光鲜亮丽,有着比她在云城感受到的中年家长,有着更稳妥的气质。   他们不急不缓,气定神闲。   一点也不像云城校门口那些着急忙慌,即使喊自己孩子的名字,都透着急躁的忙碌辛苦人。   她刚读高中的时候,班主任就说这个世界是分层的。   云城教育不好,是事实。   就像那天高考分还没出来,丁明薇就理所应当地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寒门难出贵子,矮子里出将军。   现在她站在这里,难免想起那天的话,嘴角蓦地扯起一丝笑——白芒望向丁明薇。   那天丁明薇向她递过来的刀,她还给她。   什么叫寒门难出贵子。   什么叫在那样的教育环境里……   什么是矮子里出将军。   丁明薇的话历历在目。   的确,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相对公平的教育也都成为阶级和权贵自以为是排挤游戏。   他们高高在上,自我优越。   丁明薇说的寒门,白芒没想到自己,而是这次考到全省前三的周樾。   她从老师那里听过周樾的事,爸爸卡车司机跑货出了事,妈妈跟人跑了;有一个亲生哥哥,前几年也出了事。   周樾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奶奶时常来他们云城一中的操场捡学生喝完的瓶子。   他每天只穿校服,校服洗得发白,却常年干干净净,笔挺平整。   高考前百日冲刺大会,周樾在操场说了一句话:“乾坤未定,伱我皆是黑马;乾坤已定,我也要逆转乾坤。”   他们有长在乡野坚韧的生命力,还有气势如虹的野心。可……总有一些人觉得,他们不配战斗。   白芒平淡的目光往前面投去,落在林直和丁明薇这一桌。他们这一桌,刚好对着讲话台。   当她眸光微微往下沉,接住他们往她身上投来的目光。   仍然是奚落,看她笑话。   仿佛她只能说前面那些开场白,猜想她此时此刻站在台上一定是故作镇定,紧张极了。   白芒再次开口,结束开场和铺垫,说起正题:   “我上高中的时候,我的班主任是名校毕业分配来云城教书,他有点郁郁不得志,但也十分诚恳地告诉我们,他说高考是我们人生里遇上最公平的一次较量,也是我们走向成人世界的一场战争。   教育或许还存在不公平的地方,高考是相对公平的。   但最公平的,这世上最公平的较量——   永远还是一个人的心智、心气、野心和欲望。   他说,以后我们每个人都会处于往上爬的阶梯上,高考的分数,极有可能决定以后的我们会处于什么台阶,跟什么人对话,感受什么样的人生规则。   三百分和四百分不一样。   四百分和五百分不一样。   五百和六百分也不一样。   如果能考上名校,就有机会窥见天光了。   如果能考入一等的名校,还能看到更多的天光。   可是,看见所谓的天光是为了什么?   这样努力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不解。   然后我问他,如果考上七百分,会有什么不同吗?   他说,那你可能会接近天光。   更幸运一点,或许还能被天光笼罩。   是吗?   对吗?   对我来说,与其一生骄傲和努力为了窥见所谓的天光,或接近天光。   不如——   去成为……天光。”   终于,白芒已经说完了她要说的所有话,她声音并不澎湃,甚至有点倦意,但她声线清透,语气平缓,每个落字都清准,音尾有落点。   随着宴会厅里的一道道安静的呼吸,中央空调里的丝丝凉风,女孩清晰而干净的声音落进宴会厅里每个宾客的耳里。   他们的眼里仍有未消散的不屑,奚落或敷衍。   这些傲慢,或许永远不会消散。   这世上,大多数像丁明薇这样的,对一个人的出身、性别,和地域存在着偏见。   明明心怀偏见,还要装作不当一回事的高傲。   但,她不管考多少分,都不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认同,感受他们高高在上褒奖或肯定。   他们里的大多数,对她而言,只是模糊成一团的黑色影子。   她对他们的声音充耳不闻。   对他们的目光,自然更加无所谓。   她只是她自己。   惶惶长大,因为不太了解也不太想了解这个世界而要充满勇气的女孩。   最后,白芒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我叫白芒,来自云县,云川第一高中。”   望了望台下,转身下台。   ☆、第三十二章 夏日玫瑰,因烈而艳   “卧槽!”   “操!”   “这也太棒了吧!”丁龙泽第一个出声,激动得快要从椅子上摔下来。然后,他直接站起来,面朝白芒用力鼓掌。   方子欣嘴巴张张,也站起来,满脸通红。前面的一分钟里,白芒的每一句话仿佛抖落在她心间,在她心上打鼓,让她的心脏血液循环加快,心跳加速跳动。   以至于她都忘记鼓掌了。   随即,她用力拍手。   方子欣是气氛选手,除了拍手,她还欢呼,雀跃。   气氛被方子欣和丁龙泽这样一带,现场的孩子和年轻人都情绪高涨。   除了两个人。   林直,和江川尧。   一个是如芒刺背,一個无波无澜。   前面,方子欣和丁龙泽都以为白芒会因为紧张简单说两句,但白芒没有。   她讲得太完美了,不是背稿的那种好,而是像电视剧里念台词的好,还是演技最好的青年演员讲出来的台词。   自然音准,搭配自然神情,尤其说到最后,明明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却让人听得热血沸腾。   真真棒极了!   全程——   她的目光,眈眈地看向整个宴会厅。   明亮的眼瞳仿佛带着锋芒的刀刃,可以穿透像是丁明薇林春生这样的人。   在他们虚伪又做作的老脸上,用力地划了一刀。   毫不留情。   白芒没有特意打脸,而是借刀杀人。   手起刀落,见血封喉。   方子欣上前,抱住下来的白芒,某一个刻里,她心里也想跟白芒一样,不再为任何人的眼光感到局促或难过。   因为她和她一样,只想成为方子欣。   白芒从方子欣手臂里扬起笑脸,能不能先放开她?   丁龙泽也围在白芒旁边,第一次面对白芒有点拘谨,舔舔嘴巴,加重声音夸张说:“你刚刚讲得也太给力了,呵嘿……”   姐……   姐字,含在喉咙里,又被丁龙泽吞咽下去了。   哎!来日方长。   能对付方子欣和丁龙泽两人的只有方玉环。   方玉环拨开这两人,将白芒带走了。   方玉环和丁景凯带着白芒现场敬酒。   说是敬酒,只有方玉环一人喝酒,丁景凯早年胃喝坏了,切了半边胃。每次这样的场面上,都是方玉环代替。   白芒未成年,自然也不需要喝酒。   第一桌,敬的就是林直这一桌。   这一桌除了丁明薇林春生林直一家三口,陈洁王教授两人,还有几位是丁景凯生意场上认识的老板们。   这一桌,第一个对白芒褒奖的是那天给她心理分析的王教授。   王教授抬抬鼻梁上的眼镜,欣喜地看着她:“白芒同学,你今天很棒啊,真是很棒的女孩。”   王教授这人很有傲骨,做人又犀利,很少夸人。   丁景凯和方玉环听的那个乐。   同样,旁边坐着的陈洁,也向白芒投来一缕赞许的目光。她没对白芒说什么,朝着方玉环说:“你和老丁还真是好福气,好好当妈啊。”   这口气听起来,方玉环和陈洁关系似乎不错。   然后,几个老板也说了几句场面话。   陈洁看向丁明薇,突然抛话:“明薇啊,你怎么不说话,有那么优秀的孙侄女,你也很开心吧。”   丁明薇立马表情微妙地抬头,笑了笑,正打算说几句。   正要说话,白芒轻脆道:“那天在楼上包厢,姨婆已经赞美过我了。”   “噢,她怎么夸你?”陈洁问。   白芒往丁明薇脸上望了一眼,没有任何停顿,重提那天的话:“姑婆说从云城考上名校,是矮子里出将军,是一种奇迹,她很为我高兴。”   “……”   家宴上丁明薇的话,完完整整地被白芒说了出来,以天真又爽快的语调。   陈洁目光顿时多了一丝对丁明薇不屑。这个话小孩听不出来,但大人能听出来,作为长辈,还真一点气量都没有。   陈洁的反应,丁明薇看到眼里。   旁边林春生自然也懂,不留痕迹地看了眼自己的老婆。仿佛丁明薇给他丢人了。   在白芒开口之际,丁明薇只觉得后颈多了一层温热,冒出来的热汗,又变成冷汗凝在她的后肩颈,缓缓往下淌。   她嘴巴不自然地绷着,保持得体而无力的微笑。   但心里不自然的人,再保持优雅,也是一种僵硬的优雅。   今天这样的场面,本来应该是她感受众人的羡慕才对。林直考了680分,也是很好的成绩,宁市的教育圈有一个680的认定,不是看重点线,而是高考分数如果上了680,就可以称之天之骄子。   林直已是天之骄子。   然而——   林直查完分不久,方玉环晒出了截图是710分的家族荣耀,她心里除了震惊,更多是怀疑!   方玉环知道晒出的这个分数,意味什么吗?   很快,丁景凯也开始发朋友圈,还给老家几个丁家人一一打电话,报喜。   直到老家的人电话打到她这里,丁明薇才真的相信,才真的知道:丁景凯和方玉环晒出的高考分是真的!考出这个分的人还是白芒!   不是什么远房亲戚。   更不是编造出来秀眼球的假图。   为了确认,翌日她打电话给丁景凯。   丁景凯接电话的口吻也很微妙,口气畅快,又透着一点故意强调的解释:“我也是没想到芒儿会考得那么高,这孩子真的太聪明太低调了,随随便便就考了710分,估计是怕高校招生办打扰,就跑来我这里来了。”   丁景凯的意思是,白芒比她的林直不仅聪明,还低调。   “真是没想到啊……真是芒儿啊。”丁明薇拉长声音,竟有点大脑呆滞。   “不然是谁!”丁景凯那个理所当然。   “那……可真厉害了。”   “是啊,厉害着呢。要我说,最让人佩服的是,芒儿一点也不骄傲。哎老实说我作为爸爸,还是很遗憾。错过了女儿的成长,也不太懂女儿性格,不过天才就是不一样吧,咱们一般人都看不懂。”   一口一个低调、天才,聪明……他们是一般人。   丁景凯倒没有说错……   A省的厮杀全国有名,白芒高考分710分,全省第七。而且是山区县城考上来的全省第七,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白芒可以挑选全国任意喜欢的大学和专业。   还意味着,这个女孩高考的成绩单可以跟随她一辈子,彻底刷新翻转她的人生,不管她要考深造求职,还是恋爱嫁人,都可以成为她的光环甚至是门径。   她不是勉强称之的天之骄子,而是——她就是天之骄子。   但,刚刚听完白芒台上说的话,丁明薇又觉得好笑。   天子骄子又如何,漂亮又如何,这个社会最爱教训狂妄的人了。一个人不懂这个社会的为人规则,以后只会像她前面说的那个老师一样,郁郁不得志。   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孩。   她那天在饭桌说的话,是大实话,也是上面的人会对下面的人说的“实话”   只是今天在场面上,陈洁是位于她上面的人,她那天的话自然让陈洁感到可笑了。   作为外人,陈洁也只是笑笑而已,趁着玉环带人过来,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拉过白芒的手,一个“饱满”的红包就塞入白芒的怀里。   动作极其爽利。   白芒快速看向方玉环。   “赶紧谢谢陈总……陈阿姨呀。”方玉环那个笑容满面,再次拉拢白芒到自己怀里。   白芒立马乖巧感谢:“谢谢陈总。”   陈洁满意点头,点评道:“刚刚在台上讲得很好,我们女的就是要有这样的心气。”   白芒清浅一笑。   坐在对面的林直突然站起来,迎面举着一杯酒,口吻大气道:“白芒,恭喜伱啊,今年我们同年高考的人,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较量。”   林直这样一说。   两个老板的注意力就从白芒这里转到林直这里……毕竟,林局的情面还是要给的。   “对噢!林局贵公子,今年也高考,考得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回答的是林春生,面色不是很好。   丁明薇立马解释说:“我们林直运气不太好,高考前发烧了,没发挥好。”   “噢,没事,高考对林公子就是锦上添花的事。”   “是啊是啊,都发烧还能参加考试,已经很棒了。”   “对啊对啊。”   你一言我一句,众人都觉得林直可能考得很一般。   就在这时,丁明薇又目光欣慰地看着林直,摇摇头说:“比不上白芒这孩子,不过也有680分……应该能上澜大了。”   “680啊……”   “哎呀,林局要求也太高了!能考上七百分的孩子还是极少,林公子已经很优秀了。”   “是啊,林公子和林千金都是学霸,又是出身名门,以后肯定是前程似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主要生病还考了这个分数,如果状态好参加高考,肯定也有七百分以上。”另一个马屁精跟着附和。   只不过这些话,都不是对林直说,而是说给林春生听。   但哪有如何,他们说话的目的又不是说事实。甚至今天丁明薇说儿子只考了五百分,这些人说的话也是一样的。   林直坐在丁明薇旁边,目光笃定又轻飘地看着白芒。今天他看着她大出风头,很牛逼的样子。没关系,她听不懂的话,看不明白的事,以后都会懂的,甚至还成为击败她信仰的挫折和教训。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荣光都需要自己去努力的。   “林直,我也敬你。”   白芒回了林直敬过来的酒。   她将手中装着果汁的杯子,在面前的桌上,轻轻落了一下,权当碰杯了。   “祝你早日收到澜大录取通知书。”她说。   “……谢谢。”   林直全干了杯子里的酒。   白芒只是浅浅地喝了一口。   然后,林直又得到的几个老板的夸赞,虎父无犬子,不愧有林局年轻时候的风范和酒量。   ……   ……   ……   噢。厉害了呢。   -   一场热闹散去,留下是疲惫和沉寂。   筵席最后一桌散去,时间已经夜里九点多。   乘坐商务车回丁家别墅,十点多。   白芒回到房间,洗了个澡,躺下就睡了……   翌日清早,白芒起床,推开门之际,客厅方玉环和丁景凯在在说事儿。   关于昨天宾客送来的红包。   “怎么会有钟灵的红包啊……昨天她没来呀。”   “难道委托别人送的?”   “不会,如果别人,都会提一提钟灵。”顿了顿,“钟灵包了多少?”   “五千八……”   “她跟你关系很好?”   “……不好。”方玉环口吻很明确,安静一会,“她是我们昔日会长,江鹤鸣妻子,跟谁的关系都差不多。”   “奇怪了。”   “钟灵名字下面,还有一个名字,可能是合在一起了。”   白芒走出房间,除了方子欣,大家都在场。丁龙泽也在客厅坐着,吃着早饭。   方玉环招呼她过去。   然后,她将这一桌堆山似的红包,推到她面前。   “芒芒儿,这些都是你的——”   白芒:……!   呼吸微微一凝。   这些红包,昨晚有些经过她的手,有些送到方玉环和丁龙泽手里。她对钱的记忆力很强。昨天经过她手的红包,大致就有六七万了。   所以昨夜回到家,她全还给方玉环了。   ……对的。昨晚方玉环收下它们,是为了记一记里面的数额,今早记好了又钱全额塞回红包。   一个红包都没多留,一张前也不少。   全数给白芒。   这……   这!   也太让豪气了吧。   白芒不知道怎么收这笔钱了。   方玉环声音洪亮,眼神逼人地朝她说:“拿着!这些钱比你爸十几年欠你的,都是毛毛雨。”   丁景凯那个尴尬。   白芒也露出一点尴尬,眸光低了低,还是怪不好意思的。要不他们再说几句劝她的话?   丁景凯开口了:“昨天的筵席就是为你摆,这些礼钱本来就是你。”   “对的,本就是你的。”方玉环再次拉拢人心。   “哎!赚死啦。”丁龙泽人躺在沙发,双腿翘着,偏过脑袋瞧了眼,贱兮兮地开口道。   “如果你考个七百来分,你也可以赚这个钱。”方玉环瞪了一眼。   “别动不动七百分,那是正常人能考出来的分么……这样说吧,如果我能游个冠军给你。这个钱给不给赚!”   “给,不用全国冠军,省冠军就行。”   丁龙泽哼哼,整个人站起来,很有劲儿:“今天小爷我话放下,过几年就给你们搞一个青奥会的金牌。”   “哈哈!”丁景凯畅快大笑。   方玉环哎哎两声:“出息喽,咱家人都出息了。”   -   方玉环是真的要拉拢白芒的心。   这些红包,直接拿到了白芒的房间。   上午,丁景凯拿着公文包去厂子看看,方玉环也要出门拜访几个太太,顺带将丁龙泽带出门,上辅导班。   白芒回到房间,数红包了。   她也看到那个叫钟灵包过来的红包,很厚实。数了数里面的钱,一共五千八。   算是宾客里包最多的人。   昨晚宾客大多数都是六八百,或一千,多一点就是两三千。   陈洁也只给五千。   毕竟只是孩子高考的人情份子钱。   这个五千八……   白芒拿起这个“招福”的红包壳,看了眼红包后面,一共写了两个名字。   钟灵   以及写在钟灵下面的另一个名字——   江川尧。   不管钟灵,还是江川尧,字都写得很好看,字迹瘦劲清峻,力透纸背。   尤其江川尧三个字,给她一种刚劲的感觉。   一点也不像本人那个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样子。   ……昨晚,她在台上的时候,好像看到他了。   他站在最宴会厅后面,深刻而逼亮的目光穿过一桌桌宾客,与她对视了一眼。   她再次看了看红包上的钟灵两字。   钟灵……江家小儿子。   噢。   想起来了。   他就是那个……初高中年纪就把那天新郎官打了的混账儿子啊!   ☆、第三十三章 夏夜猎手   丁龙泽说白芒属牛,方子欣属瞌睡虫的。前面这句也许存在置疑的地方,后面这句倒也事实。   方子欣又睡到中午,起床下楼,家里除了王阿姨也就白芒。   白芒已经把礼钱一沓沓地整理好。   中饭之后,方子欣陪着白芒到了一家银行的柜台存钱。   柜台姐姐花半小时把白芒捆绑好的一摞摞钱,再次清点一遍,一共二十三六千八万。   确定数额,方子欣呲了一声。   白芒以为方子欣被吓到了,问了一声:“怎么?”   “才那么点啊……我还以为有个白来万呢,那么重!”方子欣吐槽道,随即摇摇头,“我这瘦胳膊瘦腿的,估计抢银行都扛不动一百万。”   ……?   这二十三万。   白芒存入了一张尾号7的银行卡里。   方子欣问白芒:“芒儿,这个钱你打算怎么花?”   白芒反问方子欣:“花掉?”   她只想把这个钱存着,她在丁家有吃有住,几乎用不着花钱。   方子欣瞅瞅白芒恬静的样儿,开了一句玩笑:“难道你要留着过年啊?”   白芒认真道:“过年也花不了那么多钱。”   方子欣:“……”   哎!在消费问题上,方子欣觉得白芒有点愣头青,如果以前在云县白芒这样子能理解,现在白芒都来宁市了,丁家也不缺钱花,哪有学会花钱的不是了。   花钱也是一门学问。   如果现在看白芒这個人,什么都挺好,就是不会变通,看似乖巧实则很倔。   如果这个钱给方子欣,方子欣一个月就能将它花完。   白芒节约倒也不小气,白得了一笔钱,请方子欣王依萌吃了几顿饭,每次被丁龙泽得知之后,叫嚷着不服气。   但爷们的骄傲,又不想成为她们小姐们里的一员。   因为方子欣堵上了丁龙泽的话——“可以叫上你,但……你要当我们小姐妹。”   过分!丁龙泽朝她们竖一个中指,骑上自行车嗖嗖地走了,留给这群骄傲自满的女人一个孤傲的追风少年背影。   这个家在白芒到来之后,越发阴盛阳衰了。   尤其老丁这个月在外出差没回来,不管方玉环、方子欣还是王阿姨白芒,这群女的简直将他往死了欺压,即使他在躺着玩游戏都招来她们的嫌弃目光。   这个家,他已经没什么生存空间了!   -   转而,八月中旬。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几乎没发生什么事,白芒在丁家小日子过得不错,只有一件还可以提一下的事,就是她在宴会厅的讲话被一位宾客录下来。   没有放在网上,但在宁市几个圈子里转发起来。   何荔嘉也刷到这个视频,第一反应是这个叫白芒的女孩炒作出道,想到游泳池里感受到的愤怒,何荔嘉心里憋火,为此还发了一条微博:“原来还有人借着高考分数炒作自己?不知道还以为真学霸呢。交通澜职学院让她很丢人了吗?”   配图黑人问好脸。   这个微博没有指名道姓,但充满戾气。何荔嘉的嘲笑固然不好听,但这年头大家最烦炒作,何荔嘉的粉丝都让何荔嘉把人@出来,她们去骂那位不知羞耻的技校女。   技校女,评论里有人抖机灵,故意简称技女。   “技女的脑子有多好。”   粉丝纷纷让那个何荔嘉说出对方是谁,何荔嘉又发了一条微博。   “算了,我们要当文明的小朋友。我只是想说,想红的心能理解,没必要撒谎营销自己,营销自己完全没有的东西,早晚人设崩塌,一无所有。”   这样一发,何荔嘉的人间正直清醒人设顿时立住了。   “这白糖罂又发什么神经?”   白糖罂是荔枝的品种之一,也是方子欣给何荔嘉取的外号。   王依萌也看了何荔嘉的微博,也没想到何荔嘉是针对白芒的演讲发表的评论,想了想说:“针对她那个圈子的人吧。”   “她说我是技女啊!”方子欣吼了吼,气绝了,眼睛发怒地瞅着白芒和大萌。这里面,只有她就读澜海交通职业技术学院!何荔嘉指桑骂槐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   尤其评论里的……技女两字。   方子欣很代入技女这个词,仿佛体会到有人在她头上故意拉屎的侮辱。   白芒想了想,何荔嘉应该不是针对方子欣,可能是针对……另一个交职学院的女孩吧。   “师夷长技以制夷。”白芒淡淡开口,“学技术的女孩又不丢人,丢人是故意引导歧义的人。”   方子欣呜呜了两声,愤恨质问:“你们一个澜大,一个宁大,怎么懂我小小技女的心情!”   大萌:“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方子欣:“……”   白芒:“我觉得大萌说的……对。”   方子欣:“……!”   外面狂风大雨,二楼卧室里的榻榻米茶几台,三女孩盘膝而坐,各有各样,随即方子欣发出一道嚎啕哀叫。这个家,她也是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近日,宁市都在下台风雨。   几场台风之后,宁市所有道路上的树木花草都残暴一片,满城凌乱破败,经过道路工人的连日修葺,整个城市又恢复了整齐,清爽。   猛烈的暴雨狂风也冲散了夏日热气。   连续几日,都是清新舒爽的小晴天。   -   方子欣的生日到了。   方子欣和王依萌高中不同学校,但小学初中都是同一个学校,王一萌能考入九高,学习实力比方子欣不是强一点。   现在在宁市本地大学读金融专业。原本,王依萌是方子欣能交到朋友里学习最好的朋友,现在是次好了。   毕竟白芒的高考分,打个八折,即大萌当年的高考分。   往年生日,方子欣都是呼朋唤友的庆祝,但这一次,方子欣只邀请了初中朋友圈几个人。现在这些人也都上了大学,其中有一个叫蒋戈阳,是方子欣的初中同学,也是大萌的高中同学。   这个人,方子欣不太熟,特意为了大萌叫来的。   可以说是,这次的生日会都是为大萌安排。   “大萌这怂货,偷偷暗恋对方七年了,手都没牵上……”   “这次终于下定决心——要表白了!”   “我见过怂的,没见过那么怂的。”   大萌被方子欣揶揄,涨红了脸,又没办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蒋戈阳他们还没来,大萌已经开始紧张了。   白芒很纳闷,问了问:“大萌不是喜欢邹瑞泽么?”那个什么九高有三宝?   其中的一个……宝?   方子欣也不太清楚,可能一个是假喜欢,一个是真喜欢吧。   白芒望了望大萌,浅笑揶揄:“伱们这些城里女孩,好花心。”   大萌被逗笑了,吸了吸气,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女孩的喜欢,是分类的,有很多的不同。白芒在大萌今天的表现上感受到了两者的不同,对邹瑞泽,大萌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甚至为他尖叫。   对蒋戈阳,则是藏在心里的喜欢。像是一颗种子,只有在黑暗的泥土里才能生根发芽。   藏在暗处的爱,渴望感受阳光,但在破土而出的过程,一定是煎熬忐忑,甚至容易自卑的。   就像王伊萌现在的样子。   只要蒋戈阳的名字被方子欣一说出来,她就目光闪烁,面色变得极其不自然,连握水杯的手,都会颤抖。   看起来紧张又局促。   仿佛那位蒋戈阳是什么天神一样的人物。   白芒想起前几天大萌看完一本撩汉小说,还跟她和方子欣嘴嗨地分享撩男的技巧,什么眼动嘴不动,保持似有似无的勾引和撩拨,等对方最心痒难耐之际,再将对方一招致命。   但,现在呢?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今天大萌打算表白蒋戈阳,她以为大萌要握着水杯洒对方一身。   最重要,为了这次表白,大萌一个月饿着肚子又运动跑步,瘦了三十斤。   什么概念,“大萌”变成了“中萌”。   现在坐在白芒对面,紧张到呼吸都一停一滞的王依萌,已经不是之前的胖女孩,而是体型正常的女孩。   算不上苗条削瘦,但绝对不胖了。   只是圆脸难消,面上还有点婴儿肥。   今天的大萌,圆圆脸,眼睛大大的,化了漂亮的妆,真的很好看。   至少,白芒觉得好看。不是千篇一律像她这样乏善可陈的第一眼美女,而是多看几眼就会被可爱到犯规的好看。   方子欣将小腿折一折,放在院子的长凳上,剔了剔牙,狗嘴吐不出象牙:“大萌啊,按姐的意思,你把脸搞成这样,你家狗都认不出你,你确定蒋戈阳能认出你?”   大萌被方子欣这样一说,立马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确认地看白芒:“很夸张嘛?”   白芒摇头,她觉得妆容完美,很精致。   呵!只有白芒会说话。   方子欣咧嘴一翘,又说:“蒋戈阳能接受素颜的你才真的爱你。”   大萌想了想,摇头表示:“我不想要这样的爱。”   方子欣受不了,眼珠子一撇:“出息。”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两声,方子欣瞥了眼大萌,懒洋洋地道:“嗯……就在里面小院,你们往里走,进来就可以看到我们了。”   手机挂上。   “来了。”方子欣撂下脸,朝大萌点下巴。   意思是人来了,别紧张了,结果快放松下来的大萌,因为方子欣一句来了,更紧张了。   大萌看了看手机,紧张的双腿合拢,穿着小高跟的脚,不停地用脚尖对着地面打转。   白芒坐在角落心里叹叹气,觉得方子欣是没办法理解大萌的。   不过,为了帮大萌,方子欣这次也很煞费苦心。今天生日宴的地方,特意安排在大萌就读过的九高附近,一家环境很清新,主打西餐简食的私厨小院。   露天小院布置很有情调,支着白色天幕,底下是古朴文艺的长桌和简易木布椅。   桌上已经摆上蛋糕,精致的披萨,水果,烤物。   以及蜡烛。   氛围感妥妥的。   等夜深了,就可以将白蜡烛点上。   大萌就可以趁机跟蒋戈阳眼神拉丝,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   “哎!这个地方变化好大。”   “是啊,欣子还挺会整,挑了这家店。”   纷纷扬扬的男女说话声从外到里传来。   “蒋戈阳,你上军校累不累?”   “呵,还好……”   “我们来啦!”   两扇玻璃门被推开,数个年轻男女踏出推门,簇拥地走入小院。   幽静富有情调的小院,因为人多话多,瞬间热闹生动起来。   六七个人,因为都是熟悉的同学,不需要相互介绍。循着大萌偷偷摸摸的目光,白芒一眼就看出,谁是蒋戈阳。   少女的心意很难藏住,任何风吹草动,都是波澜壮阔。   这里面男女,蒋戈阳算是长相最出众的一位,个子高,平头,五官面容不算漂亮,却极其顺畅。   给人一种自信如风的自洽感。   只不过,方子欣前面说,蒋戈阳家里条件不好,当年高考分明明可以读更好的大学和专业,还是选择读军校。   国家全额培养,还有津贴。   蒋戈阳的阳光帅气里藏着一份黯淡,大方里又透着对人对事的不以为然,他在长桌上兴致盎然地说话,表现得磊落帅气,却多了那么一点的在意。   这样的蒋戈阳,让白芒想到那个坏胚江川尧,两人有相似的顺畅感,却完全不一样。   江川尧不故作阳光,也不经营大方,所以更加自在松弛,不管表现得意还是抵触,他都处于一种轻松的状态。仿佛在他这个年纪里,他已经能掌握住自己的人生和情绪,万事都顺着他的心意和智商来。   白芒不知道大萌喜欢蒋戈阳什么,但蒋戈阳还挺会释放魅力的。   他的眼睛完全看出了大萌对他的喜欢,所以他对大萌也很温柔,说起好玩的事,目光会不经意逗留在大萌的面上。   在没有注意的时候,只朝着大萌笑一笑。   这厮,真的太擅长营造男女暧昧了。   难怪大萌会深陷其中……   今天要表白的人是大萌,按理说大萌占据主动一方。现在大萌还没表白,白芒就觉得,蒋戈阳才是真正的猎手。   还是……全场猎手。   “伊萌,你变了好多。”蒋戈阳突然开口,独独微笑地看向大萌,眼睛带着光,“……变漂亮了。”   蒋戈阳这样一说,大伙自然把焦点围绕在大萌的减肥这件事,问大萌好好地怎么瘦了那么多,是不是恋爱了。   “我……”   大萌握着杯子,颤了颤,玻璃杯子掉在桌上,里面的水像是白芒前面预料的那样,一半洒在桌上,一半洒咋地上。   幸好,杯子没有碎。   但此时此刻,大萌不管神态还是形象都一种难堪。   “大萌你是最近游戏玩久了,手抽筋了吧。”方子欣立马替大萌解围。   “……我去一下洗手间。”大萌站起来。   一桌子的人,面面相觑。前面刻意围绕大萌减肥话题是一个烫染着冷色掉卷发的女孩,嘴角不经意勾了勾,拿起水杯,轻轻喝了一口水。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她将大萌倒在桌上的杯子举起来。   面朝桌上的四个男生。   “大萌的口红是什么颜色,你们来猜一猜?”   女孩面上带着亲和力极强笑容,像是兴致来了玩一个小游戏般,她将大萌玻璃杯口染了口红色的一边,朝向男生们。   给他们猜一猜,今天大萌涂在嘴上的口红色号。   “……姨妈色!”   “不对!”   “斩男色?”   “不对……”   “我知道……这是什么珊瑚粉。”   “你们这些大直男,就知道这几种口红颜色吗?”娇嗔的语气,透着满满的嫌弃。   这些男生,只好打趣现在口红颜色太多,他们哪猜得到。   蒋戈阳忽地笑了,说:“怎么不让人猜你嘴上的口红颜色?”   女孩立马用纸巾擦了擦嘴巴,干干净净毫无唇印的纸巾,展现给男生们看:“我涂什么了?你猜啊。”   蒋戈阳又是一笑,仿佛聪明地看透了对方故意表现什么。   “你涂唇膏了!”有男生开始说笑,“无色无味的那种。”   “讨厌……你是闻过了么?”女孩不满地瞪了瞪眼。   “好啊,你让我闻一闻。”占便宜的话,立马脱口而出。   女孩没有任何恼怒,撇嘴笑了笑,背靠椅子,很是生气的样子。   这个女孩,真是太会互动了。她跟在场的四个男生,不同性格,都可以愉快轻松地互动。她面上神色天真又活泼,表现的漂亮大方。   前面她让他们猜测大萌留在杯沿的口红印子,也只是随意毫无恶意的玩笑。她的确也没做什么,只是在大萌不在的时候,活跃一下同学之间的气氛。   今天生日的主人,方子欣莫名不爽,双手抱胸,按捺不住胸膛蹭蹭冒出来的火气。   白芒坐在最角落,只拿着手机发消息。消息是发给独自去洗手间的大萌,心里希望大萌在洗手间整理紧张情绪之际,还有心思看一看她过去的消息。   今天参加方子欣生日会,白芒穿得也很简单,一身休闲运动风,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即使长相漂亮但气质收敛,好身材被宽松的衣服遮住了,只给人乖顺却不惹眼的感觉。   加上她坐在角落全程不太说话,一点也不显眼。   今天这一桌,不管长相还是性格最显眼的,就是这个叫莫向彤的女孩了。比起方子欣只擅长营造喧脑气氛的选手,莫向彤简直是话题选手。   一桌子的话题全由她操控。   蒋戈尧也很配合她,两人的眼睛都是带着钩子的类型,微笑地放光,时刻勾着她(他)人的注意力。   两人倒般配。   突然,莫向彤看向角落看起来恬静有点内向的瘦条女孩,乐悠悠望了过去,招惹地一问:“喂,你和欣子什么关系?”   顺着莫向彤的话,众人都看向白芒。   “我……吗?”   白芒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懒懒地往前撑了撑身,随即单手托住下巴,面带微笑地看向对面的人。   不经意间,她还朝着莫向彤放电地眨了下单眼,做了一个骚里骚气的wink表情,然后以温柔又令人琢磨的语调反问对方:“你猜一猜呀?”   这个话,毫无攻击力,却化被动为主动,完全杀掉了莫向彤的主动性。   ☆、第三十四章 夏夜猎手   同样的行为,莫向彤可以对付别人,但别人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对她。   白芒突然张扬了气势,生动撩人的眨眼动作,加上轻托下巴的慵懒模样,整个人懒懒散散里透着一丝逗趣。   这个动作,普通人做都会具备迷惑感,何况是一个漂亮削瘦的美人。即使美人穿得随意,但夏风徐徐地吹动白芒浓密秀发间一缕落下来的碎发。   入夜的黄昏,天际残留的霞光,像是一株热烈盛开的金盏花被浓郁的黑暗吞噬。   留在眼底的,是逐渐消散的华彩。   像是白芒脸上似有似无的微笑。   原本呆滞内敛的女孩,突然这样大放异彩,效果逼人。   杀伤力十足,绰绰有余地吸走了莫向彤心机营造的全部注意力。   莫向彤瞬间没了反应……   白芒握着玻璃杯,面上笑容明显一点,不等莫向彤反应,抿了抿唇自我介绍道:“我叫小芒,是欣子和大萌的姐妹。”   莫向彤干干地扯扯嘴巴:“……哦。”   白芒晃了下脑袋,又朝着方子欣眨了眼。那眼神,生动地诠释了一個词——顾盼生辉。   方子欣怔怔地瞅瞅白芒,真想赞叹一句:……好茶艺!   此处茶艺,不是贬义。   白芒嘴角漾着愉快笑意,根本不在意莫向彤的反应,继而安安静静地坐在方子欣的旁边。   顿时,别说其他人——   方子欣都感到极强的满足感。   今天所有人,这位莫向彤是不请自来,跟着另一个朋友过来的。她过来白吃白喝算了,还要抢风头……   方子欣不想评价莫向彤,只是今天生日会关乎大萌的表白是否成功,心思就多虑一点。幸好,白芒前面来那么一下,不需要作为主人的她拉下脸。   ……   莫向彤似乎感到无趣了,自顾看起手机,气氛多了一种欲盖弥彰的微妙。   直到,大萌整理好裙子,回来了。   大萌在洗手间看了白芒发给她的几句话,道理很简单,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白芒几句话,将她从不自然的紧张里摆脱出来。   施施然回到位子,大萌面上几乎没什么表情,适当表现冷漠对人心很有杀伤力。   这样的大萌,在桌的人都猜,脾气最好随便可以让人开玩笑的大萌是不是生气了?前面他们猜测大萌落在杯口的口红,反而成了打趣大萌的铁证。   一时间,别扭的人,成了莫向彤。   前面的猜口红色号游戏,是莫向彤提出来的。   “大萌,你今天口红颜色真的很好看啊。”莫向彤收起尴尬,夸赞起来。   大萌这才笑了,冷漠但亲和力极强的圆圆脸扬起少许微笑,“谢谢啊,香奈儿细管豆沙色216,推荐给你。”   莫向彤愣了愣,只好应道:“……哦。”   大萌又是一笑:“不过我觉得你更适合艳一点的颜色,214明星色很匹配你的眼妆。”   莫向彤今天虽然没有涂口红,但眼妆眼影甚至打底,都堪称完美。   大萌歪歪脑袋,又问了一句:“你这个眼妆是不是仿照果果博主的心机教程,你学得很好啊!”   莫向彤咳了一声,连忙否认,注意到白芒投来的目光,竟没办法撒谎,慌忙承认:“没有……我随便画的。”   大萌适可而止,结束了两人的谈话。   作为生日会主人最好的朋友,大萌站起来,给每个人倒了柠檬水。   大萌周到又贴心地照顾到了每一个同学,十分博好感。   加上主动关注他人,顿时显得大萌落落大方又礼貌自然。   方子欣大爷似的翘起腿,神色欣慰地看大萌,觉得大萌去了一趟洗手间,脑子回来了。   什么是主场优势,这就是。   今天大萌作为方子欣生日会安排的人,原本很有主场优势,只是太在意生日会结束之后的表白,将优势拱手让人。   成了被动的一方。   之后想要攻略蒋戈阳的心,就更难了。   白芒微微一笑,想了又想,朝大萌抛出一个话题:“大萌,《天依传》这个剧是小说ip改编的,是真的吗?”   《天依传》是最近很火的女频小说,但出圈方式还是主演的两个演员,很有流量。   这个话题,前两天大萌刚讲起过,洋洋洒洒吐槽了快几千字,用词可爱又犀利,一点也没有前面毫无话题参与感的忸怩。   把握主场优势另一个关键,每个人都有擅长的话题,说自己擅长的话题。   白芒声音不重,似乎抛了一个看似很没营养的话题,但就算再没营养的话题,也能讲出好玩的东西来。   这就是大萌最擅长的事。   大萌立马吐槽起了原著小说和剧的不一样,说得好玩又很有见解,还说起影视圈行情,每一句吐槽都吐槽到关键点。   像是小姐们聊天般,大萌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东倒西歪。   有几个男生眼泪都笑出来了,直呼太搞笑了。   说开了的大萌,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蒋戈阳身上,反而蒋戈阳频频将含笑的目光落在大萌的脸上,仿佛探究着什么。   后面,白芒一直抛大萌擅长的话题,大萌恢复了正常的清爽感,目光大大方方地回应蒋戈阳,把一盘好吃的鸡翅推到蒋戈阳面前。   “吃一个儿?”   蒋戈阳眼睛一顿,嘴角扯出更温柔的笑容:“谢谢伱啊,伊萌。”   得,又来了!   大萌接触蒋戈阳的暧昧信号,又浑身不自在了。   该死了少女心,除了让少女自卑,还有什么好事儿?   白芒和方子欣视线碰到,方子欣眼睛愤懑都有杀人的心了,恨不得把蒋戈阳这双会放电的眼珠子扣下来……再把蒋戈阳的手剁下,满足大萌想要跟蒋戈阳在夕阳下牵手的欲望。   每个女孩不一样,大萌有大萌的细腻浪漫,方子欣有方子欣的简单粗暴。   好朋友就是完全接受对方,并设身处地为对方安排着想。   方子欣受不了大萌的少女怀春,生日会进行一半的时候,还是安排大萌和蒋戈阳到五公里外的地方——   取酒。   “哎!酒忘了!”方子欣突然夸张地拍拍大腿,影帝上身似的,看向蒋戈阳说:“蒋帅,要不你帮忙去一趟?”   蒋戈阳:“酒在哪儿?”   方子欣笑笑:“大萌知道,他带你去。”   蒋戈阳立马静默下来,看看方子欣,看了眼大萌。他有一双看起来很聪明的眼睛,似乎一下就能看穿他人心思。   只是看穿又不说破,保持淡淡微笑的样子,配合着所有人。   包括方子欣。   “算了吧……很晚了,我们等会就走了。”说话的是莫向彤,不是很乐意方子欣这样的安排。   “就算你们不喝,酒还是要拿过来啊。”方子欣望着蒋戈阳,求人却没求人的态度,“帮个忙吧,蒋帅哥?”   “小事,依萌带我过去吧。”蒋戈阳好脾气地答应了。   大萌偷偷看看方子欣,看看白芒,屁颠屁颠地跟上了蒋戈阳。   两人一块走出了小院。   蒋戈阳很贴心,走出小院推门时,特意停步,周到地替大萌拉开门,矮一截的大萌几乎从蒋戈阳高举的手臂穿过……   大萌抬起脑袋,蒋戈阳朝她一笑。   这……   该死的暧昧!   -   那一箱子酒,方子欣是提前订好故意不带来。   小院外面,停好了一辆电摩托。   等会大萌坐在后面,揽着蒋戈阳的腰身奔往酒庄,一来一回,这个时间足够让大萌表白了。   不管大萌是长话短说,还是短话长说。   只要大萌说出来,蒋戈阳应该会答应大萌……吧。   方子欣觉得蒋戈阳对大萌还是不一样的。   大萌和蒋戈阳初中就是同桌,高中又是同学。   蒋戈阳初中家道中落那年,到全班捐款的地步,大萌是捐款最多的同学,捐出了过完年的全部压岁钱。   大萌住别墅,却是亲戚里最穷的,每次过年,那些亲戚给大萌压岁钱像是扶贫一样。   上了大学,蒋戈阳也会给大萌发几条消息。   如果没有无缘无故的暧昧,大萌也不会心痒难耐要戳破纱窗纸。   只是什么表白……要那么久时间……   这一来一回,时间太久了。   同学们等不住大萌带回来的酒,找了理由走了。最想走的就是莫向彤,重新组局带同学玩剧本杀。   方子欣高冷地送走同学。   白芒坐在方子欣对面,吃剩下的蛋糕。   方子欣抱胸,双腿搭在桌子,摇头晃脑说:“老子刚分手,大萌就要谈恋爱,没良心的东西。”   白芒没反应,继续低头吃蛋糕。   方子欣丢话过来:“白芒,你吃那么蛋糕不怕胖吗?”   白芒往嘴里又塞一口,眼睛弯弯,回道:“胖了再减。”   方子欣望着白芒,收起腿,正视地瞧瞧只顾蛋糕的美人。认识白芒这段时间来,方子欣觉得白芒也挺有心机的,真正傻白甜是大萌那样的……   “白芒,你说大萌和蒋戈阳能成么?”   “……不知道。”白芒摇摇头。   算了,考七百分不一定擅长谈恋爱。方子欣又打量白芒一圈,问:“芒儿,你想谈恋爱么?”   白芒知道方子欣在想什么,开口说:“我谈过的。”   方子欣:“谈了多久?”   白芒算了算时间,如实回答:“二十天。”   方子欣正喝水,不小心冰水呛入喉咙,猛烈咳嗽,一嘴的口水全朝白芒喷过去。   白芒为了躲避,连带长凳都翻落在地,整个人滑了一个趔趄,往后颠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就在这时,一道稀稀拉拉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她们身后飘来。   “欣子,芒儿,我回来了……”   白芒转回身,面容凝重地看向进来的人。   只见大萌独自抱着一箱酒,郁郁寡欢又委屈巴巴地立在推门中间,待看到小院只有她们,扬起一个比苦还难受的笑容。   方子欣几乎一跃而起,眼睛睁圆:“人呢!蒋戈阳呢!”   “前面就走了,是我自己骑车回来。”大萌低垂着圆脸。   白芒眨了下眼,心里已清楚这个事情的发展,她走上前将大萌怀抱里的一箱酒接过来。   还挺重的。   大萌居然一路抱回来。   那也不是……是骑电摩托回来的。   面对好朋友,怀里的一箱酒又被白芒接过去,大萌立马蹲下身,嗷呜嗷呜地哭了起来。   -   一个少女如果人生还有什么惨败的事情,基本都是表白失败导致的。   蒋戈阳是一个聪明男孩,或者男孩早成了男人。   只是男孩对少女更有吸引力。   在蒋戈阳释放出来的魅力里,总有几分造作,几分不成熟的少年气。   王依萌不爱蒋戈阳身上的少年气,让她心动七年的是,蒋戈尧故意遮掩的成熟和世故。   然而,这份喜欢,不是蒋戈阳想要的。   ……   人间总存着少许遗憾。   可能是夏夜迟到的凉风;   也是春日早至的骤雨;   还要,最好年纪的喜欢却给了最不好的一个人。   但遗憾什么又是什么呢……需要很久的时间才会意识到的淡淡惆怅。   现在的王依萌没有遗憾,只有难受。   “我想喝酒……”大萌难得提出要求,“你们陪我。”   刚好方子欣手机里,收到另一个朋友发来的消息:“你们没看出来,莫向彤对蒋戈阳也很有意思?”   方子欣利索地回了四个字:“哄抬猪价。”   抬起头,只见大萌眼泪驻留,呵呵两声,恨铁不成钢道:“不应该你陪我喝酒?今天是老子生日!”   白芒站着,吃重地抱大箱子酒,不忘给大萌一个最温暖的微笑。   方子欣又接过白芒的酒:“走,选个好地!”   -   简易西餐真难吃。   今晚白芒和方子欣都没吃饱,路上又买了点烤串撸串和零食,外加一箱酒。   在大萌的带领下,来到距离九高主教学楼最远的一个篮球场。   篮球场挨着一个市政绿化项目工地,周边的路都被挖坏了,原本通向里面篮球场的小门也被封了,砌了一道围栏和墙。   大概暑假学校没什么人,这样做,也是为了本校学生的安全考虑。   但……   失恋的大萌很想在这个操场里喝酒,祭奠她长达七年的暗恋。   方子欣受不了大萌的梦女心,但也满足大萌的情感需求。   望了望围墙的高度,方子欣开始安排:这里她身手最好,她先翻过去,然后大萌把酒零食和烤串递给她。   白芒第二个上。   不是方子欣偏白芒,只是白芒看起来最柔弱,需要大萌帮忙托一托。   “我在上面,会接住芒儿。”   大萌点头:“没问题!”   沉默两秒,思忖地抬起头:“我呢……最后一个怎么上来?”   她们都上去了,谁托她?   今晚失恋想喝酒缅怀青春的人是她啊。   难道,等会她们在里面喝酒吃串?她一个人蹲外面墙角哭?   恋爱脑怎么了,恋爱脑就要被虐被辜负么?   方子欣想想说:“你长得成熟,扮老师走正门。我和白芒就是学生样儿,不好混。”   大萌被虐傻了……原来今晚最狠的一刀在这里。   “我不要……”大萌蹲了下来,反对这个方案。   “子欣先上,然后大萌。我托大萌上去。这个墙,我一个人也能翻过来。”一直安静的白芒开口,摸了下大萌的脑袋,将人拉起身。   大萌眼巴巴抬头,朝白芒说气话:“没事的,我可以在外面蹲着哭。”   白芒只觉得好笑。   方子欣看白芒信誓旦旦样子,点头答应。   然后,打样似地翻起墙,三下五除二,轻巧地翻墙成功。   趴在墙头,方子欣朝大萌伸出手。   大萌像是树懒,蹭蹭往上,双手双腿扒着墙。   底下,还有举重般托着她的白芒。   白芒几乎一人扛起了大萌全部重量,结果大萌还晃了晃,费了好大力气,大萌终于顺利趴在墙头,像是看到什么,大萌惊叹出声:“邹瑞泽在里面打球……江川尧和顾言锡都在!”   今夜居然无意撞上,九高三宝重聚操场打球。   大萌收藏多年那张“绝照”跟眼前画面重叠了,三个荷尔蒙满满的年轻男生在操场打球,热烈的青春,恣意的少年气。   神仙画面啊!   大萌瞬间忘了失恋的悲伤,甚至想掏出手机拍照。   如果不是踩着白芒,都要蹦跶起来。   方子欣不认识什么邹瑞泽,第一反应是……太好了,有人帮忙。   “江川尧,邹瑞泽……过来帮个忙啊!”方子欣朝操场打球的三人,喊了一嘴。   顿时,画面尴尬而坚挺。   挂在墙上的大萌:……   托着大萌的白芒:……   “江川尧,有女的叫你。”   没一会,里面操场便传来一道爽朗的男声。   “砰!”回应邹瑞泽是篮球飞撞向球框的重击声。   稍后,落下一记略微熟悉的清冷冷的声线——   “你听错了。叫的不是我……是你。”   ☆、第三十五章 夏夜猎手   今夜月亮,黄澄澄,明晃晃。   像是独自流浪在夜空的曲奇饼干。   一身都是月影。   方子欣翻墙成功,然后在她叫过来的邹瑞泽帮助下,王依萌顺利落地。全程,邹瑞泽帮忙方子欣,一块托住王依萌。   王依萌心脏扑通扑通,一脸的紧张又刺激。   谁能想到,蒋戈阳拒绝她的这晚,她在九高操场遇见邹瑞泽。   这是老天对她失恋的安慰么?还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姑娘,你还真有点重量啊。”邹瑞泽忍不住开口道。   方子欣打岔:“是你弱鸡!”   邹瑞泽:“你这女孩脾气不好啊,我帮你们还被说弱鸡。”   方子欣被怼了,不屑地一抬头:“你眼睛挺毒,我这人脾气就是不好。”   王依萌笑咧咧,作为中间,立马朝邹瑞泽道:“我还在减肥,很快就瘦下来的。”   邹瑞泽:“……”这又是什么脑子。   这是没脑子。   方子欣那个无语,深吸一口气。大萌翻墙的时候,脑子可能忘记一块翻进来。   想到什么,方子欣朝外面的白芒问:“白芒,你可以翻过来吗?”   “还有一个啊……”邹瑞泽嘴角一翘,乐了,面朝江川尧和顾言锡说,“我已经帮了一个。还有一個,算伱们的。”   前面江川尧他们玩的是三人篮球,邹瑞泽过来帮忙,他们两人也不好玩。见邹瑞泽还跟她们聊得火热,顾言锡勾上江川尧肩膀,嘲笑一句:“邹瑞泽读的大学是不是没女生?”   江川尧:“应该没你的师范学校多。”   顾言锡:“……”   他读师范学校这件事,已经被江川尧嘲笑很多次。读师范怎么了,读师范吃他江家的大米了?   两人说话之际,一个穿着白色宽松运动服的女孩,像是踏着皎皎流影,轻捷从墙头翻身下来。   江川尧高高抬着目光,落在女孩的身上,不经意地停留下来。   “澜大的女生也不多吗?”顾言锡眼睛向来很尖,取笑回来。   “多。”江川尧稍稍一顿,“但没有这样的。”   顾言锡这才认出来,翻墙过来的女孩有点眼熟,游泳馆里的那个被江川尧救上来的性感少女?   他又看了眼江川尧。   没什么反应,不管眼神还是神色都很淡,顾言锡也没八卦着要揪着一个女孩谈论。更吸引他的反而是她们带来的酒和吃食。   哎呀,他们这里谁脸皮最厚?跟她们要点?   邹瑞泽已经吃上烤串,坐在了篮球场对面高高的台阶上,得知王依萌也是九高学生,两人已经对上了不少暗号。   包括两人最喜欢最讨厌的体育老师,都是一模一样。   白芒和方子欣默默地看了眼对方,一个嫌弃,一个淡笑。治疗少女失恋的往往不是姐妹的陪伴,而是需要一个更帅的男生出现她的眼前。   “原来这样……”邹瑞泽笑笑,“我走了,你们聊。”   跳下台阶,邹瑞泽身形削瘦,球服穿在他身上,略显松垮。他们三人,只有邹瑞泽穿球服,江川尧是白色运动polo衫,搭着运动裤,他是他们三个个头最高的,肩膀也宽,显得人大了一点。   因为比例极好,没有大高个的钝感,露在外的手臂小腿有型又不失力量感。   顾言锡……可能是一个神经病吧,穿着花衬衫来打球。   打球风格也像是花蝴蝶。   王依萌喝着果酒,心满意足地望向球场三人,眼睛冒着光。   “开心点了?”方子欣问。   “开心!”王依萌点头,说起了俏皮话“像是你们特意给我安排的节目一样。”   方子欣:“……没错!我请他们来的。”   白芒笑了,嘴唇漾着轻松笑意,眉眼弯弯地望着打球的三人说:“我觉得也像是花了钱看表演,赚到了。”   白芒这样一说,大萌就拿出手机,朝着他们拍了一张。   闪光灯忘记关。   摄像头闪过骤然亮起的白光……   白芒下意识想到电影院的场景。   大萌连忙惊慌失措地放下手机,幸好隔着距离,操场打球的三人,都没有关注到她们。   “说说吧,怎么表白失败了……”方子欣开口问。   大萌低了低头,好一会说:“他说我和他不合适。”   “确定他没女朋友?”   大萌嘟囔说:“我当然问了,他两天说没有,我才会表白啊。”   方子欣琢磨一番:“我倒觉得蒋戈阳和莫向彤,有点猫腻的样子。”   “怎么猫腻了?”王依萌转头,看向白芒,“有吗?”   莫名的,大萌觉得白芒的判断,比欣子可信。   心突然提起来,又仿佛被一只手揪着,王依萌眼神期待地等待白芒……希望她说出否定的话。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白芒看向大萌,眼睛清澈明亮,里面又有一种吸引人的安静;这样的白芒看起来像是小龙女对男女之事一点不懂。   结果下一秒,说出了一句令大萌几乎吐血的话。   “看着像**。”白芒道。   噗!方子欣又喷出来。有必要这样残忍么?   “……”   “……”   王依萌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怔忡地望着白芒:“芒儿,你……”   “好像,有那个感觉。”   白芒不是瞎说,也不是瞎感觉。   前面院子生日会吃饭,大萌去洗手间,她介绍自己之后,莫向彤就不再活络气氛,自顾低头玩手机。她也是随意低下头,就看到靠着墙玩手机的莫向彤在桌子底下,把腿翘在蒋戈阳的腿上。   两条腿……都搅在一起了。   她给大萌发消息,里面有一句:“足够放松,才能施展你的魅力。”   她倒不觉得大萌施展魅力,蒋戈阳就答应交往,蒋戈阳这样的聪明男孩,心里肯定清楚大萌跟他不是一路人,一定会拒绝大萌。   既然如此,不如表现得不在意一点,大方一点。免得表白不成功,还要留下笑柄。   这些,白芒自然不会跟大萌说,只是作为朋友,她也不想大萌为不合适不值得人徒留伤感,不如把话说得绝一点。   事实,也八九不离十。   蒋戈阳否定自己有女朋友,桌下的两条腿一前一后地推拉,两人肯定有不可说的关系。   方子欣拿起手机,又在微信问了问今天来生日会的朋友。   【莫向彤和蒋戈阳跟你们在一起吗?】   很快,朋友回复过来:   【他们早走了。一起走的。】   方子欣把微信给大萌看。   大萌双手捂脸,呜呜地低声哭起来。   朋友也是八卦,发了一道语音,方子欣又将语音点开,直接放在大萌的耳朵。   手机音量调成最大,不管是大萌,还是白芒都清晰听到关于蒋戈阳的一个八卦。   “你们知道那个事吗?我也是听人说,有人看到蒋戈阳和莫向彤有一次酒店开房……但是呢,两人否定男女朋友关系。也不知道啦,他们都否认关系,我们就当大家都是同学。嘿……”   语音讲完了。   大萌抬起头,吸了一口凉气,拿过方子欣手机,直接给朋友发短信:“可以把莫向彤的微信,推给我吗?我想加她。”   对方回了一个OK表情。   “你加一下。”方子欣冷冷地瞧着大萌,“你有病吧,都这样还不死心。”   大萌也充满气势,“我就是不死心,我才要加莫向彤。”   “犯贱!”   大萌说气话:“那今天也是你们陪我犯贱的。”   方子欣:“是,我陪你犯贱,我也贱。”   两人一来一回,突然就吵起来了。   白芒把两个烤串递过去。   “嗯……吃吗?”   “啊!”大萌抵触地跳下台阶,走向篮球场中间,像是一个气呼呼的气球蹦跳着弹过去。   突然,她发出一道更惨烈的叫声——   大萌被篮球砸住了脑袋。   嗷呜!   大萌蹲下身,像是心上最后紧绷的神经被戳断,再也没有顾忌,捂着脑袋和脸,哇哇大哭起来。   方子欣站起身,愣了。今晚她就想好好过个生日,得罪谁了!   白芒也站起来,望向停下打球的三人,以及蹲在操场失声痛哭的王依萌。   生活的剧情,只要加上男女关系,总是在蛛丝马迹发现一个又一个隐藏的真相,其中暗流汹涌又变化莫测。   她还未成年,这样的剧情似乎已朝她展开。   成年之后,又有何不同。   遇上粉饰的天真?   还是在油腻的腌臜里提炼真心……   -   幸好,大萌没什么事。   砸中大萌的人是邹瑞泽。   邹瑞泽,算他们三人里最有人性的男生,主动提出请她们吃三碗校门口冰豆腐,弥补自己的无心之失。   邹瑞泽好像跟九高的门卫很熟,夜里九点半,大大方方地带着她们和江川尧,顾言锡从大门走出去。   “为什么门卫大叔看到不抓你,还对你们笑?”方子欣问。   咳。大萌朝方子欣一笑。   回应方子欣是顾言锡:“因为他爸是九高的校长。”   “噢,那九高就是你家啊。”   邹瑞泽摸了下头,爽利笑笑:“谈不上,如果有什么隐性福利,大概就是打个球,借一用图书馆。”   方子欣呵呵道:“像你那么谦虚的人,我目前也就认识两个,一个是你。”   “还有一个是谁?”   方子欣瞧了瞧白芒,勾上白芒的肩膀,摇摇头。   君子不说废话。   这家冰豆腐店,就在九高出来的学区房里的巷口。   邹瑞泽买了五碗,因为江川尧不爱吃甜品,就不需要邹瑞泽破费二十块,多请一碗。   这种没营养哄女孩子吃的玩意,他看她们吃就好。   “你们怎么会买那么多酒?还要来学校喝酒?”顾言锡问,他认出白芒,但也不多提一个字。男生有男生之间的默契,就像女生明白女生心思。   大萌望着他们三人,还是觉得今晚有点不可思议,抬抬眼皮儿说:“我们过来缅怀青春……”   呵,现在咋不承认是失恋了。   方子欣对王依萌的嫌弃都要变成牙齿缝里沾着的食物。   她找了一根牙签,剔牙。   “你们才多大,就缅怀青春……”邹瑞泽不可思议地问她们   大萌:“不小了,我二十。”   “我也而是。”剔牙的方子欣,举了下手,“二十。”   年纪还要挨个说?   白芒没吭声,低头吃冰豆腐。一口又一口。   “她是你们的……小姨吧。”顾言锡突然蔫坏地将目光落在白芒身上。   小姨?!   大萌的乌黑流动水波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明明白芒看着又不大……   傻子,因为白芒长得漂亮故意拿白芒开涮呢。   “我是你大爷。”白芒抬了抬头,朝着顾言锡,毫不留情地回话。   顾言锡:……诶,礼貌呢。   噗!方子欣露出满意的笑容,白芒和大萌两孩子带出门吧,她的真实感觉就是,一个给她脸上增光,一个就……算了。   从头到尾,江川尧几乎没什么话,他坐在最里头,也不跟他们一样吃冰豆腐。也不是故意不说话装帅,就是淡淡地瞅瞥他们这帮人。   偶尔感到好笑,偶尔又似乎无趣。   王依萌分享绝照的时候,就大致提及江川尧顾言锡和邹瑞泽三人,她最喜欢邹瑞泽不是没原因的,而是邹瑞泽在高中时脑子长过瘤,也算跟死神拼搏过的少年了。   有一次模拟考写作文,王依萌还将“邹瑞泽将命运攥在自己手里”的事迹写到作文里。   那次的作文是王依萌得分最高的一次。   现在想想,不一定是她那篇作文写得多好,而是她以前居然不知道,邹瑞泽原来是校长的儿子。   顾言锡大萌不熟,一直女朋友不断的人,和女生关系处得极好。   但,比起顾言锡和邹瑞泽,江川尧是大萌这种乖乖女圈子里最绝缘的男生。   王依萌读九高那几年,九高出了不少斐然不绝的人。   众生庸俗,平庸之辈都爱惜自身羽毛,何况是带光芒的人。   只有江川尧他不屑别人眼光,明明可以灿烂耀眼的人,偏偏选择臭名昭著。   他是女生常挂嘴边的浑蛋帅哥,不是男生幼稚的装帅玩酷,而是真的坏到让人牙痒痒。   总而言之,江川尧在男生里都算比较危险的人。   只有何荔嘉那类同样出众自信心爆棚的美女,会主动接触江川尧。对大萌来说,也就是嘴巴上谈谈的人。   比如面对面吃并豆腐,让她跟江川尧说个话,还不如把碗里的冰豆腐都砸向她。   “等会你们怎么回家?”邹瑞泽又问自己校友王依萌。   大萌:“我们有车的……”   大萌说的车,就是那辆停在店门口的电摩托。刚刚方子欣特意骑过来的。   今天生日会,方子欣骑着它搭白芒一人出门,大萌是独自打车过来的。   现在都夜黑风高了,方子欣完全可以一车载两人。路上应该没有什么交警抓她们。   “这样不行,被抓了你要吊销执照。”邹瑞泽。   方子欣摇头,真挚道:“我没执照。”   “……哈!”顾言锡表示笑死了。   “等会你们帮忙送一个?”邹瑞泽问江川尧和顾言锡。   倒也凑巧了,今天江川尧和顾言锡都是骑机车来九高打球。   不比邹瑞泽住附近,走几步就回家了。   “我有女朋友,我的机车后座不能载其他女生。”顾言锡立马拒绝,微微一笑,仿佛什么贞洁烈男上身。   差事就掉在了江川尧这里。   江川尧喝了一口水,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白芒,只问白芒:“你住哪?”   “绿城玫瑰园,”   “顺路。”江川尧没犹豫,也没任何欣喜,只是安排事情般对她说,“等会,你坐我车。”   敢情这人还挑三拣四,在大萌和白芒这里选了白芒?!   方子欣看向白芒,本以为白芒会拒绝。   没想白芒答应下来。   “好啊,谢谢。”   是不是帅哥美女之间会存在特别磁场,对上眼的时候,外人根本不知道。   方子欣大大咧咧的性格里,还是有一份精明。   她狐疑地目光打转,瞅向白芒和江川尧。   刚刚男生的话,典型的相互配合给女生下套。本以为邹瑞泽是个好男儿,没想到也是蔫坏的人,还假装善良提出送她们回家。   什么八九十年代的套路了!结果一个要走路回去一个声称有女朋友,全部给江川尧搭桥。   这三人,简直是一丘之貉。   只是,这种伎俩她都能看出来,聪明的白芒为什么会答应?   夜风收拢乌云。   稀疏的月光,零落的星点。   江川尧的车是比较重型的机车,比方子欣的可爱型电摩托要大上两圈。   方子欣搭上大萌,摇摇晃晃地骑在前面。   白芒长腿一跨,骑坐上了江川尧的机车后座。   “真是巧啊……”江川尧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有点。”白芒回应。   江川尧再问:“你真是丁景凯的女儿?”   白芒想了想:“……应该是真的吧。”   江川尧笑了两声:“这次高考成绩很好啊。”   白芒:“还凑合吧。”   “现在小孩都像你这样的么?”   白芒主动圈上江川尧的腰,为了安全考虑,双手抓牢江川尧的后腰。   手心紧贴着江川尧的腰上肌肉。   一点也没有正常女孩子的羞涩之心,但也不是故意要占江川尧的便宜。   “小孩应该不像我这样。你朋友不是说了,我不是小孩,是小姨。”   江川尧又笑了两声,好一会,送了两个字:“小气。”   白芒:“江川尧,你那天包了我多少红包?”   “五千。我妈八百,我五千。”   “为什么给那么多?”白芒又问。   两人的对话,像是东风和西风,一下西风压东风,一下东风压西风。   “没什么原因,就是觉得挺难得。”   “谢谢啊……我还猜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街风像是有节奏的呼吸,频频又恣意地从两具靠贴的身体穿过。都是桀骜孑然的灵魂,不需要过多接触,也知道对方是什么类型人。   就像前面冰豆腐店里,即使触碰的目光安静而沉默,也不影响无意碰撞时的激烈。   江川尧弯弓身体骑机车,好一会,回答了白芒前面的话。   “没有。”他说。   ☆、第三十六章 夏夜猎手   “没有啊……”   好一会。   “那就好。”白芒答,十分庆幸的口气。   重型机车发动机呼呼地吼,火花四溅,混动的轰鸣像是原始猛兽困倦的低吼。   江川尧感到一点好笑,只是从他喉咙深处发出的一点笑意,像是细碎的浪花消散在迎面吹来的夜风里。   “好什么?”他问她。   白芒理由很正,也不避讳:“我不喜欢你。”   “两者关系呢?”他又问。   “我怕麻烦,不喜欢男人对我穷追不舍。”   一口一个男人。   江川尧只觉好笑,被说成穷追不舍的男人,也没有任何自尊心受损,反而今晚的心情似乎还达到了高点。   像是打完球最畅快淋漓之际,迎面扑来最舒爽的风。   “女孩太自信了,不太好。”   连续猛轰油门,发动机在身下震动。   江川尧的机车飞速地飕到了方子欣的可爱摩托前面。   他也不是故意耍速度,而是他绝对有理由相信,身后的人比他更希望速度加快。而不是大爷溜街似的,悠哉游哉地骑行,看着路过行人和车辆。   加速度导致白芒身子紧紧挨靠江川尧的后背,双手抓紧腰间。   脸却没有贴在江川尧的脊背。   她的脸,与呼啸而过的风,肆意碰撞。   灵魂如同出窍,寻找被身体桎梏而长久失去的自由。   -   一路飞驰。   白芒比方子欣早十多分钟,达到玫瑰园。   “你住哪?”白芒跳下车,问江川尧。   她想知道,是否真的顺路。   “别太关心一个你不喜欢的男人。”江川尧瞧着她,回她一句。用她前面的话,给她下套。   白芒扯动嘴唇,掀起微笑:“原来这就是关心。”   江川尧没有任何笑,平静甚至有点深沉地面对她,却说了极其幽默的话:“因为我是自信男人。”   白芒差点被逗笑了,她把头盔还给他,最后表达谢意:“谢谢你送我回来。”   江川尧没多说其他。   跨上机车,伴随两道猛轰声,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白芒在原地停留片刻,抬抬头——   今晚的月亮太大了,遥远又明亮,沉默的苍穹似乎兜不住它的辉煌,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   ……   白芒伫立在大萌家口,等她们回来。   十分钟,大萌从方子欣后座下来。   “今晚要不再我家睡?”大萌似乎还想在聊聊情感的事。   “不了,老子受不了恋爱脑。”方子欣果断拒绝。   大萌噘嘴瞪眼。   “下次吧。”白芒微笑,自然地坐在方子欣后座。   方子欣风驰电掣地搭着白芒回家。   几百米的小区路上,方子欣问了白芒一句:“芒,你是不是也想谈恋爱了?”   白芒:“暂时不想。”   方子欣欲言又止。   白芒想了想,回了一句:“我想谈,会谈的。”   这话说的,像是那种恋爱还是学习都不需要家长操心。   过度自信?   但从白芒嘴里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可以。   想一想,白芒的确很自信的女孩啊……一直谦虚又自信,明明糅杂又体现得合乎情理。   丁景凯出差回来了,考察了一个月的西部地区农牧产业,回来时都变了样,黑不楞敦,仿佛成了西部地区的男人。不只脸黑,胳膊都晒得黑红。   倒也真实地帅了两分,冲刷了原先中年小白脸的油腻感,五官英俊的优势反而凸显出来,黑魆魆的,看起来很有干劲。   方玉环却看不下去,带丈夫到她办卡的美容中心做個保养。   方子欣要跟去蹭卡。   然后,又多了白芒。   这个家除了丁龙泽是名副其实小鲜肉,不需要涂涂抹抹,一家人兴师动众地到美容中心做保养。   方玉环请他们,各做一个从头到脚的养护。   某医美中心,白芒和方子欣一个房间,方玉环和丁景凯一个房间。   方子欣平躺美容床,出声问白芒一个事:“芒儿,你妈长什么样?做什么工作的?”   关于丁景凯在景城那段婚姻,第一人妻子长什么样子,是什么人。方子欣都不太清楚的,因为没有概念。她三岁丁景凯就给她当爸了,如果父亲是有概念的名词,方子欣的父亲只有丁景凯。   但,人长大了总会知道一点事实,可以区分所谓的概念和真相。   就像她和丁龙泽,一个姓方,一个姓丁。   白芒,姓白。   一样的。   “……她跟我长得有点像。”白芒先回答方子欣第一个问题。   至于工作。   “她没工作……”   “哦。”对未成年的孩子来说,最虐的事情就是父母没工作了。穷,是一个小孩成长过程中可能感受到的最大伤害,作为小孩又不能有任何埋怨和怪责。   就像家长可以光明正大怪责孩子学习差。   但,孩子不能埋怨家里穷。   不努力的小孩和不努力的大人。世人似乎都更容易原谅并理解后者。   方子欣刻意忽略白芒后面的话,回到第一个问题,开起玩笑:“跟伱长得像,那一定比我家贵妃好看。”   这话虽然疑问,倒没什么置疑的地方。   白芒想了想,真挚道:“不同类型,很难比较。”   方子欣真好奇了,转过脸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吗?”   白芒被美容小姐用锡纸包成一条美人鱼,只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胳膊,尚可动一动。脸蛋覆着水润美白的面膜,看不出面容和神情。   一道无奈的叹气,从白芒嘴里溢出来。   “我去年才知道……我有个爹。”   如此悲催的事,听起来却有点搞笑是怎么回事。   “哎!以后你就把这当你家。”方子欣道。   “嗯……”白芒答应,声音轻轻的。   包间点了熏香,沉沉睡意袭击大脑,白芒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再次醒来方子欣半靠在柔软的靠垫刷手机。   四肢全摊着。   一道凉凉冷嘲声忽地从方子欣的鼻翼轻哼出来。   何荔嘉发的那条冷嘲热讽微博,谢思邈在底下抖机灵评论。   同时@方子欣,因为方子欣也就读澜市交通技术学院,谢思邈故意@你家欣爷   【我是澜职我骄傲!】   ……瞎了眼找了一个这样前男友,是方子欣二十岁最后悔的事。   -   回去路上,方子欣问白芒。   “芒儿,你有微博吗?”   白芒:“有的……”   “你叫什么,互关一下。”   白芒好久没玩微博了,想了一下ID号说:“叫芒芒苦海。”   “啥?”   芒芒苦海……?   这个名,怎么有一种中年丧妻老大爷的即视感。   方子欣搜索白芒报给她的微博账号名称【芒芒苦海】,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粉丝三十多万。   不过评论极少。   买粉了?   “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粉丝啊?”三十多万,买粉也有花钱呢,感觉白芒不像是会买粉的女孩。   白芒告诉方子欣:“我以前在微博分享过一些刷题资料,所以关注我的比较多……算不上粉丝。”   方子欣了然,打开白芒去年最后一条微博,底下还有两个评论。   一条是:“好人一生长命。”   另一条:“加V13456079082”   方子欣看到大开眼界,忍不住抖了抖腿,这哪像女孩子的微博。   白芒在最新粉丝里,找到【你家欣爷】,方子欣头像是海贼王。如果白芒知道方子欣对她的吐槽,她觉得方子欣的微博头像也很直男。   【你家欣爷】和【芒芒苦海】已成为好友。   王依萌的微博账号【萌心萌动】也被系统自动关联,推荐给了白芒,白芒一眼看出这是王依萌微博id,顺手加上。   -   晚上,方子欣从方玉环房间溜达出来,一脸假装的不情不愿。   “好吧……我帮你问问芒儿,乐不乐意去。”   脑袋被戳了两下。   “什么帮我!搞笑!”   “方大欣——你不想去我无所谓,我带芒儿去。”   方玉环压根也不吃方子欣这一套,态度拿捏得死死的。   方子欣短叹长吁:“哎!家门不幸啊。”   “不幸你个头,再在我面前吊丧似的胡说八道,开学别想涨生活费。”   生活费三个字,让方子欣突然升起危机感,立马伏低做小:“贵妃,我现在在这个家很为难啊,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心里也没我这个女儿了?”   方玉环霸气抿出一点笑,完全识破方子欣那点心思,打趣道:“方子欣,你问我这个问题之前,你反省反省啊,你有给我当过一天的好女儿吗?”   “……好,我知道了。”   方子欣下楼了,双手抄着裤袋,然后背朝方玉环,高高举手,比画一个“ok”手势。   不就是将白芒叫上参加宁媛会的活动么?   小事一桩啊。   ……所谓夏日星光私家音乐会,又是宁市贵太太闲着无聊,组织安排在谁的私家区域,搞个活动秀自家孩子的音乐艺术天分的聚会活动罢了。   内容无非是晒孩子,会弹琴的弹琴,唱歌的唱歌,主持的主持……   如果还有一点别的心思,就是用孩子联络情分,如果可以孩子能里面交上朋友,或攀个亲,更是好事一桩了。   这个暑假,宁媛会也就举办两次活动,上次方子欣没参加,方玉环独自前往。   这次方玉环要了三张私家音乐会的入场券。   宁媛会的活动向来安排很正式,有入场券,还有活动名单。入场券最底下写着私家音乐会的时间:这周六晚上6点。   以及地点:南湖花园肖宅   周六,方子欣破天荒在中午之前起来,开始选衣服搞造型,除了给自己选衣服,更操心第一次参加宁媛活动的白芒。   王依萌得知白芒和方子欣要参加这次音乐烧烤派对,冲着有露天烧烤找自己的姑妈要了一张入场券,跟着欣子她们一起凑个热闹。   王依萌的姑妈是宁媛会的老成员了。   方玉环能加入宁媛会需要两个推荐人,王依萌的姑妈就是推荐人之一。   另外一个推荐人,就是丁明薇。   丁明薇加入宁媛会时间,比方玉环还要早几年。   白芒感受到了一种灰姑娘要被后妈和姐姐带着参加宴会的既视感……   只是真实情形就很不一样。   王依萌是化妆达人,选好衣服,方子欣带白芒到大萌家化妆。   大萌先给方子欣化妆,白芒百无聊赖,立在大萌家切入式的旋转书柜,不比方子欣收藏着大量漫画,大萌书柜里全是当下流行的言情小说。   白芒取下这本书,问大萌:“这个作者的小说好看吗?”   “那本啊……凑单买的,还没看过。”大萌一边给方子欣画眼影,一边朝白芒说。   “你要看吗,送你了。”大萌咧咧嘴。   “算了,凑单买的,肯定不太好看。”白芒微微一笑,把书放回书架。   大萌的化妆技术真的炉火纯青,方子欣被修饰一番,原版略显锋利的五官都变得柔和,搭配她酷姐的穿着,潮范又亮眼。   轮到白芒了,大萌改变了战术,不再修饰五官,而是通过打底和高光凸显白芒原本的五官优势。   今天白芒是泡泡袖白衬衫加短裙,方子欣给选的穿搭,大萌给她化的妆也是性感甜妹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芒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再看看方子欣。   莫名看出了一点cp感。   方子欣身子搭在盥洗台,不管镜子里还是面前,都是白芒的脸。目光心虚地瞥向别处,不太想撞入白芒的眼睛。   ……怕弯!   白芒的眼睛本来就亮,蓝色星空眼影点缀,更是一闪闪的,漂亮又夺目。   姬里姬气的。   这是白芒整体造型妆容出来之后,方子欣浮现脑海的第一个词。她不是怕弯啊……而是心里没有把握啊。   怕她堂堂欣姐还是被降服的那一个。   至于大萌。   大萌勇敢地尝试了吊带裙。   表白失败,消沉了几天,方子欣觉得大萌似乎变得更自信了。   傍晚出发南山花园的路上,黑色七座商务座里,唧唧囔囔。   大萌突然伤感感慨地说了一句话:“为了一颗得不到的星星流泪,终将逝去一个夜空的繁星。”   方子欣听不了这种酸话,差点吐出来。   坐在大萌旁边的白芒,居然还觉得很有道理,点着头。   方玉环玩着手机,只听了几个字,微笑可亲的看着车里的人,又瞅瞅外面:“那么早,就有星星出来了?”   大萌一脸致郁。   但此时此刻,外面的天很美。   沉甸甸云层,透着淡淡的橘红,仿佛镶上了一道金色的边;   饱染颜色的云朵,在晚风的徐徐浮动下,轻轻聚拢,又微微散开……   -   车子停在南山外的私家停车场,方子欣还未下车,就看到了丁明薇红色轿车。   “林笙回来了,是晚上音乐会的主持人……”方玉环第一个下车,告知女儿们这件事。   林笙是谁?白芒不太记人名,但是只要见过的人,还是能记住对方名字。   “……林直的姐姐。”方子欣口气惆怅道。   眼皮抽了抽,心里莫名腾起一种预感,今晚林笙可能要替林直找回场子的感觉。   同样,看看从车里颤巍巍走下来绷不开步子的大萌,气赳赳仿佛随时要战斗的方子欣;   以及下车之后立马扬起完美亲切假笑的方玉环。   白芒脑海里也冒出后妈和姐姐带上参加舞会的画面来……   -   “玉环……欣子,你们终于来了!”不远处,丁明薇笑盈盈,身穿旗袍,旁边带着林直和林笙,像是优雅贵妇等在前方。   “孩子们,走了!”肩膀再次被肥重的手臂勾着。   “……”   白芒、大萌,方子欣三人,全被方玉环一人搭着往前走,一排四人,走出最霸气最嚣张的步伐。   这年头,不拼钱……拼人!   ☆、第三十七章 夏夜猎手   【漫天星光沿途散落,长路尽头总有灯火。】   这是写在星光音乐会入场券后面的一句话。   肖宅位于南山最高处,原本是私家房产,主人早迁居海外,委托给同宗亲友负责管理。这位亲友是一位高校的古典乐女教授,海外获奖资历优越,加上祖母是民国时期小有名气的名媛,本人又常常被邀参加各类乐器比赛的评委嘉宾。   因此,宁市不少权贵家庭,如果自家孩子学乐器都想尽办法找这位肖女士指点一二。   丁家发家之后,这位肖女士就不收学生了。不然以方玉环的活络心思,也会花大钱给丁龙泽方子欣找门路,拜托肖女士亲自授课一堂。   倒也至于一节课,朽木就能成了金玉,而是被肖女士指点之后,出去的名头就不一样了。   像林笙就是自称肖嵘的关门弟子,是肖女士收的最后一门学生。   林笙对方子欣白芒的态度,都是淡淡的礼貌,面上没有母亲丁明薇明显的优越感,也没有弟弟林直流露的骄傲。她看起来规矩而客套,长相气质也是很规矩的样子,脸型略方,额前留着齐刘海,一身殷红V领的长裙,穿在她身上没有任何妩媚之气,反而很高洁,略带英气凌厉的眉眼,频频流露一点不悦情绪。   可能跟林笙爱蹙眉的关系。   “老实说……我以前一直挺怕林笙的。”方子欣暗暗对白芒说了一句心里话。   即使现在,她和林笙几乎不会说话,偶尔跟林直还能对呛两句。只要两家人单独聚的时候。   林笙面对她和丁龙泽,没有任何狂妄,而是无视。偶尔客气地对他们微笑,也让人觉得是面笑心不笑,眼底全是疏离。   “不是一类人。”白芒对方子欣道。   不远处,林笙双腿交叠地坐在一架钢琴旁,手里拿着一本琴谱。身后是融入贵太太人群里,攀聊自如的丁明薇。   至于林直,也身姿笔挺地跟几个同龄青年交流。   比起参加丁家人安排的饭局,他们在这个圈子似乎都更具融洽感。   至于方玉环……   白芒觉得刚见面那天,大萌就说出了事情的本质,开开心心当个暴发户不香么?非要在这里凑衣香鬓影的热闹。丁明薇虽然帮方玉环介绍进这個宁媛会,显然又不带着她玩,除了前面见面的简单招呼,后面也各管各的应酬。   方玉环那么霸气爽利的一个人,在这里居然做端茶倒水的事。   处境边缘。   方玉环都边缘化了,她的“孩子们”自然也很边缘化,别说融入圈子氛围里,她们三个连穿着造型在里面都显得非主流。   即使捯饬了半天。   里面的孩子大多偏正装,像是电视剧里参加舞会的打扮,类似林笙的一袭V领长裙,亮眼但毫不花俏,布料极好又裁剪简单大方,给人妥善温柔的即视感。   方子欣呢,一身大牌,从头到尾都是标。   白芒今天的泡泡袖衬衫加短裙,也是方子欣给她选主打甜美辣妹的牌子。因为觉得她身上的标签不太明显,出门前,方子欣还给她秀发上别了一个香奈儿黑色发夹。   对比,还是大萌简洁许多。   简洁有什么用……   大萌来到这个私家别墅,就明智地在茶歇台上,取了一杯咖啡,拿出手机玩游戏。只要别人不关注她,她可以从头到尾只打游戏不出声。   方子欣也想这样做。   偏偏方玉环不会放过……她和白芒。   “这是我的儿媳妇,水千姚。”这边一个年纪相对大的贵妇人,将一旁长相恬静清秀的女孩介绍给方玉环。   “哎呦,怎么会有那么水灵好看的人呦!”方玉环响亮的彩虹屁从外面的草坪里传来。   不知道赵家和江家的陈年纠纷,也不太知晓水千姚的品性在这个圈子还有待商榷,这里面更多是像丁明薇自我身价保持者的高洁贵太,是不太认可水千姚这类千方百计爬上位的女孩。   婚礼那天,江家小儿子当场给了赵翼东和水千姚难堪的事,虽然不是人人得知,但在圈子里这个八卦早不胫而走。   最重要,赵家这几年的生意已经往下走,她们也不太需要为了给赵太的面子认可水千姚。   所以……方玉环这样夸赞行为,在她们眼里相当掉价。   好几道颇有微词又看热闹的目光落在方玉环身上,方玉环还牵上水千姚的手,亲和又热情:“水千姚……名也像人一样,美得不行。”   “水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水千姚微笑回道:“我在澜海银行,做风险预估。”   “厉害!”方玉环差点举起大拇指,“澜海银行据说现在都只招985的毕业生了吧。”   水千姚谦虚否认:“那也没有……”   注意到婆婆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水千姚不再多说。她不是什么985大学毕业的高才生,之前也只是一位普通柜员,因为赵翼东托人走关系又大额存钱,她才从一楼柜台转到了二楼风控部门。   正式成为赵翼东的妻子,赵家的儿媳妇,水千姚的日子没有多好过,每天战战兢兢怕出错,偏偏婆婆还喜欢带她参加各类活动。   完全没有只跟赵翼东谈恋爱时轻松自在。   水千姚不想混上流圈子,她只想一直过奢靡富足的生活。   能在宁市认识赵翼东,是命运之神唯一给她的一次机会。她抓住了突然从天而降的藤条,把握了机会。   “我带千姚见见钟会长。”赵夫人跟方玉环简单告别,带水千姚见最晚过来的钟灵。   钟灵是宁媛会昔日会长,因为身体缘故不再担任,现在会长也是由最得空今晚音乐会的召集人肖女士担任。   肖女士多年未婚,工作又是大学里的音乐老师,不再带学生,生活相对清闲。   加上肖女士深得人心,算是钟灵钦点的新会长。   以后像这样的私家音乐会,估计常常举行。   赵夫人带水千姚跟钟灵打招呼,钟灵客气不失温和地朝水千姚好了好几句话。这个情况,反而让不少人摸不清情况。   任何圈子都存在秘密,关于钟灵和儿子江川尧的关系,每个人都觉得秘密,可真正的秘密是不会被外人窥见任何的真相。   就像这边钟灵对水千姚态度怡然,儿子江川尧却砸人家的婚宴,瞧着都不是亲母子能干出来的事来。   白芒瞧着钟灵,原来那天在南山湖畔的内环路,对她反复按喇叭的女士就是钟灵啊。   果然一个人,即使位于什么圈子里,都是存在多面性的。   方玉环还在排队,排队跟钟灵客套几句话。   方子欣冷冷垂眸,心情变得烦躁,看了眼旁边神情安定又略显岑寂的白芒,往白芒旁边靠近一点。   牛羊成群结队,猛兽总是独行。   她和白芒,大萌,在这里绝对算不得什么猛兽。   但又不是林直他们那种成群结队的肥羊,只能是三只圈地自萌的小牛小羊。   哎!   诶!   额……   夏日私家音乐会还没开始,但人已经到得差不多,只是大人怎么比孩子还多?   因为音乐会放在一楼大堂举行,夜里烧烤在草坪。提早过来的孩子,去了地下室的娱乐室。   ……   焦扬何荔嘉都早来了,呆在地下室。比起上面,下面更为热闹。   几个都上了大学的年轻孩子围坐一张长桌,提早玩了一局桌游。另一个休闲活动区域,更年长一些的哥哥,打台球玩桌上冰壶,是不是发出欢呼声和掌声。   “暂时结束一下喽,我们音乐会开始了。”今晚主持人林笙来地下活动室叫声,很有礼貌的口吻。   焦扬压了压心里思绪,莫名叹了一口气。今天过来的路上,他和何荔嘉发生了争吵。   那段白芒考了710站在台上演讲的视频,何荔嘉刷到过,焦扬也刷到过。   焦扬没有何荔嘉这般猜疑,只为自己误会白芒感到抱歉,以及……心底藏着难以言说的愧疚和遗憾。   他让何荔嘉删除微博,何荔嘉还问他:“你有证据吗?”   他又不能说,他和白芒当过短暂的男女朋友。   焦扬今天是跟着母亲来,何荔嘉也是跟着他的母亲来,之前他不爱参加这种活动,他母亲都是带着何荔嘉过来。   何荔嘉跟他家交情好,家境差他家一些,勉强可以与他门当户对。但何荔嘉本人很争气,学习才艺包括做人做事的技巧和心眼,都是让他母亲很满意,很早之前,认了何荔嘉当干女儿。   因为这层关系,何荔嘉反而有了理由拒绝他,但焦扬一直是自信的。他无比了解何荔嘉,在没有最喜欢的人,她一定选择最优的那个。   他就是那个最优选择。   情难自禁之时,两人也频频刹车在最后的关键。   何荔嘉对他说:“别跟我闹了好么……”   他忍了。   然后,突然杀出了一个江川尧。   如果在其他人面前,焦扬有足够雄性优越感,在江川尧面前,就像富贵的家养猫遇上了真正的老虎。   他不甘心,又没办法。   高考结束的六月,他在澜职图书馆遇上了勤工俭学的白芒,他的自傲和偏见让他一叶障目。   所以刷到视频的那天,焦扬心里就有了想跟白芒道歉的念头。   结果微信……他早被拉黑了。   这世上,是否所有的关系,早有提前的牵扯和安排。   焦扬从地下活动室上来,看到了坐在客厅茶歇台一隅的白芒。   他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眼睛都是可以精准衡量人的尺,一眼就看出眼前白芒不只身价不一样,气质也有了隐约的不同。   -   “喏,那是焦扬……他家做汽车轮胎的。”方子欣和焦扬不熟,但也知道这个人,何荔嘉的头号备胎。   原本在地下室活动室的年轻人都上来,包括里面最漂亮的何荔嘉。   音乐会场地在一楼客厅,客厅连着外面草坪。二楼是偌大的半月形露台,上面站着以钟灵为中心的贵太太。   全复古实木的装饰的吊顶,华贵水晶灯通体明亮。   热闹又高雅的氛围里,大家各有章法地抱团相坐一处。   权贵富裕,高端精英,商界名流……   各有各的社交,各有各的分类。   三六九等。第一次白芒感受如此明显的偏见之多的目光,她们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她只觉得自己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而不是一个人。   就算那天她气势如虹,又哪比得上真正的纸醉金迷。   音乐会开始了,首先上台是肖嵘。肖嵘是一个个高清瘦的美人,皮肤冷白,脸庞利落有型。   有点像白蕙。一个类型的女人。   她声音清淡语气缓慢,简单说了两句话,直接将主持的事交在了林笙手里。   林笙优雅上台,今夜是自由音乐会。他们这些家庭孩子,谁都学过一两门乐器,连方子欣也都会架子鼓和钢琴是。   像何荔嘉小有名气的女神人物,更是能唱能弹。   何荔嘉身上有一股格外骄傲的气焰,站在人群里很是耀眼,林笙目光笔直地投向何荔嘉,嘴角微微一扯,直接邀请何荔嘉上来开个场。   何荔嘉也不谦让,她和焦扬一块表演了四手联弹。   白芒敏感地察觉到,何荔嘉和林笙不太对盘,甚至是犯冲。   “林笙十八岁就要立志嫁宁市顶有钱的家庭,何荔嘉也是。”方子欣在她耳畔轻声吐槽,打趣又嘲笑,“所以她们是对家。”   “……”   对家不应该风格相似么?林笙长相和身材都没有何荔嘉惹眼,今天何荔嘉只是一袭简单白色连衣裙,就秒杀了林笙的殷红长裙。   不比林笙刻板冷傲,何荔嘉大大方方里透着清纯又妩媚。   媚眼生辉,又极其勾人。   如果这些顶有钱的人家儿子只看颜值的话,何荔嘉胜算比较大吧。   毕竟……江川尧那厮的眼光也很挑美人。   不远处,丁明薇目光如炬地看向坐在一处的白芒方子欣三人,再看看台上主持得体大方,还能把握全场气氛的女儿   心里自然多了一点欣慰。   欣慰,又有点惆怅。之前的她,何尝不是这样这样圈子里拘谨不自在,幸好她有一双优秀儿女,林家认可了她。   然后,她才得到了她们的认可。   -   台上的林直吹了一曲萨克斯,今日他穿着正装,手上戴着爷爷奖励给他的名表,站在中间吹奏古典名曲的他没有面对丁家人的冷漠和不屑,只有彬彬有礼和贵族般优良教养。   人都有很多面,面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面。   林直是这样。   白芒觉得自己也是这样。   林直引得了满堂喝彩,丁明薇面上有光,整个人精神焕发,甚至对白芒递过来一记眼神。   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十分和蔼,慈爱,甚至包含愉快的笑意。   隐隐的带上一份不善的情绪,又是极其明白的威胁——   只要她甘心活在林笙和林直的阴影之下,她也对她和颜悦色。   白芒不愿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   之后,又有几个主动演奏。   这个房子都是乐器,各种类目,不管是古典乐器代表钢琴,还是中式的琵琶古筝。   肖宅,不像人居住的房子,更像是一家私家乐器收藏馆。   有人继续组团演奏,气氛变得浪漫轻松,几个活泼性格年纪相对更小的孩子,还跳起了一支舞。   他们面上的快乐,富贵又从容。   后面就是自由发挥了。   “下一个,是谁呢?没有的话,我们就中场休息,去草坪BBQ喽!”林笙站在钢琴架的旁边,面上表情像是训练过,周到又官方,手握话筒又像是掌握了权利的人。   一双跟丁明薇极像的眼睛,聪明犀利透着逼人的光。   “我吧。”一直安静欣赏他人表演的白芒遽然出声,人还站起来。   “……”   在方子欣和大萌变得不自在的神色,白芒含笑的眼睛一一落在她们脑袋上方。   “……”   “……”不要!   白芒笑容可掬,从容又自在,望了望站在最中间的林笙,附加一句:“我们三人,一起。”   -   “真是热闹啊。”   径直又狂妄,穿过草坪,江川尧顾言锡和邹瑞泽三人齐齐出现。   何谓青年才俊,乖巧体面,还是生意和权势的资本。   济济一堂的光鲜亮丽,除了角落里的那三个女孩。大多是差不多气质,高雅规矩的外表,显露过度的自信和傲慢。   如果谁的到来,瞬间打破了今夜的体面氛围。   只有江川尧他们。   姗姗来迟,却又明晃晃,吸引了一圈人的注意力。   众人全部的目光。   ☆、第三十八章 夏夜猎手   江川尧他们三人,个高,气质又出众,自然都是出类拔萃的人。   加上他们的名字常常被圈内提及,本人又很少出现在这样活动,更吸引众人了眼球。   他们穿着十分休闲,风格却跟现场大相径庭。   但他们的到来,没受到一点冷落,不管目光还是周围人。不少人已经口吻热络地跟他们攀谈起来。   第一个上前的人是钟灵亲自带来的钟若怀。面对钟若怀的笑脸,江川尧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不像往日,又懒又淡,面带嘲讽。   一旁邹瑞泽出声问:“音乐会还继续吗?”   顾言锡漾着愉悦的笑:“可能正是精彩的时候。”   台上,话筒和主场都还在林笙手里,她的视线在人群里来回穿梭,从江川尧这里又落在主动刷存在感的白芒这里。   丁家摆席那天,林笙本来可以回来,她并没有母亲对人这般势力偏见,却也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来回跑一趟。那天丁家筵席结束,她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聊起丁景凯这个莫名多出来的女儿,母亲语气紧绷,无意中说了两句“好厉害”。   她欣赏厉害的人,又极其讨厌故作声势。为了见见这個厉害的女孩,这次肖嵘老师牵头的私家音乐会,她特意从澜市赶着回来,并自告奋勇当这次音乐会的主持人。   她绝不会轻易表现恶意,适当给不同的人不同的表现机会,就算那个人是她讨厌的人。   这不前面开场,她就让何荔嘉上台了……   第一个出风头的人,并不招喜;最后压轴的人,也不一定能压得住场。   林笙长相有点男性化,骨架也比一般女生大一圈,为了保持好看常年控制饮食,身材十分削瘦;站在台上,像是笔挺的一把剑矗立中间。   一般的场,林笙都能镇得住,她是天生严肃有掌控力的人。   前面音乐会,她刻意忽略挨靠茶歇台坐的三人。白芒实力她不了解,方子欣和王依萌,她都清楚对方的才能,别说有拿得出手的才艺,连基本的表现力都没有。   她也不想为难她们。   偏偏……   “你们要演奏什么乐器?”林笙握着话筒,面带微笑地发问她们,“还是愉快一点,一起唱个歌?”   白芒笑容更甚地回应林笙目光,似乎有所思忖,拖延了一秒说:“我们还要小小商量一下。”   “难道没有准备过吗?”林笙下意识问,挑眉,眼底有点难以置信。这样的活动,作为提前被邀请的每个人,都会在家好好准备一番。   林直那么不可一世的人,都在家努力练习吹了好几天的萨克斯。   “没呢……就是看大家都踊跃参与,我们也很跃跃欲试。”白芒回答得轻松镇定,不卑不亢,仿佛初生牛犊不怕虎。   女孩恬静的脸泛着谦虚的笑意,就算等会表现不好,似乎也能被原谅。   可……   这样的活动,方子欣已经丢脸几次了,今天才拼命收敛自己好胜心。   大萌也是,如果有拿得出手的才艺,谁愿意成为台下鼓掌的人。   关键,比起她们,她们更不知道白芒有什么才艺。   白芒昂着脸,一点也不在意他人落在她脸上的置疑,仿佛只要玩一场。   “……好的。”林笙朝白芒放下话,“我们先烧烤,你们慢慢想。”   白芒点了下头。   郑重,又随意。   方子欣忍不住瞅瞥白芒一眼,这回她心里真觉得白芒是拆袜子补鞋子,顾内不顾里。   大萌:……一样。   -   夜幕像是黑绸子冉冉扯开,繁星闪烁。   晚风徐来,草坪放着两台鼓风机,风声呼呼,加上草坪还有落地屏投影,音乐响动。   围着烧烤架的只有年轻孩子。   大人都在二楼露台,品茶谈论,维持着高雅和体面。   一楼大堂,人基本散去,只要晚到的江川尧他们呆在茶歇台的另一端。他们时不时看向她们,似乎很期待她们会折腾出什么名堂。   方子欣和大萌,大眼小眼齐齐对白芒又瞟又瞪。   白芒开始对她们心理建设,问:“难道,你们真不想?之前在家你们明明也练习过。”   那是……   事实白芒说对了,她们当然也想上台。   不管方子欣和大萌,她们也都为今夜的音乐会排练过。只是排练效果不太好……她们没脑子但也有眼有耳,前面何荔嘉和焦扬的四手联弹,还是林直吹的萨克斯,还有其他人的集体管弦乐器演奏,算不上神仙打架,但也都真的实力。   不像她们,只是自娱自乐的水平。   傍晚过来之前,在大萌的家里,方子欣和大萌练了一首歌,是简单又老掉牙的曲子《恰是你的温柔》。如果强行被点名,她们可以硬着头皮演奏。   但既然林笙和他人都忽略了她们……又何必自取其辱。   ……   连方子欣都认为是自取其辱了,大萌的脑袋摇晃成拨浪鼓了。   邹瑞泽来了呢。她不想丢人。   白芒比她们任何一个都有信心,目光眈眈,一字一句道:“还没演奏,怎么就觉得我们会丢人,会输?”   “何况,这也不是什么比赛。”   这样的白芒,这样的话,太鼓动她们了。   ……荧惑又给她们力量。   她们的忐忑和胆怯撞入白芒平静而漆黑的眼眸里,不仅荡然无存,反而滋生了无端的勇气和想法。   “她们真的不重要,一点也都不重要。”白芒最后补充道。   真不要现场这些虚伪完美的笑脸。如果只因为别人表现得好,风光太甚,选择低头或者止步,以后回想今晚只会遗憾。   本来今晚音乐会主题,本就是自由——   白芒主动找乐器收藏家肖嵘女士,希望肖嵘女士给她布置场景,对人一向清冷的肖嵘对白芒的要求没有任何抗拒的态度。   微微一笑,直接让两个工作人员,将架子鼓和电子键盘都拿到了外面草坪一隅。   同时,从二楼取来一把私藏的电吉他,特别提供给白芒。   “好好表现。”肖嵘忽地一笑。   如果方子欣和大萌之前还有点犯怵,因为白芒也加入她们,已经没什么顾虑。   她们至少练习过,白芒是排练都没有……   再好的姐妹也有塑料的时候,只要有人比她们更丢脸,似乎丢脸也不怕了。   她们临时组了一个三人乐队。   白芒弹奏吉他,方子欣敲鼓,大萌键盘。   这首《恰是你的温柔》她们弹唱不是邓丽君版,而是改良过的轻摇滚版本。方子欣和大萌选择这首歌只因为曲调简单。   可是,越是简单的曲调,越考验唱功。   还有白芒作为吉他手的配合。   -   【漫天星光沿途散落,长路尽头总有灯火。】   眼前画面,也映衬了音乐会入场券上的话。   灯火亮起,星光点缀。   全部人都来到草坪,不论林直林笙,还是焦扬和何荔嘉。他们看着白芒方子欣王依萌有模有样像是乐队一样搞起组合,有不屑,有期待,更多只觉白芒很心机。   这样折腾肖嵘老师布置场景,无非是没有硬本事瞎闹腾。   一旦,她们翻车或者唱得磕磕碰碰,只会让人更笑掉大牙。   夜风吹来自由,星光闪烁希望。   这首摇滚版《恰是伱的温柔》,白芒虽然没有跟方子欣她们练习过,但是她和她们一起哼唱过。   那天也是晚风轻拂的夜里,她们三人开着方玉环的宝马车,在玩了夹了娃娃之后回去的路上。行驶宁市的大桥高架。   凉风灌入车厢,混杂夏日的情调和浪漫。   女孩们开唱:   【某年某月的某一年   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   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地来   让它好好地去】   女孩们声线各有不同,白芒清冽,方子欣沙哑,大萌温柔,组合在一起,效果居然出奇动听。关键,她们是真的朋友,配合极好,谁也没有想掩盖对方想法。   一旦大萌忘词,键盘敲操作轻微的停顿,方子欣重重敲打架子鼓遮掩。   至于白芒,她没有跟她们一起训练过,却是表现最完整的一个。   怀里吉他轻弹,唱得随意而悠缓,享受的状态,像是文艺酒吧里专业弹唱的美女歌手。   乐器里,吉他一直备受上流家庭的轻视,要么觉得它好学上不了台面,要么对它的演奏方式不屑一顾。不够高雅,也不够有气势。   可是,今晚是以自由为主题的音乐会。   不管是《恰似你的温柔》这首歌,还是女孩临场组乐队的演奏,都是恰如其分的妥当,因为这份恰到好处的随意,才有了惊艳的效果。   同样在年龄跨度很大的活动聚会,越是经典老歌,才能勾起每个人的共鸣。   演奏结束,从一圈人反应里,白芒知道效果达到了。   江川尧和邹瑞泽他们,一同来到草坪,三双长腿站在人群的前面。   比起沉默的林直,思忖的焦扬,顾言锡和邹瑞泽直接欣赏地鼓掌。   “真酷啊!这三个女孩……”   江川尧略略一笑,单手放在裤袋,在草坪探灯照射下,一双盛满情绪的眼睛明明灭灭,独独地望向对面坐在高脚椅,手捧吉他的女孩。   如果这里的其他人,都只是觉得她们今晚的表现只是耍酷。   她们里面的某人,想要的效果绝对不只是这样。   没有那么的简单。   是女孩的游戏,还是别有目的?还是真的充满心机?   哗哗作响的鼓风机,闪着光亮的草坪霓虹,周围男女面面相觑。   浑身发热的躯体,一张张俊美和优雅的脸……   隐藏的心思和猜忌,明明白白。   楼上楼下,不管前面的反应如何,最后视线还都是落在她们身上。   此时此刻,方子欣和大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结果证实了白芒前面的那句话,还没有演奏怎么知道是赢还是输。   她们赢了……!   ……   ……   ……   “我们下去玩桌游吧。”突然提议的人是何荔嘉。   “好啊。”   “走吧……”   何荔嘉在里面不是家世最好,甚至只能跟着焦扬母亲参加音乐会,但她微博有人气,是小有名气的理工女神,在他们这一圈孩子里很有人气。   颜值既正义。   即使成不了正义,如果能发挥脸蛋优势,成为很好的关注点。   何荔嘉带走了一帮人,原本他们都是听众。   “走!”邹瑞泽也跟上了,脚步停留大萌这里,要把大萌一块捎上。   男人和姐妹的选择。   大萌下意识看向方子欣,欣子和何荔嘉不对盘,欣子一定不会参与何荔嘉组的游戏局。   没想到,方子欣轻轻地将手搭在白芒和大萌的肩膀,爽利道:“行啊,下去玩。”   白芒和江川尧跟上。   他们几个人乘坐一个电梯,以及去了一趟洗手间的焦扬。   电梯关上,站在六人后面的焦扬,面色尴尬不自然。   “你怎么不把女朋友带来?”邹瑞泽出声问顾言锡。   顾言锡咳了一声。   江川尧替兄弟回答:“听他骗,早分了。”   邹瑞泽一声叹气,感慨一句:“……真羡慕你们的花心啊。”   你们……   可不止顾言锡一人。   当着白芒她们,被影射的江川尧和顾言锡。江川尧不痛不痒,顾言锡却一定要替自己说话:“冤枉啊。我真的一点也不花心,只是命中注定感情不顺,每次付出真情都被辜负。不像有些人啊,一直伤女孩子的心。”   比起邹瑞泽,顾言锡这话才真的痛踩了兄弟一脚。   方子欣凉凉扯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大萌低低脑袋,敏感度极强的她,自然感受电梯气氛很不对。   白芒站在最里面,旁边是焦扬;突然,焦扬用只有两个人能注意到的眼神,专注又深情地看了她一眼。   ……膈应!   就在这时,电梯停在地下室。   被兄弟拉下水的江川尧,忽地微微侧身,眸光落在白芒的面庞,挡住了令人膈应的深情眼神,扯起一个淡笑,朝白芒问:“会玩桌游么?”   过于明显的关注和勾搭,丝毫不顾忌众人,仿佛坐实了花心男的标签,还真够不要脸的。   可,江川尧的勾搭话语还是眼神,从容又自在。   清清淡淡,没有一点油腻。   焦扬心情十分不好。   “不会玩。”白芒出声回答。   一一从电梯出来。   江川尧又一问:“桌球呢?”   不等白芒回答,身后的焦扬回答了江川尧:“桌球我会打——江川尧,我们打一局吧。”   江川尧回过头,望望焦扬,应下来::“……好啊。”   -   活动室分好几个区域,何荔嘉林笙她们在长桌玩桌牌。   第二波下来的人,去了台球桌。   白芒、方子欣和大萌她们自然围着台球桌,观看焦扬和江川尧的对战。牌桌上,何荔嘉眼神一直往台球桌这边瞟来。   她玩得漫不经心,极力按捺住心里傲气和不甘。   她希望焦扬赢,可焦扬真赢了,她又难以接受江川尧会输。   防备心和察察为明的看人习惯,让何荔嘉今天在心底明确一件事,江川尧和白芒之间真的有什么。   今天她从别人这里坐实白芒真的是今年高考成绩出众而不是炒作的人,何荔嘉在台上跟焦扬四手联弹的时候,弹错了几个音。   幸好底下的人只是看个热闹,只有焦扬发现了。   牌桌兴奋。   球桌热闹。   江川尧和焦扬各站台球桌一段,手持修长球杆。   “打什么?”焦扬问江川尧。   中式?九球?   江川尧直接道:“斯诺克。”   邹瑞泽是一个喜欢看热闹的人,主动担当裁判,整理桌球。顾言锡站在旁边抱胸发笑。他真不知道焦家儿子为什么要对江川尧挑起挑战。   焦扬打台球水平如何他不知道,但对手可是江川尧——   不过也难说……哈。   -   斯诺克规则,将一个红球,一个彩球以此击中落袋,不同颜色彩球分值不同,最高分是击中黑球七分,最低是红球记一分,最后双方算总分分高者为胜。   打球过程中,可以给对手制造难度障碍。所以也称“障碍台球”。   “五局三胜?”焦扬又问。   “麻烦,三局两胜。”江川尧道。   定好规则。   “你先?”焦扬谦让一下。   “你先吧。”江川尧倒不谦让,即使他懒懒散散充满自信的劲儿,对占先机的事,不太感兴趣。   既然这样,焦扬也不客气了,开场极其舒畅,连击两个红球,一个黄球,一个绿色球。   如果前面顾言锡对比赛还很有自信,觉得江川尧没问题,看完焦扬的这两下手艺,觉得焦扬也算中高手了。   直到焦扬打黄球,不小心粉球掉袋,不仅没有得分,还给对手加了四分。   江川尧露出一点笑意,这种便宜,他占了还是开心的。   终于,也轮到江川尧打下半场球。   前面焦扬上半局打得太顺畅,差点都以为他要嚣张清场,江川尧一直懒洋洋地杵着没上场,握着杆子很有耐心地等着。   甚至,他还从口袋掏出一支烟,随意点上,叼在嘴巴里。   虽然活动室没有家长,但楼上就是家长,江川尧这样的行为,不仅眼里没有他们,可以说连家长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只顾自己。   就像打球,目光笔直,只落在球杆的那一端。   他的打法精准,又轻松。   江川尧轻轻打了一杆,红球顺利进袋。   又是一个挺身,那个被放回原位的粉色,也进袋了。   他抬眼,冲焦扬轻轻一笑。   半分挑衅,半分痞气。   目前还剩十多个红球,以及最后一个得分最高的彩球——黑球。   江川尧帅气又性感地躬下身,一个又一个将红球依次打进袋里。   全部,没有碰到黑球。中间考验的不只他的技巧,而是战术。   如果前面焦扬打得算是顺畅……   江川尧可以说是精彩!   打到最后,只剩最后一个红球,一个黑球。江川尧的总分,已经完全超过焦扬。   时间,却只用了一支烟的功夫。   围观的台球桌的人愈来愈多,连何荔嘉林笙她们都从牌桌那边来到台球桌上,等着看江川尧将最后的一个红球和黑球,完美收局。   江川尧一手握杆,一手撑在球桌。他个高肩宽,整个人弯腰幅度很大,因为这样更显得气势逼人。   如同他打球撑在台球桌上的手臂,修长肌肉流畅,青色脉络略显,彰显利落的力量感。   嘴上叼着的烟还有最后一截。   江川尧将撑台桌上的修长手臂收回,懒懒站直,粗俗地取下嘴巴的烟,在一旁放着的烟灰缸掐断。   再次躬腰,一个漂亮的附身击球,最后的红球掉进袋里了。   “漂亮!”方子欣都想鼓掌了。   “……好球!”邹瑞泽也惊叹。   球桌周围掌声响起。   然后——   现在,真的仅剩最后的黑球了。   大家都等着江川尧将最后的黑球落袋,江川尧却无趣地站起身了,年轻的目光悠悠在围观的一圈人打转,然后光明正大地落在白芒身上。   只落在白芒身上,最后与她对视。   他眼神温热,灼灼诱人;   面上不甚在意的一笑。   如果眼里再多流露一点其他意思,简直摄人心魄,敲打在场每个人的心跳。这就是为什么,江川尧名声败坏,还有不少对他心驰神往的女孩。   “710……最后一球你来打。”收起球杆,江川尧开口道。   他给她取了一个数字外号,不是刻意叫她。   但这里,能这般被叫的人只有她。   白芒。   ☆、第三十九章 夏夜猎手   710……   江川尧这样称呼,一下子台球桌周围的人齐齐看向白芒。   白芒伫立在大萌和方子欣中间,这里只有她一人身着短裙,露着修长笔直的腿,本就相当惹眼。   被某人这样一称呼,目光都集中在她这里。   她的腿,和脸上。   长期运动的关系,白芒的腿,修长却不是竹竿那般纤瘦。大腿和臀都具有肌肉支撑的饱满度,小腿弧线滑润。   漂亮透着性感。   性感是需要氛围感的。   在今天家长孩子齐聚一堂的和谐气氛,这套方子欣白芒精挑细选的衣服,好看是好看,性感也相当性感。   场合却不对。   在大家都中规中矩的穿着打扮下,白芒简直像是一位不良少女。前面音乐会,最爱美的何荔嘉都是一身简洁大方的连衣裙,极力迎合长辈们的审美装扮自己。   只有白芒露着两条白皙的腿,唱歌的时候交叠显眼地搭在高脚椅上,相当惹人注目。如果不是方子欣自己都花里花俏的打扮,都要坐实恶意陷害异父异母妹妹的猜疑了。   白芒不在意这些人的眼光,不代表她看不懂他们面上神情。   前面她和方子欣大萌组乐队唱歌,即使他们对她们的演奏认可,对她们混入他们的圈子,仍然轻视甚至不屑。   当然事情的本质,不是她真的穿了短裙,方子欣穿了花俏的衬衫,大萌的吊带犯了错误。   原因只是,方玉环是搞批发起来的暴发户。   她是来自山区小县城的女孩。   大萌父母没有太大能量,能衣食无忧享受很好的物质,只是因为有钱亲戚的照拂。   相反让人奇怪的是,她们在这里面格格不入十分正常,本属于他们圈子里应该紧密融合一群的江川尧,也如此格格不入。   比起她不在意他们的目光,他根本看不见他们。正因如此,这样的江川尧反而让他的周围人都相形失色。   变得黯淡和无趣。   所以,有趣的事情也来了。   当这样的人,他的目光和话语只确定在白芒一人身上,就算没有特别意思,也让大家对他们充满揣测和臆想。   江川尧是真的坏。   坏胚一个……   前不久还说对她没想法,现在又当众做出令大伙误解的行为。   ……   “我不会。”白芒粗暴地拒绝江川尧,口吻平静,面上没有一点神色。没有令人遐想的害羞和赧涩,也没有让人看笑话的羞愧和自卑。   “很简单,我教你。”江川尧又说,好商量的口气。   他面上也没有被拒绝的怒意和不自然,他曾经对他人的不善和坏脾气,在这一刻都荡然无存。   即使他脸上没有对女孩子的宠溺,却像极了一个翩翩公子哥。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全是耐心和温柔。   “……”   一时间,大家只觉得江川尧真的要跟这个高考分710的女孩扯上关系。   “我来!”方子欣突然出声。   她替白芒收下了众人的注视,抬头,朝着江川尧做了一個击毙的动作,拿过旁边多余的球杆,轻趴下身,细长的眼睛明亮地眯着,神色专注而帅气。   然后,方子欣时朝着目标,对准球桌上的黑球,轻轻一击。   “啪嗒!”一道重击声。   方子欣看似击杆的动作很轻,力道却不小,黑球受到球杆的力之后,立马朝着左侧的袋子滚去。   很不幸,差了两公分。   黑球碰到了球桌边框,又发出一道撞击的响声。   十分清脆。   何荔嘉神色傲慢,身姿却漂亮地站在地下室的采光天窗,嘴角忍不住讥讽地一翘。   然后——   就在她没有注意看台球桌,视线落在江川尧散漫轻斜的身影时,四周响起喧哗的喝彩声。   何荔嘉再看向台球桌。   那个都碰到对面左侧边框的黑球,借着反力再次往右边滚去。   滚到右边往下的边框,又借着反力。   直到缓缓滚入最靠近方子欣人所站着的右侧下方的球袋。   “……牛啊!”一旁的邹瑞泽都忍不住赞叹   “啧啧……”   “这运气,厉害了!”顾言锡客观补充。   打台球这件事,一方的实力再强也只能让人惊叹,但运气就不只是让人惊叹那么简单了。   方子欣自己都难以置信自己的狗屎运,盯着黑球真的落进身前的袋子,激动地单手举球杆晃了晃,同时举手做了一个yes!   面上神情夸张而喜悦。   仿佛她独自赢得了正常比赛,方子欣放下球杆,跑了一圈,然后举起双手,朝她微笑的白芒兴奋击掌。   白芒样子愉快伸出手。   “啪!啪!”两声。   大萌也要跟方子欣击掌。   明明比赛还没结束,人已经庆祝上。   江川尧收回目光,朝着焦扬,毫不客气道:“第二场,我先打。”   第二场,江川尧直接速战速决,几乎以清场的方式,碾压似的赢了焦扬。   三局两胜。   第三局,已经不需要比了。   某一刻,焦扬直直地站在热闹讨论的众人里,双手握着笔直球杆,他的修养勉强维持了被江川尧强势击败产生的窘态,只是僵硬紧绷抿唇的样子,还是流露了年轻男孩输不起的狼狈。   比起输了比赛,更丢人是输不起。   焦扬自觉现在很丢人,等意识过来,他第一眼不是看向何荔嘉,而是白芒。   何荔嘉视线从江川尧身上,再次飘落在焦扬这里。   白芒触到焦扬投来的眼神,忽地粲然一笑,开口道:“这个台球还蛮好玩的,我也想试试。”   话音落下。   何荔嘉利落地昂着脑袋,骄傲地来到台球桌,自告奋勇地朝白芒说:“我跟你打一局。”   白芒望向何荔嘉,脑袋轻轻一歪,眼神调笑地落在何荔嘉微微蹙着的眉眼:“……好啊。”   美女都是骄傲的,何荔嘉很少见比自己还骄傲的人,但对面这个叫白芒的人,何荔嘉接触的两次。每一次,她的骄傲和气性远远高于自己。   骄傲是美女的底色。   可太骄傲了,总会惹人厌恶,以及不服气的。   何荔嘉和焦扬是青梅竹马,焦扬会打台球,何荔嘉自然也会。可以说焦扬打台球的技术,还是跟她的以前社会朋友学的。   在初中不懂事,何荔嘉还谈过一个社会青年的男友,年少的她只爱最帅最酷的男孩。   上了大学,她审美不变,只是要求变高了。   白芒和何荔嘉只打一局,谁赢了这一局谁就赢了。   何荔嘉让白芒打一杆球。   白芒轻点脑袋,没问题,面上神色还很感激,感激何荔嘉让她。   江川尧将他的球杆递给她。   白芒看了眼江川尧,轻轻一顿,没有拒绝,拿过了江川尧的白色球杆。   真是没感情啊。当着前女友把自己的球杆递给另一个女孩,顾言锡对女孩子打球不感兴趣,对男女之事相当有兴趣。   江川尧这种渣男行为,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   白芒真的没有说谎,她不会打台球,连基本的打台球动作都没有练习过。但是,看江川尧和焦扬打了两场,基本动作还是能掌握。   至于技巧,至于用力的关键。   打了再说喽。   她像是方子欣那样弯弓着腰,左手握球杆,右手撑在台球桌。   面对众人不同猜测的注视目光,不慌不乱地不停调试自己的握杆的姿势,及站姿。   然后,瞄准第一个目标球。   光滑的球杆前端,轻轻地落在她上翘的大拇指上。   终于……整个握杆动作,白芒掌握了。   何荔嘉看白芒这演戏般的一系列的小动作,她总觉得白芒是故意,故意吸引他人的关注,故意装作不会玩,扭扭捏捏。   总之做作至极,令人恶心。   “哒……!”白芒突然抬起眼眸看向何荔嘉,嘴角微微挑起一个俏皮动作。   ……更恶心的来了。   白芒第一杆,动作有模有样,却一不小心直接……打空了。   杆子都没有碰到球。   “……可以再让我打一杆吗?”白芒小心翼翼地出声问何荔嘉,以弱者的态度请求对手。   面对一个毫无技巧还是新人的对手。何荔嘉不想再让白芒一杆球,都有点让人看不过去。   何荔嘉不想让,憋回心里的一丝烦郁,耸耸肩,佯作无所谓。   “……谢谢!”脸上笑容明显,白芒再次弯腰击球。   有了失败的第一杆,第二杆白芒击中了。只是不幸的是,击中是击中了,红球直接在台球桌蹦跳两下。   别说进球了,简直乱撞球。   ……丢人。   ……紧张!   前面还为自己的运气和球技兴奋的方子欣,因为白芒这两杆球,方子欣已经兴奋不起来了,忍不住摇晃两下脑袋,心里只后悔自己没拉住白芒。   何荔嘉打台球的手艺,有在微博晒过。为了秀技,特意剪辑过一个小视频,即使球打得一般,视频剪辑得很帅。导致视频底下,一群粉丝叫她老公。   何荔嘉的球技,真的不差,比不上江川尧,堪比焦扬。可能没办法跟高手较量,但一个大美女能把台球打得飒爽又漂亮,已经很博目光。   何荔嘉连续进了九个球,开局气势堪比焦扬最先的风采。焦扬收回在白芒这里的目光,重新落在何荔嘉这里。   他心里已经自作多情地想,何荔嘉在帮他找回场子。   ……第十球。   何荔嘉失误了,没进。   悻悻地收回杆子,何荔嘉翘首望向等了好久的白芒,轻落道:“你来吧。如果我直接把球打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这话说的……就算是事实,也很不好听。方子欣怒了,眉头直皱。   可,她又不能上场替白芒打。真上场,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何荔嘉……   “谢谢啊。”白芒真挚地朝何荔嘉道谢,仿佛真的信了,何荔嘉再次让她。   -   重新获得挥杆机会。   白芒锁定第一个目标,台球上的还有好几个红球,前面何荔嘉只进了黄球和篮球,那么接下来就让她来收个场吧!   白芒先打最容易最靠近左边袋子的红球。   这个球,是送分球。只要不是得了帕金森手抖个不停的老人,基本人闭着眼也能进。   白芒自然打进了。   这样容易的球,当她顺利打球时,居然有人鼓掌。   那人散漫的两下拍手,看似敷衍又似乎在鼓励她。白芒轻轻撩起眼皮,瞥向拍手鼓励她的江川尧,乌黑清亮的瞳仁冒出一丝隐约的光彩。   转瞬,继续无动于衷。   她撂下脸,附身,瞄准第二个目标——   “哒!”   似乎找到手感,利索的一下击球。   第二个简单的咖啡球,又进了。   “……运气。”白芒谦虚抬起头,微笑解释。   再次弯下腰,对准第三个红球。   又进。   第四个。   第五个……   ……   直到最后,场上又仅剩分值最高的黑球。白芒突然停下来,歪歪脑袋,转了转脖子,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   “原来找到手感,台球也不难打啊。”白芒笑咧咧道,朝向大伙,模样爽快又天真。   何荔嘉沉默。   如果前面白芒进第一个简易球,她可以晒笑一声,第二球,她也能做到置之不理。   在第三个球,也落入网袋……   白芒拍拍手自称运气,何荔嘉已经不看周围人反应,她快怄死了。   后面每个球,每次顺利打进袋里,白芒都朝她一笑,说一句运气。   敢情她以为自己是锦鲤么?台球锦鲤!   站在一旁,方子欣脸上一会儿露出“我家女鹅好棒”一会儿又流出“白芒运气就是好”的骄傲神情。   只是,运气也不能一直用,会用完……的。   最后一个黑球,白芒没有打进。   仿佛给何荔嘉最后上场的机会,白芒微笑可亲地朝何荔嘉笑了笑:“轮到你了。”   何荔嘉心气已经崩散,自然也没有打进去。   最后的七分,到底谁得。这个七分,也成了关键。谁进了,这局算谁赢。   -   “江川尧,我们帮了你一杆……伱是不是要还给我们一杆。”白芒持着球杆,慢悠悠地瞧着站在最前全程观战的某人。眉尾弧度极轻地一挑,黑白分明眼底,写着只有对方能看到的一点挑衅。   澄**人。   “应该的。”江川尧出声答应,“我还你们。”   既然答应了。白芒直接把手中球杆抛还给江川尧。   江川尧伸手,接过球杆。   如果前面何荔嘉面容只是沉默,因为白芒的主动,江川尧的配合……   何荔嘉面容已经失色。   瓷白的台灯下。   何荔嘉面色如生。精致干净的粉底妆容,已经呈现一丝灰暗。   再好的粉底,时间久了,也会被氧化。   何荔嘉心情不爽,一旁的林笙却看得很爽快。她对白芒无感,对何荔嘉却很厌恶,一旦有人让何荔嘉不舒服,她很舒服。   同样观战全局,面上维持最佳气度,心思却七绕八弯,眼睛隐隐打转,直到跟着众人一块笑逐颜开。   立在台球桌最前端,江川尧找了一个最佳方位,躬身击球。   没有任何悬念,黑球进袋。   有了黑球的七分,白芒赢了。   “欧耶!”场上最开心最得意的人,是方子欣。   一旁的大萌,不是不开心,而是她比方子欣多了两个心眼,多看看周围人反应,只是仍然绷不住开心,嘴角翘立,嘻嘻地傻笑着。   白芒朝江川尧道:“多谢。”   江川尧气势夺人,吊儿郎当地单手抄袋,却违和感极强地朝她颔首道:“不客气。”   白芒想送他四个字。   坏胚君子。   -   “……没想到大家还不熟都能聚在一起玩得这样开心。”林笙笑容晏晏,在这里面她年纪比江川尧还大两三岁,今天一袭长裙不管气质还是长相,已经没任何学生气。   她像个年轻的大人,神态老成,语气又故作轻说:“每次长辈举办活动我们都不能玩得尽兴,大家有没有兴趣,在开学之前安排一个局?私下的那种。”   林笙这样的乖乖女这样提议,听着有别样目的,又很勾人兴趣。   脱离大人掌控,不仅玩得尽兴,还有一种反抗的快乐。   “小事,没问题。”第一个答应的,是回过神端起态度的何荔嘉。   随后,又有几个同意私下组局。   “江川尧邹瑞泽,你去吗?”有人问最耀眼的三人。   “你们呢,去吗?”邹瑞泽随口问方子欣和大萌她们,很好心的样儿。   同样一旁,江川尧身姿随意,眼睛只看向白芒,语气不似模样随意,反而十分明确,开口道:“她去——我也去。”   这个她……   已经不用带什么特别的数字提醒,大家都知道指的人是谁。   ☆、第四十章 夏夜猎手   骄傲折损时,都会有抵抗。   -   夜深了,肖嵘举办的私家音乐会逐渐散场。中年人的活动,都是充满社交的目的,再配合的孩子,也会在私底下叛逆。   林笙提议9月开学前私下局,一半人都参加,地点定在四越山,下周六。   白芒坐在车厢最后,旁边是靠在她肩膀上方呼呼大睡的方子欣。轻歪脑袋,只见悬挂一轮皎月,仿佛逐渐落入身后波光粼粼的南山湖里。   夜空湛蓝湛蓝,高远莫测。   车厢氛围寂静,又能听到从梧桐树叶间掠过的微风,像是不知名的昆虫长了翅膀扑扑扇动。   “玉环姨,前面你拉着说话的人……是不是叫水千姚?”坐在前方的大萌,突然八卦地一问。   “是啊,你也认识啊。”方玉环来劲了,“好像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   大萌慢腾腾地讲起来:“水千姚以前是一个游戏主播,当时那个平台很新还没什么名气,关注她的人很少。我知道她是因为很喜欢一个叫周铭程的游戏大神,那会知道她是周铭程的女朋友,还嗑过两人的cp……后来……”   “后来出事了吧?”方玉环接茬。   “应该吧,反正周铭程没有再出现过了,之后我关注水千姚的微博,她就换了一個风格,开始晒衣服晒住的房子,跟以前的她不一样了。老实说,她和周铭程交往那会,分享两人的恋爱细节,真有点甜。”   “呵……”方玉环似乎听笑了。   “我本来也没认出她是水千姚,看到有人介绍她名字,才确定的。”   方玉环:“今天带她来的是她婆婆。”   “所以水千姚应该嫁得很好吧,我看她之前晒的恋爱微博都删掉了,变了一个人似的。”   大萌的话语,流露出了多愁善感的难过来。   方玉环用一句话打断:“这不就是跟穷小子分手,找到有钱公子哥,有什么的。良禽择木而栖,各有各命。”   大萌:“……”怎么可以说得这样轻巧。   同样的一件事情,二十岁的女孩和五十岁的女人,看待的角度不一样,说出来的话也不一样。   大萌还是有点难过。   “明明很相爱的人啊,周神如果现在还打游戏,在现在环境里他的身价肯定很高,可以秒杀一般的富二代。”   一个五十,一个二十,居然真情实感地交流了那么多内容。   “周铭程……他是生不逢时的英雄。”大萌砸吧嘴,声音仿佛被什么敲碎。   方玉环无情道:“那也是他的命。”   “……”大萌要窒息了。   方玉环拉长语气:“大萌啊,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懂一个道理。”   大萌:“……什么道理啊?”   方玉环:“尊重他人命运。”   大萌:???   方玉环放柔嗓音,估摸道:“我以前也是心善心软的人,很容易为他人的遭遇感到难过的,现在年纪大了,自然而然就铁石心肠了。自家的日子都是一塌糊涂,前有陷阱后有没退路的,大大小小都是事儿,哪有那个闲心操心他人。”   大萌嗯了声,这些话她能懂的。   “你们还小,正是人生最美的时候,要珍惜哈。”   大萌低低地哦了声,好一会,关切地多问:“水千姚现在嫁的老公,人还好吗?”   方玉环又以过来人的口气,笑笑说:“各有所图,没什么好或者不好的……什么人过什么日子也是注定过的,跟有钱人搞对象吧,尤其父母第一代奋斗过来,谈恋爱可以,结婚就没多大意思。要处理的关系很复杂的……   那种只挑长相娶妻的男人就是一头猪队友……赵太这种人精明的厉害呢,看似对看儿媳妇亲热,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儿子再废物都心疼,儿媳妇只要出点错,就是掉进眼里的沙——早晚都要揉搓出来。要我说,嫁这样的人家一点也不好,一点福气都没,鸡肋得很!”   一番话,犀利无情却揉着深刻处世的温柔。   白芒顿时清晰感受到方玉环和丁明薇的不一样。林笙那么明确要嫁顶级的家庭,无疑也是受到了丁明薇的思想熏染。   肩膀上方,方子欣正睡得混沌。丁龙泽说方子欣是瞌睡虫投胎,倒一点也没错。   飞驰而过的一盏盏路灯,像是黑暗里牵线的星火。   大萌朝方玉环彩虹屁:“玉环姨,你说得太好了。”   方玉环不当一回事的口吻:“人啊都是应了那句话,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   听着听着,白芒大脑也有点困意,脑袋轻轻挨贴玻璃窗,心里一点点豁然清晰,仿佛大雾散去。   她觉得方玉环说那么多,不一定全是讲给大萌听,也可能是说给她听的。   齐大非偶。   只不过……方玉环真心多虑了。   -   大萌前面说的水千姚事迹,结合上月洗手间听到的传闻:江川尧砸了赵家儿子的婚礼,江川尧初中就狠狠教训了赵什么的东西,还猜测江川尧是对新娘子水千姚有所图……今天水千姚全程跟着赵太的身后,压根不混她们孩子圈子,真看不出两人存在任何牵连。   江川尧对水千姚呢?   那厮眼里没任何人,自然也没有那位水灵灵的美人。   当年的事如何她不知道,不过八卦和绯闻都是有真有假,外人都是根据边角料自我脑补出来。   事实如何,可能在每个当事人心里都存在不一样的脚本。   比起面对残酷真相,人们也只想选择粉饰过的谎言。   就像——   大萌还是不相信,蒋戈阳跟莫向彤存在那种关系。   ……   通过方子欣的分享,大萌加了莫向彤的微信。   女孩之间有时候存在出奇的敏锐能力——不是大萌对莫向彤,而是莫向彤对大萌。   从大萌加上莫向彤的微信开始,莫向彤时不时给大萌分享自己要购买的一些东西,眼影色号啊口红颜色,包括大牌奢侈的衣服。   分享了几天,莫向彤发来一个年轻潮牌T恤衫的链接。   “这款给我男朋友穿,你觉得怎么样?”莫向彤问大萌。   大萌下意识揪起脆弱的心脏,脸色怪异。男朋友三个字,似乎就让她呼吸困难,明明猜到,她还在聊天框里问了问:“伱男朋友是谁?”   “蒋戈阳啊。”莫向彤丢了四个字,像是从嘴里刻意又轻飘飘地念出来。   “你们交往了?”大萌打的每个字,手都会颤抖。   “是的,那天欣子生日会,我们确定关系。”   什么是杀人诛心,这就是。   莫向彤终于把最想分享的事,以最不经意又最刻意的方式,跟大萌分享出来了。   ……   第二天雷雨的午后,白芒被大萌偷偷叫到她的房间。清雨洗涤了玻璃窗,窗户外的世界都特别清透明净。白芒立在大萌卧室的落地窗前,望了望悬挂在玻璃窗外的一条细嫩的枝芽。   碧沁沁的绿,像是受潮的青色。   大萌盘膝而坐,一双大眼睛,也仿佛受了潮,微微地发肿发涩。   关于蒋戈阳的事,大萌已经不敢跟方子欣说了,但她此时又很需要朋友,需要朋友能感同身受地,好好安慰她的“悲痛欲绝”和“撕心裂肺”。   白芒没办法做到感同身受,有做到好好安慰。   还有……大萌要跟白芒商量一件事。   “莫向彤约我吃饭……要跟蒋戈阳一起请我吃火锅。”   “她为什么要请你吃火锅?”白芒问。   大萌受伤的垂头,为难了一下,抬头说:“我之前买了两张舞台剧的门票,是蒋戈阳一直很想看巡回舞台剧。我想我也没机会了……就把两张门票都给了莫向彤了。”   “……”   白芒那个平静地对视大萌难过又心虚的视线,觉得大萌不把事情告诉方子欣的原因,可能不止担心方子欣会嫌弃她的恋爱脑。   而是以方子欣的性格,肯定会从莫向彤手里要回价值不菲的门票。   “我想……如果不去,就显得很怂。”大萌道。   白芒眨眼,好一会,点了下头。   “嗯。”她虚伪地附和。   “芒儿,你也这样觉得?”大萌像是找到真心伙伴。   “嗯!”白芒十分明确。   “那你陪我一起去,可以吗?”真心伙伴又救命恩人。   “嗯。”白芒再次点头,一脸的认真。   朋友之前,没有什么应不应该,而是需不需要;既然大萌如此需要她,她就陪她。   -   大萌做事还是准备充分,连晚饭要带走她,都在方子欣那边都想好了托词。   “下午我和白芒一起图书馆学习,晚上就在图书馆吃了。”大萌给方子欣发一条微信。   方子欣回了一个字:“滚。”   学霸的约会,她作为学渣连混顿饭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方子欣生气地下楼找白芒,却只见丁龙泽一人在玩手游。   丁龙泽这两天补习班放假,无所事事,每天躺在沙发拿着手机骂骂咧咧。   “对面的……猪能不能快点啊!”   “打野的,你丫在草丛里蹲坑呢!”   “呵……小爷菜?菜你能匹配到小爷,傻缺!”   方子欣朝着丁龙泽就是一脚。   “干——嘛!”愤然地偏过无辜的小俊脸。   “屁股挪开。”   丁龙泽嗖地坐起,讲理道:“方大欣,你今天有什么大病吧,我坐在这里打游戏碍到你了么?”   方子欣难得有个姐姐样教训人:“整天打游戏,有时间就多看书多学习,再过几年你也高考了,别整天瘫在家里惹人嫌,我们家米不养无用的废人。”   丁龙泽很委屈,丢下手机:“我干嘛了?我好不容易放两天假,外面热,我能去哪儿?”   “去图书馆啊,免费的空调吹不吹?”方子欣冷眼、挑眉。   丁龙泽:“……”   方子欣淡淡冷嗤:“呵,我看你这辈子都没去过图书馆吧。”   丁龙泽凉凉地站直身子,伸出一根手指,朝着楼上,气势冲天道:“你现在去把小爷的书包拿下来,我们现在就去图书馆!一起!谁不去谁是狗!”   方子欣眼神都不带一点慌,相当的不屑一顾:“行啊,这就去图书馆,谁怕谁。”   -   白芒和大萌打车来到城北的一家古风装修火锅店。   这家火锅店,距离暮色网吧不远。   就隔两条街。   “蒋戈阳就住在前面那个小区。”大萌望向前面低矮、臃肿连成一片的还建房,对白芒说。   白芒被大萌叫出门,就没换衣服,少女沙滩热裤,搭配紧身短袖,简直火辣辣的土味美人。她翘首四周,眼神带点莫名的情感。   宁市城北这一带的城乡结合区,是最像云城的一块地方。   包括开在街道两边的餐饮店,一样的杂乱无章。   可,这就是这份熟悉感,让她有着一丝惆怅?   白芒陪伴地走在大萌旁边,白净的面庞很是淡然。   王依萌也做好了心理建设,只想好好吃了这顿饭,收尾七年的暗恋。   火锅店到了——   白芒偏过目光,瞥瞅一眼大萌,方圆脸盘儿,脸庞下颌不分明略显稚气,可女孩的眼珠子极很亮,闪着隐隐的光。   心里的风雨骤停,少女的世界便一片清明了。   白芒和大萌准时来到火锅店,里面却不见任何人,蒋戈阳和莫向彤都没有来。   她们又等了一会,人还是没来。   直到半个小时,仍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大萌不得不给莫向彤发短信,莫向彤没回复。   大萌看了眼白芒,低下头,划动微信通讯录,找到蒋戈阳。   【你们来了吗?】大萌在聊天输入。   距离上次大萌和蒋戈阳聊天,还是在方子欣生日会。蒋戈阳给她回了一个可爱表情包。   很快,蒋戈阳发来一个问号——【?】   大萌输入——【我在火锅店了,你和莫向彤怎么还不来?】   蒋戈阳又打出一个问号。   大萌把聊天记录给白芒看,女孩好不容易冷静的双眼又闪烁一丝不确定。白芒自然看懂大萌的变化的心情,开口说:“你打电话过去问问。”   “嗯……”   大萌拨了语音过去。   微信语音接通。   大萌开始陈述事情,向来对人温和可亲的女孩,心里大概也觉得被耍了,忍不住问话的口气有点急喘,但表述很清晰。   一字一句夹枪带棒,丝毫不退让。   蒋戈阳全程沉默地听大萌讲完整个过程,好一会,他的声音从微信语音里传来。   “依萌,你们先呆在火锅店,我等会就过来。”   ☆、第四十一章 夏夜猎手   从橘黄薄暮等到夜幕低垂。   直至夜色沉沉浸入,出来摆摊的烧烤摊老板将一条街的热闹和喧哗,松弛又苟乐地拉扯开来。   昏暗的郊外路灯将人影绞杀,歪歪斜斜。   蒋戈阳的“等会就来”,又等了半小时。   大萌等不住,去了一趟洗手间,白芒独自等在座位。   直到,一道颀长又抱歉的身影,从停在路边的出租车走下来。   蒋戈阳来了。   他站在店门口望向里面,随即朝白芒径直走来。   “抱歉,久等了。”   白芒一时居然不知道说点什么,她没责备的立场,也没宽容的角度。她和蒋戈阳只有子欣生日会那天的一面之缘。   实话,她对他没好感。蒋戈阳很聪明,也能窥探到几分人心,他有意在她和子欣的面前做足了客气和厚道。   他是骄傲的男人,却少了真心傲气。   这样的人,营营苟苟。一脸聪明自得,却很失真。   “的确久等了。”白芒点了下头,朝对面的位子示意,“坐。”   蒋戈阳一个愣怔,笑笑之后,从容坐下来:“依萌呢?”   白芒:“洗手间。”   蒋戈阳一脸的歉意,开口道:“我真不知道莫向彤这样做,我和她不是女朋友……”   白芒轻轻挑眉,放低嗓音回话:“你和她,怎么不是男女朋友?”   声线清淡却很压人。   蒋戈阳神色沉下来两分,一双随时揣摩他人的丹凤眼,隐藏一份冷静的亮色。   “你们误会了。”他要为自己辩解。   白芒抬着眼:“没误会,没有误会的必要。”   蒋戈阳摊摊手,自如地问:“对了,你和依萌点菜了吗?”   白芒歪了下头,扯唇:“我们吃过了。”   蒋戈阳神色明显咯噔一下,转瞬尴尬全消,他轻声说一句抱歉:“……那等会我买单。”   ……   白芒和蒋戈阳两两坐着的时候,火锅店大门进来一拨人,大概有五六人。   每一张脸都是面熟。   他们也看到了白芒,走在最前的詹宇心里暗叫一声要命,怎么老是遇到这个惹事精。赶紧甩开眼,怕被殃及牵连,一个轻捷的偏转,直接带着哥们兄弟蹬上二楼。   恰好,二楼又可以看到一楼的座位。   詹宇还在观察。   一旁的大熊已经在有江川尧的群里,连发了白芒和陌生帅哥吃火锅的照片。   照片是偷拍,角度却刁钻,每一张都拍出了男女朋友的画面感。可能帅哥美女坐在一起,本身氛围感就不一样。   如果蒋戈阳换做江川尧,也是差不多。   可能,还更匹配。   “撤回。”詹宇对大熊命令道。   大熊不解,也带点脾气道:“这样的女的,让江川尧知道没不好吧。”   詹宇语气很轻,面色却不好看:“让老板知道没什么,因为老板和她没有什么牵扯。反而你这個行为,会让老板觉得你很幼稚。”   大熊默下脸。   江川尧年纪跟他们差不多,詹宇他们尊敬江川尧常常叫他一声哥,像大熊比江川尧大几岁,不好叫哥又不好直呼其名。   但是,每次詹宇称呼江川尧老板,大熊心里只觉得憋屈,像是欠了江川尧极大的人情。   “我也是好心。”瘪了瘪嘴,大熊说。   “真是好心么?”詹宇毫不客气,大熊什么样的想法,江川尧可能在只从几张照片看不出来,前面大熊的表情,詹宇都看在眼里。   与其提醒江川尧,更多也想让江川尧膈应。   大熊这人,詹宇和江川尧私下聊过。的确是看在周铭程的份上,江川尧一直牵带大熊,时常惹事,能捞就捞,能帮也帮。   相识以来六七年了,江川尧也不会特别说什么不好的话。只是讨论他们每个人,顺带评价一句——“大熊这人呢,出社会太早,文化不行,气性也差点。少了一份匪气,多了一份戾气。”   曾经,詹宇也想过,江川尧真的把他们当哥们吗?还是他对他们的照顾和厚待,只因为周铭程。   他也有对这份友情的不确定,也有对江川尧这个人的难以琢磨。   因为江川尧跟他们不一样,他和他们来自不同的家庭,接受不同的教育,思考的东西也不一样。但这些年,他跟着江川尧,绝不是为了那一口饭吃,而是一直相信江川尧许诺他们的那句:“我替周哥,带你们实现所有的野心和梦想。”   MS俱乐部成立了。大熊前两天却表达了要走的想法。   今天他们在一起聚着吃个火锅,本来他们也叫了江川尧。江川尧有事没办法赶过来,说夜宵再安排一场。他给大熊践行。   可能因为如此,大熊今天心里一直憋着火。   这些年,他们每一个都觉得江川尧重情重义,大熊还嫌弃江川尧不是拿他当穿一条裤子的哥们。   呵,这话挺可笑,江川尧凭什么跟他大熊穿一条裤子?   如果不是周铭程,江川尧都不会多看一眼他。   “好了,都是那么久的哥们朋友,走一个。”李波打圆场。   “是啊。”   “哎呀,熊哥,詹宇是舍不得伱走,心里别扭。”另一个外号叫小白鸽的白脸男生道。   詹宇和大熊相互碰了杯:“祝你顺风顺水,早日买房。”   “你们也一样。”大熊扯嘴,拿起手机,见群里江川尧没任何回应,撤回了前面拍下的三张照片。视线朝下。   底下一男一女已经变成两女一男。   这些女的,都是围着帅哥转……   大熊眼里闪过明显的不屑,可帅哥不缺女的啊。   大堂复古的白炽灯线摇摇晃晃,像是四处乱窜的火锅辣气。   洗手间回来的大萌打了一个喷嚏,她一双大眼水水的,今天本以为蒋戈阳和莫向彤会一起过来。大萌都没怎么化妆,生怕自己被定义成勾搭别人男朋友的妖艳贱货。   可,蒋戈阳毕竟是她喜欢的人,谁不想喜欢人面前呈现最好看的一面。   大萌有点灰败的脸,面对蒋戈阳抿出一丝笑,她坐下来说:“你可终于来了,不然我们都要走了。”   蒋戈阳再次道歉:“我不知道莫向彤会这样做。”   白芒冷静地喝了一口水,不说话,也不吱声。   她不怕蒋戈阳对她解释,却怕蒋戈阳会对大萌解释。蒋戈阳的解释,让她发笑。但对大萌,可能就是阳光和雨露,本来种子萌芽失败破土而出彻底被扼杀。   结果一点雨露,一点阳光,又开始抽出新芽。   “难道,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大萌问。   蒋戈阳关心的一问:“……莫向彤跟你说什么了?”   大萌双手放在桌上,眼神很真挚,如同她说出来的话,没有撒任何的谎。   荒谬又确定的事实可能会让一个女孩变得愤怒,但大萌没有愤怒,也没有任何不甘心的嘲讽。   “她说你和她在欣子生日会,就是我表白你拒绝我的那天晚上……确定了关系。”   “没有。她撒谎。”蒋戈阳明确说。   大萌:“是么?她为什么要撒谎?”   蒋戈阳低低地啊了一声,似乎压了压满腔的情绪,好一会,他如实说:“我和她高中有段时间走得比较近,当时可能让不少同学误会了。之后我上了大学,我们几乎就没什么联系了。那天方子欣生日,我和她也是高中之后第一次见面。”   大萌:“噢。”   蒋戈阳眼睛一揪,直直地看着大萌:“不信吗?我可以给你看聊天记录,我和她联系都没跟你多。”   白芒下意识瞥眼,面色防备十足。   很好,大萌保持的理智,开口说:“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我只是想解释一下,依萌。”蒋戈阳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   大萌越说越勇:“难道你没有给莫向彤一点暗示?”更直接的话,大萌没说出来。这句话她与其替莫向彤问,不如也为她自己问。   蒋戈阳一脸无可奈何:“高中的时候,她的确跟我表示很喜欢我,我能怎么办,该说的都说了。”   “就像你对我说的那样,不合适么……?”大萌接话。   蒋戈阳陷入思索,想了想:“那倒没有,莫向彤跟你不一样。我和你是好朋友,我和她,我从没想过会有什么关系。”   “但她为了你,打过胎。”大萌面色突然变得无比冷漠,抛出了一个爆炸级别的事。   白芒一个回神,下意识看向大萌,又望向蒋戈阳。   拧了柠眉头。   帅气还带点酷的蒋戈阳面上冒出一点惊慌,随即,他好笑地问:“莫向彤跟你说的吧。前两天,她也跟我这样说……要敲诈我。”   大萌紧紧抿唇,难以置信:“蒋戈阳,你……”   “她敲诈我,说要告诉你。依萌啊……你现在也知道了,什么同学都是假的,她就是敲诈犯,找理由要敲诈我……”   “……是真的啊。”大萌难过道。刚刚她去了一趟洗手间,莫向彤把证据都给她了,包括医院人流证明。   莫向彤的原话:“蒋戈阳是真的混球,只会用他的悲惨经历骗女孩。不信的话你套套他的话呗,他肯定说高中跟我没关系,连朋友也不是。他高考压力很大,每次都找我,当我是免费妓、女。他跟我做都不戴套,让我吃药……”   时间还是她大一军训,莫向彤也是大学九月军训被发现送医院,因此莫向彤成了班级全校的话柄女孩。   她不甘心,只能找蒋戈阳。蒋戈阳上了军校,以封闭式管理作为借口,压根不理她。   之后莫向彤还去蒋戈阳的城市找他。   “怎么证明是我的?”蒋戈阳样子搞笑,又冷漠。   此时,面对大萌,蒋戈阳也是这个态度。   “跟她上、床的男的多得很,却把这种腌臜事赖在我头上,还要举报我?她就是一条疯狗。”   “所以……你还是怕了啊。”一声不吭的白芒,慢悠悠又冷淡地出声。   如果打胎的事是事实,那天长桌底下两条勾在一起的腿,又有了新的理解。   不管蒋戈阳还是莫向彤,那天生日会都在虚与委蛇。   欣子朋友说,剧本杀两人提早走了。估计两人是谈判去了,没谈拢,莫向彤就对蒋戈阳威逼利诱。   如果蒋戈阳没有受到莫向彤的威胁,蒋戈阳可能真的答应大萌的告白。   大萌给她看过蒋戈阳跟她的所有聊天,句句关心字字暧昧,早越过了朋友的界限。   蒋戈阳这样聪明的男人,不会不懂分寸。   从头到尾,大萌就是他猎物,期待已久的猎物。大萌这样家境好性格好又迷恋他的女孩,蒋戈阳没道理不放过。   “我怕什么……”蒋戈阳握了握桌上的杯子,嘴巴咧了咧,似乎想笑又笑不出来。   “难道你真不怕么?你真没做过么?”大萌吸了一口混杂辣味的冷气,望了望自己喜欢七年的人,咬咬牙,用最温和的口吻说最尖锐逼人的话。   “蒋戈阳,你敢说你和莫向彤没发生过性、关系吗?”   “你们明明发生多次性、关系,你还说你和她不是男女朋友,没任何关系,你和她只是走得近一点让同学误会了。”   “……蒋戈阳,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你让我……真的很恶心!”   大萌一句连着一句,她太愤怒、太伤心了,说话时眼瞳跟着一缩一缩,直至凉凉的眼泪从眼眶淌下来。   在暗色眼睛下方,泛着愔愔的光。   白芒深深吐了一口压在喉咙里的郁气,暂时,只能冷眼看向对面的蒋戈阳。   终于,在大萌的一句句逼问下,蒋戈阳的帅气终于出现了裂痕,他眼神开始慌乱,甚至有点难以掩饰的绝望。   他看起来很紧张,也让人很紧张。   “是……”蒋戈阳舔了舔后牙槽,“我和她存在过那种关系。”   “高三我压力很大,莫向彤骗我上、床,帮缓解焦虑……”蒋戈阳双眼皮褶皱很深,略上斜的眼睛低垂着,看起来给人一种他在懊悔的错觉。   火锅店大堂灯光夹着火锅热气熏在他面上,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的模糊不清。   直至,他抬起头,语气清晰道:“依萌……我那天拒绝你,就是因为莫向彤威胁我,我——”   “哗!”   白芒将一杯水,泼在了蒋戈阳的脸上。   毫不留情,干净迅速。   “闭嘴,别再说任何无耻的话。如果你还想像个人一样从这里走出去。”白芒清冷开口。   满杯的水,一滴不留全送给了蒋戈阳。   她的方式,恰当地让他闭了嘴。   大萌紧咬着唇,她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汩汩地流泪,一抽一抽的,满脸泪水都遮挡不住她对蒋戈阳的嫌恶。七年时间,蒋戈阳给她筑梦,但也毁了她的梦。   同样,他还强势打碎了一个女孩的三观和情感。   蒋戈阳任由冰冷的水渍在他硬朗英俊五官流淌,薄薄的嘴巴扯着倨傲又勉强的弧度。   “对不起,我先走了。”蒋戈阳整了整衣服,站起来。他必须走人了。   “付了钱再走。”白芒也站起来,立在座位原地,提醒道。   蒋戈阳脊背一硬,倒也留住最后的风度,来到火锅店收银台,埋单。   ……   啧。   楼上詹宇看到白芒泼水的动作,一脸震惊又吃藕的样子……   他就说嘛,只要遇上这位叫白芒就没什么好事。   这个惹事精……   怕了怕了。   -   走出火锅店,夜里变起了风。   郊外建筑低矮,风声唰啦啦的,打着旋儿,撞上地面的响声虽然轻微感受却很有力量感。直接将路人丢在地上的饮料瓶,打滚了几圈,带出了好几米。   白芒和大萌相依地走了两条街。   可能人本能会往熟悉的地方走,明明她带大萌来的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安全。   白芒停在暮色网吧门口,抬头看了眼,似乎感觉有点不一样。   前面詹宇他们还在火锅店,暮色网吧自然是熄灯关门。   前面大片破败的老旧房子,身后是八校操场。   “这个网吧……”大萌抬头。她来过的,上个月欣子带她们来找丁龙泽。   “我们快走。”大萌环顾四周,没有安全感地开口。   似乎……   来不及了。   大萌抓上白芒的手腕,一道刺白耀眼的车头大灯,侵略进入她们的眼球。   然后,一辆纯黑色的SUV从道路中间,直接嚣张地冲上行人道……没有任何停顿,直至刹车熄火。   整个车头几乎堪堪地停在了白芒和大萌的面前。   车灯骤然熄灭。   车里下来两个人。   ……白芒认识他们,一旁的大萌也认识他们。   江川尧和邹瑞泽。   一个淡,一个笑。   江川尧下了车,随意轻漫地站在车旁,目光却笔直地看向前面,两女孩里的其中一个。   他单手插在口袋,身上有一种懒洋洋,又气息庄重的违和感。   仿佛他整个灵魂,都是散淡的。   “今晚……不营业了。”他漫不经心地开腔,只冲她道。   ☆、第四十二章 夏夜猎手   江川尧这人,不管如何败坏,自身气质拿捏得妥妥的。   明而不显,轻而不飘。   -   “今晚……不营业。”前面他刚对她说了这句话,后面又跟上一句。   “不过,欢迎进来参观。”眼底带点笑。   比起白芒,大萌惊讶地嘴巴一张一合。   这家黑店老板原来是江川尧他们?   江川尧立在生锈的卷门前,躬身开门,随着尖厉的“哗啦”声,卷门往上翻。   里面顶灯打开。   明亮如白昼。   江川尧立在一片光下,对她们说:“……进来瞧两眼吧。”   邹瑞泽也朝向她们:“欢迎参观。”   白芒和大萌也是赶上了。   一个多月没来,暮色网吧完全变了样子。之前就是一间时尚网吧的样子,现在更像是……一个俱乐部?   面积更大了,里外上下打通有个五百来平。   站在里面,只觉空旷、锋利,新潮。   “这里你们准备搞电竞俱乐部?”大萌已经忍不住问。   邹瑞泽回答她:“是阿尧的想法,我只是一個区区的小股东。”   白芒环顾四周,啧啧两声,视线投向江川尧的面上,刚好他也看向她,很松弛自在的样子。   前面如此邀请她,还真的有东西给她参观。   “好厉害噢。”白芒突然吹捧了一记彩虹屁。   江川尧往她这里走了两步,一点也不认可她的敷衍称赞,扯扯嘴,刻意地望了她一眼说:“还是要感谢你那天的砸场,有了重新装修的机会。”   白芒有点犯怵,将手插在口袋:“……那天也没很严重吧。”   江川尧淡道:“是没很严重,只是房东毁约了。”   ……后面还有这个事?白芒眼皮轻轻掀,眼尾变得圆钝,一丝愧疚从眼底流露出来。   非真似假。   视线认真勾勒白芒的五官,鼻子嘴角下颚都带一点尖,唯有一双眼睛,是大杏眼。少了一分精致,多了一分清新。   目光平静,也蕴藏情感,总给他人一丝不确定的情感。   这女孩,天生适合当女骗子。   江川尧不想探究,交代后面的事:“刚好借着房东毁约,我把产权买下来,跟旁边的面馆两间,连接打通。”   “那房东可真倒了霉。”前面的愧疚荡然无存,白芒接话道。有些事,她不知道情况,但江川尧能快速买下产权,快速打通并重新装修改造,肯定早有计划和安排。   价格肯定也不会高。   “是,他倒霉。”江川尧同意,漫不经心道。   她可能不知道,那位倒霉的张天雄,最倒霉的还是那天在这里撞上了她。   “这里真是酷毙了!”大萌兴奋地转身,她本是电竞迷,看到现实的俱乐部,暂时忘掉火锅店的伤感,圆脸多了一丝雀跃。   “我可以上楼参观一下吗?”她问邹瑞泽,不问江川尧。   这两人,显然大萌面对邹瑞泽安心许多。   “我带你上去。”邹瑞泽似乎有点乐观在面上,全程乐呵呵的。很高兴带突然到访的客人上楼参观。   大萌和邹瑞泽上楼。   白芒也感受了电竞装备级别的设施,她坐下来。   椅子突然往后一倒,她往后转头——   “调整一下座位。”江川尧替她调座位。他身材高大,站在她身后都给人压迫感,别说还附身给她调节。   “不用——”白芒拒绝。   江川尧也不勉强,松手。   “额……”   “你们都在啊。”   回来的詹宇他们,看到自家地盘灯火通明,还以为进贼了。他几乎喘气冲进来,没想到看到这般“阴阳相合”画面。   一个后脑勺都写着乖顺的女孩坐在电竞椅里,江川尧散漫地站在后面,垂着手。身材高大,似乎将女孩连椅带人地笼罩在他身前。   就在这时,女孩歪过脑袋,冲回来的詹宇扬起笑脸:“詹老板,你们也吃完了?”   詹宇面色瞬间僵硬,缓慢地咧开嘴,不自然地点头。   “嗯……”   詹宇这反应,仿佛白芒是什么大怨种。   白芒抿唇。   江川尧说:“我请她们过来参观一下,给点意见。”   “你想要我的意见吗?”白芒听到这个话,还真顺着杆子爬上来。   “伱有?”   “我有。”白芒明确点头,朝詹宇道,“詹老板,你给我拿张纸笔。”   -   白芒一直觉得自己很有设计天赋,她天生对空间和三维十分敏感,如果不是心怀对数学深度迷恋,她或许能成为一个风格另类的建筑师。   笔在A4白纸哗哗游走,白芒打量整个空间,目前还是半成品的空间,很有很大的发挥何补充。   她脑袋一帧帧地构思情景,手心握笔,勾勒出画面。   她画的是简笔,但不影响江川尧识别她的想法。   对一个画手,能清晰又简单描绘出想法,同时让他人看懂,也不是随便而简单的能力。   “学过画画?”   “学过半年,后来老师费用加了,就没学了。”白芒随口一说。   江川尧倒信了这个话。   他不清楚她之前在云城的生活如何,她在他这里的印象,不是那种富贵滋养出来的女孩儿。甚至可能野蛮又仓促地被催着长大。   长了妖娆的成人躯体,还拥有聪明强悍的捍卫能力,骨子里又藏着被过度催熟的稚气和脆生。   他一旦说她稚嫩,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白芒花了十分钟完成了自己第一个设计作品,把A4纸递到江川尧手里。不经意的得意让她嘴角微翘。   江川尧看了看,客观认可:“不错……有初中水平。”   白芒哼了声:“高中。”   “高一。”江川尧退了一步。   白芒拍拍手,觉得江川尧这厮真不讨喜,不仅不会哄女孩子开心,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讲。原来男人真的只靠脸就可以泡女孩。   如果江川尧知道某人此时想法,只能哂笑一声。   楼上,大萌忽然兴奋地冒出声——“周、铭、程!”   可爱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大萌接听电话,开口就支支吾吾,尴尬且难为情:“……我和白芒还在外面……”   -   谁的身边没几个大怨种。   如果一张大圆桌,好几个大怨种聚在一块,面面相觑,氛围怪异又紧绷。   方子欣和丁龙泽从北区图书馆驱车,来到詹宇安排的一家喝酒的夜宵摊。   大熊的第二轮践行宴,多了四人。白芒,大萌,方子欣和丁龙泽。   “不打不相识。”江川尧开口,神色淡然地开了场。   大熊呵的冷笑出声,火锅店半斤酒下去,他已经半醉了,刚刚又惆怅地灌了半瓶啤酒,样子不太好看,他不认同地打断江川尧的话。   “没什么不打不相识,而是你们就是一个圈子的人,你们是注定朋友,我们不是。”   大熊一双通红的眼,像是钉子一样钉在江川尧的身上。   詹宇立马道:“大熊,你喝多了。”   大熊承认喝多了,自顾说:“终于可以不用像狗一样赖在这里,我开心啊!”   这话显然说给某人听,江川尧却仿佛听不到,仍目光清明地看着大熊。只当他喝多了。   丁龙泽不清楚情况,瞪着眼看向白芒,用神色质问她,为什么要将小爷骗来此地。   白芒也不是很想过来参加这次践行,是大萌知道暮色网吧最先的主人是周铭程,江川尧只是替周铭程经营下去的人,詹宇、李波大熊他们周铭程之前最好的兄弟……   当邹瑞泽提出她们一起凑个热闹,大萌不带思考就答应。   还问邹瑞泽:“能多加两个位子吗?”   邹瑞泽:“夜宵摊而已……不需要加位。”   再过半个小时,就是凌晨了。   方玉环不太管孩子几点到家,不管方子欣还是丁龙泽,都是被放养的两头小狼崽。   白芒也是。   小腿被方子欣重重踢了一下,丁龙泽犹豫半秒,主动端起面前的一杯茶水,朝着那天跟他干架的大熊,扯起卖乖的表情。   “大熊哥,之前多有得罪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呢还在上学,不方便喝酒,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大熊直直看向丁龙泽,点着烟。   “装什么好学生,之前打老子也没见你这样怂的。”大熊看了一眼江川尧,表情突然变得狠厉。   这些年的不服气和不舒心都变成了江川尧的过错。   烟头在杯沿敲了敲,一小搓的烟灰顿时沉散进这杯烧酒里。而后,半截烟圈丢在这杯酒里。   大熊将它推向丁龙泽。   “喝了它,事就过去了。”   丁龙泽:“……!”   如果前面丁龙泽主动敬酒,也是看在两个姐姐的面子,结果得到是这个态度,他不管如何在学校还是在外面,都是小爷脾气。   大晚上,他不是跑来受气的。   同样,方子欣已经双手抱胸,嘴角一撇。前面她看在江川尧面子上,才让丁龙泽客气一点,结果还蹬鼻子上脸。   白芒倏然看向对面。   啪搭!   江川尧拿过大熊推到丁龙泽面前的那杯酒,将里面的酒倒向地上——   然后,将玻璃杯砸向不远处的垃圾桶。   “哈……我就知道,你们是一帮人,我才是那个外人!”大熊点着头,得出结论,不屈又愤怒地看着江川尧。   ……   这杯酒,丁龙泽只是恰好撞上了大熊的枪口上。   火气和怒气,显然对着江川尧,而不是丁龙泽。如果前面丁龙泽还有点恼火,看着突然比自己更恼火一百倍的熊哥。   完全变成了一只不会说话的鹌鹑。   搞啥啊?   方子欣也是眼睛睁得浑圆……原来她不是过来吃宵夜,是过来看戏的。   江川尧没太大反应,半靠在简易椅上,斜着目光扫视大熊,这个即将离开的人。他做事之前都不需要别人理解,今天也不想解释。   大熊不是主动要走,是他的要求。   其实,也是有了要走的心……不上不下,做不了决定。   然后,他来做这个恶人。   大熊年纪最大,今年快二十五了,已经没精力走那条路。只是人就算不满现状,即使认为自己深陷泥潭,真让他从泥潭拉上来。   原先的泥潭又成了安全区域了。   恶人是不好做的。大熊与其说他想离开,实则被他劝退。明明离开对大熊更好,他的骄傲又觉得自己像是被烂泥一样,被他们甩开。   江川尧神情疏淡,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整杯的烧酒,朝着大熊示意他一口喝完,开口道:“那杯酒,我替他喝。人家的确是高中生,喝酒烧脑,不适合他。”   说完,一整杯烧酒,江川尧几乎一口气干了。   他坐得笔挺,目光纹丝不动。仰头喝酒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厉。   旁边邹瑞泽忽的叹气,有些话想说又吞回肚子里。   他娘的……   江川尧这般爽利,大熊也不退缩,给自己也倒了一整杯,一口闷。   夜风拂面,带点凉意。白芒往后靠向椅背,拿出手机,低头玩起了微信小游戏。   这些酒跟她无关,他们的事也跟她无关。她觉得自己像是一缕风,无意路过却被他们的酒气熏染。   大熊突然痛哭流泪,摸了摸脸,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江川尧……这些年,我谢谢你的厚待!”   “刚刚对不住……是我没有分寸了!”   “我就是难过……我和周哥是认识最早的人……结果我也是最早离开的那个……不,周哥才是离开最早。”   一个巴掌重重的甩在自己脸上。   “对不起!我这个人就这样,扶不起来了。”   方子欣看得眼皮直跳。这抓马的话!   大熊舔舔嘴巴,直面他们说:“江川尧,我有个不情之请……周哥有个亲弟叫周樾,他是今年高考黑马,716分,全省第二,带带那个孩子……他一定能起来,他以后能成为像你们这样的人,像你们一样……一样的人!”   不会像他们这样,拧巴,扭曲,龃龉。   可以像他们那样,光鲜、顺畅,明亮。连看人的眼神都一样,平顺又不平等。   “噗通!”——   大熊说完话,人和椅子往下倒,摔在了地上。   他已经爬不起来。   詹宇和李波连忙将摔下桌的大熊拉起,大熊却趴在地上嗷嗷大哭,。哭命运对他的残忍,哭命运的不公平。   白芒收起了手机,气息安静,整个人变得沉静。   突然沉寂的夜。   周樾名字就如此这般突然被提起,落在她耳畔,来回萦绕。她无比确认,大熊说的周樾就是她认识的周樾。今年高考只有一个716分,也只有一个叫周樾的男孩。   “像我一样……”像是听到极其好笑的话,江川尧眼底闪过嘲弄,微微合拢嘴角,他冷不丁看向白芒,眼底写上不知名的疑惑。   “你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吗?”他问她。   成为我这样的人。   来到我的世界。   他会清晰深入地告诉她,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世界是什么的样子。   前面一整杯烧酒猛烈下肚,江川尧清隽的眼睛染上了一层水光,纯一不杂,比山间的清泉还明亮透澈。   干干净净的神色里,又有一股几乎清醒的残酷。   江川尧喝了酒都能保持清醒,白芒滴酒未沾,更是清醒无比,她摇摇头。   继而回了他两句话。   “你喝多了。”   “我不想。”   手腕突然被抓住。   白芒下意识看向江川尧,然后,他已经抓起她的手。   那一截男性感极强的手腕,青筋凸显,比她还白。   ☆、第四十三章 夏夜猎手   江川尧不仅抓住她的手,还将她往他那边一带。   如此唐突……   随着方子欣一声仓皇的大喊,白芒侧头,一个摇摇晃晃的男人,滑了一个趔趄,伸手撑在她的左侧,稳定身子。   突然男人弯腰,“哕”了一声,伏在她的身前呕吐起来。   措手不及的一下,像是电影的急遽转场,冲散了桌上氛围里,对立的情绪。   幸好前面江川尧拉她一把,她避开了。   可怜……坐在她旁边的丁龙泽。   他前面一直将腿搭在她的椅子下面的横条上,一踩一踩很乐哉;结果“插曲”来得太快,丁龙泽完全来不及将腿扯下来。   对方的呕吐物,一半都落在他的小腿,沿着他光滑小腿,一路往下滑,滴滴哒哒……   丁龙泽只穿一条运动裤衩,脚上蹬着昨天才从方玉环赖到手的限量版跑鞋。   画面静止半秒,丁龙泽疯了,随着一道仰天长啸,他站在地上蹦跳抽搐两下,像是什么脏东西附体,面部扭曲,哇哇大叫。   “日了日了!”   丁龙泽龇牙咧嘴,一时半会情绪爆发又毫无办法,只能立在原地,自我嫌弃到极点。   不好意思。方子欣含在嘴里的一口啤酒跟着喷出来。   “姐——”   方子欣第一反应,伸出一只手挡了挡:“你别急啊,别把脏东西甩在我们这,我让老板给你拿水冲一冲。”   白芒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呕吐的瘦条男人——   再看不远处,另一家夜宵摊上,坐成一桌的老油子,他们吃着烤串,看戏似的望向她这一边。   目光油腻,充满挑衅。   那里面的其中一个,白芒认识,詹宇他们也认识,就是那天被她用灭火器喷全身的张天雄。   那天网吧里,只有张天雄一個恶货,现在是恶货成群。   他们点着烟,夹着凌晨夜风的一记粗劣嗓音,故意找碴儿,寻衅地喊过来:“小骚货,刚刚是还给你的!”   白芒眯着眼,瞥瞅趴在她底下瘦皮狗似的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他们让我来这里,给我一千块。”趴在地上的男人,双手合十,夸张又猥琐地卖惨,然后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张天雄那一桌。   如果前面只是恶心,得知丁龙泽被喷一脚的污秽是他人恶意寻事,方子欣怒了!   “他骂的是谁?”方子欣问她们。   “……应该是我。”白芒认了下来。   “傻逼玩意!”方子欣拍桌而立。   老弟被喷,妹子被侮,方子欣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但是对方明显人多势众,而且个个大汉。他们也是仗着这一点,才敢当众作怪。   这个社会,每一刻都在变化,就像夜晚的繁星,仰头眨眼之间,斗转星移。   一眼炫耀,一眼消逝。   第一个上场是大熊,气势凌人地来到张天雄那一桌,二话不说,掀翻了他们的桌子。   大熊被他们按住。   詹宇李波他们上去了。   今晚他们都喝了不少酒,可能干不过他们。   邹瑞泽本是外人,看不下去,提着一把椅子也上去了。   “你们先回去。”江川尧抻了抻腿,安排她们。   “走个屁!”方子欣呲牙,摩拳擦掌。   大萌抓住了方子欣,不准她闹事。   莫名成为最惨受害者的丁龙泽,又怎能坐着看戏,从桌上抄起了一瓶没开的啤酒。   越是年轻,越是什么都不计较的年纪,身体有着肆意碰撞的意气和不知何时升起的情感,像是从杂草丛生的破败厂房里吹出来的燥热劲风。   狂妄,热烈,不甘,野蛮。   白芒扳过丁龙泽的手臂,将他的啤酒瓶抽走,说:“拿这个容易伤了自己。”   要打,就赤手空拳。占不了便宜也输不了太多。   江川尧没有起身的意思,路灯斜在他身上,显得他微扬的脖颈白皙修长,神色温凉。   他站起身离开——   大萌提心吊胆,紧紧抓住方子欣。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SUV快速停靠在路边。   江川尧跳下车,车门没关。   他一个个从张天雄那边将他的人拎回车里,塞进车厢。詹宇和邹瑞泽十分配合,就算李波他们身形摇晃,也没让对方占走便宜。   丁龙泽也是江川尧拎回来的,将人甩回给她们。   他的身高压着白芒的目光,:“今晚都累了,别太闹。”   他混不吝,又说一不二。   没有商量余地,他将吵吵闹闹嘴上嚷着脏话的丁龙泽,塞进方子欣开过来的小宝马。   大萌同样麻溜地上车,扒着车窗往外看——   前面被白芒夺走的酒瓶子,被纠缠上来的张天雄握在手里……他高高举起试图敲在方子欣身后。   白芒一把将车门关上,握住张天雄的手,夺过啤酒瓶。   一个跃身,借着车身蹬腿,一记腿重重甩在了张天雄的脸上。   少女的腿,带着强劲的风,面庞干净又写着厌恶,收腿稳站在车身旁。   垂着的手,紧握啤酒瓶子。   一步步,她朝凶悍的大汉走去。   方子欣都怔住了:“白芒……”   前方,江川尧已经将他的人,全部带上车,只有他还立在车头,一瞬不瞬地看向三米外。   整条街,只有白芒、张天雄和他了。   刺破一条街的砸脆声传来——   白芒手中的玻璃瓶没有砸向张天雄的脑袋,而是砸在张天雄的脚前,骤然碎裂,碎片崩飞……   “下次再闹一下,砸的就是脑袋。”白芒淡道。   转身,走向副驾驶。   车里,大萌看呆了,同样还有一身恶臭的丁龙泽,他不管不顾地挨靠大萌,小声地问:“依萌姐,你说……我姐是不是有点真功夫在身上?”   ……哪个姐?   当然是白芒。   方大欣那个傻货,只有叫嚷功夫最厉害。   方子欣驱车,跑车停在江川尧的车旁,车窗落下,按了两下喇叭。   不打不相识,这才是——   “网吧那天对不住啊,刚刚谢谢你们。”   永远不会道歉的方子欣,对江川尧这帮朋友仗义出手感激不尽,刚好车里有一袋糖,方子欣将糖果丢向驾驶座。   恰好,落在江川尧手里。   车窗合上,江川尧开在了前面。   方子欣踩两下油门,一个转弯,跟往左的黑色的SUV背道而驰。   后面,还是那群寻衅滋事的恶货,鼻青脸肿。   -   “今晚……太疯了!”大萌舔嘴咂舌。   “解释一下吧。”方子欣沉声开口。   大萌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我和白芒提早从图书馆出来,我们在附近随便逛一逛,就遇上江川尧邹瑞泽他们……”   “不是解释这个。”方子欣眉头一拧,瞥向副驾驶的白芒,“白芒,伱以前练过跆拳道?”   白芒:“不是跆拳,是咏春,中国武术。”   “牛啊!”丁龙泽惊叹。   方子欣呆滞,好一会,问:“……真练过啊?”   想到白芒带过来的蛇皮袋,里面杂七杂八的玩意里,还有两个哑铃。本以为白芒只有健身习惯,武术是真没想到的……   这年头正经孩子最多练练跆拳道,练武术的人少之又少,武术都往杂技方向去了。刚刚见白芒那两下,简直电影里看到的情景。   “你一开始怎么会要练武啊?”丁龙泽想不明白地问。   白芒想了想,有点忘了。她很早就开始练了,五岁?还是更早时候?   孩童时期,她常常练到手青腿肿,回来跟白蕙气鼓鼓地抗议:“我不想学打架!”   白蕙不是那种会心软的妈妈。   即使她一脸伤,白蕙也能平静地看着她,就像白蕙从不用大人对小孩说话的口气跟她说话。   那天白蕙摸了摸她的脸蛋,难得母爱泛滥,“不是教你打架,而是教要学会自我保护……如果以后你遇上坏人,被他们打了怎么办?”   “我找警察叔叔。”   “警察叔叔来不及呢?”   “我……会跑啊。”   “存心要打你的人,怎么会让你跑得掉?”   “你是我妈,你不会保护我吗?”   “我不会一直在你旁边,我也有保护不了你的时候——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一直保护你,只有你自己。”   白芒靠在副驾驶椅背,在方子欣和大萌都嫌弃丁龙泽臭气熏天,她双手抱胸,眼皮一垂,打起了瞌睡……   记忆有点冲击含混的大脑,令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她第一次打架好像是六岁吧。   她没上过幼儿园,外婆家回到云城已经七岁了,四五个坏男孩揪住她的辫子,将她的狗摔在地上。   白蕙就站在不远处,冷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孩子受到伤害第一反应都是叫妈妈,妈妈总会帮孩子。白蕙始终没上前帮她,她只是用冷漠而沉默的口气对她说:“打回去。”   打回去……   曾经受过的欺负不能成为自己懦弱的理由。   就像受过的伤害也不可以成为堕落的借口……   作为母亲,白蕙跟方玉环不一样,方玉环像是一堵厚实的围墙,永远挡在她的孩子前面。但白蕙,从小就让她当个强者。   一直都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要强的孩子并不讨喜。   前面火锅店出来,白芒和大萌压了两条路上,走在路上,大萌消沉地冒出一句话:“白芒,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是理解不了我的难过……”   她点头。她是理解不了……   “你学习好,人又漂亮讨喜,不缺人喜欢。”大萌又说。   这句话,她不认同。   大萌说错了。正相反,她从来都不是讨喜的那种女孩。   在云县她有着被人轻视的出身,她有一个令人让人议论的母亲,她和白蕙还都不是示弱的人。   俗人都同情弱者,嘲笑自强的人。   她也不想得到他们的喜欢,她远离他们。可他们还那般厌恶她。   他们编排她的出身,议论她的行为,嘲笑她的种种。连她提早发育的胸部,都成为她被男人强x导致提早发育的铁证。   她小学初中成绩很一般,高中一路杀到全校前三,她咬着牙,爆发实力。   然后,不善的事情又来了。   ……   有时候啊。   的确令人沮丧……这个世界。   可喜可贺,即将九月,她快考上大学了。还有一个月,她就满十八岁了。   她可以为自己负责,完全主宰自己的人生。   白芒胸口突然冒出一簇火苗,烧了起来。   她来宁市是像是一个夏日插曲,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她认识了方子欣和大萌,她交到了这些年唯一的朋友。   -   跑车一路往南边行使,凌晨的城市灯火已经黯淡,唯有一盏盏飞驰往后倒退的路灯,白芒斜歪脑袋,抵在车窗。   手机微信里,白蕙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是澜大的录取通知书。   “给你寄过来了。”   她真是谢谢自己的亲妈,还能想到给她寄过来。   -   澜大录取通知书寄到,丁景凯本想亲自送女儿白芒到澜市开学报到,只是西北那边的项目传来好消息,需要他最快时间启程,签订合同。   方子欣把白芒报到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信誓旦旦说:“白芒上澜大,我读小澜大,我为她保驾护航。老丁你就放心走吧,有我呢。”   丁龙泽也大剌剌从二楼下来:“小爷我也可以送啊,就当提前认认澜大的大门。”   丁景凯看着三孩子,觉得自己还真有点福气在身上。   公司的车已经等在外面,丁景凯器宇轩昂地走出别墅。   凑了巧,院子里的种植多年的合欢树开了,枝上棱角,一簇簇夏意正浓的酡红,瞧着很入眼。   热烈又漂亮。   雨后初霁,天儿刚好极清。   丁景凯想了想折回身,招呼孩子们来院子的合欢树前合个影。   这是白芒第一张类似全家福的照片。   她站在丁景凯和方子欣中间,她肩上还有一只手。   是丁龙泽的。   他举着手,穿过方子欣,重重地搁在她们两人的肩上,肆意得很。   照片里,白芒脊背笔直,目光清浅又明亮,嘴角忍不住微微弯曲。   两个月的夏日插曲,她不仅有了朋友,她还有了家人。   合影是用白芒的新手机拍的,照片是live样式,动态记录合影过程。她和方子欣丁龙泽,还真像那种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   客厅里。   白芒把挑选好的一张合影发给白蕙,白蕙回她两字:“恭喜。”   恭喜她认亲成功?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微信询问白蕙。   “还需要一阵。”   白芒低垂脑袋,神色看不出什么烦恼,只有白葱的手指轻点手机输入,一字一字,删了又输:“我今年生日,你可以陪我过吗?”   惜字如金的白蕙,第一次给她发来常常的一句话:“成年生日还要妈陪你过生日,丢不丢人啊。”   旁边,方子欣凑过脑袋,想看白芒跟谁聊天。   白芒快速把屏幕关掉,手机朝下,放在沙发。   “……”   “芒儿,你想你妈陪你过成年生日啊?”不好意思,方子欣已经看到聊天内容。   啥!对面丁龙泽震惊脑袋一抖,第一次找到他能嘲笑白芒的地方,不可思议地挑高眉头:“芒芒冰……你至于么?”   方子欣更是犀利,摸了摸白芒脑袋,认真一问:“芒儿,你是不是有点……妈宝?”   嗯?   妈宝不丢人噢。   ☆、第四十四章 成年快乐   林笙那个开学之前的山间民宿派对私下派对,被一场台风泡汤了。   就跟关系好的几个私下组局了。   方子欣不属于林笙关系好的范畴里,自然没有被邀请……方子欣没被邀请,白芒自然也没。   方子欣说,林笙这人不会像林直那样得罪她们,但也不会跟随便跟他人走得近。   比起林直,林笙更像林家人。   林直傲在面上,林笙是骨子里,像极了她的那位奶奶。   方子欣有幸见过那位老奶奶,她觉得丁明薇现在活得这般病态扭曲,跟林直林笙的奶奶有很大关系。   林笙私下组局之后,拉了一个大群,将方子欣拉进去了,方子欣又将白芒大萌拉进去。   白芒看了看群组成员。   好家伙,她又跟焦扬一個群了。除此之外,还有何荔嘉。   邹瑞泽也在里面。这厮没有女朋友,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社交狂魔,白芒没江川尧微信,却和邹瑞泽互加了。   那天操场打球吃豆腐,他就加了她们三人的微信。更要命的是,邹瑞泽的朋友圈,大萌给她点赞,方玉环也给他点赞。   方玉环居然也在邹瑞泽的朋友圈里。   邹瑞泽是真的社交能手,社交年龄跨度很大的那种。   【谁有江川尧,顾言锡他们的微信,拉一下。】林笙在群里说。   【我有啊。】   【他们不爱凑热闹。】邹瑞泽冒泡,发来两条消息。   林笙慢悠悠地丢了一个尴尬摸头的表情包。   邹瑞泽又冒泡:【阿尧我拉他试试,说不定这群有他感兴趣的地方。】   林笙半了半拍,又发来一个OK的表情包。   该群目前很安静,除了林笙和邹瑞泽对话,没其他人。   林笙给群取了一个符合彼此身份的名字【又红又专】,除了突破阶层混进来方子欣和白芒,其他人大多符合群名。   林笙还是幽默在身上。   ……   群里,当邹瑞泽说出这群有江川尧感兴趣的地方,白芒遭到了方子欣和大萌的一记眼。   “你和江川尧……没什么吧?”大萌问她,还算含蓄。   白芒摇头,她和江川尧目前真没什么。   “他喜欢你?”方子欣问,话直接许多。   白芒抿唇,   她想说,江川尧或许对她有点兴趣,但绝不会喜欢她。   焦扬或许还“真心实意”地喜欢过她的脸,江川尧对她……就像她是他认知里从没有见过品种的兔子。   他对她的兴趣,不是欣赏她的柔滑的皮毛,敏感竖立的耳朵,或随时伸出来的锋利爪子,他会接近她只是想探究,她是什么杂交出来的小怪物。   这样的人,她即使对他感兴趣,她也不会喜欢上他。   他不是正常人,一份健康的情感,只能针对正常的人类。   焦扬是肤浅,好歹是一个正常人。   江川尧……他不是。   -   直到下午,邹瑞泽才把江川尧拉进来;江川尧进来之前,这个群还有零星几个小姐少爷聊天。   江川尧一进来,彻底安静了。   “林笙为什么要拉江川尧进来?她不会喜欢江川尧吧?”大萌的脑子,情爱占了大半。王依萌的思维里,不是她喜欢他就是他喜欢她,被蒋戈阳伤害之后,大萌也学着转型——从她和他转到了他和他。   或,她和她。   “不会,林笙是不屑喜欢江川尧的。”方子欣很笃定道。   林笙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已经不是普通的乖乖女类型,即使江家是顶好的家庭,但江川尧是顶差的坏胚男人。她那般傲气,肯定不会对江川尧折腰。   江川尧还小林笙两岁。   方子欣对林笙怕归怕,评价还是蛮高,也不会议论她的不好。一个人真的充满傲气,还是让人服气的。不像对何荔嘉,方子欣每次都逮住了黑她。   “焦扬,你们认识他吗?”白芒提出了焦扬这个人。   “焦扬……你认识他啊?”方子欣立马警觉看向白芒。如果两个月前,她还觉得白芒就是小地方来的漂亮女孩,现在白芒在方子欣的认知里,就是充满问号和能量的女孩。   总是出其不意,让人防不胜防。   白芒卖关子:“你先介绍一下焦扬。”   “我们两家也是浅熟。”方子欣说,“他妈和玉环是多年牌友,焦扬这人怎么说呢……有点妈宝吧。他妈也是一个秀儿狂魔,家里做汽车配件和医药器材的,有家族关系,生意很稳定,他爷爷是宁市有名的心脏外科医生,家里也算有钱有名,跟林直家庭差不多。”   白芒了然地点头。难怪她觉得焦扬和林直身上有股子气质很像,不过焦扬比乳臭未干的林直,气质更内敛,行为更闷骚。   “好了——轮到你说了。”方子欣恨不得把眼珠子按在脸上,不想错过她一点神色变化。   窗外是浓稠的绿,绿里盛开红艳艳的合欢花。   今天是九月一号,即将到24气节里的白露。   白露一到,天气逐渐转凉,即使午后阳光尚热,一到傍晚就有了凉意。   今天,她和方子欣就要起程去澜市,在本城读书的大萌来家里送她们,聊这个夏天最后的一场八卦。   方玉环上来催了催,肥胖的身子快堵住了方子欣的卧室门。   “女孩们,好了吗?”亲切地目光,越过亲生女儿,落在白芒身上。   “再给我们半个小时。”方子欣扬下手,啪砸,关掉卧室门。   “给伱半小时,说出你的故事。”方子欣回来,盘膝而坐。   大萌点头。   “不用半小时,三分钟。”白芒弯了弯唇。   想了想那段短暂恋爱,她没有隐瞒,如实交代:“我和焦扬在澜职学院吃过几顿饭,确定过男女朋友关系。”   “真的啊?”   “我去……”   大萌和方子欣听完,都是难以置信的反应,不太相信她和焦扬认识,更不相信她和焦扬确定过男女朋友的关系。   白芒和焦扬这一段,说来也很戏剧化。   尤其她来宁市,焦扬还成为方子欣交际圈里的一环。   “具体点。”方子欣的好奇心都要爆炸了。   “最好,有点细节……”大萌附加一句。   白芒点头,又将她在澜职交通学院图书馆打工遇上焦扬,后面如何确定关系的过程,一一讲述出来。   本来不太可信的事,看似毫无牵扯的两人,在白芒逻辑清晰,条理明确还有铺垫有收尾的讲述之下,听起来还挺有回味。   故事收尾,停留在澜市聚力路那家名为“好事多”的火锅店。   方子欣就读小澜大,当然知道那家“好事多”火锅店,老板跟她还挺熟,也是小澜大毕业,为了女朋友留在大学城开火锅店创业。   “大概就这样吧……”   “焦扬是何荔嘉是多年的备胎,我们圈子里老的不知道,小的都知道……”方子欣说。   大萌目光微闪,顿时对白芒充满同情。   白芒还没有说,她在电影院遇上江川尧和何荔嘉分手的场景呢。   既然说开了,白芒又将她和江川尧和何荔嘉最初的交集说出来。她和江川尧不是相互看上眼,而是——   相互看不上眼。   两个情节一结合,对男女事总能捕捉一二的大萌,立马把故事线撸出来了。焦扬肯定因为何荔嘉和江川尧勾搭一起,愤愤不平打算找个女朋友气一气何荔嘉,结果误会白芒是小澜大的穷学生,认为白芒对何荔嘉没有威胁作用……放弃了。   炮灰白芒!   “焦扬也看不起人了!”大萌深有同感呼气,为白芒鸣不甘。   “何荔嘉倒有能耐,所有男的都围着她转,她是陀螺么!”方子欣狠狠吐槽,“他们不知道她的黑历史?”   “她从不自己动手,他们怎么会知道。”   说起何荔嘉的黑历史,大萌目光就很丧气。她和何荔嘉同校过,得罪何荔嘉的理由很莫名。她姑姑从海外给她买来一条明星版裙子,何荔嘉当年也有一件,她是真的,何荔嘉是假的。何荔嘉款式不对,可身材好穿起来招摇惹眼。大萌穿起来没何荔嘉好看,周围关注明星和品牌的熟人,都说何荔嘉穿的是正版,她年纪小不服气,虚荣地在八校的贴吧放了购买小票。   之后,大萌就被教训了……   裙子被扯坏,再也没办法穿。   如果不是后来一个女生上了大学,大脑清醒过来,对大萌说了实话,大萌都不知道背后搞她的人是何荔嘉。原因是,大萌晒小票行为直接打脸了何荔嘉。   “芒儿,你难过吗?”大萌贴心地问。   白芒眼睛瞬间睁得浑圆……难过什么?!   “焦扬拿你气何荔嘉……”   “不气……啊。”白芒摇摇头,开口说,“因为——我也只拿焦扬练练手啊。”   噗嗤!方子欣满意一笑,不愧是白芒。   练手?   白芒不太习惯跟人交代自己的心里想法,既然大萌好奇,浅浅聊一聊。   焦扬是她的初恋没错,这世上哪条法律规定初恋必须都是美好纯净的?起初,她会三番两次跟焦扬一块吃饭,因为她不懂谈恋爱是什么感觉,白蕙就让她找个人练手,没其他要求,只要长得帅。   “男人本质都差不多,不如找个帅的。”这是白蕙的原话。   她可能真是妈宝吧……她一直很听白蕙的话。   刚好那几天焦扬频频出现在图书馆,他的模样是交通职业学院里最帅的,她就选了他。   她经验匮乏,只能玩最幼稚园的套路。   她整理图书过程,写了一张纸条,砸在焦扬埋头苦读的桌前。   焦扬不解地抬头,她冲他一笑。   焦扬摊开纸条,就看到她写在白纸里面的话——“我叫白芒,可以认识你吗?”   之后,她看焦扬就有点学不进的样儿了。   焦扬站起来,临走前路过她,将一模一样的纸条丢在她的面前。她摊开纸条,她的那句话下面,是焦扬留下的话。   【可以认识,我叫焦扬。】简单,又带点男孩气的幽默。   焦扬故意不留联系方式。她打工时间结束,走下图书馆,却遇上焦扬特意等她在一楼流动阅览区。   “认识之前,我们一起吃过午饭吧?”焦扬说。   她卡上有钱,还想着要为这段恋爱付出诚意,点头答应:“好啊,我请你。”   简单,迅速,三顿饭确定交往。   直到焦扬突然冷静下来,看到他和她的“条件差异”,提出分手。   焦扬为什么选择她,理由没具体说明,白芒心里可清楚了。   他就是看上她的腿,她的脸。   “那……”大萌欲言又止。   白芒一个眼神,表明了态度。   白芒一点不因焦扬的态度感到羞耻,有些事也没必要因为结局不愉快而全盘否定。   焦扬肤浅是他,礼貌也是他,笑容和煦也是他。   何况,他也算一个真诚老实的男孩,分手也是实话实说的。   “……原来你是这样的芒果。”方子欣将手放在白芒的脑袋上,口吻复杂,看她的目光,有欣赏,有了然,还有一点难以言说的搞笑。   白芒不太懂……她到底是什么芒果?   大萌瞅瞅白芒,第一次以大姐姐口气感慨起来:“白芒啊,你这样很危险啊。”   白芒挑眉,更困惑了。   大萌和方子欣对视一眼,再看白芒白净的脸,眼底丝毫没有谈论男女情事的羞涩,如果仔细研究她的面容,白芒对待感情的态度。   一副干净又妩媚的皮相。   看似逗趣又真诚的灵魂。   骨子里,绝情,狠心,果决,好斗……   以后上了大学,遭她殃的男生别太多噢。   回过头,想想那天的音乐会,焦扬投在白芒这里的眼神,那点不甘心和懊悔都有了解释。   对澜职的那段恋爱轻易分手,感到后悔和难熬的人,绝不是白芒,而是焦扬。   “她什么意思?”   她有什么危险?   白芒问方子欣,眼睛眨巴一下,很纯洁懵懂的模样。   方子欣砸吧嘴,伸手触碰了下嘴巴,做了一个假抽烟的动作,摇摇头。   “大萌的意思是——说你走肾不走心。”   大萌:“……嗯。”   “哦——”这个意思啊。   白芒舔唇,忽地咧笑起来,伸出手调戏地摸了一把大萌的下巴,目光悠悠打转,认可大萌道:“没错。”   “终于熬到上大学……可以开荤了。”   大萌“……!”   -   “想开荤还不容易。”   “今晚咱们去澜市,姐就带你开荤去。”方子欣一把拎起白芒,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带走白芒,“走!出发——”   ☆、第四十五章 成年快乐   今天九月一号,澜大的新生明天2号才开学报到。   澜市和宁市,也不远。   本来白芒和方子欣自己坐丁景凯司机的车去澜市,方玉环积极地揽了司机的活,亲自送她们去澜市东南大学城。   方子欣在东南大学城附近长期租了一个公寓,有住宿的地方。   七座商务车稳妥地停在公寓楼下。车后备箱,大包小包的,方玉环一口气拎上方子欣的公寓。   依稀透着当年批发市场大姐大的威风。   方子欣租的公寓是上下楼的loft,防盗门推进去,三人拥挤地伫立玄关,一时间迈不开腿。   里面,像是被入室抢劫,翻箱倒柜,杂物满地。   白芒看向方子欣,猜测:“……不会遭贼了吧?”   方子欣回忆一番,摇头否认:“没有。我离开之前,就是这个样子的。”   随即,方子欣拍拍她的肩膀:“明天就让楼下的保洁阿姨帮忙收拾。”   “方大欣啊,你还真是一个乱世佳人啊!”方玉环纵容地抱怨,肥胖身子挪了挪,找了一個地搁放宁市带过来的行李,骄蛮地看向女儿,佯装受不了似的吐槽,“……我都没容身之地了!”   “就你这个身体,在哪儿都没容身之地。”方子欣冷冷回道。   儿女的冷言冷语,方玉环不痛不痒的,只和颜悦色地面朝白芒,拉她说话:“今晚这里是没办法住了,阿姨给你们在附近的酒店,开两间房。”   白芒环顾四周,很是领情:“谢谢方姨。”   “等这里收拾出来,还是不错的……要是你不习惯住宿舍,就过来住住。这里楼上两个房间,你和方子欣各自一间,互不打扰,蛮好。”   “澜大没我们小澜大管理松懈。”不知道为什么,方子欣不想自家贵妃为难白芒,显得她很掉价,刻意捆绑白芒消费似的。   方玉环想了想:“……周末总可以吧?”   方子欣看向白芒,商量:“那应该可以吧。”   “那就行了,白芒课程多,没你有空,有时间才能来。”   方玉环这样说,目的就是希望白芒和自己女儿住在一起培养感情。白芒和丁龙泽亲不亲都有血缘关系,但子欣和白芒,好听点是也算自家姐妹,外人恶意的理解,对头姐妹。   方玉环是不兴排挤和斗争,她一路爬上来,看了多少富贵家庭都在儿女斗争中往下走。   “要相互帮助,要团结啊。”方玉环目光冒着光,很是殷切。   白芒轻点头:“我知道的,阿姨。”   “伱不介意,就叫我龙妈。”   “龙妈。”小时候她看过动画片里的一个角色,就叫龙妈。   方子欣不服气:“为什么不叫欣妈?”   懂个屁!   “……欣妈哪有龙妈好听。”方玉环瞅着她们俩,一脸乐呵呵的。   酒店开好了房间。   方子欣和方玉环一间,白芒独自一间。   不同楼层。   明天澜大新生开学,这家坐落东南大学城最好的酒店,几乎满房,来住的都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孩子家庭。   和谐路那些价格便宜的旅馆,早订光了房间。   白芒住在二十三楼,方子欣和方玉环住十楼。   -   她刷卡进房间,斜对门的房间突然门开了。她一转身,四目相对——   焦扬从斜对门,门号是单号的房间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袋外卖垃圾。应该是刚吃了晚饭,觉得外卖盒子味道大,将垃圾拿到房间外面。   撞了一个照面。   他看到她,下意识把房间门合上。   “焦扬!”一道略微耳熟的女音从房间走出来,随即走出来一个身穿吊带裙,哒哒踩着酒店拖鞋的女孩。   是何荔嘉。   她立在焦扬旁边,杵着门框看她。   “呵,710……”何荔嘉歪歪脑袋,直瞧着她笑了笑。   白芒也笑,很有礼貌的样子。   何荔嘉放下嘴角,懒得应付这种心机女孩,她即使有一百个心眼,她也愿意把九十九个心眼花在对她有价值的人身上。   白芒不仅对她没价值,或许以后还会成为她的竞争对手。   望向焦扬,见他反应不大的样子,何荔嘉挽上焦扬的手臂,仰着漂亮的脸:“你快去给我买雪糕,要草莓夹心那种……”   焦扬连连点头。   何荔嘉背过身,重重甩上门。   白芒放了行李包,外卖小哥电话打来,她提前点的冷饮到了,让她到大堂拿。她带上房卡。   电梯间,遇上还站着不动的焦扬。   电梯怎么还没上来。   焦扬叫她名字:“白芒……”   这个语气,白芒就知道焦扬特意等她说话。   也是,她也来澜大读书,焦扬也是澜大学生,何荔嘉是理工,焦扬心里有顾虑也正常。何况,他给的一万块分手费,她没有收。   “你放心吧,我会装作不认识你。”白芒心情不赖,面对焦扬也平静而温和。   夏日的燥热即将过去,世间万物都会多了一份冷静。   “我无所谓。”焦扬表态。   白芒:“噢,我也是啊。”   焦扬瞧她:“……我知道。看得出来。”   白芒弯弯嘴,按了往下的按钮。焦扬跟着进来,站在她后面。   电梯往下,焦扬再次开口:“白芒,还是要恭喜你高分考入澜大……对了,你那段视频我网上看了,讲得很好。”   白芒并不是很想跟前男友多说话,尤其对方还这样尬聊,她歪过头,点点头。   “你读什么专业?”   白芒:“澜培实验班。”   焦扬:“噢。”   澜培实验班是澜大新生计划里最牛逼的一个班,一个班五十人,只招今年这届新生最优秀的前一百名的学生。   删选各科得分基础和综合素质,最后不一定高考最高分的学生才能进。   当然这个也看自己意愿,也有进了不读的。   白芒能进澜培实验班,焦扬并不意外,只不过进了澜培实验班,能接触的学习资源更多,课程压力更大。   每年都有不少人从澜培实验班自动退出来,其中大部分还是女生。   前两年,就有一人从澜培实验班退出来,转入法学院,主攻刑法专业。   “这次你们新生致辞大会,姜书记会亲自过来。”焦扬又对她说。   姜书记?还是江书记?白芒眨眨眼,不是很感兴趣。   焦扬以为他不知道姜书记是谁,轻轻跟她说了大名:“姜啸信……这也是我爸听人说的,所以我们提早过来听他的演讲,本来比你们晚三天开学。”   “噢……”白芒又是眨下眼,敷衍道,“那你好好听啊,加油。”   电梯停在一楼,白芒阔步走出电梯间。   姜啸信……   拿冷饮外卖,白芒又一次听到姜啸信这个名字,从坐在沙发上提出来。   “这次澜大又成立了芯片科创中心,是姜书记亲自敲定的项目,他真是对澜大感情很深。”   “澜大是他母校?”   “好像是……”   白芒坐在大堂沙发喝冰饮,吸了吸里面的西米,咬了一下吸管,关上了手机搜索到的百科信息。   级别越大,网上信息越少。   她对着饮料拍了下照片,发给白蕙。   白蕙给她回了一张更招人恨的照片,她在吃火辣辣的九宫格火锅!   白芒像是卖乖的小朋友,声音轻软地输入语音:“妈妈,我好想你,妈妈,我爱你,妈妈……”   放下手机,不远处一个笨蛋帅哥,目光瞧着她直乐。   他也正在打电话,好像也是跟家里人打电话,眼睛却一个劲地瞧着她。   “放心吧,我都那么大的人了,您能不能别老管着我,ok!我不是那种没断奶的巨婴,我成年了!我不就是出门上个大学,又不是出去扫黑除恶,你担心什么呢……别念念叨叨了!周围的环境很安全,除了有个妈宝女,没其他人了……”   白芒听到这段话,瞧了瞧周围——   除了她,没其他人了。   她对着笨蛋帅哥指了指自己,她?妈宝?巨婴?   笨蛋帅哥挂上电话,站起来走向她,他似乎对自己挺有自信的,他在她面前坐下来,打着直球:“美女,加个微信?”   加微信啊。   白芒看着对方自信样儿,露出一丢丢害怕的神色,摇头说:“妈妈说,不能随便乱加男人的微信。”   帅气的面容裂了裂。   白芒再次拿起手机,又给白蕙发了一条耍赖要糖的微信:“妈妈……我一个人上大学真的好害怕……呜呜!”   她的语音微信,白蕙听都不会听,她可以随便发,任意发。   -   白芒回酒店房间。   她酒店房间,是北朝向。一千多一晚的房间,空间也不过如此,窗户都没办法推开,压抑得很。   往北围绕一片,里面有几幢两三楼层高的普通样式的房子。   类似别墅,又比别墅普通,造型大气又古朴。   这个房子白芒之前住“浪漫满屋”旅馆的时候,骑着共享电瓶车逛到过,是澜大不对开放的招待所。   大多时候,这一片都是幽静而清冷。   此时,里面院子的停车场停了好几辆黑色轿车,大多是国产车。外面立着好几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有的笔挺,有的躬身,身形不一,气质却类似。   就是林直林笙父亲林春生那种感觉。   天还亮着,远处却冒出了第一颗星,直到澜市这座浩大的城市,渐渐地变深,又慢慢变亮。   招待所,通亮着一幢楼。   白芒关上窗帘。   -   澜大的招待所,江川尧来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姜啸信要召见他,江鹤鸣忙不迭找到他,将他送过来。   他对面,是澜大的书记,院系院长,以及新成立芯片研发中心的主任。   会客厅真皮老式沙发围成半圈,姜啸信就坐在中间,他今年五十一,头发已经全白,面部却很有光彩,身材保持也好,坐在他们中间,处之泰然。   官话好话巧话,听了也说了,姜啸信往后一靠,伸手摸索怀里。   旁边秘书立马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包烟,抖烟出来,递上。   姜啸信摆手拒绝了,面容和煦又威严,跟众人解释:“戒了两天,烟都不在身上,习惯还在。人都这样。”   “别管我,你们抽。”姜啸信把一包老牌子烟丢在茶几上,“别我不抽,你们也不抽了。别为了陪忍着。有烟瘾憋着,不好受啊。”   姜啸信熬到这个位置,基本他说什么话,都有人自然而流畅地接他的话,形而不露的漂亮话,不会刻意溜须拍马,又像是春雨润物细无声。   姜啸信听这些话的样子,一双下至的眼睛眯着,不是享受,而是打量。   江川尧靠在沙发,比起这帮随时调整说话语气,措辞的人,他不需要多说一个字。只是正事聊完了,私下话题还是围绕他。   “阿尧……是我弟的孩子,家里的独子。”姜啸信很少在公共场合介绍他。姜啸信的家庭信息不公开,一个姓江,一个姓姜,总很难联想是一家人。   别说江川尧对面坐的澜大政法学院院长不知道,连姜啸信这次带出来的杨秘书都不知道。   杨秘书也是澜大学生,毕业十年了,上上个月他通过层层考试背景调查,有幸调到姜啸信给他做生活秘书,他是公认有前途的青年干部,做事说话都极其聪明老道,只是还没收敛自己的好奇心。   目光偏偏坐在一旁的年轻帅气的面庞,如果不是姜书记解释他是他弟的独生子,他还以为是姜书记自个的儿子。   倒也不是长得多像,看人看眼。   就是这双眼睛吧,挺像的。   “阿尧,我听你爸说,你也学会抽烟了?”姜啸信问他。   “……抽烟还要学?”江川尧抬了下头,嘴角轻扯。   几道目光,频频落在他身上,压着各自从心底冒出的探究。   今天,他没有任何出格行为,也没说什么不应当的话,但是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别人从不会单独看他,而是结合环境。比如今天这个夜里小谈,因为坐着的人,级别一层层不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也是细致入微的不同。   但每一张面孔又极其吻合他们的头衔。   江川尧不是他们的人,也没什么头衔,自然是最突兀的。   今天,姜啸信带他过来,是有目的的。稍微带一点他私利的事情,姜啸信已经不需要多开口,底下的人都会揣摩,并做好。需要他开口说话,都是可以写出来的事。   “今年考入澜大前十名,我听小杨说有一个农村户口的孩子,叫什么……白芒。有这个人吗?”姜啸信无意说起。   “有的,新生的档案资料都转来了。”接话是澜大的组书记,语气极快,似乎想用最短时间多说一点话:“她好像是全省第七名,云城的云川高中考上来的,今年云川高中真的创了历史呢,还有一个叫周樾的孩子,我们没抢来,被京都大学抢走了。”   “哈哈……”   姜啸信笑了,这种不带工作形式的话,让会客室气氛轻松了许多。   “农村考上来不容易啊,你们学校要对给这些孩子提供帮助。”   身姿笔挺,双腿微敞。皮鞋油光铮亮。   “要解决他们实际的困难,比起城里孩子,他们缺少机会锻炼,以后适应社会。大学教育对他们至关重要,要多给他们机会……比如这个白同学……”   “白芒。”江川尧眼皮轻轻一抬,报出了名字。   “这小子,记女孩名字挺快。”姜啸信微微叹气,看似无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啸信对自家人的厚爱。   “你们调查贫困孩子的背景,要深入,但不能打扰优秀学子的学习生活。”   “是的是的,这次前十的孩子,我们都调查过背景,白芒的确特殊,不仅农村户口,还来自单亲家庭……”   “那……真的容易了。”   江川尧望了眼外面的夜,高远深悠,从一两点星光,已经群星满天。   众人聊起一个个没见过面的孩子,不是他们真的值得讨论,只是恰好成了话题。   她……   知道自己名字今晚招待所在这里被反复提起么?   -   江川尧今晚被招待住这里。   姜啸信要走了,临走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招呼杨秘书过来。   杨秘书立马明白他的意思。   给江川尧留了三条特供烟。   三辆黑车依次驶出,有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江川尧立在旧式高雅的窗台,目光悠然,抬手点燃一支烟。   他拿出手机,打开今天被拉进的群,群名“又红又专”,极其黑色幽默。   他翻阅群组成员,找到一个ID名为“一根芒刺”。   添加。   发送好友请求。   ☆、第四十六章 成年快乐   翌日清早。   方玉环帮白芒到澜大报到,像是妈妈领着自家崽儿。   上上下下。   拨过人群,又挤出人流。   白芒的宿舍床铺也是方玉环帮忙整理,贵妃虽然肥胖,家庭暴富之后又养尊处优好几年,干起活还是麻利迅速。   关键贵妃还是社交达人,尤其面对同宿舍另一位家长,谈吐骄傲自如。   家长看方玉环肥沃手腕戴着的水绿色手镯,脖颈上的佛牌,神情悻悻,有一种不知道怎么交流的不自然感。   方玉环巴拉巴拉,一个人说了两人的话,也不太需要对方接话。   “你女儿长得真漂亮。”   “对啊对啊,这孩子像她爸。”   “女儿都像爸……”   “那也不是,我另一个女儿就像我自己。”   “你还有一个女儿?”略微惊讶。   “是啊,我家三個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读高中,女儿也在这个大学城读书。”   “孩子多啊,那么多孩子挺不容易。”话这样说,口吻却有点奇怪。三孩子,两女儿一儿子,微妙得很。   “倒也没什么,我们是重组家庭。”方玉环揽着白芒肩膀,骄傲道,“我是她后妈。”   “哈!……挺好……挺好。”   面上都是笑呵呵,家长社交,心思复杂又爱比较,面笑心不笑。   ……   方子欣还在酒店呼呼大睡,方玉环要走了,临走前,抓了一个路人男学生,让他帮忙拍个照。一定在澜大的标志性建筑前面。   照片在方玉环手机里,商量一嘴:“芒儿,等会我要发个朋友圈啊?”   白芒也不好拒绝啊:“当然可以,您开心就好。”   “开心!很开心的!”方玉环眼睛都笑没了,她先把照片发家庭群里,这次丁景凯没办法送学怕白芒心里不太舒服,解释丁老板这次扩展新项目的必要性。   白蕙不来,白芒都能接受,别说丁景凯。几天不见,她都不太记得丁景凯长什么样子了。   父亲从小对她就只是生物学上的概念,即使她真的拥有父亲,感觉也是淡淡的。   “诶!你爸打算投资一家农牧公司。”方玉环随口对白芒说了这个事。   白芒是知道丁景凯的生意的,开了一家混凝土公司。混泥土改行做农牧?   可行吗?   不怕大家觉得卖的产品掺杂砂石水泥啊。   这也不是没办法的事么……   生意上的事,方玉环对方子欣和丁龙泽都提得少,今天却对白芒提了两嘴。   丁景凯现在做的是混凝土生意,能有起色也是借着林春生的关系,前几年业务比较稳定,这两年不行了。林春生也不是丁家一辈子的大树,混凝土这一行有区域保护,都是凭借地方关系,这几年市场份额基本已经被宁越抢占完了,据说江鹤鸣有意投资宁越,如果消息是真的,还不如早点谋划新出路。   竞争太大,池子里全是密密麻麻的水蚤,蚍蜉又怎能撼大树。   人活在世,谋生谋事,谋生在前——   懂得及时退出,才能稳住一家子安宁富贵。   西北那家破产出售的农牧公司,是方玉环决定要购买下来,半个身家都压在上面,抵押了大景水泥工厂,只保留着家里的房产投资。   方玉环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念叨这些,像是对知己好友交心一般。   她会看走眼吗?   一个高考考入澜大的学生,可能会理解她,明白这些?   或许,她可能只比子欣阿龙更是活在象牙塔里的孩子。   “方阿姨……龙妈……爸那些生意啊,你多操心一点。你比他能干,也更能谋划,你让他一个人跑来跑去没关系,但做决定的大事啊还得要伱定。”白芒轻软开口,眸光微微垂着,仿佛说了一句不走心的吹捧话,可方玉环听得十分入心。   每个字都熨烫她的心尖,令人颤颤的。   “放心吧,会的。我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辈子都要双宿双飞呢!”   白芒微微扯笑,抬起头看了眼方玉环,女人年纪一大涂了粉底就很不贴,浮粉之后更是可怕。但是方玉环脸上的妆都快被太阳融合了,整个人更显神采奕奕。   她太有劲了!   人生沉浮,没有大树可傍身,优雅和精致不值一提,积极和蛮干才是漂亮的底色。   方玉环走之前,一口灌了一杯澜大学长学姐特制的慈善咖啡,豪迈地给澜大捐了五千块。待方玉环离开,白芒问卖咖啡的学长:“刚刚……我妈捐了五千块,你可以再给我调两杯咖啡吗?”   学长盯着白芒看了好一会:“你们是真是母女啊?”   白芒点头。   学长:“我看着真一点不像啊。”   白芒:“我长得像我爸。”   学长晒笑:“那你爸一定是绝世美男子吧。”   第一杯免费递来,吸管也帮忙插上。   白芒谦虚否定,接过咖啡吸了一口,微笑说:“绝世美男子谈不上,普普通通的小白脸。”   学长哈哈大笑,越看她越笑得有趣:“我叫林木森,法学大四学生,你是什么专业的?”   “澜培实验班的。”   “优秀啊!”   “还好,一般优秀吧。”   “……”失笑摇头。   学长制作第二杯咖啡,继续热情地跟“一般优秀”又顶漂亮的学妹攀谈:“还不知道呢,学妹你叫什么名儿?”   “我也属木,漆树科芒果。姓白,单名白芒。”   “好可爱的名字,人如其名,光芒四射。”漂亮话一句连着一句,男学长骨碌碌的眼睛,时不时停留白芒清新白净的脸蛋。   五官很精致,又不是那种有攻击性的美,而是美的舒服,净化眼球的那种氧气美女。   视线往下,瞧瞧身材。真要命,完全不是邻家小女孩的级别。   “有男朋友了吗?”喉咙微微滚动。   第二杯咖啡交在白芒手里时,略微一顿。   “目前……还没。”白芒嘴角一扬,老实回答。   “你看我……怎么样?”学长自我推荐,老脸皮了,的确比新脸皮厚。   “你啊——”白芒给对方面子,瞅着男学长不算丑也不算特别帅气的脸,但个子还可以,身高优秀,整体还算周正精神。   精神小伙的类型。   她才第一天报到,不知道澜大帅哥多不多,一时也没办法判断,这位学长属于什么水平。   “你可以追追看。”白芒建议对方。   “好嘞,那就加个微信。”   手机伸过来,页面已经打开了添加好友的二维码。   白芒发送好友申请。   “你们大四,还来学校啊?”   “大四怎么不能来学校……我们这个学期还有不少课呢!”学长笑眯眯,给白芒备注“芒果学妹”。   白芒泽给对方备注——“图书馆门口卖咖啡的”。   她的记忆习惯不一样,标记认识对方的地点和特征,更能记住这个人。   就像昨夜,江川尧加她微信,她给他备注是“电影院渣男”   -   白芒回到宿舍。   她住的两人间混合宿舍,是澜大规格最好的女生宿舍,有空调有暖气有热水,原本提供给国际部学生,因为澜大国际部搬到了新校区才腾空出来。   澜大男女宿舍大多是四人间,还有六人间,二人间最贵。   白芒多要的一杯咖啡,是带给她的室友。她见过室友家长,还没见过室友。   推开宿舍的门,窗帘拉着,光线相对偏暗,一个纤瘦高挑的身影立在中间,背对着白芒,她将衣服往上撩,清脆的咔嚓声,身上的黑色文胸被她解脱下来。   文胸轻巧地甩在床铺上方,美女缓缓转过身——   一张极其妖娆的脸,眉眼嘴角齐齐往上勾,目光缓缓递向白芒,面色略微惊慌,却是那种假装的羞涩和忸怩。   “哎呀,你怎么不敲门呀!”美女娇滴滴地埋怨她。   白芒抱歉一笑,感觉自己是猥琐男人偷窥美女换衣,她抿了抿嘴角,轻轻关上门,走进来。美女胸部极大,脱掉文胸,浑圆地垂在胸前。腰身纤细,紧身小衫,凸点又突兀。   她也无所谓,翘着腿,正大光明地跟展示给白芒看。   “好胸。”白芒开口。   美女瞧瞧她,眼底的羞涩荡然无存,上挑的细眼妩媚地勾着,嘴巴微翘,眉目清爽:“谬赞了,你也不错。”   “凑合吧。”   “天热,你也脱了吧,别束缚着。”美女好心建议。   “我等会还出个门。”白芒拒绝,她走到对方跟前,手上咖啡放在美女的桌上,“给你带的。”   “好妹妹,真贴心。”美女感激又妖娆地道谢。   “妹妹?”白芒眉头微微一挑,“你那么知道,我会比你小?”   “一般新生都比我小,我考了两次高考。”美女无所谓道。   “噢。”复读生啊。   “我之前考上对面理工大学,班上都是臭男生,臭烘烘的。实在受不了退学了,努力了两年才考上澜大,澜大美女多。”美女从桌上拿出一包烟,点上之前,询问她,“介意我抽烟吗?”   白芒玩笑道:“你出钱买个空气净化器,随便你。”   “妹妹真好……我一定买个最贵的。”美女坐在椅子上,将腿高高翘到上下铺的梯子上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瞅着白芒,“……没白努力,澜大的妹妹就是比较香。”   呵呵。   谢谢啊。   白芒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觉得这个大胸姐们也蛮好玩,随口聊起来:“理工不是也有美女么?理工女神何荔嘉。”   “你也知道她啊。”美女扯嘴,露出不屑又奚落的一点笑,“就她,还女神。”   “不够格么?”   “你瞧瞧我,不也比她长得美,长得有特色?”美女朝白芒送了一个秋波。   白芒点头,必须承认眼前这个大胸美女长得很有特色,美得骚里骚气,又清爽爽利,矛盾极致,的确很不一样。   “难不成,因为评选的时候没人投票给你么?”白芒问她。   “呵,谁稀罕那帮臭男生的票,理工女神这个头衔,谁爱要谁要。如果你有兴趣,下次我给你安排一个澜大女神。”美女调戏说,眸光带笑。   白芒微微一笑,茶里茶味开口:“有姐姐在,妹妹我估计也不够格的。”   “谦虚什么,你长得可比我好看,你长在我的审美性癖上,我很喜欢你。”美女再次打量她。   白芒:“……谢谢。”   手机里,方子欣发来信息,白芒冷漠低头,回复方子欣信息。   美女又是长腿一翘,目光变得犀利,直接开口:“对了,跟你坦白个事,如果你不能接受,可以提出换宿舍。”   白芒也不是吃素长大的,放下手机,眼皮轻轻一掀:“什么事,你先说一说。”   美女细细地凝视她,眼底流露一丝不明的意味,她舔舔红艳的唇,开口说:“我是一个女同。”   “……”沉默片刻,白芒淡淡回答,“抱歉,我不是。”   “呵,我知道你不是。”美女面露一点遗憾。   白芒瞅瞅对方,眼神探究,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所以……有什么关系吗?”   “我出柜好几年了,目前空窗期。”   白芒:“哦。”   美女笑着:“不介意啊?”   白芒不装傻,的确不明白,问:“介意什么?”   美女倾身上前,直到身子一顿,保持危险又刻意的距离,眼神性感也诱惑地看向她:“不怕——我会爱上你吗?”   白芒心里想笑,她也不藏着,勾唇哂笑两下。   她准备走了,轻落地站起身,拎上一个简易手包,脑袋微微歪了歪,面朝恐吓她的人,弯了弯眼,回了一句话:“我不怕你爱我,但你最好——说到做到。”   白芒走人了,长腿一迈,甩上门。   出来混,心脏要强大。   随随便便就会被一个蕾丝边吓到,真当她是超市货架上随便他人拿捏的芒果啊!   美女叫顾捷,室友,澜大新生;历史考古专业,比白芒大三岁,今年二十一。   -   开学事情多,白芒的一半行李寄存方子欣的公寓,方子欣已经大三,她专科院校,要么专升本,要么就可以实习工作了。   方子欣暂时不想工作,试着拿起课本,打算专升本。   白芒以前是卖资料的,方子欣有专升本想法,立马给方子欣发送了两个G的学习资料。   方子欣望了望白芒认真的样子,咬咬牙吞了一句国骂:“芒啊,你还真是行动派。”   白芒想了想:“回头我帮你规划一下专业和学校,但是我不知道你水平怎么样……这样吧,我打印几份基础的卷子你做做看,测试一下你的水平。”   方子欣平生最头疼就是“测试”两字,见白芒不太像开玩笑,摆摆手要作罢。   白芒:“有目标了,就要加油噢。”   方子欣:“……嗯。”   方子欣觉得自己就是“进京赶烤”的鸭子,扑着翅膀,被白芒赶着往前走。白芒呢,笑眯眯的,似乎还等着她什么时候变成一只香喷喷的烤鸭。   方子欣暂时不想见白芒,找了一个要好好学习的理由,独自在公寓打几天游戏。   白芒也理解方子欣暂时的逃避心理,不打扰,又从公寓拿走了几套换洗衣服,以及那个蛇皮袋。   零零散散的一大堆,都是她的宝贝。   -   之后,是军训。   新生致词大会,姜书记的确赶过来了,发言稿是秘书写的,很专业。姜书记全程脱稿,讲话不像其他领导慢慢悠悠,而是中气十足,逻辑清晰,通达简洁又具备个人色彩。   不少女生说:“姜书记男性魅力很大啊。”   白芒瞅着台上的人,这个她没见过的人,又觉得极其熟悉。   头顶太阳明晃晃的,炽热地焦烤着众人,白芒站得笔直,脖颈汨出了细汗。   徐徐地,有一阵风吹向她的后脑勺,送来细细的凉爽。   白芒转过身,眯着眼,看向立在他后面的男生,有过一面之缘的笨蛋帅哥。   他正举着一个小型粉色电风扇,给她送来清凉。   他笑容和煦,热烈,眼里有一种重新见到她的惊喜。   为什么叫他笨蛋帅哥,有一种男生,长得挺帅的,面容也大气,但仔细看五官憨憨的,够不上可爱,跟冷峻更是不搭边。   像哈士奇,长的是威风凛凛的帅,又给人蠢得不行的感受。   但,人家还是挺聪明的,跟她一个班,澜培实验班。   叫秦采臣。   新生致词大会结束,他走在她旁边:“看过《聊斋志异》吗,我觉得你长得有点像聂小倩。”   白芒:“……”   “你妈呢,今没跟你过来?”   “……”   “我不是嘲笑你啊,我就觉得你挺好玩的……你应该不会是真的妈宝女吧。”   “……”   白芒加快两步,对方也跟着加快,兴趣昂扬地凑在她跟前,随即,他厚颜无耻地说了一句,“你看看我,像不像宁采臣?”   大学找漂亮女朋友,要先下手为强。   白芒瞧着对方,目光揣摩,随即对他说:“我有点口渴,帮我买瓶水可以吗?等会我加你微信,把钱转你。”   “……加微信就好,转什么钱啊。”笨蛋帅哥扬了扬手,“我这就去买,你等我啊。”   白芒站在树荫里,一瓶冰水不经意递到她面前——   江川尧身姿清爽地站在她的后面,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瓶矿泉水,混不吝地递到她的眼前。   “口渴啊……先喝我的。”他朝她说。   白芒抬起眼,平静的目光跟江川尧接触一秒,不动声色地接过了他手里的水。   前面,她那位同班同学秦采臣挨凑她身边,不停说话,江川尧就站在她身后。   他单手插袋,悠哉地看着天儿,很有耐心地等着。   ☆、第四十七章 成年快乐   树梢晃下几点金碎碎的日光。   隐隐约约,夹着微风,抚着额间碎发。   白芒接过江川尧的水,转了转,发现瓶盖已经拧开,她狐疑地看了眼瓶子里的水,整瓶的。   “刚打开,还没喝。”江川尧说。   他站在她旁边,期间,一两个路过的男生女生与他打招呼,叫他江学长。   江川尧冲他们点头,模样比正经又多了一点不正经。   “你大几啊?”她随口问他。   “大四。”   “新生致词大会,大四的跑来听什么?”   “我是荣誉学长,享受领导亲切召见的福利。”   白芒掀唇一笑,仿佛江川尧逗她玩似的。   江川尧也不解释,望了望她:“上大学感觉怎么样?”   白芒笑得恣意:“很好啊,阳光好,心情也好。”   江川尧目光带点轻飘的笑意:“我倒问了一个白痴问题,看得出来,你很适应大学生活。”   “不是适应,是享受。”   她学他,也用了享受这个词。   “享受就好,不然澜大也没什么好玩的。”   江川尧笑得愉快,背后是大片刺眼的阳光,他皮肤极白,和煦的笑容令他看起来容光焕发,在他偶尔停滞的神色里,又流露出一点散淡的劲儿。   江川尧这人,还真挺矛盾的,很难给他下定义。他也总是习惯打破他人对他的定义。   “近距离见到姜书记,感觉怎么样?”她略略停顿,抬眸问江川尧。   江川尧回敬她的目光:“一個鼻子两个眼,还有一张会说话的嘴。”   白芒轻轻一笑,聊天般提及:“据说姜啸信是宁市人,也是从澜大政法学院毕业的。”   江川尧看看她:“网上都知道的信息,不需要据说。”   白芒迎上视线,样子极其轻松:“你倒是很了解姜书记。”   江川尧:“他还没上去之前,是我们的荣誉院长,多少有点认识。”   “澜大政法学院还挺有前途的,人才济济……江学长,以后你要当律师,还是检察官啊?”   江学长这个称呼,令江川尧面露少许玩味,他说:“学政法也不一定只有这两条路。”   “喔,我知道,你已经有安排了,你要带着詹老板他们打游戏。”   “他们也打不了一辈子游戏。”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伱不需要想这些。”白芒笑道。   江川尧漫不经心地站着,视线轻轻偏转,白芒这个女孩,人如其名,内心充满锋芒,却不是什么愣头青,从不流露任何愤世嫉俗。不太好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是清淡爽口。   ……   不远处,浩浩荡荡走来一拨人。   大小领导簇拥着姜啸信,周围还有拍摄的记者和媒体。   白芒注意力也从江川尧转到人群中间的人,一行人都是衬衫西装,走路和神色都是长期沉浸政治熏染出来的样子。   没有例外。   姜啸信突然往她这里递过来一个眼神,不怒自威,令人从心底生出颤栗。   旁边领导指着她后面的两幢实验楼介绍最新的科研用途。   白芒突然侧身,试图从江川尧旁边越过,她身子一歪,踩住了江川尧的脚,整个人差点倾入江川尧的胸怀。   他出手扶稳她,压着嗓音:“小心啊。”   “噢……谢谢。”她感激一笑。   -   江川尧先走一步,跟着朝气蓬勃的人流,白芒也往前走,身后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一下叫她名字,一下又喂喂地乱叫。   她轻巧转过身。   他叫什么名儿,秦……什么臣。   秦采臣手里提着一袋子饮料,气喘吁吁的,跑到一圈,买回来的不是水,而是鲜榨的果汁。   “你让我去买喝的,你手里拿着是什么!”他气咻咻地问她。   白芒举了下手里的矿泉水,咧了下嘴:“矿泉水啊。”   自称宁采臣的秦采臣眉头一拧,十分不悦,质问她:“你的水哪儿来的。”   白芒轻巧回答:“刚刚另一个帅哥给的。”   秦采臣:“好家伙,你是广撒网啊,存心摆我一道。”   白芒乐个不行,一本正经说:“我没当你是鱼,你可别自己游过来。”   秦采臣气笑了,小爷似的抬抬下巴:“你劳驾我跑了一趟,微信还是要加一加,”   白芒提醒他:“刚刚班主任拉了群,你可以直接在群里加我。”   秦采臣查看刚被拉进去的班级群,从里面找到白芒,发送好友申请。   白芒点了同意,同时给对方转了一个个位数的小红包,她朝他说:“这个红包你收着,就当这杯饮料,我请你了。”   秦采臣:“……”   白芒笑笑,愉快转身,步子轻捷地涌入人流里。   她扎着不长不短的马尾,后脑勺浑圆,脖颈又十分纤长,宽松的短袖贴在骄傲的脊背,似乎遮挡不住女孩不羁又热烈的灵魂。   “白芒!”秦采臣站在后面一喊。   白芒回了一下头。   秦采臣朝她做了一个笔芯,笑容乖张又挑衅。   白芒朝着秦采臣挥手拜拜,拢了拢笑意,潇洒转身。   -   美人的追求者总是络绎不绝。   班级微信群建立,白芒收到了不下三十的好友申请,都是男生。没交集过的,她都没做备注。   大学跟高中不一样,不会交集就算一个班都不会交集。   像秦采臣,她给他备注“酒店妈宝男。”   她是不是妈宝女不知道,但秦采臣绝对是一枚妈宝男。   从酒店大堂遇上,他故作成熟的那几句话,还不是一般的妈宝男……   没想到是——   秦采臣还是蛮有心机的妈宝男。   从开学礼到军训结束,班上无端传闻秦采臣家里经商很有钱,以及,她被秦采臣重金追求。   白芒一时不懂这个绯闻是怎么产生,她好端端怎么成了拜金女?   就算她真的拜金。   金呢?   没有砸在她身上啊。   开学礼之后,白芒的饭钱被自动充值五百块,原因是每个农村户口的贫困生自动享受的每月五百的伙食补贴。   他们澜培班,寥寥几人享受到了该福利。   白芒坐实了贫困女学霸人设,尤其第一场班会上每个同学自我介绍,班上全部人都知道,她是今年从云县的闪亮黑马。   她只是跟同学介绍自己大致情况,没有让同学真的了解全部的自己。秦采臣对她的追求是真的。   一个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少爷,一个是自强不息、穷且志坚的女孩。   他和她的交集和设定,像极了那种不需要带一点脑子看的偶像剧,都不需要坐实什么,已经被编排了带有主观色彩的土狗剧情。   不好意思,她要违背这老土剧情了。   她没看上秦采臣。   不是所有跟她有意传绯闻的男的,都能对她造成牵绊和影响。   比起秦采臣,她更欣赏图书馆卖咖啡店的多木男,林木森。   林木森也是法学系,大四生,比起秦采臣,林木森大几岁,做事稳妥思想也很成熟,表达好感的方式,也更高明。   最重要的是,打败一份绯闻最快的方式,就是制造一份新的绯闻。   以及坐实它。   —   军训结束,下了几场秋雨,天气就转凉了。   上了大学,要做的事情多了,为了不耽误学业,学习时候就要更专注。   做好一个时间管理者,就是每一件事,比他人更专注,更投入。   白芒一旦学习,很有苦孩子出身的劲儿,带上几个馒头和水杯,可以在图书馆呆上一整天,中间可以做到不看一眼手机。   入夜了,白芒才走出图书馆。   秋雨瑟瑟,湿凉的秋风从哗哗作响的树梢来回穿插,她驻留图书馆台阶,望着林木森撑着一把大大的雨伞朝她走过来。   她男朋友……来接她了。   经历了焦扬那种cheap男孩,白芒对林木森这样一本正经的老干部款,比较感兴趣。   何况,林木森也不死板,说话幽默还特照顾人,不经意逗她,又不经意给她一点甜,套路玩得溜溜的。   就像此时,他来图书馆接她,还没说什么,先递给她一杯外面店里买的银耳汤。   “先喝口热的,等会带你去吃点好的。”   白芒乖乖点头,将热银耳汤捧在手里。比起焦扬那类小白脸,林木森帅得不够明显,但气质更卓然,对人处事,有一种拿捏到位的自恰感。   有点像……某个人。   林木森走在她旁边,为她撑伞,一大半的雨伞都斜在她这边。   校园路不清冷,三三两两青年,成群结队。   昨天,确定交往关系,林木森说他这个学期结束,就回老家雾城考公。   她简单回应:“哦。”   “等你上岸,就分手吧。”她加了这句。   这样进退有度又漂亮乖巧的女孩……谁不爱!   白芒一上大学,就找了一个男友,还是一个前程待定的大四生,她被秦采臣重金追求的绯闻不攻自破。   秦采臣气得深夜给白芒发微信:“你一定会后悔!没有选择我。”   白芒给秦采臣回了一个“你好搞笑”的表情包。   宿舍里,顾捷问白芒,要不要参加几个社团。顾捷已经报名了轮滑社,想拉白芒一块。   “如果你不会,也不打紧,我可以一点点教你。”顾捷朝她抛媚眼。   顾捷跟她同宿舍一周多了,嘴上骚浪贱,行为还是规矩,最多给她丢个暧昧眼神,点到为止。偶尔占占便宜,也只是拉拉她的手。   白芒只当顾捷天性孟浪,思想一旦开放,他人任何行径都不会对她的思想和身心健康造成任何负担。   何况,顾捷模样长得也是赏心悦目,一个大胸姐姐每天对着她宝贝宝贝、妹妹妹妹地喊,偶尔还要跟她玩贴贴,就算顾捷可能对她存点一点不该有的想法。   白芒也随她去了。   她只知道目前的自己很“笔直”,但能不能一直做个“笔直”的女孩,她也不知道,谁能预料以后的事。   一切随缘,白蕙对她也没传宗接代的想法。   这辈子,她只要能一生平安,就是完成任务了。   顾捷的建议,白芒认真考虑之后,决定答应加入轮滑社团。   -   澜大还有一个海纳百川的武术社团,抱着“习武强身,止戈为武”的武术交流想法,白芒也申请加入澜大的武术社团。   没想到……   被拒了。   被拒理由:体重不达标。   武术社团,申请表对成员的身体素质有着严格的要求,申请时要求填写胸围腰围体重和体脂率臀围。   澜大武术社团,整合了澜大之前的散打,跆拳道,自由搏击等小社团,变成了澜大最大的活动社团。   白芒不甘心自己会被拒,致电澜大武术社团秘书长,询问理由。   “你叫什么名字……”   “白芒。”   “噢,白芒啊……你的申请表我们看了,我们主要不提供武术教学,需要有一定基础的会员。”   “……你们怎么从我表格看出我没基础的。”   “你的身高体重,我建议你去礼仪社团,偶尔还能接活赚外快。”秘书长开了一个小玩笑。   白芒冷淡提醒:“你礼貌吗?”   “……抱歉,我没其他意思,实话说了吧,我看你申请表写着的武术类型是咏春,我们这里没咏春派系,你来了也没办法收编啊。”   “你们什么时候组织活动?”   “下周我们在体育馆就有秋季第一场武术比赛……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观看。”   “好。我一定来。”   来、踢、馆!   ☆、第四十八章 成年快乐   白芒决定踢馆武术社团之前,每天勤学课本知识,准时上课下课。   很珍惜国家重金培养她的这四年。   不少同学上了大学就懒散了,像顾捷这种老油条,才上了几堂课,已经掌握了澜大的翘课窍门。   每天白芒一早出门,顾捷还没起床;   她下课回来,顾捷已经呆在宿舍。雌雄两个账号,在游戏里各种角色扮演。空得仿佛历史考古系没课似的。   总之,上过大学的人就不一样。   白芒忙到没影,顾捷闲的没样。   之前读理工大学,顾捷是西班牙语专业,跟何荔嘉一个学院,都属于外语学院。   外语学院是理工大学附属学院,不算理工主流专业,录取分也是理工专业里最低的。顾捷说,何荔嘉在微博搞学霸人设,实际她每个学期挂两科,每次开学第一件事,就是补考。   “宝贝,你在听吗?”   “嗯……听着呢。”   “给点反应啊。”   白芒抬了抬眼皮儿。   宿舍里——   顾捷坐在书桌,轻点椅腿,晃啊晃。   白芒则为踢馆做准备,夜里有时间就呆在宿舍里勤加练习,站桩扎马。   如果说,顾捷之前对白芒还有轻浮行为,得知白芒可以连续扎马两小时,心无旁骛,这样精神力和定力,也不是她能随意掰弯的女孩。   顾捷为什么会谈论起何荔嘉,原因是何荔嘉在微博官宣了恋情,还两次上了热搜。   男友是她青梅竹马,何荔嘉在微博晒了不少男友的照片,以及交往之前的细节甜蜜。   小网友们都喜欢嗑糖,从嗑糖到嗑CP,何荔嘉的官宣和秀恩爱让她从理工女神快速破圈,斩获了大量泛娱乐粉丝。   还好,何荔嘉没直接@焦扬微博,只曝光焦扬照片,以及含蓄透露男友是澜大在读学生的身份。   双学霸,青梅竹马,男俊女美,的确十分匹配。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甜啊太甜了!”   “男友好帅,据说家境还很好,跟我们荔枝又是青梅竹马,羡慕这两個字都说烦了!以后但凡还有人黑我们的荔枝,一定是嫉妒!”   “打脸某些传闻,有些人得不到就见不得别人好,我们荔枝最专一了,谁能做到十年如一只爱一人,骄傲脸。”   “……”   等等。   白芒没关注何荔嘉,自然不知道,何荔嘉之前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顾捷两根手指夹着一根烟,在垃圾桶轻点烟灰,慢悠悠说:“树大招风,何荔嘉红了黑她的人的确有,有些是事实,有些也是胡编乱造的。”   “比如说她是靠关系进的理工,她有屁关系啊,这年头谁还有这个关系,进一个被举报一个,市长儿子考三百分,也要老老实实读专科。”   顾捷抽了一根,又一根。   白芒就在烟雾缭绕里,蹲着马步,纹丝不动。   “练这个……屁股会翘吗?”顾捷好奇问她,人走到身后,伸手摸了一把。   白芒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但凡顾捷不那么直接跟她表露性取向,她都允许顾捷摸一摸她的屁股,感受扎马下身的力量感。   她换了一个方向,拒绝顾捷靠近。   顾捷笑容揶揄,目光直盯着她刻意下沉的屁股,又啧啧两声:“难怪……你屁股那么翘。”   “……”   白芒站直身体,面色微微发冷,走到顾捷面前,拿过顾捷手上的第三根烟,将它拧断。“一天只允许在宿舍抽两根,多余的,你出去抽。”   顾捷不再笑了。   “白芒,你这人……还挺有意思。”   “我有没有意思,我自己很清楚,不需要你来提醒。”   白芒冷声道,“你的一切不良行为,我不会举报伱,但你最好也约束自己一下行为,别过了线。我们住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顾捷见硬的没用又来软的,立马噘嘴眨眼,风情万种朝着白芒卖萌,妩媚的眼神里全是情欲,一闪一闪,勾人心扉。   “别对我使美人计,我比你美。”白芒推开顾捷,拿上换洗衣服,洗漱去了。   顾捷那个气,朝着白芒身后吐槽:“你美个头啊!有胸有屁股你也是一个木头疙瘩,不开窍的青芒果,涩口又难吃,毫无情趣!”   白芒偏过头,眼底噙着一点讥讽,一句话冲淡顾捷的气急败坏:“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着了你的道。”   顾捷没声了。   —   澜大的武术社团,分六个派系,分别是散打,跆拳道,柔道,拳击,空手道和太极。   白芒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咏春,她思前想后,想到一个问题:直接踢馆破坏他人比赛也不是礼貌行为,还是要用礼貌的方式争取权益。   咏春是中国传统武术,不应该没有名字,也要在武术社团成立派系。   白芒再次找了武术协会的秘书长,礼貌商量此事。   秘书长是练习散打的体育生,姓刘,叫刘孟,外号刘猛。他和白芒电话沟通两次,讲不通,直接拉黑了她。   结果被白芒拦截在篮球场。   白芒要求很简单,申请社团为她成立咏春派系,她好正式以会员参加比赛。   刘猛就用一张搞笑的脸面对她,还上下打量她:“白芒……我知道你,你学习很好,差几分就是高考状元了。很厉害,但是我们这里是武术运动交流的社团,你就别用好学生那一套,什么荣誉都要过来争一二。”   白芒抬着脸,认真道:“学武之人,不分高低,只有强弱之分。我想参加比赛也是为了交流,不争个人荣誉。”   刘孟笑,低头瞄她一眼:“所以——你觉得自己很强么。”   白芒:“多强谈不上,至少不弱。”   刘孟身后是笑得东倒西歪的男生兄弟,他们是一个球队,每人身上穿同款的球服和运动短裤,露出硬邦邦的胳膊和小腿肌肉。   傍晚时分,气温已经很凉。   白芒长袖长裤,宽松高腰牛仔裤上面毛茸茸的细薄毛衣,底下单边揪在腰间,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bra,和盈盈一握的细腰。   风吹在她肩膀,将她细软的头发,贴在脖颈。   “要不,你耍几手咏春拳,给我们瞧瞧,我们哥几个都看一看,免得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在无理取闹。”刘猛拉着腔调,说。   白芒觉得刘猛真把她当故意找事的猴儿,耍她玩呢。   “……可以。不过不能在这。”白芒开口。   “那要在哪儿?你还要挑地方啊,是不是我还要给你找几个木头桩子,给你搞个舞狮子头套,把你的行头都搞起来?”   白芒猛地一记抬头,眼神凶厉。   “你这种人,怎么当上秘书长的。”她淡淡开口,反问对方。   “噢,不服气啊,可以理解的。”   “不是不服气,是看不上。”白芒纠正不服气和看不上,是不同意思。   刘孟摇头,点点头说:“还挺有脾气,你知不知道,你三天两头给我发消息,我女朋友都吃醋要跟我分手了!”   白芒:“……”   刘猛:“上了大学就要学做人了,收起一点骄傲,少得罪人。”   白芒沉默,脊背笔直,双手插袋。   她身后,是大片沉落的夕阳,缓缓的,明艳的,仿佛给天际挂上了战斗的霞帔。   身后有个男的勾住刘孟的肩膀,忍不住说几句:“女神官宣有男朋友,你这个嘉粉憋着一肚子气也正常,但也别发在小学妹这里啊,学妹刚入学,不懂制度,你好好跟她解释呗,逞什么能啊。”   “是啊。”   “会打球么?”刘猛发问白芒,从好友手中拿过篮球,一根手指撑着转了转,“三个球,只要你能进一个,我就先招你进社团。”   白芒冷冷看着,她最受不了就是男的耍横还要附带装逼。   她从刘猛手中拿过篮球。   她站的点位距离三分线还要更远一点,视线犀利地瞥瞅刘猛一眼。   无视。   白芒高高举起篮球,轻松地将手中篮球往上一托,用力一掷,篮球受了力,像是一条高高划过空中的抛物线,准确砸入球框里。   啪嗒!   一个漂亮的空心球,连球框的边都没碰到。   篮球砸地,蹦跳出了球场。   “等我进了武术社团,我第一个把你揪下来。”白芒最后瞪了刘猛一眼,转身走人。   身后,鸦雀无声。   刘孟嘲笑她,笑她舞狮……真是狂妄至极!不过他还真笑对了——   她以前呆在外婆家乡还真舞狮过,舞狮的少年哪个没有武术基本功。   她不是篮球队,也没打过篮球,但她都能撂倒他,还没一点投掷的基本功?   —   白芒研究了澜大活动社团的管理机制。   澜大社团,名义上由学生会管,实际上由学校团委和学生处管。   研究之后,她确实找错了人,即使上访,她也应该直接找学生会的会长。   学生会会长不能解决她的问题和困难,再找校团委和学生管理处处长。   澜大学生会即将换任选举,因为老的学生会会长和委员已经大四,精力和时间关系,没办法担任校学生会会长一职。   白芒在微信上找男友,林木森。   “你认识澜大的学生会会长吗?”   “认识,还挺熟。”   “可以带我认识他吗?”   林木森发来一个不太理解的表情包。   “为什么想要认识他?”   白芒:“我要上访。”   白芒不是会诉苦的女友,没有对林木森哭诉一点自己加入武术社团过程面临的不公遭遇。她只是希望武术协会专门为咏春成立派系,让她正式参与比赛,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林木森带白芒见了学生会会长。   现在,学生会学长就坐在她面前。   接受她的“上访”。   白芒能言快语,真知灼见捍卫自己合法权利。每个学生不一样,有不一样的运动兴趣,每一样兴趣都应该得到提倡,而不是轻视。   何况,咏春是防御性武术,很适合女孩子练习,学生会对武术社团的管理上方,更应该要宣扬自我防御的中国武术精神。   练习咏春,一点也不土,而是国潮。   “比赛就下周,我怕来不及参加比赛,就让他先我正式报名,后面再走流程。”   “我这样做,不对吗?”她问学生会会长。   学生会会长看她:“没有,不对。”   “我也没为难他,就是加了他微信,给他发消息,提醒他,他说我骚扰他……我错了么?”   “没有错。”   “学生会就是服务学生,我提出一点要求,我过分吗?”   “不过分。”   澜大有史以来最见不到人的学生会长,江川尧背靠简餐店的沙发座,面部也没特别复杂表情,只是目光瞧瞧白芒,又瞧瞧白芒旁边的林木森,转了好一会,收敛又放肆。   嘴角忽地翘了翘。   “女朋友啊。”他问。   问的人,不止是林木森。   ☆、第四十九章 成年快乐   “女朋友啊。”   语气拉扯。每个字,逐步从怀疑变得笃定。   倒也不需要,特意回答什么了。   林木森没有正面回答,温柔地看了眼旁边的人,然后伸手抚上女孩的脑袋。   白芒也很有女朋友样子,微微缩了一下脑袋,偏过头,低声交代:“多木,你不要摸我脑袋,我不喜欢。”   “……嗯。”林木森愣了愣,帅气答应。   淦!连昵称都取好了。   江川尧抬起一只手,放在餐桌上手指轻点了桌面,习惯动作让他从口袋拿出一包烟,而后——算了!   在自己女朋友面前,江川尧从不避讳抽烟。   当着他人女朋友,还是礼貌一点。江川尧轻点下巴,朝着林木森帅气一笑,视线又瞥向一旁人,说了两字,“……挺好。”   他也是活见久了,看到一只石猴子在他眼前谈恋爱,挂上女朋友头衔,就文静温顺地坐在男朋友旁边,有模有样。   明明前面控诉武术社团,据理力争、言辞恳切。   “不介绍一下?”江川尧问。像是第一次见她。   “白芒,芒果的芒。”林木森眉目骄傲,又自如地笑笑,“前面也说了。刚上大一,想入社团。”   “大一新生啊。”江川尧身体靠着沙发靠垫。   言下之意,下手可真快。   “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林木森为自己解释。   从头到尾,白芒双手不知不觉抱在一起,她就想看看,江川尧的演技怎么样。   江川尧避开她的目光,听着缘分来了这句话,莫名想笑。他是不信这个鬼话,所有快速拉扯在一起的缘分都是居心叵测,不可推测。   放在桌上的手,无端空落。他捡起丢置一旁的烟盒,倒出一支烟,分给林木森。   林木森接过,放在一边,忍住不抽。   莫名的,林木森有点心虚,大四还找个小女朋友,不是光鲜的事,谈個半年注定要分道扬镳。他是一定要回雾城发展的,不会为了女朋友留在澜市。   理性在感情面前,就像是漂亮绸缎上爬了虱子。   今天带白芒过来一起吃饭,林木森也不好当着江川尧面前,说太多细节。男人那点心思,他都不用说,江川尧都知道。   他和江川尧一个专业的,不同班,但两对面宿舍。只不过上了大三之后,江川尧就不住校了。江川尧这人,林木森的感觉就是,很厉害。同学之间常议论他,有说他家境很好的,父亲在宁市的企业经营很大,还有人说江川尧没参加过高考,能上澜大是靠家里关系。甚至,传闻他家里都给他安排未婚妻……听着就像电视剧演的那样。   他和同学走得都不近,相对熟悉江川尧的人也是他之前的室友。刚好,他和江川尧室友常常一起打球,偶尔也听到一些他人听不到的事。   江川尧是学生会会长,学生处的处长直接安排给他的头衔,学校总给他送各种荣誉,荣誉学长、全国优秀大学生,保研的名额也送到他面前……   传闻很多,有好的也有坏的。   如果没有这些传闻,林木森是看不出江川尧是有背景身家的人。   江川尧身上没有富贵家庭的骄纵气,也没有出身罗马那种毫无竞争力的佛系心理,更不是个性极强的贵胄青年……有关他的传闻止步高中。   上大学的江川尧,挺入世。作为同性,他一直很欣赏江川尧身上的帅气。   欣赏同时,也顾忌。   同性之间的欣赏,也绝不是因为皮相。   总之江川尧这个人,不是闹闹咧咧博出位的人,更不是高高在上不看任何情分。   这不是为了白芒入会的事,他将约他出来,两人算不得熟悉关系,只是江川尧今天也在澜大,就答应一起吃个晚饭。   给人面子,也有分寸。   ……   服务员送上一扎果汁,林木森周到地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果汁,他先细心地给白芒倒上。   白芒前面讲得口渴,立马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好甜……”   林木森给江川尧倒上。   江川尧伸手在杯口挡了一下,淡道:“我喝水就好。”   “给我拿个冰水吧。”江川尧对服务员道,随即,他解释,“我不习惯喝甜饮。”   原来两人……不是很熟啊。白芒看了眼林木森,倒也没特别意思。   林木森心里无意多了一点尴尬,他不是故意表现跟江川尧关系近乎,只是男生说话就这样,一般认识就说熟了。   白芒抬抬眼皮儿,朝着江川尧递过去一个眼神。   江川尧瞧着她,还是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白芒眼睛微眯,开口:“江川尧,你失忆了吗?”   话音落下——   桌上感到震惊的人只有林木森,他看看女友白芒,又看看江川尧。   “原来你们认识,看来我白介绍了。”林木森尴尬地笑了笑,语气略微生硬。   “浅熟。”江川尧对林木森说,“白同学上了大学变化很大,我都不敢认了。”   服务员送上冰水,放在江川尧面。   什么不敢认……   白芒觉得江川尧就是扯屁,她和他上周还见过面,她发型都没变一下,怎么就变化大了。前面她见进来的学生会会长是江川尧,转而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澜大的武术社团这般腐败,刘孟那样的人都可以当秘书长。   澜大会长都是眼前这样的人,底下的社团能好吗?   不被扫黑除恶都很好了。   前面,林木森让她说情况,她也懒得跟江川尧套近乎,直接以事论事。她有自己的态度和原则,不会靠她和他之间的人情,解决她和刘孟之间的问题。   结果,江川尧还真不讲一点人情了。   还要林木森介绍她?他是脑子秀逗了么?   “你是江川尧,没错吧。你妈叫钟灵,家里住宁市南山花园,我家摆席那天,你们还给我送五千八的红包,伱忘了?”   白芒再次挑明,她和江川尧的关系。   某人打得一手好直球,江川尧却觉得白芒像是在他心上拨弦,乱拨一通,毫无章法,他却听得认真,想知道她弹得是什么曲儿。   他对她,真是太有兴趣了!   听白芒这样说,林木森咳嗽了一声,神色糊糊涂涂,又温柔地看向白芒问:“原来你们两家认识?”   白芒哼了一声,拿乔道:“如果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应该认识的。”   “她妈和我妈认识。”江川尧开口,朝着林木森说。   林木森想到那天他帮朋友卖咖啡,见到那位样子肥胖暴发户样子的中年女人,露出愉快笑容:“原来这样啊,白芒的妈见过,很热情。”   噢。   江川尧点头。   他倒没想装不认识,而是想看她——会不会对他装不认识。   结果令人失望——她对他,一点藏着掖着的心思都没有。   江川尧不想承认,他略感受挫。   林木森开始给白芒布菜,只要碗里菜没了,立马用公筷给她加上;杯子里的饮料没了,又妥帖地给她添上   江川尧不咸不淡地瞧着,一言不发。   林木森有意在江川尧面前,秀一秀,他喜欢白芒是真的,更多是白芒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同样,白芒吃得满足,饕餮的模样像是古代女王,吃饭还有一个布菜的人。   “好了,我饱了。”白芒朝林木森一笑,眉眼弯着,像极容易满足的小女生。   ……   这顿饭,林木森买单。   江川尧和白芒走出外面,饭都吃了,事情怎么说,她能不能加入武术社团,武术社团能不能成立咏春派。   前面都是人流。   江川尧问:“一定要加入武术社团?被武术社团管理?”   白芒站在街头,着实一愣,江川尧的话倒是点醒了她,她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单独成立社团?”   人都出来了,江川尧也不避讳,自然地点了一支烟,白烟从他嘴巴徐徐溢出,他又恢复了浑蛋帅哥的样子。   前面吃饭时候的沉默模样,反而变了一个人。   “你不也说了,每一样兴趣都应该得到提倡,咏春是防御性武术,学生会对兴趣社团的管理上要尊重不同兴趣爱好,还要宣扬防御性中国武术精神……既然是国潮运动,独立社团更好宣传。”   江川尧说得白芒眼睛发光。   只是她还刚上大学,不知道如何社团。江川尧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直接把话说白了。   “你只要拉十个人头,我给你搞流程,正式社团就能成立。”   “下周比赛,咏春社团直接跟武术社团打擂台,刚好给你做个宣传,发展新会员。”   白芒听得激动,只是要拉十个人头也不容易,她立马看向江川尧,没有犹豫,诚恳问之:“何川尧……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咏春社团?”   “不行,我是会长,比赛要当评委,加入你的社团,会惹人非议。”   “……”   “我可以比赛之后,加入你的社团。”江川尧补了一句。   白芒轻哼:“……比赛之后,我社团名扬澜大,门槛就高了。”   江川尧看她,丢她一句:“高好,我也不加低门槛的野鸡社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林木森春风拂面地走过来:“聊什么?”   白芒如实交代单独成立咏春拳社团的想法,林木森看了眼江川尧,问她:“成立单独社团事情不小,会不会太影响你的学习?”   “劳逸结合,影响不了多少。等社团上了正轨之后,我可以退二线,挖掘新秀担任会长。”白芒说,已经想好了路子。   还退二线……   江川尧抽着自己的烟,不多评论。   林木森唇角都是笑:“你想好了就行,我支持你。”   白芒也笑了,抬着脑袋,询问:“你要不要暂时加入我的社团?江会长说要凑十个人头。”   “可以啊,我可以当你的第一个会员。”林木森答应,嘴角带点笑,“不过,你要给我单独福利。”   ……什么福利?   她毕竟是恋爱新手,还不是很会一些恋爱互动的套路和技巧,不过真诚是最好的套路,谈恋爱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她看林木森的眼睛清亮水润,细密的睫毛可爱地眨了一下。   就在她等林木森答案,林木森弯下头,在她脸颊快速亲了一下。   白芒:……!   旁边,江川尧将手中的烟,丢进了垃圾桶里。   ☆、第五十章 成年快乐   校园路上。   灯火可亲,纷杂迷乱。   白芒面庞照出一点光泽,被偷亲的那一下,她倏然睁大的眼睛,豁然清晰的视线,撞入是江川尧的颀长的身姿。   鼻翼翕动,耳鼓嗡嗡作响。   明明周遭昏暗无比,对面的一双眼眸熠熠生辉,灼烫人心。   白芒在心底烙下了江川尧这记目光。   “我走了。”她往后退了两步,转身骑上街边共享电瓶车,临走前,眼睛暗藏一分戾气,她瞪了眼林木森:“以后不准这样亲我。”   她加重语气,林木森只当她害羞。   林木森收收视线,肩膀突然被勾上,一直立在后面的江川尧拍了他两下肩膀。   “走吧。”   -   白芒早骑上车,嗖嗖离开了。   路灯恹恹,眼前的夜景变得模糊。大学城密密匝匝的年轻人流,像是拥挤而出的夏夜晚风,携卷着入秋的凉瑟。   掀开白芒的衣角。   林木森刚刚的偷亲,白芒没有感到一点甜,甚至一个瞬间身遍体生寒,大脑停滞,眼睛震惊地睁着,江川尧将烟头丢进垃圾桶,她想将林木森也打包丢进去。   她不喜欢这样突如其来的靠近,对她而言,不是惊喜,而是侵犯。   林木森的行为,令她想起高中三年,经历的一段不愉快记忆。   她可以原谅林木森一次的唐突,如果他下次还这样,那就再见吧。她不喜欢自信心太胜的男生,自认为可以把握一切,实则只能在女孩面前逞能。   白芒回到宿舍,将单独成立咏春社的想法,有意跟顾捷提了提。   “那算我一个。”顾捷给她凑人头,一遍涂指甲,一遍应付她的话。   虽然很过分,但丑话说在前面,提醒顾捷:“不准染指我的社团会员。”   顾捷怼她:“别侮辱我的眼光。”   不够,又加一句:“你也别太自信,你以为短时间里,你可以找到很好的社员?不行打个赌,我相信你能凑到十個人头,但十个人里面,一定是一群歪瓜裂枣!”   白芒也不是随便搞个社团,搞个人崇拜。   想了想,她挨靠顾捷,态度放低,卖好的商量问:“顾同学,你能帮我一起引流吗?”   顾捷翘着一双狐狸眼,妖精似笑笑,瞅着她:“有好处吗?”   白芒:“我可以让你当协会荣誉社长。”   顾捷:“什么破荣誉社长,我可不稀罕。”   白芒:“我给伱带一个月的午饭。”   顾捷:“我喜欢点外卖。”   白芒:“那你……提一个?”   顾捷:“……教我练臀。”   白芒:“……”   不就练臀嘛?   没问题啊!白芒冲顾捷点头。   只要不是摸臀,她都答应!   —   翌日中午,白芒带上顾捷,和一块手写的牌子,出发澜大六号食堂。   六号食堂,是澜大中午人流最高的地方,来往都是行走匆匆的澜大学生。   白芒找了一个显眼地方,竖立昨夜手写的“招新”牌子。   她和顾捷身上都穿着白色练功服,两套练功服都是她,顾捷跟她身型差不多,顾捷穿上她的练功服,还颇有风采。   两个都是出众的美人,又是身着统一样式的白色中式练功服,身姿笔挺傲气,仿佛随时可以化身行云流水的蛟龙。   顾捷平时不太怕尴尬的人,结果第一次被白芒搞得恨不得弃牌而走。   当下课铃声响过十五分钟,食堂入口客流量达到高点,原本安安静静的白芒,突然对着校友同学一个作揖,直接表演了一个“朝天蹬”。   女孩双腿笔直,一气呵成的踢腿漂亮动作,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前往食堂吃饭的同学,就算饥肠辘辘,也停驻脚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一圈,欣赏起这位在食堂耍武功招式的“白衣女侠”。   澜大一直以人才济济被外人津津乐道,像白芒真有点功夫在身的女侠范儿人才,实属少见。   女侠长得眉清目秀,就算身影稍显凌厉疏狂,每个动作流利顺畅,真正帅而不做作。   白芒见围观同学多了,也不在意顾捷恨不得挖开地洞钻进去的僵硬模样,伸手拉上顾捷的手,朝着众同学弯腰致谢。   她侃侃而谈,讲述咏春的发展史,希望可以在澜大成立全新的咏春社,招揽成员,有兴趣可以加微信报名。   微信二维码,白芒已打印出来,贴在牌子下方。   不得不说,白芒的办法很土,效果却很好,中午不到半小时,她吸收了上百成员。目前成员违背她的初衷,添加微信的更多是男同学,但她相信,只要她赢得下周体育课的武术大赛,会有更多女同学加入。   今天,为了给众人好印象,白芒特意搞了造型,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古逸清新”。头发不扎不束,只有后脑扎着一个小揪,画了长眉,点了红唇。   清雅飘逸,直似女侠降临。   中午日光干燥明净,少女白皙面庞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明亮清澈,仿佛蕴藏了水晶琉璃的光芒。   添加成员太多,闹哄哄,许多来不及备注,夜里白芒一一整理出每位成员,提供给江川尧。   原本只要十个,白芒硬是整了上百个。   江川尧觉得如果给的时间再宽裕一点,澜大第一协会可能都在她的召集下创立。江川尧的确说到做好,替白芒的咏春协会搞成立流程。   不到一天,拿到了学生的正式批准盖章文件。   江川尧亲自给她送来,白芒请江川尧吃食堂。江川尧也不客气,四个菜都是荤,一点蔬菜都没有。   澜大食堂有补贴,菜价并不贵,蔬菜就一两块钱。荤类稍贵。   “我不吃素。”江川尧对她解释。   白芒看看自己餐盘,一荤一素,不免尴尬。她不是浪费的人,一顿饭就要两个菜就够了。只是请客总需要一点打肿脸充胖子的冤大头精神。   即使心疼浪费,也要给人阔气一点的感受。   “荤素搭配,营养会好一点。”白芒低头说,没看江川尧的脸。   江川尧也就吃某人二十块,感觉像是特意狠狠宰了她一顿。他将餐盘里的白虾和牛排,全夹在白芒的餐盘里。   “还有两天就比赛,多补充蛋白质。”   白芒觉得自己在江川尧眼里可能像是连肉都吃不起的贫困生……   “谢谢啊,下次再挑个贵的店,请你吃饭。”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让她说出人情世故的话,少之又少。   这次咏春社能快速成立,的确借着江川尧的面子。   她感激他的帮忙。   “噢……那我期待一下。”他应她。他期待吃饭,不过对她所说的“贵的店”,没有任何想法。   以他对她的判断,人均五十块以上,应该就是贵的店了。   果然——   “我听同学说,聚力路有一家火锅店还不错。”   江川尧有点想笑,点点头。   “我也听人说了。”   白芒心里筹划社团成立之事,吃饭的时候,专心扒饭,一声不吭。她眼底都没有江川尧这个惹眼大帅哥,自然看不见周围人投来的目光。   昨天的拉人行为,白芒名字已经在不少同学里流传,甚至流传到了武术社团   她还没正式踢馆,在她的行为已经是踢了武术社团的脸面。   有些事,江川尧觉得没必要说,只是,第一次面对一个人,他开始说废话。   “比赛的时候不太拼,安全第一,成绩第二。”   白芒轻抬眼眸,不认可地反击江川尧的话:“不拼怎么会赢?”   江川尧嘴角掀起一点笑,像朋友质问对面人:“就算你赢了又怎么样,输了又怎么样,现在是文明社会,文明校园,你还想靠武力成立帮派么?”   白芒摇头,面色带点郑重之色,较真说:“刘孟先欺人在先,我赢他,就是好好端正他狗眼看人低的态度。”   “强者不一定强,弱者未必一直弱。”   目中无人的人,走在路上,一旦路上有坑,第一个摔的就是他!   白芒剔着目光说话时,双眼皮会变成内双,少了一点柔和,多一点冷厉。   江川尧眼神平静而深刻,夹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不是戏谑的讥笑,而是夹带一种他自己也很难定义的情感。   矛盾刺激,又无比新鲜。   “那我祝你能赢。”   -   比赛在周五,比赛时间下午一点到夜里九点。   咏春社团快速成立,本来这个秋季武术交流赛,只是武术社团里不同类型的武术运动,相互交流,现在多了咏春社团打擂台,就额外增加环节。   这个环节,可以说是为咏春社团,更改了整个比赛流程。   前面按照原先设定的比赛流程,不同派系相互交流,空手道,跆拳道、散打,自由搏击,以及太极,各自交流,每个运动项目,选取前三。   这里面前三,再自愿出战,跟咏春社团的人交手。   比赛有两个规则,一是同个社团的人可以多次出战。   二是比赛可以随时叫停,一旦拳脚不小心致伤同学,评委和裁判可以立马叫停。   江川尧作为学生会会长,担任主评委,比赛之前,刻意强调了这一点。   咏春社团临时成立,还没有凝固力,今天跟着社长白芒参加比赛,跟进比赛流程的也只有十几个,其中还有三个熟人。   顾捷,林木森,以及前段时间追她的秦采臣。   武术社团,不管什么派系,看起来都是兴师动众。白芒在对手人群里,还看到了两张熟悉面孔。   焦扬和林直。   焦扬是跆拳道成员,林直是自由搏击。   上了大学,白芒还是第一次见林直,林直读的澜大行政管理专业,跟白芒不同院系。   她和林直的交情,也谈不上同个大学就要相互走动,今天比赛现在,她看到林直全套装备,坐在秘书长刘猛旁边,像是刘孟的左右手。   林直上了大学,混的还蛮开啊。那么快就跟学长混在一起了。   白芒立在队友中间,身后成员矮胖不一,有高有低。   她男朋友林木森出去接到一个电话,回来时一脸为难,抱歉对她说:“我有个叔叔来澜市……”   白芒是善解人意女朋友,点点头,直接让多木离开比赛现场。   本来拉多木过来就是壮壮气势,多木长得是人高马大,实际就是不堪一折的脆木头。   昨天她和多木拉了一场羽毛球,多木在体力上完全输给了她。   她快言快语,建议多木有空多运动,锻炼身体以后才能赢得以后工作上的胜利,林木森可能想歪了她的意思,半夜还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解释。   白芒没有回复。   对于一个人编出来的话,她如果回复,就是选择附和对方的谎言。   ……   “你跟林木森搞对象,还不如跟我搞。”林木森一走,顾捷里面来插一脚,挨凑她旁边。   白芒很笔直,但也知道顾捷那个圈子的事,她眼睛专注台上比赛,嘴巴随意一问:“你是T,还是p?”   顾捷托腮,嘴巴几乎都贴在白芒耳朵,压低声音问了问:“我的都可以啊,你喜欢我是P,还是T?”   白芒一把推开,眉目没一点动情,冷冰冰地戳穿顾捷:“少装,你就是个装T的p!”   顾捷没声了,咬咬红唇,重重地捣鼓了一记白芒:“没良心的死芒果,等会我要看你被他们打趴下。”   白芒一脸锐利,声音温凉,一字一句说着嚣张话:“顾捷,等会你好好看着,感受感受,我不是你宝宝,我是你爷爷。”   ☆、第五十一章 成年快乐   经过几轮较量,跆拳道、散打,空手道,自由搏击的前三名都出来了。   林直和焦扬都进入各自比赛的前三。   第一场比赛,是咏春对跆拳道。   咏春代表:白芒。   跆拳道代表:刘孟。   焦扬是跆拳道黑带一段,刘孟黑带三段。前面刘孟和焦扬对打,刘孟有一种公报私仇的感觉,最后几脚,连续出腿,几乎将跆拳道打成了自由搏击。   焦扬这样爱面子的人,连连被刘孟逼退到台边,自己叫停了比赛。宁愿输了比赛,也不能被人真的打趴在台上。   台下坐着特意从理工大学外语学院过来的何荔嘉,一身出挑香奈儿套装,像是过来看走秀,手里拿着焦扬的手机,眼睛落在评委台上。   焦扬输了比赛走下台,她弯弯嘴角,安慰了两句。   刘孟朝着何荔嘉比画一个爱慕动作,神色挑衅至极,显然他今天一定要赢了焦扬,好当众跟何荔嘉示爱。   刘孟舔狗般追过何荔嘉,也不算是秘密。女朋友前几日跟他分手,压根不是因为白芒给刘孟发了几条消息,而是刘孟得知何荔嘉跟焦扬在一起,当着女朋友面骂焦扬。   男朋友心有所爱,或许还能忍住不分手;男朋友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哪能忍住不分。   今天,刘孟的女友也来了。也是体育生,还是今日的散打冠军,个子高高的,脸型略方,鼻子高耸又挺拔,目光犀冷,瞧着刘孟赢了何荔嘉男友,还能厚颜无耻当众对何荔嘉示爱,嘴角受不了抽动,黑了黑脸,一瓶水直接砸向台上的刘孟。   矿泉水准确砸到刘孟的下半身,瓶盖被蹦下来,半瓶水全洒在刘孟的裤裆上,瞬间洒湿了刘孟的跆拳道裤子。   滴滴答答的水沿着刘孟的裤腿流在台上,刘孟脸色铁青得像是烤熟的茄子,愤怒又难堪。   “像不像尿裤子啊!”女友起哄,问了问身后的散打兄弟。   “像!”   “这不就是渣男尿裤子么,怂蛋一個!”   “什么渣男,渣狗……”   此时此刻台上刘孟,的确像是一条难以形容的落水狗,赢了比赛还没帅上三秒,就被前女友这样羞辱。   白芒还没上台较量呢,刘孟已经输了形象和风度。等会她是不是还要等刘孟换条裤子,再跟他打?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比赛精彩,也没八卦好看。   今天的热闹也让不懂武术运动的学生观众看足了热闹,刘孟女友是一个武力值很高的帅气女生,不仅迷弟一帮,迷妹也很多。这些迷弟迷妹现在一起替她声讨渣男刘孟,一时间对刘孟的奚落讥讽此起彼伏。   现场一片哗然。   前面的对何荔嘉的高调示爱,反而令何荔嘉跟着丢了脸。   何荔嘉面朝焦扬,面庞羞愤,焦扬拢着何荔嘉,温柔安抚。   台上刘孟握了握拳头,又不好跟兄弟一大堆的前女友较量,所有怒气都发在了即将跟他打擂台的白芒这里。   “咏春社长,还不上来啊?如果不敢比了,趁早结束。”   “比,当然比。”白芒被点名,站了起来,一身白色暗纹练功服,脚踏回力胶鞋,头发全捆绑成丸子扎在脑后,她脑袋微扬,神色锐利,目光清冷,修长白皙脖颈十分惹眼。   如此亭亭玉立的削瘦美人,要跟人高马大的刘孟对打?   众人即使非常希望美人能赢无耻男人,但似乎……很艰难啊。   焦扬目光也担忧地落在白芒这里,注意到旁边何荔嘉的不悦,收敛表情垂眸,打开一瓶水:“喝点水吧。”   “装模作样!”刘孟对白芒中式练功服十分轻视,搞得像小龙女一样,拍戏吗?   前面江川尧短暂离开了,此时此刻,他回到主评委座位,听着刘孟站在台上大放厥词,眉头微微一蹙,冷眼地扫了一记刘孟。   刘孟察觉到评委台上递过来的眼神,心里不服也怕得罪评委。   白芒已经走上台,样子不再清冷,而是调皮地笑了笑,目光丝毫不避讳,看向刘孟湿掉的裤子,语调平和提醒:“我只是在等你,要不要先下台换个裤子。”   扑哧!   台下不少人笑得东倒西歪,顾捷站起来,补了一刀:“赶紧下去换个裤子呗,你这是打比赛么?我看着像耍流氓啊!”   众人哈哈大笑。   刘孟前女友也喊了喊,带着自己队友继续闹场,恨不得替白芒上场教训狗前男友:“如果等会咏春的白社长没赢他,我散打队替咏春上台收拾这条狗。”   “好!!”   “同意啊!”   “我也同意!”   “打狗棒准备着。”旁边一个小哥吹了一记口哨,更是朝着台上刘孟做了一个鄙视动作。   刘孟惹了众怒,风头已经不在他这边,就算他等会赢了还是输了,他都是令人鄙夷。但今天,他也不能白白被嘲笑了!   -   刘孟和白芒正式开打。   白芒双手置于身前抱拳,刘孟则握拳放在身体两端。   一个人高马大,一个飘飘欲仙。   较量规则很简单,点到为止,白芒先出拳,刘孟回击。   咏春是正当防卫型武术,并不是拳击那种进击型,更适合对手出击之后随机应变,因势利导地将组合招数巧妙应对。   白芒每一次出手,都是勾着刘孟对自己进攻。   连续几次,在刘孟连续朝她踢脚,白芒一个快速近身,在她对刘孟最佳的拳打范围之外,准确落拳在刘孟的下颌。   她朝着刘孟下巴一顶,龇牙咧嘴的刘孟,上下牙齿猛地撞击,几乎咬到舌头。   咏春最大的优点,快,准,猛。同样讲究速度的跆拳道,白芒前面看刘孟和焦扬比赛,焦扬有着灵活的步伐,刘孟的腿法更扎实,带着凶狠的蛮力。   因此对待刘孟,她以柔克刚。跆拳道是踢击,咏春是拳法,她必须采取近身攻击手段。   因为白芒最先袭击了刘孟,比赛终止,主评委江学长宣判比赛结果——   “咏春社团胜。”   白芒也不恋战,既然赢了,大大方方站在刘孟面前,朝着刘孟又握拳致谢。不管她对刘孟如何嫌弃,该有的礼节一样不落。   白芒又朝着刘孟拱手一礼道,彬彬有礼的样儿。   刘孟对比赛结果不服气,认为裁判不公平,刚刚白芒那一拳根本没有打到他。   “噢,是么?”回应的是主评委江川尧,江川尧冷嗤一声,提醒刘孟:“你牙齿出血,难道是上火口腔发炎吗?”   江川尧冷不丁的话,令刘孟彻底没了颜面。前排观众都可以看到,刚刚白芒的顶拳,顶得刘孟牙龈出血了。   “刘秘书长,赶紧下来吧,啊!”   “你以为裁判是你,喜欢吹黑哨啊!”   “也没较量两下啊,输得真快……”   ……   在前女友那帮兄弟对刘孟各种揶揄,刘孟走下台。白芒站在中间,沉稳,大气、淡然。像是一个独特孑立的英勇少女。   大家的目光,有欣赏,也有质疑——白芒赢了刘孟,的确技巧多于实力。   跆拳道靠腿,一般腿功都是控制距离,攻势才能猛;前面刘孟被白芒勾得近身袭击,实力大打折扣,即使比赛只进行一半,注定他已经输了一半。   台下掌声响起,最大声为她喝彩是刘孟的前女友。   “姐妹,好样的!”她朝白芒举起一个大拇指,“等会,我们也交流一番。”   白芒微微一笑,礼貌下台。   -   中场休息,太极队上台表演。太极选手不参与比赛,主要也没办法比,澜大练太极的同学还只是练到广播体操的水准。   实际上,真正打太极的高手,不同硬碰硬的武打,而是刚柔相济的“文拳”,是一种更高级的层次的技击,她在云城教她练咏春的师傅,师傅也有一个师傅,是一个隐于野外的大师。   白芒以前跟着师傅在云城的山上待过一个暑假,也是那个暑假,她发现了白蕙的秘密。   什么可以称之秘密,就是当事人还不想披露出来的事实。   ……   刘孟面色不喜地回到座位,弓着高大的身躯,不太想面对不利于自己的议论。   他也没想到,白芒真有几下功夫,但他输了比赛,不是实力弱于白芒。   一是,前面他被前女友田宁一闹场,丢了面子和气势。   二是,白芒耍了心机。   还有……   主评委江川尧显然跟咏春社团的白芒认识,咏春能那么快成立社团,并且这次正式加入比赛,增加比赛环节,都只是为了某人的大放异彩。   他真一点也不相信,白芒跟江川尧不认识,两人没有一点交集或瓜葛。   很有可能,白芒这个臭婊子早爬上了江川尧的床……   勾引学生会会长,获得特别对待。   再堂而皇之赢了比赛。   这样想,刘孟心里顺畅许多。也只有这样想,他才重新抬起头,看看对面的白芒,又看看台上的江川尧,猜测更像是落实他心里的铁定事实。   恶心!   刘孟舌头紧紧抵在牙槽,磨了又磨。   今天比赛加上去的后续环节,看似公平,实则全是给白芒带领的咏春社团做文章。   -   接下来咏春和空手道打擂台。   空手道第一名是一个帅气白净的小哥哥。就是前面第一个出声嘲笑刘孟的人,一身利落和煦,很有教养的样子。   比起林直身上那种傲慢的教养,这个小哥充满温和的亲和力。   “空手道,我上场。”顾捷在白芒一旁,自告奋勇。   白芒问:“你确定可以吗?”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他就可以。”顾捷笑笑,带着愉快又狡黠的笑容,上台了。   没想到,小哥哥一看到顾捷,样子就不对劲——   “来啊,过来啊——”顾捷跟着白芒同宿舍两个星期,咏春基本招式没学全,但是开打的手势还是学得有模有样。   小哥哥看到顾捷,一脸为难,退了又退。   顾捷又贱兮兮地朝对方勾手,样子臭屁又得意:“臭小子,过来啊!”   小哥哥默了默主动走向评委,咨询江川尧的意见:“可以直接认输吗?   江川尧抬眼,看了眼今天空手道第一名的帅小哥,他的空手道服是特制的,胸前还纹着他的名字:顾子翼。   视线扫向台上跟着白芒穿一样中式练功服的女同学,江川尧正经地以评委口吻道:“可以直接认输,但要有理由。”   “他是我堂姐,我从小都打不过她。”顾子翼红红脸,他可不想当众丢人。像刘孟那样,被奚落是垃圾男人。   而且,他完全相信,真打起来,顾捷可不讲武德,什么下三滥手段都会用。   -   今天裁判是一位体育研究生,评委三个,江川尧担任主评委,剩下都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和秘书长。比起通常失踪不作为的会长,学生会的副会长和秘书长才是真的办事的人。这次澜大武术比赛,他们也不知道,江川尧为什么充满兴趣。   他们对江川尧这个空壳会长,也不服气,但一项活动会长真出席,还是坐在主位上的人。   比如现在。   台下,有对白芒的不服气。   台上,也有对江川尧的不服气。   江川尧表现得清清淡淡,气质轻松又带着一股子特别的劲儿,他举起牌子,正儿八百再次宣布:“咏春社团获胜。”   额……   那么快就宣判结果?!   如果第一场白芒赢了刘孟是硬本事,第二场的确难以服众,不是内幕是什么,与其说今天增加的环节是是咏春和武术社团的交流赛,现在看更像为了给咏春社团打广告。   还没比,主评委就直接宣布了结果。   此时不服气,不只是刘孟了。   顾捷妖娆又飒爽地站在台上,面容好笑地看着不服气的人,主要也是以刘孟为头的那帮子。顾子翼跟江川尧解释了原因,也不想跟顾捷站在一块,想赶紧走下台。   没想到,被顾捷一把拎回台上。   “有人不服气,我们还是打一架吧,哈!”顾捷笑得欠欠,一个劈掌朝着顾子翼挥去。   顾子翼本能缩头,连忙伸手挡住顾捷手臂:“别闹了,姐。”   什么是实力。   谁厉害谁胜利!   顾捷揽上顾子翼肩膀,对着底下人打了个广告:“欢迎加入咏春社团,没有理论,只有实战,专对付坏小子,臭男人,和野狗!”   顾捷这样一说,场下女生就忍不住附和,尖叫。跟何荔嘉一样,顾捷也有点名头,她之前在理工大学不太被理工男生接受,却很受澜大女生崇拜。   甚至还给顾捷取了一个名号:理工姬神。   顾捷退学理工,又考上澜大,还真有点跟迷妹们双向奔赴的既视感。   -   林直已经不坐在刘孟旁边。   他来到白芒这里,他不避讳跟白芒的亲戚关系,还客客气气地夸赞一句:“白芒,真没想到伱这么厉害啊。”   白芒点头:“你拳击打得也不错。”   “还行。”林直谦虚扯唇一笑,说了一句实话,“拳击和咏春路数不同,拳击较量起来,可能没办法做到点到为止,你确定要还要比下去?”   林直这样说,是为了自己的风度。   也将丑话说在前头。   白芒前面赢刘孟,靠的是技巧,也是运气;但自由拳击不一样,比的只有拳头硬不硬。   林直练拳击很多年了,他不是天生高大的男生,对力量无比崇拜。进了大学,他就进了武术社团,跟刘孟当朋友。   刘孟对白芒厌恶,很大原因是他提前跟刘孟介绍白芒。   也是林直,让刘孟拒绝将白芒招进武术社团。   但林直没想到,江川尧会帮着白芒,又单独成立咏春社团。   今年,他和白芒一同考上澜大,白芒进入澜培班,他没进入;对白芒,林直唯一保持的优越感就是,他有个更厉害的父亲。   这也足够,撑起隐藏斯文和礼貌里的傲慢。   但,如果可以用实力战胜白芒,林直还是非常期待的。   ……   “是猫还是老虎,比比就知道喽。”白芒回林直,轻巧地站了起来。   林直噙着傲慢笑意,扬了扬唇角。   “白芒,等会打伤你,你可别告状啊。”玩笑里,带着挑衅。   “同样,这句话,我也送给你。”白芒弯下唇,轻轻落落,毫无畏惧。   如果说,林直是一只会咬人的品种猫。   白芒是什么?   -   白芒和林直上场了,咏春对自由搏击。   前面如果只是交流技巧,这场更像是真正的男女对打赛。   台下顾捷看了看台上的白芒,突然想起白芒长得像什么了,比起旁边秦采臣关心接下来的比赛,顾捷拍拍秦采臣的肩膀,搭腔:“兄弟,你看过《虹猫蓝兔七侠传》这个片吗?”   秦采臣没好气:“只要我们是同龄人,都看过。”   顾捷交流:“那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白芒会长,长得很像蓝兔?”   蓝兔:七剑之“冰魄剑”传人,玉蟾宫宫主,貌若天仙,侠骨柔情,武艺超群……   白芒跟蓝兔多像啊。   简直是真人版从动画里走出来的蓝兔女侠。   额……不过兔子分雌雄吗?   “这次,白芒会赢吗?”顾捷又问。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白芒就是充满信心。   但是,很难。   咏春对阵拳击,就像儿童打大学生。   台下,秦采臣担忧白芒;   台上,江川尧一直都是轻松从容的目光里,也多了一点谨慎,和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张。   修长性感的手腕,竖起牌子。   比赛开始。   ☆、第五十二章 成年快乐   咏春防御,拳击进攻。   热场交手了两下,林直出拳很快,连续三拳,白芒都只是险险避开。   裁判暂时叫停。   -   白芒和林直齐齐立在台上,两人个子差不多高,林直稍微比白芒高小半个头,但女生显高,站在台上看起来几乎一样高。   目光平直地碰撞。   白芒佩戴护腕,手缠绷带,对面的林直除了头套,几乎全套武装。   他正准备往手上戴上拳套。   江川尧侧身跟旁边一位评委讨论两句,第二评委招呼现场裁判过去,提议将林直手上的拳套取下来。   咏春对拳击,拳击本就是擂台专精运动,在台上打擂台咏春吃亏太多,如果林直还戴手套,还是男生,有着体格优势,实在有些不耻。   当然,林直的体格优势也不太明显……   林直接受裁判的婉转要求,将手套交到裁判手里,还朝着底下同学摊了摊手,示意自己空手作战。   白芒觉得林直真是小鸡肚肠到极点,根本没有他姐林笙大气。   林直手套被收下场,他也抓住机会提议:拳击这样力量型运动很难做到点到为止,不如改一改对决规则。   直接将对方打趴下。   或者对方主动认输,才能终止比赛。   林直说的时候,目光留意地扫向白芒,褐色暗亮的瞳仁微微向下,似乎等会他就可以用这样的视角看被他打败的白芒。   “好啊,没问题。”当事人白芒点点头,同意。   “不行。”评委江川尧拒绝。   江川尧难得像学长出声呵斥:“这是友谊赛,不是借着机会训寻衅滋事。”   林直耸肩,倒也不惧怕江川尧,还把不满说了出来:“江会长,本来我们底下社团都在议论今天的加赛,不是真正的较量,只是为了给咏春社团做宣传,我们都热爱自己喜欢的体育运动,凭什么给咏春社团的白会长当绿叶。”   林直的慷慨陈词,唬到其他两位评委,没唬到江川尧。   江川尧面色微冷,反问林直:“你觉得前面两场不公平?”   林直装得无所谓,又从牙缝漏出几个字:“大家有眼的都看得到啊。”   江川尧目光越过白芒,轻视地落在林直面上,“公不公平,真正看比赛的同学都能感受到,除了本来就目中无人的人。”   “你说我目中无人?”   “我没说你,林同学不要对号入座。我是评委,你站在这個台上,我只会评价你的实力,不会抨击你的人品。”   林直抿唇,难以置信江川尧会当众帮白芒。   “……林直说的,我同意。”终于,白芒再次出声,赞成林直的提议,说出的话也不太友好,“点到为止的确没意思,林直皮厚,我怕他感觉不到。”   白芒一说,江川尧盯了她一眼。   白芒浅浅一笑,又朝林直说:“认输很简单,只要痛了都会喊出来。对不对,林直同学?”   林直也看她,回应她:“是啊,我相信白芒同学一定喊得比我快,比我大声。”   白芒仍是微笑可亲的样子,歪歪脑袋,示意林直如果准备好了,就别浪费同学们的时间了。   -   中途停下来,重新商量了这局的比赛,没有放松底下看比赛的同学,反而增加了比赛环境的刺激和紧张。   男生对女生,进攻对防御,似乎没有悬念,只是台上的女孩实在太过刚硬,她像是真的武侠剧走出来的行走江湖的机敏少女。   面对进攻,每次避开都像是条件反射般迅速。   白芒想起师傅很多年前对她说的话:“咏春每次避开要练到像条件反射一样达到肌肉形成记忆。要像筷子夹豆一样轻巧容易。才能全身而退。”   林直的确是玩了多年的拳击,前面他只出拳,还有一点擂台格斗的经验,堪堪地将白芒逼到边角。但是每次都被白芒避开,每次截击和防守反击,也都让林直有点猝不及防。   白芒的速度和反应太快了,他压根没办法对她造成伤害。   林直有点心急,希望快点制服白芒,免得被议论他欺负女孩,从最开始只出拳,到拳脚一块上。   “咦!”   “啧……”   底下传来一道道针对林直的申讨和质疑,哪有男生对女生这般不留情,这场就算林直赢了比赛,舆论已经偏向白芒这边。   这是比赛!   不是男生对女生不公平的欺压和伤害!   台下女生都要站起来,不少男生也看不下去,大声叫着林直别丢男生的脸了,这哪是打拳,明显是施暴。   台上林直有片刻松懈,明明是比赛,为什么大家帮着白芒不帮他。而且,比赛结果已经快出来了,白芒已经从防御到闪躲,等他再出手几拳,或再来高抬腿,一定能威慑嚣张的白芒,他可以打得她心服口服!   林直的确这样做了,他是家里的小儿子,从小被家人宠着,他不会让着任何一个女生,家里是这样,学校里也是这样。   他是家里的王,外人的林小公子,连林笙都不是他的对手,白芒算个什么!   林直朝白芒一记甩腿,往白芒的胸口——   白芒已经站在台的边缘,林直这一记腿,如果真的甩在她身上,以林直毫不留情的作战方式,她很有可能被甩下台,风驰电掣之际,白芒狠劲地抓上林直的腿,往上一折,林直使了重力,几乎往后倒,堪堪才能站住身。   轮到白芒出手了。   下三路蹬腿搏击,上三路近距离冲拳,充满节奏感的直摆勾,完全令林直措手不及。   比赛有规则,较量无定论。   谁说咏春对决拳击,一定要用咏春拳?   她的师傅教她:打架要聪明感受对方实力,要灵活运用各种手段。   接下来,白芒的出手令台下的人也有点震惊:她的鞭腿像是散打,步伐又有点截拳道的味道,后退防守,一会咏春招式,一会是泰拳……   林直以为,她只会咏春吗?   白芒最后一记高踢腿,比刘孟的专门练跆拳道的选手,还帅气利索,直直地踢在了林直的肩膀,侧了侧,将林直直接踢摔在了裁判的脚前。   “……伱输了。”白芒站在一米处,眸光清亮地笼罩倒在地上的林直。   林直伸手捂着胸膛,说不出一个字来,胸膛好一会仍然闷闷地疼,他眼睛逼红,眼神像是钉子一样戳着高高在上的白芒。   “你不遵守比赛规则,你耍阴招……”林直下意识脱口而出。   “那你问问评委,有没有说咏春必须只能用咏春拳。你问问台下同学,他们几百双眼睛都看着,有没有看出我耍阴招?”   林直没话回应白芒的“耍泼”之词。   他不喜欢白芒,不是白芒各方面强过他,而是白芒从不像其他人一样,对他的优越表达一点羡慕。   林直觉得自己被狠狠轻视了。   就像此时,白芒看他的眼神。   “哇——”   “太帅了!”   “女生赢了!我们女生赢了诶!”   台下一道道喝彩,兴奋的不只是女生,还有为真正强者喝彩的男生。   就像江川尧前面说的,只要不是目中无人的人,都知道何谓公平,何谓不公平。   一个被宠坏的小孩,习惯他人的众星捧月,他眼里只有他自己。   ……   “林直,这一脚,我教你做人哈。”白芒故意好心道,转身走下台,临走前,她也丝毫不扭捏,即使内心有点害羞,也大大方方地跟着底下的人举手笔芯。   然后——又朝着同学们,弯弯腰。白芒允许自己,有三秒的得意。   -   当一个漂亮帅气女生把妄自尊大的男生彻底打败,她还朝着台下鞠躬致谢,一时间喝彩声,掌声,赞美声,声声雷动。   她们不是为胜利摇旗呐喊,也不是为赢了比赛疯狂拍掌,内心充满感动——   因为实力打败了傲慢;努力打败了不公正,勇气较量了狂妄。   -   后面,散打对咏春这一场,直接取消。   散打第一名的田宁直接上台,气势如虹地说了几句话:   “我们女生是不会对付女生。”   “散打队和咏春社团以后是最佳盟友。”   “白芒社长有时间,欢迎来我们散打队热心指导。”   田宁下台,跟白芒握手。   底下又是一阵女生为主的欢呼。   那个故意甩锅白芒,说女友跟自己分手是白芒骚扰的前男朋友刘孟,谎言已经不攻自破。白芒怎么会相信眼前这个高大威风的田宁,会那么想自己呢。   ……   比赛收尾已经夜里九点半。   前面,如果江川尧的确存在私心,他反而不太希望后面的加赛变成白芒的个人秀。   树大招风,惹人非议的声音,总是从过度的狭隘,和过高的羡艳里产生。   体育馆灯火透明,白芒弯腰整理装备,见江川尧站在后面,笔挺往前一站,眉目飞扬很是精神,她扯唇一问:“现在有兴趣加入咏春社团了吗?江会长。”   江川尧看着她:“女主为主的群体,我就不凑热闹了。”   好吧,她现在会员很多,也不缺江川尧这尊大佛……   江川尧看她的样子,令白芒无端讪讪。   “手机给我。”江川尧朝她伸出手,他口气太过明确,白芒来不及多想,已经把手机递给了江川尧。   前面一直女生要陆陆续续加入咏春社团,她的手机屏幕都没锁。   江川尧拿过白芒手机,打开通讯录,快速输入,直接添加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他不太相信,微信可以随时联系她。   微信她也不一定随时能联系他。   但手机号码可以。   添加了号码,江川尧又将自己名字备注上。然后,他用白芒手机,拨了自己的号码。   他手机里,显示了一个号码。   “这是你常用的号码吗?”他问她。   白芒眼睛轻眨:“……算吧。”   江川尧点头,交代:“你手机里的,是我常用的号码。”   “有事可以联系我。”   “……”   江川尧走了,跟着其他两位评委。白芒获得了一块牌,一本荣誉证书,上面的名字和获奖词都是江川尧手写的字。   “恭喜白芒同学荣获澜大秋季武术第一场交流赛‘最闪亮的明星少女’称号。”   白芒念着这句话,这个最闪亮的明星少女是江川尧编出来给她的吧?   稀罕啊。   她也可以给他编一个,最花心的坏胚男人。   前面前女友何荔枝时不时往他这里丢眼神,他连瞅都没瞅对方一眼。   谈恋爱这事,最怕什么,最怕谈个屁。   谈了还不如没谈之前有感情。   -   白芒这次大出风头,顾捷在宿舍里提了意见——   “芒果儿,你这次获得人气,微博也搞个账号,趁热打铁啊。”   白芒摇摇头,老干部地强调:“一个组织,一旦开始搞个人崇拜,风气就歪了。”   顾捷一脸猜到,她就会这样说。   长长的腿折了折,按在椅子上,继续剪脚指甲。   “现在流量当头,你用人气换点流量,以后毕业了,别的同学辛苦找工作,你还可以转换成收益,不也挺好。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配合你炒个cp,你好我也好。”   白芒对着笔记本电脑,哒哒打字,认真写起了社团章程。   “如果你有炒cp的兴趣,我推荐一个人给你。”白芒不接茬,反而带骗顾捷思路。   “谁?”   “田宁。”   “白芒……你给我去死!田宁全省女生散打冠军,我跟她炒cp,你是想我被揍死吧。”   “你怕被田宁揍,就不怕被我揍?”清淡礼貌的一记反问。   “不怕,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而且我也有我的口味好不好,我只爱带刺的玫瑰儿。”顾捷还真不怕白芒,说到后面,还乐悠悠地唱上了。   ……傻子顾捷。   白芒淡淡地撇嘴。   -   赢了比赛不会让白芒过度兴奋,反而适当运动有助于睡眠,顾捷还躺在床上,捧个手机里看百合小说,白芒已经沉沉睡去。   顾捷见白芒手机一直闪亮,调了勿扰模式,即使来电也只是亮屏,不会有任何响声。   第二天一早,白芒起来,发现丁明薇给她打了二十几个电话。   方玉环和丁景凯也各自给她打了一两个电话。   白芒无视丁明薇,只给方玉环回电话。   “龙妈……噢,你和丁爸在澜市啊……林直住院了?怎么了,阑尾炎啊。”   一通电话,事情也明目了。   比赛运动导致林直深夜犯了急性阑尾炎,在林直对家人有意解释之下,白芒成了导致他阑尾炎犯了的罪魁祸首。   丁明薇向来护子狂魔,得知林直被送到澜大附属医院,连夜赶来。   不够,她还要将丁景凯和方玉环一块带来,同她家林直赔礼道歉。   这二十八个电话,都是丁明薇气急败坏之下,一定要找到白芒“讲一讲道理”的愤然证据。   ☆、第五十三章 成年快乐   这世上能正大光明的较量都是无比公平的事。   除此之外,更多是阴阳怪气的教条,和暗搓搓的算计。   -   电话里,方玉环还是细雨微风、又软又糙的说话方式,对此事没有一点着急上火,说林直的情况医生都判断出来,跟她打他没关系。   “你们真打架了啊?”   “不是打架,是切磋。”   “这样啊,丁明薇啊对孩子的一切事情都有点走火入魔,昨夜看到林直的脖子有点乌青,又是拍片又是ct……她啊,太在意儿子了,真以为林家有皇位要继承,什么林公子,压根就是林太子。”   方玉环夹带私藏,狠狠吐槽了一嘴丁明薇。   可以感受出来,这些年方玉环对丁明薇也有点看法的。   “……我是不是给你们惹麻烦了。”她问方玉环,不管对错,态度还是要有。   方玉环像个宽宏大量的长辈:“什么麻烦的,不就是小摩擦,又不是真打架,就算是打架,林直一个成年男孩的被女孩儿打了,丢人都来不及,还有脸吵闹讨说法啊!”   “……”   “林直自个也交代了,他的确是比赛输给你,检查结果也出来了,跟你无关。”   “总之别放心上啊,该学习学习该玩就玩。你也不用来医院瞧林直那小子,小孩本就可以不懂事的。我和你爸这几天很忙,就不来看伱了。我们买了一些吃的让子欣带给你。下次再来看你。”   方玉环说完了自己的话,挂上电话。   护犊子这样能力,方玉环十分在行。不管亲生,还是不亲生的,无都条件护着。   方子欣给白芒带来进口水果和零食,没有带到学校,而是拿到公寓进行瓜分。   -   白芒没去医院,方子欣去了。   方玉环的思维是:白芒即使打了林直,白芒是丁家孩子,跟林直也算半個自家人,干嘛要上岗上线地计较孩子问题。   一直以来,都是丁明薇对方玉环讲道理,哪由得方玉环对自己讲道理。   医院里,听到方玉环这样说,丁明薇直接对方玉环呵斥:方玉环,你就是这样不讲理,才教育出不讲理的孩子。一个考上专科,一个专科都考不上。   ……!   方玉环接白芒电话时,情绪已经靠气量控制下去了。这些进口水果和零食,本来是方玉环买给林直的,还没踏进林直病房,转身提了回来。   本来还觉得理亏的事,双方都闹得不可原谅的地步。   公寓里,方子欣活灵活现地拉扯语调,学着丁明薇说话,像是一只搞笑的小公鸡。   白芒没有笑出来,她不知道“贵妃”和丁明薇闹起来……   方玉环那样八面玲珑能屈能伸的人,都能跟丁明薇闹起来。可想而知,医院里丁明薇对方玉环撒了多少气。   方子欣见白芒脑袋低垂,伸手摸了摸:“乖。你没错啊。”   白芒知道自己没错,如果错了,她就主动去看林直了。比赛台上,她那一脚,造成不了对林直的实际伤害。她都没有像林直那样踢她胸肋骨,而是选择他可以承受力的肩膀。   白芒抬起面庞,弯勾眉底下,黑白分明的一双眸,暗了暗,还是很清亮。   方子欣油腔油调说起来:“跟你个隐秘的事,我也是从我妈嘴里听来了的,以前林直父亲家里有安排的结婚对象,丁明薇使了手段上位,怀了林笙就说检查出来是儿子,结果生出来是女儿……老太太直接气到医院里。后面丁明薇追生林直,她的日子才好过。”   “林家重男轻女厉害着呢,林笙那么努力,就是为了比得上林直。”   “丁明薇啊你别看她外面趾高气扬,嫁得好,两个小孩又争气,她日子过得一点也不顺心,也就在我们前面装装样子。”   “我妈看着傻但真不傻,没事都让着丁明薇,由她说,懒得不跟她计较。但丁明薇这次太过分了,都道歉了还想要闹到学校,有她这样做亲戚的!”   方子欣巴拉巴拉扯了一大堆。说话时,眉毛一抖一抖,表情丰富啧啧有声,像她家贵妃。   “丁明薇还要闹我学校啊。”白芒揪住字眼问。   方子欣叹了一口气,像个大姐道:“放心吧,丁景凯怎么也会拦着她,丁明薇再怎么作,也要有点长辈样儿吧。”   “嗯。”   白芒倒也不怕丁明薇闹学校,只要丁明薇敢大大方方地闹。   -   丁明薇来学校是九月二十八号,明天是白芒生日。   生日之后,澜大就放国庆长假了。   下午,白芒正常上课。丁明薇是由辅导员带着过来,直接来找课堂找白芒。   丁明薇站在教室后门,手里提着一个大牌手提包,身上是一件修身针织连衣裙,黑色尖头高跟鞋,挺着胸膛站在辅导员旁边——   硬是把严肃的辅导员衬托和蔼了。   丁明薇朝着白芒的座位遥遥看过去,打量四周环境,面上是优雅又虚伪神色。   “白芒,我过来是想跟你,跟学校说一说林直的事。”这是丁明薇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嘴角带笑,似乎很亲和,又十分的不善。   -   丁明薇今天来澜大,是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见白芒。   丁明薇表示,她可以息事宁人不追究白芒,但她要跟学校的党组和学生处提了要求:取消咏春社团,以及让林直进入澜培班。   白芒恍然明白:丁明薇通过跟她掰扯,坐实林直受害者,目的不是泄恨,而是要替林直获得更多的赔偿可能。   丁景凯和方玉环那点补偿,她看不上。   丁明薇是想要澜大给林直好处啊。   真会盘算啊。   -   白芒和丁明薇一起来到学生处。   成立咏春社团,白芒都没来过学生处,都是江川尧替她搞好所有流程。   没想到丁明薇的投诉,她“沾光”,来了一趟学生处。   学生处处长是一位方脸女领导,跟丁明薇差不多年纪,长脸,直鼻,大眼,很飒爽的女干部模样。   白芒看到这位眉头直皱的女领导,假装很不好意思,脑袋耷拉,找了一个地方靠墙站着。   很乖,又不知道自己错哪儿。   女领导给丁明薇泡了一杯白茶,认真倾听了丁明薇对学校社团不安全行为的管理意见,以及对澜大举行危险比赛的不满。   丁明薇说着说着,话就不对味了:“如果林直奶奶知道这件事,可能要跟澜大教育局领导亲自打电话了……但是白芒也是我认识的孩子,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女领导立马笑了笑,自在地一问,“教育局?那家教育局?”   丁明薇别扭地转了下脸,自知说了不恰当的话。   女领导又笑了笑,她当然明白丁明薇意思,她先客气又婉转地解释了社团活动机制和意义,林直受伤,出于人道主义,学校会派学生会代表慰问林直同学。   如果林直愿意,学院可以批准林直假期好好养身体。如果林直身体特殊,她也不建议林直继续参加激烈的体育项目。   但是,要澜大取消咏春社团,或其他武术类型社团。   “——不可能的。”   女处长双腿平直地放着,身体微微向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丁明薇,语调正经又缓慢,每个字都代表着澜大的态度,“澜大尊重每个学校的体育爱好,任何体育都存在受伤风险,跑步膝盖都会造成伤害,武术比赛本来是高危运动,轻伤在所难免。”   “还有丁女士,你前面说林直奶奶可以打电话给教育局领导,奶奶年纪大可能糊涂了,我们澜大是隶属教育部,别说市教育局,省教育大领导,跟我们澜大校长也是平级的——”   丁明薇脸色变了变,抿着嘴巴扯动两下。双手紧紧握着手提包,顿了顿,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击屏幕,似乎翻找起了号码。   “赵石梁认识吗?”莫名的一句话,丁明薇打断女领导的话。   “赵主任啊,当然认识,他之前是我的上级领导。”   之前两字,丁明薇没注意听,就听到领导两字了。   她嘴角一抽,望着女领导和白芒,目光尖锐得像是凿子。   单纯靠着墙发呆,一声不吭的白芒,也成了丁明薇的眼中钉。   “我们送林直报到那天,赵主任还请我们家人吃饭,他很关心我们林直的。”丁明薇松弛嘴角弧度,“随意”地提了提跟赵主任吃饭的事。   “……嗯,是吗?”听到这个话,女领导神色亮了,回应的语气还透着一点惊喜。   丁明薇眸光也亮了亮,不再说话,嘴角往上一勾。   女领导看了眼白芒,又看向丁明薇,笑意快速从嘴角一划而过,再次面对丁明薇,语气有所加重:“赵主任之前是院领导,关心每位澜大学生,天经地义的。”   丁明薇面色一滞,听得懂话里意思。   她也不是乱来的人,在亲自过来追责之前,丁明薇和林家人已经跟澜大的赵主任打过电话,明确林直可以转班。   怎么今天到了女领导这里就不行了?   “丁女士,你前面的要求,不是协商问题,而是索要特权。”女领导坐了下来,直言不讳说事实。   丁明薇淡笑,双腿交叠:“我不认可你的话,解决问题也不能一概而论。”   特权两字,没有打到丁明薇的脸,反而让丁明薇露出轻松的笑意。她是上位者,看什么都是充斥阶级属性。   收起手机,丁明薇讲起冠冕堂皇的话:“我们家不是普通小市民,我儿子也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他从小到大都是接受最上等最优秀的教育,他没有进澜培班,因为澜大只看分数,不看综合素质,这个选拔机制本就存在问题。”   “呵。”女处长笑了,呷了一口茶。   “教育还分上等,下等啊?”轻飘又带着奚落的一句话,回应丁明薇。   丁明薇嘴硬:“我说的上等,不是您理解的上等。是精英培养,精细教育。”   “丁女士啊,我不知道你们家之前跟地方教育局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把地方思想用到澜大。可能你们家跟赵主任也有点关系,还有林直奶奶,可以亲自打电话给教育局的领导。我要告诉你的是,就算我们澜大归教育局管,教育局的投诉热线也是公开,对每个家长公开,不只对你们一家。”   “……你!”   “如果你觉得我态度有意见,你可以打电话给赵主任,但是——赵主任可能没办法接你电话。他昨晚被接受调查了。”   “……”   “……还有其他问题吗?”   -   “如果你要投诉我,这是我名片。”   一张名片,客气地递给丁明薇面前。   丁明薇恼羞成怒到极点,本以为能享受到贵客待遇,谁想还被羞辱一顿。她拿上名片,提着包包,高跟鞋重重地踏出了学生处的办公室。   “姑婆,再见啊……”白芒送了送丁明薇。   止步办公室门口,丁明薇瞪了瞪她,匆匆离开。   白芒回到了学生处,办公室。   “白芒?”女处长扬起一个笑容,见她回来,正儿八百地开腔,“你可别误会啊,我不是偏向你,而是看过你比赛视频,赢得很漂亮。”   白芒摇摇头,表示自己没误会。   “我可以走了吗?”她问女领导。   女处长瞅了瞅她,“等下。”伸手从桌上的水果篮子里拿出一个芒果,利落地往她丢了过来,“请你吃芒果,芒果儿。”   现在女领导都那么幽默么?   白芒接过芒果,没有犹豫,走上前,把芒果放回了桌上。   “谢谢领导,但我芒果过敏,就不吃您的芒果了。”   白芒走出办公室。   办公室里,厉处长给一人打了电话,语调拿捏:“江会长啊,你们学生会是否要派人,慰问这次住院回来的林直同学。”   手机直接被挂断。   厉子澜咒骂:“……臭小子!”   ……   白芒走在校园路,她综合地想了想欣子,贵妃,以及学生处处长对丁明薇的话,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丁明薇这般理直气壮,是人间真理给她的自信?还是生活主义给她的傲气?   眉头拧了拧。   白芒抬眸望了望澜大上空的天,湛蓝如水,像是一亮晶晶、明晃晃的蓝色玻璃高高地悬挂天上。   一步步往前走。   行走的身影,桀骜又昂扬,气儿足的样子仿佛撑起了头顶的那片天。   坚硬的,洁净的天。   -   夜里,缺母爱的白芒,又卑微地给白蕙发了一条微信,再次提醒亲妈:“明天我生日。”   白蕙发来一排蛋糕蛋糕的图片,以及一个微信红包。   白芒真有点伤心了,决定拉黑白蕙。拉黑之前,还是点了红包……两百封顶红包,是白蕙给她的十八岁贺礼?   手机里,还有一条消息,江川尧发来的:“明天,请我吃个饭吧。就你说的那家店。”   明天?   白芒想了想,她好像是答应过江川尧,要请他吃饭的。   ☆、第五十四章 成年快乐   五点,白芒换了一身运动服到澜大操场跑步。   晨寒袭人,操场树林聚着像是朦胧银纱织出的白雾,拢着早起的人。   遥远的上空,留着一颗明明暗暗的晨星,像是一只孤寂的眼,单单地看着她。   七点,白芒冲了一个澡,来到图书馆。   中午,林木森给她送饭。   白芒对十八岁生日的想法,要么就让它随意过去,要么就让最重要的人,陪她一起过。   林木森这样半年男友,显然不是白芒认为最重要的人。   对她最重要的人,只有白蕙。   只是白蕙那女人心狠,对她那点渴望温暖的人性需求,总是不以为然。记得她第一次来云城去小学报到,她一个人不敢去,以不认识路为理由,让白蕙替她报到。她也想要像其他小朋友那样,拉着白蕙的手,开心又雀跃地露面新环境。   白蕙只是将资料给她准备好:“教你提前认字,不是教着玩,而是你要学着运用你的本领,你都认识资料上每个字,为什么不能自已报到?”   小学都不会带她报到的人,大学白蕙就像甩包袱一样,将她甩在澜大。对白蕙来说,她成年了,跟她就没关系了。   某一刻,白芒不是很想过这個生日了。   白芒在图书馆出来的长椅上,吃林木森给她买的鳗鱼饭,搭配她从图书馆带出来的开水,还挺有味道。   “天才都爱吃馒头吗?”林木森看向她一块带出来的两个馒头,从她手里拿过。馒头本来她打算应对今天午饭,林木森要送饭,她也不驳了他的好意。   “馒头给我,交换明天午饭。”林木森又说,拿走她馒头,笑眯眯地提议。   “行吧。”白芒咬了一口鳗鱼,认真道,“那我赚了。”   林木森伸出手,想再次放在女友脑袋,揉一揉,想起那天白芒认真的话,又作罢。   白芒这样的女朋友,他还是第一次交到,甚至这类型的女孩,她也是第一次认识。本以为她只是活泼一点,男孩子一点,骨子里应该像是她的长相,性感妖冶,可爱清新。   事实,一点也没有。   她没有满足他的渴望,又极大地突破了他的想象力。   白芒身上的玫瑰气,只是她唇畔的那点殷红。骨子里她剑走偏锋,凛然满腔。   ……还武德充沛,一身纯阳之气。   那天体育馆,他没完整看完比赛,但那天比赛在澜大产生了极大效应,事后关系极好的一个哥们,玩笑地问他:“这样的女朋友,驾驭得了吗?不怕她揍你啊。”   他强行解释:平时她很乖的。   很乖……   吃饭的样子很乖,学习的样子很乖,眼里没有他的样子……也很乖。   林木森真有点孤寂,不是没有理由的孤寂。就像此时他坐在女朋友旁边,他也是觉得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   他喜欢满眼都是他的女朋友。白芒眼里有万物,他只是万物里其中之一。相比白芒,他更喜欢那种全心全意眼里只有恋人的女孩。   那天白芒比赛,他对白芒说是老家一个叔叔过来找他。   来的,当然不是叔叔。   是他雾城老家高中同学,分手两年的女朋友。   他们因为异地恋分手,但对于未来计划,他和她都准备回雾城一起考公。那天女朋友抱住他,说她一直忘不了他,说她一个人奔向这个城市很害怕。   那晚他没回宿舍。   白天室友在教室走廊问他:“是不是跟小女朋友在外留宿了?”   江川尧从他身边走过,突然极明显的哼笑一声,不是淡淡的,是一种愉快的,舒畅的,明确在他预料之中的笑意。   带着别样情绪,给他不清不明的感受。   “等会一起打球?”他室友问江川尧。   江川尧:“不了,有其他事。”   江川尧回答他室友,递过来的目光,却落在他这里。   很有含义地瞧了他一眼。   “白芒,我觉得我们……可能更适合当普通朋友。”林木森对白芒开口。   白芒将餐盒里的鳗鱼饭很干净,然后收拾残羹。   将之装进塑料袋,打了一个结,走到一旁垃圾桶,丢进去。   白芒走回林木森面前,身形还是很削瘦,宽松的针织衫笼着一条长裙,白鞋子。今天的穿着,像是很温柔可人的女孩。   “那天,你见的不是叔叔,是吧。”白芒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问林木森。   林木森老实回答:“是……我高中同学,前女友。”   白芒眨眼:“伱还喜欢你前女友啊?”   这个问题,林木森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大四了,想法不一样了。前女友跟他有一样的人生目标,她和他的行为轨迹和思考人生的思维跟他一致。   最重要,前女友很爱他,眼里只有他,心里想着也是她。即使她长相不如白芒,学习也没白芒厉害,更不像白芒那么聪明天才。   刷无脑综艺乐呵呵的,然后将好吃的零食塞他嘴里。   这几天,林木森其实很痛苦,他到底想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但他也无比明确,女孩眼里有没有光他不在意,他只在意他牵她手的时候,她的手心是热的。   心是热的。   ……   慢慢的,又无比真挚的,林木森把心里的想法说给白芒听。他觉得自己挺渣的,因为白芒的脸就脑热就追求她。   可当白芒具体成为他女朋友,他发现自己只是欣赏她。   她太坚硬了,他一旦伸手抱她,就会担心自己会不会受伤。   思考这个问题,林木森想到了不相关的江川尧,他渴望成为江川尧那样心理素质强大的人。他默默又无形地学习江川尧很多方面,气质、行为,甚至对人态度。   但,他学习不了江川尧爱人的态度。   他渴望被女孩爱。   江川尧,从不渴望。   -   白芒内心感受力一般,但理解力还是有的。   在林木森有点凌乱但还算走心的坦诚里,她突然有点明白林木森,为什么他不当她的半年男友了。   说好的有效期恋爱,还没到期就泡汤了。   哎!   第一次……白芒感觉自己被林木森pua成功了。   心里无端有点遗憾,如果林木森不说这些话,她都不会遗憾。   “那……那我们今天就分手?”白芒眸光清亮,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像是里面蕴藏着流淌的泉水。   缓缓流淌,仿佛情感细腻丰富,着实很骗人。泉水是清澈的,也是冰凉的。他很庆幸,自己很快认识这一点。   林木森像个大哥哥,温柔地笑了笑:“要不,今天不行的话,明天也可以。”   他倒不觉得白芒会伤心,她的思考方式,跟正常女孩子不太一样。   白芒瞥林木森,他倒是一点也不稀罕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摇头拒绝:“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吧。”   林木森面容抱歉又温柔,看她的目光又有点搞笑,他又看看自己手上的馒头,说了一句无厘头的话:“我还可以给你送一次饭。”   “算了。”   白芒从林木森手里拿过白馒头,转过脸,口吻比表情更平静:“馒头不是你喜欢的食物,你还是还给我吧。”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无味淡口的馒头,她却喜欢馒头的简单,充实,顶饱。   人和人不一样,不能因他人跟自己不一样,就觉得自己是奇怪的人。   林木森轻轻扯唇笑,微笑弧度大了,下巴往上翘。白芒视线朝下,包容又平淡地望着他。   他望进白芒明亮的眼睛,他在白芒的眼瞳里看到自己,十分普通的自己。   白芒站在林木森面前,单手插袋,样子很有风度,却有点不知所措,主要不知道说什么。   焦扬提分手,她只要摆态度就好。   但现在,有点难办。   林木森不一样,他有最普通又最热情的渴望,但他勇敢地面对了自己真实的想法,做出了一个极其正确的决定。   她也不能太任性。本来谈着玩的恋爱,没必要把对方的心给抢过来,抢来干什么,又不能留着拍卖。   男人,多的是。   “多木啊。”她叫他名字,想了想,分析道,“我觉得你今天挺帅的。”   林木森神色都放松下来,点头承认:“我也觉得。”   白芒:“好好对待你的女高同学,咱们这一段,也别跟她说了。”   林木森:“……额。”   白芒:“也祝你早日上岸。”   林木森点头,朝白芒说:“那祝你大学生活充实,以后有一个很理想的人生。”   很理想,是什么样子?林木森清楚自己想要的理想人生是什么样。   却不太能想到,白芒的理想人生是什么样的。   白芒和一般的女孩子,真的不太一样。   “……谢谢啊。”   怎么好好就煽情了……   “走了。”   白芒拎上长椅的背包,朝着林木森挥挥手,走远之后,脚步忍不住蹦跳两下,甩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   交往闪电,分手更快。   白芒回宿舍反省,为什么她没办法经营长久的恋爱。   反省之后,嘚嘚地敲了两下桌面,身子往后一靠,叹了一口气。术业有专攻,她这样女孩,不应该执着经营一段恋爱,而是应该展开多段恋爱。   后面,她就只撒网,不捕鱼了。   捕两条小虾小鱼上来,难养就算了,还想跑。跑就算了,还怪她这片海没吸引力。   白芒从书桌拿起手机,给江川尧发消息:“五点澜大西门见。”   江川尧向来简洁,回她一个字:“好。”   -   晌午之后,还尚有温度的日头,早早坠了下来。   傍晚五点,白芒准时出现澜大的西门,她换了一身衣服,贴身牛仔裤搭配套头薄毛衣。比起多木,江川尧这样男的具有危险性,她脱掉裙子换了裤子。   今天各大高校都放了国庆长假,大学城不至于一下子清冷,但人流量的确少了。   天际零散的云彩,仿佛会随着亮丽年轻的行人移动。   江川尧从容又简单地站在校门口,他身后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不得不说,江川尧这坏胚,很抓人眼球。   今天出现她视线里的江川尧,一身黑色系,他不是那种干净温暖的青年,他的气质和皮相,都带着一种清冷的孤桀感。   他这样的帅哥,放在高中校园,一定很吸引人。   白芒走上前,看看他身后的车:“还要坐车去啊?”   几百米,走一会就到了……   江川尧:“我今天肠胃不太舒服,吃不了垃圾街的食物,换个地方吧。”   他完全睁眼说瞎话的样,却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白芒嘴巴微微抿着……不带这样宰人吧。   她今天生日,已经很倒霉了,除了白蕙没人知道今天是她十八岁成年生日,白蕙对她没一点温暖亲情,让她很沮丧。   前男朋友林木森,上午给她送了盒饭,一顿饭的功夫,就跟她提了分手。   ……   “先上车吧,地方我选好了。”江川尧替她打开车门。   白芒看到车里面的司机,西装笔挺,很是精神。她再次看向车外的江川尧,这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嘴巴忍不住往下一撇:“江川尧,你上大学,还带司机啊?”   白芒难得调皮的一句话,江川尧听得好笑,弯弯唇角,将他原先像是笔画勾勒帅气的面容,更生动地展现她面前。   “这是我叫来的专车。”他说。   然后,他再次她请上车。   一起坐在后座,即使车厢空旷,江川尧搁在前面的长腿,略感紧促。   像他的此时样子,松弛,自如,又透着没办法解释的紧绷。   像没什么经验的……   ……   人贩子!   ☆、第五十五章 成年快乐   白芒跟着江川尧来到一个榕湖九里地方。   距离澜市有一定距离的郊外,看环境像是景区,围绕偌大澄明的湖泊,是别致又朴实的庭院风房子。   白芒不太喜欢事情发展太突破预料,吃饭去一个不知道的地方,对她来说不仅钱包危险,还充满未知。   就像江川尧这个人,对她的感觉。她喜欢明明白白的事,清清楚楚的人。江川尧身上像是藏着一百個秘密,他整个人也是。混的清的搅在一起,难以判断。   车子停在一个院子前。   江川尧下车,望了望房子。   “就这了。”   白芒也看了看贴在墙上的木头制的招牌,上面写着“秋雅民宿”。   偏过脸,目光直白又明确地看向江川尧,她将话说明:“我的上限是人均两百,超了你自己付。”   江川尧哦了声。   一道清淡又认真的应声。   半会,他朝她一笑:“应该不会超。”   他身姿清爽,融洽混进夜幕里。对面的景色,有着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气势。   湖面澄澄,月影沉沉。   -   江川尧口吻明确肯定,自然有原因。   经营这家秋雅民宿是一对看似六十岁出头的老夫妻,里面的老阿姨见到江川尧露出熟人般笑容,连带对白芒也是眉欢眼笑。   但话很少,只说了寥寥两句,就到厨房准备了。   房子今日没客人。   江川尧带她来到二楼的天台,里面摆了两三张桌子,他寻了一张视野最好的。白芒走到他对面,坐下来。   “车费可能都没今天的饭钱贵。”她说。   “车费我出。”江川尧回她,不经意流露一点纵容。   白芒也不是泼凉水的性格,江川尧特意带她大老远吃个饭,还看那么壮阔的夜景,今天恰好还是自己生日。眨眨眼,惬意地享受起来。   单手托下巴,出声问江川尧:“老板跟你什么关系啊?”   “老板的妻子以前是江家的保姆,年纪大了就一起来这里开店营生。”   江川尧说的是江家,而不是他家。   白芒:“你和阿姨以前的关系应该挺好。”   “还行,有记忆就认识她了。”江川尧双手放在桌面,面上也写点惬意,“所以不会超预算的,如果超了,我只要说明情况,老板也会看我来一趟不容易,给我们便宜一点。”   白芒摇头:“算了,他们做生意也不容易。”   江家的公子哥,会说那么接地气的话。白芒觉得,江川尧身上总有一些痕迹,他小时候可能受过苦。   ……什么苦,就不知道了。   老板夫妇开始给她上菜,熬了一盅细腻绵粥,搭配秋日养生滋补的小锅,爽口的小菜,还有爆炒的湖鲜。   白芒吃得津津有味。   晚饭吃得开心,她看江川尧样子,都顺眼了。   “应该差不多了吧。”   “还有最后一样。”   白芒看江川尧,见他眼底落进浓稠的夜色,看似有点寂寞。   最后上来的是——   一碗长寿面。   像是家里人做的长寿面,两个荷包蛋,细面上方是冒着油光的肉末和青菜。   “看过你身份证,今天是你生日。吃一碗生日面,简单过一过。”江川尧开口。   他声音清洌倦意,带点一份难以感知的好意。   没有任何讨好,就是单纯表达自己好心。   只是,她需要一个坏胚小子对她施善心?   有一刻,白芒差点觉得江川尧在可怜自己,可怜今天没有人给她过生日。   江川尧拿过她的碗,用筷子替她夹面。   他将两个荷包蛋,都放在她碗里,开口说:“面可以不吃,两个蛋都要吃了。”   白芒默默地看向江川尧的动作,眼睛直直瞅着,一声不吭。   如果前面,她没意识到江川尧特意带她来这里庆生,现在也能感受他今天的安排。   感动?   还是难过?   心里起了一点风,转而又不知去向,像石子砸进湖里,也只有打破平静的那一刻,波澜乍起。   江川尧把一小碗面递给她。   “谢谢。”她道谢。   江川尧身子往椅背轻靠:“我十八岁生日,也是在这里过。”   白芒抬起头,接话:“那你和家里关系也挺不正常啊。”   江川尧不否认:“很不正常。”   白芒:“伱亲生的么?”   江川尧忽地一笑,瞅着她:“可能、不是。”   明显的玩笑话,白芒自然好笑,又不太好意思笑出来,顿了顿,她回他:“我是亲生的,我和我妈长得很像。”   江川尧问:“你妈什么样?”   白芒吐槽:“没什么样,很没样子的女人。”   江川尧:“丁景凯真是你亲生父亲?”   白芒挤出一个笑,语气很是轻松:“他们说是,就是吧。”   江川尧:“看来你的家庭……也不太正常。”   白芒出声反驳:“那又怎么样,我正常长大了。”   两人说了那么多话,已经超过了两人连朋友都不是的关系。白芒想了想,又举起旁边的一听可乐,朝对面人说,“你好心给我过生日,就再祝我生日快乐,长命百岁。”   江川尧呵的笑了,举起他的水杯,跟她的可乐碰了碰:“生日快乐,长命百岁。”   夜风拂在两张年轻的脸,几乎将戾气和桀骜都吹散,只留下温柔和淡淡情绪。   白芒对生日理解很简单,要有一个蛋糕,再吹个蜡烛,许个愿。像那天欣子过生日一样,热热闹闹。但她有记忆来,从小到大,只在外婆家过了两年生日。   就是像这样,简单吃一碗生日面。   她还从没有过特意安排,充满他人祝福的生日。买一个生日蛋糕,对白蕙就是一个很麻烦的要求,她小时候不敢跟白蕙提,长大了又不好意思用生日这事麻烦自己。   甚至,今天她也没告诉方子欣。   她还是不太适应,自己已经交到朋友了。   “如果你今天再准备一个蛋糕,江川尧,我这辈子都当你是朋友。”白芒朝江川尧说了一句大话。   “好可惜,又错过跟你当朋友的机会。”江川尧低声笑了,“我没准备蛋糕。”   白芒笑,眼睛弯弯,仿佛坠入浩瀚繁星,认真讲话:“没关系,我已经很感动了,你比我妈都好。”   江川尧:“很荣幸,被你这样比较。”   白芒眉头一拧,再次自作多情,追问:“你真不是想追我吗?”   江川尧摇头,望着她说:“我只想跟你……做朋友。”   白芒:“你没有骗人么?”   江川尧:“当你男朋友,可能下个月,就不是了。但朋友,我对朋友的要求是,一辈子。我想你也是一样。”   “当我的朋友,也比女朋友好。”   明白又实诚的话,还带点郑重又实际的考虑。   “那我们今天……就是朋友了。”白芒举起可乐,再次跟江川尧碰杯。   “嗯。”   水杯和可乐第二次碰在一起。   白芒抬着眼,问了问:“江川尧,你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   江川尧夸赞起来:“觉得你有趣,有能量,好玩又特别,难得还很正义,你身上有我很多欣赏的特质。”   “真的?”   “都真的。”   “……还有吗?”白芒有点贪婪,还想多被夸两句。   江川尧望着她:“还有就是我的一个心里想法……我觉得,你需要朋友。”   比起男朋友,更需要朋友。所以,他先当她的朋友,而不是男朋友。   白芒低了低头,面上难得流露一点情绪,落在嘴巴还是酷酷的一句:“谢谢欣赏。”   心底当然有点感动,江川尧不仅欣赏她,还特意设局,只为了当她朋友。   江川尧目光悠悠:“以后,欣赏你的人会很多,想要当你朋友的人,也会很多。”   白芒嘿了一声,目光望向江川尧,不经意撞入他漆黑的眼底。   江川尧从口袋了拿出一个塑料打火机。他握着打火机,轻轻伸手在空中——   “咔嚓”,打火机上冒出一簇幽蓝的火苗。   小小的一簇浅蓝色火光,迎着夜风,晃晃荡荡。   “许个愿。”   白芒噢了一声,第一次感受这样的仪式感。她双手按在餐桌,倾过身,面朝江川尧,朝着打火机上的火苗轻轻一吹。   落在江川尧眼底的小火苗,灭了。   “白芒,我还有礼物送给你。”江川尧突然对她说,“你往上空看。”   还有礼物……   什么礼物?   白芒没反应过来,看向上空。   原本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空,沉寂的苍穹只缀着隐晦又灿烂的繁星,突然,这些星星仿佛集体下坠,呈现在湖面和夜里之间。   像是一道道点亮夜空的烛焰,明光锃亮,震慑眼球。   这些光亮,是数百架无人机一起操控,才操控了她眼前那一片夜空的亮度。   齐齐汇聚,又整齐排序,在空中组合一帧又一帧可爱又有创意的图案。   第一幅悬挂上空的图案,是一个比划武术招式的小女孩。   第二幅,小女孩变成大大芒果。   第三幅,芒果变成了明亮的花束。   第四幅,是生日蛋糕,然后停留在空中。   整个夜空在一帧帧画面里变得璀璨无比,如野火齐发,烟花绽放。   遥远之处,前面传来一道惊呼声,是同样仰头看向夜空的人出来的惊叹,没有人知道今夜为谁庆生。但今天生日的人,一定获得了极大的惊喜和满足。   今天生日当事人,白芒的确有点被震住了,在这个夜里,在她十八岁生日这天,她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种隆重盛大的生日惊喜。   “江川尧,你对朋友也……太好了。”白芒轻声道,口吻难以置信,还是保持平静。   “我说了,当我朋友比较好。”仍是玩笑口吻。   “白芒,再次祝你生日快乐,成年快乐。”语气,正经了一点。   “成年世界,可能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但是我希望你以后能找到有趣的事,有趣的人生。”很认真的话了。   “活成你名字这样,永远充满希望的光芒。”   真诚到仿佛从心底雕琢出来的话,清晰落在耳畔,夹着风,灌入心间。   江川尧已经站在她旁边,距离没有很贴近,她一转头,又能清晰看到他的脸,干净眉宇,和从没出现过的温柔神色。   年轻的面容,如此帅气顺畅,当他和她一块抬头看向夜空,他眼底也闪着光。   直到——   生日蛋糕又缓缓地呈现了光芒四射的文字。   留在空中,是八个字——   【一生明亮,所向披靡。】   这八个字,写在夜空上方,如同浮光掠影,又这般光芒万丈。   一生明亮,所向披靡。   原本,这也是十八岁那年他要送给自己的祝福,今天他送给她了。   江川尧高高地站在她旁边,夜色很静,风很轻。   “江川尧……你什么时候生日?”白芒回神,问身旁人。她收了他那么大礼,等到他生日,也不好摆烂装作不知道。   希望,江川尧今年生日已经过了吧。   江川尧开口:“929……”   什么?!   “很凑巧,也是今天。”江川尧嘴角微翘,缓缓望着她,眼底闪着奇异的光,“所以,今天跟你一起过了。”   白芒:!!!   噢,很好。   如果前面是震撼,她此时只有哗哗日了狗的心情。   -   敢情……今天这个豪华排场,是一个生日拼单啊!   ☆、第五十六章 一夜透雨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   江川尧跟她同一天生日,是白芒没有预料的事。   她和他会成为朋友,更是意外里的意外。   晚上,白芒不回宿舍,住方子欣公寓。回去路上,两人一块坐在后座,江川尧拿着手机,一条消息进来,是周樾发来的:“谢谢江哥。”   江川尧关掉手机屏幕,想了想,问身边人:“周樾认识吗?也是云城人,云川高中。”   “认识,我高中同学,校友。”白芒想到那天烧烤摊,周樾名字也从那位叫大熊的嘴里脱口而出,猜到江川尧和周樾认识。   “你也认识周樾吧?”   “我以前认识他哥,周铭程。”逝者已逝,江川尧口吻平静,就像谈起很多年前的旧朋友。   “我知道,他前女朋友是不是叫水千姚,宁市赵翼东的新婚妻子。”白芒将信息串联。   江川尧嗯了声:“也不是女朋友,当时都快领证,算未婚妻了,早已经是名义上的老婆。”   白芒:“赵公子夺人所爱?”   江川尧:“……也可以那么算吧。”   白芒又说了一件事:“那天你和詹宇参加他们婚礼,我就在隔壁和林直他们吃饭。”   江川尧:“这个世界,有时候很小。”   白芒摇头:“不小,是我们比较有缘。”   江川尧咳了一声,下意识看她,问:“你真……那么认为?”   白芒眨眼,理直气壮地回答:“当然,不然我们怎么成为朋友。”   江川尧闷了一声,顿了顿,也认可道:“是的,能当朋友,就是很难得的缘分了。”   “那说说你和周铭程怎么认识?”对周樾的哥哥,她难免好奇。   周铭程跟她一样,云城人,之前从老师对周樾的描述来说,周铭程不算出身权贵家庭,甚至家境贫寒,家里关系还破碎,怎么会认识江川尧这样的人。难道是在游戏上?毕竟从大萌嘴里,周铭程游戏打得很好。   江川尧徐徐道:“我认识周铭程是初中……”   一个初中的暑假。   但,不是在网上游戏里。   而是在他学校的操场。   -   江川尧是宁市本地人,但小学和初中都是住校,钟灵不允许在家里看到他活动的身影,每次姜啸信过来,再让人将他带回江家。   他小初就读的是一所全日制托管的私立学校,虽然全日制托管,学校管理并不严格。暑假也留在学校的孩子,要么家长不在国内,要么都是没人管连身份都没有的野孩子。   唯一共同点,家境都不错。   他跟他们不太合群,也不跟长期混迹学校的人交流。私立学校环境很好,氛围却极其恶劣,炫富、斗殴、霸凌……   钟灵将他放在里面自生自灭,一群坏孩子带一群蠢孩子。   这些孩子,有些是二奶小三生的,有些只是家族利益结合的产物,又因为利益分道扬镳被遗弃这里。   还有父母经济犯罪进了监狱,孩子托管给亲戚,亲戚又丢进这个学校。   有没有一种小孩从出生就注定不被认可,不受欢迎。   有。很多。   他们那個学校,大半以上几乎都是。   周铭程不是他们学校的人,江川尧认识他是在暑假。   暑假还继续托管在这个学校里的孩子,是最惨的,那些父母在国外做生意的,大部分暑假也还是回国将孩子带出国。   暑假还留在学校,大部分是那些想都不会想起的孩子。   他们不被惦念,不被想起,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会来探望他们。每年昂贵学校和生活费定期自动打进学校。他们面对的只有老师和生活管理员。   一个宿舍配一个生活管理员,分到性格温柔的,谢天谢地;分到性格暴躁的,宿舍生活就是烟火缭绕。   江川尧初中就会抽烟,他上小学,同幢楼层宿舍的大孩子将十几根烟头塞进他嘴里,到了初中他把他们按倒,用点燃的烟头烫伤他们的脖颈。   之后,没人敢欺负他。   当然,他也没朋友。   江川尧能认识周铭程,是周铭程偷溜进这个封闭式管理的学校打球。   也不知道周铭程怎么结交了那帮子人,可能也无聊吧。这所封闭式管理的私立学校位于宁市西城的郊外,当时对方还是一大片荒芜的农田。   隔着荒芜,对面有着最廉价出租的农民房。应该是当时宁市可以租到最便宜的房子了。   周铭程就租住在那里。   当时学校一群最嚣张跋扈又血气方刚的高年级孩子,组了一个篮球队。周铭程每天溜进来,跟他们一起打球。   不被爱的孩子,发育都挺快的,上了初三都个个一米八几,周铭程年纪比他们都大,个子又比他们矮一点。   不过,周铭程球打得不错。   他们给周铭程取了一个外号:周大傻。   周铭程知道自己有这个外号,每天爬墙进来打球,还给他们带点校外的炸串烤包子。他球不仅打得好,脾气也很不错。   唯有一次,不知道因为发生什么矛盾,从相互推搡到大打出手。   这个学校出来的男孩,要么聪明心眼不太好,要么身强力壮脑子不好。共同点是,脾气都不好。   他们狠狠打了周铭程,一个外校生,被打了学校也不会处理他们。   十几个人,打一个周铭程,拳打脚踢,最后离去之前,还恶劣地脱掉了周铭程的球鞋,丢进臭垃圾桶里。   全程,江川尧坐在操场对面的台阶,听着歌,目光冷漠地看着,看周铭程被打了之后,周铭程从地上爬起来。   欺凌周铭程的人,早哼歌高昂离去。   周铭程跛着脚从垃圾桶里找回鞋子,然后又光着脚来到水池旁,他看起来还有点快乐。哼着跑调的小曲,清洗球鞋表面上的污渍,然后高高兴兴地重新穿回脚。   那个带头凌辱他的人,已经从学校离开了,因为父母已经破产无力承担昂贵学费。   一个星期之后,被教训之后的周铭程,又来学校打球了。   终于,有一次他忍不住走下台阶,问迟迟不离开的周铭程:“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打球。”   周铭程露出灿烂笑容:“因为这里好玩啊,你们都很有劲。”   这个鬼地方,第一次有人这里说好玩,也第一次有人说他们有劲。   “我看伱更好玩。”他回周铭程。   明明不善的一句话,周铭程朝他扬起的笑容更灿烂:“谢谢你啊,弟弟,我就是很好玩的人啊。”   阴差阳错的理解,完全无关的两个人,就这样一来一回成了朋友。   周铭程比他大五岁,他十三岁,周铭程刚好成年。   -   “周铭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白芒还是感受不到周铭程具体人设。   “一个傻子吧。”江川尧坐在后座,嫌弃道。   白芒反问:“那你这些年,还替周铭程照顾他的那帮朋友,还有他弟弟周樾啊。”   江川尧补充:“他是一个好人。”   白芒:“就因为他是好人?”   “好人也有不要脸的时候。”江川尧扯扯嘴巴,“他死了,还把他那帮朋友,继承给了我。”   白芒听得好笑,顺带夸了江川尧一句:“那你也是一个好人啊。”   江川尧:“我不是。”   他不是好人,也不想当好人。   认识周铭程纯属意外。但那几年,他的的确确从心底感谢过周铭程。   他呆在那个在牢笼里学校,唯一会过来看望他的人,只有周铭程。   周铭程每次来看他,都给他带点校外的吃食。   周铭程偶尔像个充满正能量的小哥哥,笑容灿烂;偶尔又像絮絮叨叨的老爹爹,心灵鸡汤一大堆。   一个活在自我欺骗的希望里的人。   “不管在哪个学校,你好歹有学校读书。好好读书啊,考上高中就自由了。”   “等你成年了就好,成年就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了。”   “江川尧,我们都是不太受这个世界欢迎的人,所以我们更要志存高远,等有一天,我们改变世界,这个世界一定会为我们称叹的!到时候,我就对这个世界骂一句——   草你大爷!老子最帅!”   ……   很抱歉,那个志存高远的傻子,死在五年前。   二十三岁。   -   车子停在大学城的兰庭公寓。   夜色浓稠,零星的路灯,飞驰而过的车辆。   白芒走下车之前,双手扒着车门,弯着腰,面对里面的江川尧说:“如果你不介意,等我五分钟,我上去拿样东西下来。”   江川尧坐在里面,晦暗不清的车厢光线,他望出来的眉眼英俊得不可思议,闪着一点光。   “不介意。我等你。”他答应她,喉尖微微滚动。   一向对人冷硬懒怠的江川尧,今晚的他,不管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温柔的。   既然是朋友,就没有他单方面送她礼物的道理。   -   方子欣的两室公寓,给她腾了一个房间。宿舍放不了的东西,都放在这里面。   白芒从一个收纳箱里,找出一副包装完整的乒乓球拍。   她没什么特别珍贵又拿得出手的东西,但这个乒乓球拍,算是比较贵重了——   因为上面有她最喜欢的一位女乒乓选手,一个获得大满贯冠军女运动员,亲自给她留下签名和祝福。   这个乒乓球拍她保护很好,只不过珍藏时间久了,看起来也有点旧了。   白芒再次快速下楼。   -   江川尧已经从车里下来,人站在一盏路灯底下。恹恹的灯光,半分温柔地笼罩他孑然傲立的身影。   白芒拿上乒乓球拍,走到江川尧面前,有点认真地将礼物送上。   “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江川尧低头,瞧一眼:“……是乒乓球拍吗?”   “上面有XX的签名,一位很令人佩服的运动员。”她骄傲解释,主要怕被嫌弃。   江川尧了然,说:“……那很珍贵啊。”他的手已经伸过来,自然地收下她送他的生日礼物——签名乒乓球拍。   白芒一脸谦虚,抬头说:“主要你送的生日礼物,也不便宜啊。”   虽然,也有凑单嫌疑。   不过祝福是真的,她从江川尧这里得到了很珍贵的祝福,才把自己珍藏的乒乓球拍送给他。   她没什么收藏癖,但只要她认为重要的东西,她都会好好收藏着。   江川尧再次看了看这副包装完好乒乓球拍,还没打开来看,已经开口说:“谢谢,我很喜欢。”   口吻清沉,有着深夜微风拂心的微醺感,格外了然。   “再见。”白芒往后退了两步,挥手。   “……再见。”   江川尧立在原地,等白芒再次走进公寓,才转身离开。   清辉穿过云层,一轮半圆月,惶惶浮在深沉的天幕,仰头往上看,皓皓皑皑,高傲而冷清。   -   这个世上,可能真的存在“不打不相识”的情感。   她和江川尧都可以成为朋友,明天一定会有个好天气。   深夜,白芒躺在床上把江川尧的备注修改成本名,然后将他拉入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组。   方子欣前两天就回了宁市,一个人睡loft公寓里。三人群里,大萌问她什么时候回宁市?   白芒不打算去宁市,而是决定明天回云城。   -   翌日中午,提上背包,准备登上云城的大巴车,方子欣来电。   支支吾吾,又难以面对般,陈述出一个事——   “芒儿……咱爸被拘了。”   ☆、第五十七章 一夜透雨   “没事……你别太担心……我妈妈现在还瞒着我……可能问题也不大。”   这是方子欣在电话里说的话。   明明不安,又自我安慰。   -   正午尚感燥热的早秋艳阳,亮堂地照射车窗玻璃。   白芒已经登上大巴车,车厢座位只坐了一半人。一个干瘦猥琐的男人挤在她旁边,身体紧紧贴着她。   白芒瞧了他一眼,客气商量:“哥们,挪一挪?”   男人充耳不闻,还故意往她这里贴。   “请问您——是聋哑人吗?”   男人挂着耳塞,仍是不理会她,身体挨着她,手还朝着她的大腿落下来——   白芒快速握住男人的手臂,扣住。在男人不明所以的眼神之下,将他一推,一脚将男人从座位甩到了中间过道。   “哎呦!”男人倒在地上失声痛叫,“你……野蛮人啊!”   白芒一句话没说,不顾周遭人纷纷议论,提上背包,噔噔走下了大巴车。   等她下车,车厢响起一阵阵击掌声。白芒往后一看,有人推开车窗,朝她举着大拇指:“女侠厉害!”   白芒挥手作罢,没有回头,迈开大步离开了客运车站。   -   【这个世界,不只是明亮的颜色,即使身处黑暗,你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这是白蕙跟她说过的一句话,白芒不知道当年白蕙是不是经历过黑暗,才会变成后面的样子。   这次她准备回云城,就是想能不能碰上白蕙,结果丁景凯就突然出事了。   还是去一趟宁市吧。   她不知道丁景凯为什么会被拘。   但如果丁景凯真的进去了……以后她想找他交流一些事情,就很不方便了。   -   白芒是跟人拼车,回得宁市。   方子欣在玫瑰园的北门接到她,然后带她去了大萌的二楼房间。   大萌关上门,拿了两瓶水递给白芒和方子欣。   方子欣拧开瓶盖,呼哧呼哧地灌了半瓶水,面红耳赤地开口说:“老丁这次可能真摊上事了。”   方子欣急促的时候,一句话连着另一句话,每个字都像是夹枪带棒地往外冒,语速飞快。最难懂的话就是说得快但表述凌乱。   白芒勉强能听懂。   老丁因为生意上的行贿罪被拘留了,就看判下来几年。   方玉环已经找过林家几次,林春生闭门不见,丁明薇也对她冷言冷语。这個星期,方玉环咨询了不只一个律师,结论都是:证据坐实也没太大办法,只能争取表现好好减刑。   有些事情,只能说人一倒霉,喝水都能呛死。   在白芒来丁家之前,大景水泥就面临了“粉尘危害严重”“高度职业危害”为由的两项重大停产整改通知。   贷款三千万整改完毕,结果仍没有达到有关部门批准生产的要求。丁景凯也是没有办法,就找了林春生,林春生牵线搭桥给他找了一位相关部门的领导。   丁景凯行贿百万,水泥厂终于得以复工。   结果前不久,这位领导被举报调查,丁景凯也受到了牵连。   大景水泥还有一个合伙人,是丁明薇那边的人,早半年退出了合伙生意。   为了明哲保身,那人供出了内部账本。这种快速起家的暴发行业,大多没有明细账目,甚至老板的财务风险还没建立。   钱进得太快,就容易忘记每一单成交的生意背后,都存在极大风险。   总之就是,那天澜大开学,方玉环话里话外潜意识担心的事发生了——   大景水泥玩崩了。   除此,还赔进去了丁景凯。   ……   “呜呜!”方子欣靠在白芒肩上欲哭无泪。   作为这个家里最粗暴简单的人,都可以把这摊事弄清楚明白,说明事情可能真到了没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丁叔叔真会进去?”大萌担忧问。   “是啊,我家可能要破产了。”方子欣艰难地挤挤眼睛,还是没有眼泪出来。她性格粗暴,但不软弱。   这些年,谁家破产谁家人进去,方子欣听多了。好端端就家道中落的人很多。她妈一直说的话:泼天的富贵也就是一滩水,一旦泼在地上很快就无影无踪。   像她们家,这次折腾都不算折腾了……即使内心难以接受,方子欣还是很快接受了事实,并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现在家里唯一不知道,只有丁龙泽。   怕影响丁龙泽学业。   虽然……丁龙泽的学业有没有被影响,关系似乎也不太大。   “哎!”方子欣一脸沮丧,瞧瞧白芒,说了句实诚的心里话:“我好歹也过了五六年好日子。白芒你就比较惨了,就当了两个月的富二代。”   白芒:“……”咳!   真没想到,这个时候方子欣还为她考虑。   “……也是噢。”盘膝而坐的大萌,看看方子欣,又望望白芒,一时间心里也不知道更同情谁了。   比起白芒,方子欣更难面对落差,但白芒也很惨啊。   就当了两个月的富二代……   方子欣好歹积累了不少奢侈名牌包包,手办,首饰手表;白芒真的一点实惠没捞上,纯粹就是来了一趟富贵体验营。时间一到,彻底再见了。   那不是的……   她也是捞上一点实惠的,那二十多万的礼金不是吗?   “我家破产了,什么都没了,完蛋了!”方子欣决定摆烂,人往地毯上一瘫,呈大字状。   白芒和大萌对视。   “这次对欣子,是重大挫折了。”大萌惆怅道,“以前我都是吃欣子的饭,以后可能我成了要请客的人了。”   白芒同意,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方子欣从地上坐起来,抓住大萌的手:“萌啊,我记住你这句话了。”   大萌立马嗷了声,她的暴发户朋友破产,她也觉得心好痛。   -   事情未必有方子欣想得这般糟糕。   方玉环得知女儿知道,就知道白芒也会知道了这次“变故”。   有些雷,埋在地底下会爆;有些事,藏着也会被人知道。还不如,该咋样咋样。   下午丁龙泽补课回来,刚好白芒也在这个家,方玉环决定摊牌了。   ……   傍晚王阿姨已经做好了饭菜,仍然荤素搭配,营养可口:烤制了丁龙泽最爱的蜜汁鸡翅,炒了方子欣喜欢的鸡蛋炒虾仁,以及白芒喜欢的宁市特色炖菜。   趁着碗筷未动,方玉环坐在主位,面对三个孩子,开起了家庭内部会议。   “我本来想再瞒一段时间,但这次白芒也回来了,事情也瞒不住的,我就跟你们说了——”   方玉环讲话还是有当家做主的范儿,有铺垫有思路,不仅把事情清晰交代出来,还不是那种摆烂态度。听起来的感觉……就这?   不就老丁被抓……被迫闭关几年吗?   的既视感。   事实的确如此——   但丰富的情感还是导致方玉环连续几日睡不好,只不过人的弹性是巨大的,真的接受事实,还是要解决办法。   暴雨总会停歇,雨后总有好天。   “……所以老丁大概会判几年?”丁龙泽问方玉环。   方玉环:“初步判定是六七年,律师尽量争取五年之内。”   丁龙泽:“一定找最好的律师。”   方玉环重重地嗯了声。   丁龙泽摊手说:“我就知道最近家里有事,今天我看芒芒冰回来,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丁龙泽口吻里故作轻松,前面他还流露一点难以接受,几句话之后就平静下来。   从头到尾,都没有方子欣那么崩溃。   他还读高中,很多事还不是很具体,而且他妈也说了,虽然以后不能过度消费,家里还是有余粮的。   丁龙泽想了想吗,安慰家人说:“该补的税补上去,水泥厂如果不好经营,咱们就把它卖掉,我姐今年就大学毕业了,我也很快成年,家里也没什么负担,伱不要太担心我们。芒芒冰更厉害了,澜大毕业工作不愁……”   “是吧!”丁龙泽朝她们看,眨眼。   “我晚上就找实习工作!”方子欣说得不假思索,不是多么想找工作,但是比起专升本每天看书,找个实习单位也不那么可怕了。还更容易一点。   白芒看了一眼方子欣,大致就明白方子欣那点心思了。   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逼不了一个装瞎的人看书考试。   白芒顿了顿,也对方玉环说:“阿姨……你不用每个月给我生活费,我不缺钱用,你也没义务养我。”   她会这样说,是开学之后方玉环给她转了两次钱。都是以老丁要给她生活费为由。   ……比起白蕙,方玉环似乎更想当她的妈。   也更擅长当妈。   “……你们乖啊,真乖啊!”   没想到关键时候三个孩子还挺给力,方玉环内心百感交集,面上也流露出欣慰。   但是,家里情况还真没有她前面嘴上说的这般糟糕。   老丁进去是一个意外,但大景水泥会以整改由头停业再破产是预料之中的事——   这种资本吞噬虾米的套路,也不只发生在她家。   人在世间生存,要懂得一个道理:见好就收。   与其苦苦挣扎经营,还不如趁着现在风声还不太明朗,谈个好价格卖掉。守住一家安定。   一桌子好菜,迟迟都没有人下筷。   丁龙泽对着一桌好菜,叹气说:“也不知道老丁在里面吃得怎么样?”   方子欣本想吃个鸡翅,听丁龙泽这样一问,也不好意思夹了。即使有胃口,哪有脸啃鸡翅。   方玉环看着两个亲生孩子,一个非亲生白芒,立马打起精神,面上扬起称之乐观的豁达神情:“别愣着,你爸吃不上的饭菜,咱们要好好吃。”   丁龙泽:“……”   方子欣:“……”   白芒:……   她就说方玉环是有点能量在身上的。如果为了这家子好,方玉环和丁景凯要进去一个。她也投票丁景凯。   因为……相对没用。   -   夜里丁龙泽和方子欣都上楼睡了,方玉环还在客厅看账本,白芒穿着一袭睡衣从房间走出来。   方玉环冲她一笑:“别担心你爸,他在外面还天天应酬,真的进去闭关修炼几年,还有意养生。你别以为我开玩笑……真的是事实,就是这个小区的一个大哥因为串标拉进去了,也就三年时间吧,前两天刚出来。黑不溜秋进去,白白胖胖出来。”   方玉环有意说笑,白芒配合地呵呵了两声。   有一个事情,她不太明白。   现在客厅只有她和方玉环两人,白芒直接问出来:“林家就真的很干净吗?”   方玉环沉默了,好一会,收拢桌上的账本,开口说:“林家能明哲保身,原因肯定不只是林春生有手腕有人脉。他只是运气好,站对人了。”   白芒明白方玉环的话。   方玉环又说:“这些年你爸没心眼,我还有点脑子,都记着账……但是现在没那么糟糕,不就是水泥厂破产嘛,西北还留着新希望呢。丁景凯就算按律师说的,最高判六年……六年之后他出来,都还没到领退休金的年纪,一切都来得及。”   “白芒,阿姨知道你是一个是非分明,很正直的女孩子,但是阿姨要告诉你的是。你爸这人,做生意很多年了,他这次进去真不是因为人坏,而是——单纯。他心里大概对林家还是有点期待的。”   “当然我也不知道,他应不应该保留期望。”   “现在真没到石俱焚的时候,如果我想要玉石俱焚,一定要拉上林春生没问题,但到时候,事情只会更糟糕——林家要倒了,咱们家也是垫背的那一个。”   “……你现在还小,你就慢慢看着,该出来的人一定会出来;该进去的人,迟早也会进去的。”   白芒听着方玉环把好话重话希望话都说了一通,心里不至于豁然如明镜,但是多少清晰了,丁景凯这些年起家和这次变故的原因。   比起丁家,最糟糕的事情已经落地,方玉环可以睡上安稳觉。   丁明薇但凡有点忧心,都很难继续高枕无忧了……   除非,林家已经抱上大树。   或许,林家可能真的有了靠山——   ……   江家钟灵在宁城四越山投资开了一家高规格的文艺风酒店,邀请宁媛会里的太太和孩子假日期间到她新开的酒店玩三天。   也当做宁媛会的一次活动。   替钟灵操持这次活动的人,正好是丁明薇。   丁景凯出事,丁明薇为了避嫌彻底不跟方玉环见面,甚至,恨不得自己也从夫姓改姓林算了。   之前为了林直受伤的事,丁明薇已经对方玉环的脾气很怄火,虽然她和丁景凯有着亲戚关系,但在长期生存在利益划分的算计里,丁明薇将亲情和利益划分干净。   没有一点狠绝,她也坐不到现在的位子,没有一点贪婪她也过不上好日子。   更没有机会成为宁城江家钟灵的左右手。   她能成为钟灵左右手,不是因为她被钟灵赏识,而是她的丈夫林春生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这次活动……要不要邀请方玉环?”   第一次由她操场活动,丁明薇自然巴结着来到江家,跟钟灵商量,然后就提到了方玉环。   “她是成员,宁媛会的活动还是要叫一叫她……”钟灵对方玉环态度一般,也不太熟悉,也没丁明薇那么复杂的想法。   “哎,但是——”   钟灵冷幽幽道:“不要做小气的事,传出去不好听。加入协会名义上就是姐妹,有活动肯定要请她,但来不来是她的事!”钟灵喝了一口咖啡,说话声音很慵懒,是丁明薇见过身家最高又最没精打采的贵太太了。   甚至怀疑钟灵可能有什么抑郁病。   丁明薇悻悻开口:“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想不会有心思过来的。”   钟灵没理这话,听着太无聊。   丁明薇在江家北花园坐了一会,直到都快坐不住了,钟灵才随口问了一句丁明薇:“你女儿几岁了?”   丁明薇立马有点多想,面上带笑,嘴角咧着,露出一排白洁过度的烤瓷牙,上面还沾了口红颜色,十分显目。   “24……研究生快毕业了。”笑呵呵回答。   “那比川尧大两岁啊……”口吻拉扯,很不走心。   丁明薇有点尴尬,又有点希望地望着钟灵。   钟灵一眼就瞧出丁明薇那点想法,说场面话:“我可安排不了他。不过啊……他爸还是能管得了他。”   丁明薇配合地谦虚说:“我们家哪有这个高攀的心啊。”   钟灵呵笑两声。   说话间,一辆黑色SUV驶入江家车位。   刚好是——江川尧回来了。   ☆、第五十八章 一夜透雨   钟灵跟儿子江川尧关系不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   外人难免猜测原因,猜多了就有了一致的传闻——   江川尧非钟灵亲生。   要么外头抱养来的;要么就是江鹤鸣跟外面女人生的,钟灵当了便宜妈。   以江家情况,后者可能性更高。   在没有攀上江家这颗大树,丁明薇可以直言不讳地对儿子林直提江家的绯闻:江川尧在江家不过一个庶子。   丁明薇的态度,同样导致林直对江川尧充满轻视。   家大业大又如何,以后跟江川尧没一点关系。况且江川尧在圈子里的名声也不好听,一个不着调的人,只会被家族放弃。读大学之前,江川尧在名门长辈的评价,好听一点,是不拘一格。难听一点,一身臭毛病。   结果这样的江川尧,还靠实力考上了澜大,关于他的议论和声音,逐渐从不屑一顾到有待观望。   丁明薇的想法也是变来变去——就在前面几分钟时间里,她的心仿佛从欲望的深处开了一个口子,越开越大,几乎要吞噬她。明明日头一落,室外温度有点冷下来,她手心却泌出了汗液。   钟灵接到一通电话,睨了她一眼,暂时离开了花园。   丁明薇被独自留在花园。身后站着不打扰她的佣人,不动声色地给她添茶。   江家的佣人都跟其他家不一样,年轻,专业,像是特别训练过似的。   丁明薇端着一杯清茶,往前瞭望。南山花园是宁市风水最好的名贵住宅,江家又占据山南湖最中心的位置。不是地势最高就是位置最好。   从风水来说,都说:“高处不稳,不如居中”。   整个江宅面积极大,四周又被梧桐夹裹,入秋了,梧桐一直逐渐泛黄,树梢染上天光的叶子看起来金灿灿似的。十分的绚丽。   大片大片随风颤震,又十分的壮阔。   前面钟灵的话,似乎是在暗示她。第一次丁明薇如此感谢自己——生了一个女儿。   -   江川尧是下午四点到江家,他无视了前面在北花园喝茶应酬的钟灵,直接从地下室抵达三楼。   他的卧室在三楼,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套间。读了高中,他在江家的待遇有着极大的提升,至少搬回了江家,而且,总有特别好的东西从外面送上来。   即使钟灵再排斥他,这个家该有他的东西一样不少。   不管是衣物鞋子,还是属于他的汽车、手表,名画藏酒,各类奢侈品。   江川尧走进衣帽间,将T恤衫换成衬衫,牛仔裤换做笔挺的裤子,穿戴规整,里面的模样   食指曲起,利索地扣上袖口。   倾斜的落地镜,倒着笔挺颀长身影,一张干净流畅的面颏,显着清冷极致的眉眼;嘴角讥笑,落在镜子里对视的目光,又多了一丝犀冷。   这个家,哪儿都充斥着腐朽的味道,像是旧社会彻底烂掉的精神又扎根生长,长成了参天大树,里面又蛀虫横生。   晚饭,姜啸信要暂留江家吃个晚饭。   突然来的消息,钟灵不免慌张,难怪江川尧今天会从外面回来。她吩咐了外面的人,送走丁明薇,再吩咐厨房,原本晚饭菜色已经排好,全部改掉,要换做江川尧爱吃的几道菜。   但不能有海鲜。姜啸信不碰的。   还有——   煮一壶雕花……备着。   姜啸信并不是爱喝洋酒的人,他骨子里传统,吃的食物也很传统。包括他的审美和喜爱。   钟灵上二楼房间换衣服,穿上了一袭旗袍,中规中矩的长旗袍,又搭配一件香奈儿披肩。她走出房间,江川尧刚好从楼上下来。   两人撞上,江川尧直径从她身边走过。   “江川尧……”钟灵叫江川尧名字。   江川尧堪堪停下脚步,转过头,偏冷的目光还带着愉快情绪落在她脸上,笑容过于灿烂导致眼尾下至,眉眼透着笑意,给人十分温柔的错觉。   这双眼,真真像啊。   只要足够和煦,就没有攻不了的人心。   “你……”   “钟女士,你换了这身看起来很显老,一点也不年轻。”江川尧靠近钟灵,像是跟亲爱的妈妈开个玩笑。   钟灵某一刻差点牙齿打架,说不出一个字来,整个人似乎要像前几年犯病晕倒。   江川尧伸出手,即使扶住钟灵,在姜啸信面前演绎孝顺儿子不难,但是钟灵一定要接住他的戏啊。   “不过显老又怎么样,他会喜欢最重要,是不是?”更过分的玩笑话,从江川尧嘴里冒出来,声线低低的,却像一双手紧紧桎梏住了钟灵的心。   不是心……是命门。   如果江川尧小时候可以任由她操控摆布,在他读了大学离开宁市,江川尧逐渐长成了她无法掌控的人。他给她错觉,玩世不恭,乱交女友,生活浮夸。   却在她不知道的背后,一点点的扳回方向。   是什么时候,江川尧不再是江川尧,知道她根本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哪又怎么样,他还是活在江家的掌控里。   钟灵平稳呼吸,朝面前人狠厉警告:“如果想顺利毕业的话,今晚这顿饭就好好吃。”   江川尧笑着,神色是从容自然得很,无所谓地道:“……你也一样。”   钟灵一把推开江川尧,强烈的憎恨感让她身体倏然绷直,高高抬着视线,嘴角紧抿成菱形,她一步步坚挺又优雅地走楼梯。   疯子!这个家都是疯子……   江川尧跟在后面,单手插袋,每走一步,目光都越过钟灵的头顶,看向高高客厅墙面悬挂的水墨画。   这个家的一切风格,都不应该姓江,而要姓姜。   门外响起汽车低沉喇叭声,是江鹤鸣和姜啸信一同回来了。   ……   ……   ……   白芒跟着方玉环一起探望丁景凯,丁景凯面上有遭受重大挫折后的忧愁,只不过被方玉环几句话拉扯出一点笑意。   “你就好好在里面呆着,等宣判。”   今天三个孩子都来看丁景凯,还有律师。   丁景凯乐观说:“其实里面还好,真判了,就当没烦恼的过几年。”   方玉环认可道:“对啊,在外面还不如呆在里面清净,如果可以,我倒是想跟你换换。”   丁景凯连忙说:“家里的事还是要有你的。”   方玉环面容镇定霸气,对着里头灰扑扑的丁景凯。真的出了事之后,一个家里谁是主心骨才会一清二楚。   白芒看丁景凯,丁景凯也看她。这个时候,她也不好岔开话题问关于白蕙的事,她轻叹一口气,丁景凯以为她担心后面的生活,安慰道:“白芒,相信玉环阿姨会照顾你的。”   她点头,表示知道。   有些事,不用说她也知道;有些事他们说了也不一定是真话。   秋阳高照。   头顶的天儿,一碧万顷。   从拘留所出来,方玉环要去了一家财务公司商量水泥厂拍卖事宜,临走前交代丁龙泽该到学校读书去读书,该思考工作就回家思考。   至于白芒——   “帮阿姨管着他们一点哈。”方玉环和颜悦色地交代。   白芒不负重托地点了下头。   方子欣和丁龙泽两人,一人各站一边,头各往反方向撇过去。   -   “老丁看起来还不错。”   “不然呢,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当着我们的面哭。”   一路上方子欣和丁龙泽讨论丁景凯在里面情况,一会叹气一会又庆幸,神色惆怅里透着乐观,内心矛盾又充满希望。   方玉环的基因很强大,丁龙泽和方子欣的接受能力都很强。   既然发生了,都能很好面对。   白芒不是方玉环生的,她能平静接受丁景凯进去,不是她内心多强大,而是她和丁景凯还没来得及培养感情。   等丁景凯出来,有机会再培养吧。   车厢里,两只手机齐齐发出一样的微信群的信息声,是林笙拉的那个群“又红又专”进来的消息。群消息白芒已经屏幕了,但是被@还是有提醒。   白芒和方子欣同时被@了。   【明天的云莱之行,你们能来吗?】   特意问她们的是群里的一个女生,看似很热心的搭理,因为多加了一个“能”,立马多了一份不怀好意。   云莱之行?   【什么玩意?】方子欣在群里输入。   【你们没有收到邀请吗?】该女生又问。   方子欣看向白芒,正要对着群里破口大骂,什么破活动,八抬大轿抬她,她都不会去。   白芒想了想,安抚方子欣说:“不用理他们,你问问阿姨再说。”   就在这时,群里又有两个人冒泡,替方子欣打圆场——   【她们家出事了,来不了。】   【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碰面吧。】   就在这时,何荔嘉冒泡了,什么话也没有,就是丢了一个【小孩吐舌头】的恶作剧表情。   什么最伤人,比起群里其他人何荔嘉故作无害,又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格局的确小了一点。   方子欣本来跟何荔嘉不对盘,看到何荔嘉发到群里的表情包,胸口都气炸了,紧紧攥着手机,恨不得拿它哐哐地撞向车玻璃。   心情是难以平衡的憋屈。   【为什么不能来,发生什么事了?】何荔嘉又丢出一句话,带着捂嘴笑的表情。   群里安静了几秒,倒也没有人冒泡告诉何荔嘉原因。   丁景凯还没有定案,丁家也没真的完蛋,就算坏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但没有确定的事谁会告诉自家孩子。   就算丁景凯真的进去,更厉害的方玉环还在。   太早幸灾乐祸的人,难免就有落井下石的嫌疑。   ☆、第五十九章 一夜透雨   ……   前面看丁景凯方子欣还能收住情绪,群里这样一闹,方子欣就有点绷不住,双手反复搓着,看着愤怒又难受。   白芒从口袋剥了一颗水果糖,放进方子欣嘴里,咧嘴一笑,玩笑道:“生气的时候吃颗糖,呼出来的气都是甜的。”   方子欣含着糖,嘴巴鼓鼓,像是一只青蛙瞪着白芒,十分的委屈。   “老丁出事了,她们只会看我的笑话!”   “谁看你笑话了,何荔嘉吗?但她对你来说,重要吗?”   方子欣眼珠子突突,说不出话来。   白芒看向方子欣,目光十分冷静,语调冷漠道:“你不要跟自己较近,真的有气,直接找挑事的人打一架,也比这样好。”   方子欣咬牙。   白芒再说:“天还没塌下来,没有人会压住你。就算塌了一半,还有一半你妈给你们撑着。慌什么,除非你自己都因为老丁的事,看不起你自己。”   “姐,我觉得……我二姐说得对。”前面丁龙泽转过头,赞同地看向方子欣说。   第一次,他叫出了对白芒称呼二姐。   白芒不太习惯地望向丁龙泽,丁龙泽从副驾驶越过来,抓住方子欣的手,吊儿郎当又豪迈冲天地说:“方大欣,就算天真的塌下来,小爷我都给你撑住!”   “还有芒芒冰,我们都给你撑着。”   咳!白芒撇过脑袋,别带上她。   不过……比起二姐这个称呼,芒芒冰都听顺耳了。   -   这段时间,方玉环忙得心力交瘁,的确没心思再参加什么云莱之行。   即使,她也收到了宁媛会的邀约。   以前她都是宁媛会活动的积极分子,但是这次,还要去凑三天的热闹,面对丁明薇和其他太太看她好戏,方玉环就算脸皮子再涂几层粉……都做不到。   她做不到,别说欣子了。   但是,她家目前又需要应酬,要维持原样,甚至还要更高调交际——公司不能因为老丁的事就停歇运转。水泥厂要拍卖好价格,西北农牧生意还要操持起来……   种种现实,方玉环都做不好摆烂。   夜里,饭菜已经撤掉,方玉环围绕着三个孩子,坐在餐厅的一盏大灯底下,瞅瞅每个孩子不同的表情。   冷不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的确犯难要不要参加丁明薇组织的活动。这个活动由丁明薇组织,目的是为昔日会长钟灵即将开业的酒店捧个场。   “你们呢……说说想法啊?”方玉环提问。   方子欣第一个发表意见:“别去了,至少现阶段你没必要跟那群人交往。难道你光鲜亮丽参加她们活动,就可以证明我们家没有事了吗?你笑脸相迎,他们就伸手不打笑脸人?现在不是以前,靠人脉就能成为生意伙伴的。”   丁龙泽倒也有不同意见,比方子欣也乐观一点,他说:“我不相信妈妈混了那么久的圈子,没几个真心认可她的人,就算有人看低她,绝对也有人欣赏她的人。这个时候,我们的确不能让别人看轻我们家,最重要是,我们要拿出积极的态度。家里出了事,不是看出的事情多大,而是我们一家子有没有被打倒。只要我们没有被打倒……不管现阶段的生意,还是以后合作上,方玉环方总都值得交往,值得尊敬!”   方玉环眼泪巴巴,有点感动了。   然后,看向白芒。   方子欣和丁龙泽都表达想法了,也看向白芒。   轮到她了。   “……”白芒眨巴眼睛,她没方子欣和丁龙泽那么长篇大论,想了想,提出了一个主意:“要不,我们自己安排一个活动?”   不想参加活动,最好办法就是自己搞活动,既然能维持人脉,还可以保有主场优势。   最重要,这次刚好是挑选盟友的机会。   白芒这样一说,方玉环也明白了意思,就是彻底不给钟灵和丁明薇面子了,不仅不参加她们的云莱之行,还要跟她们抢人头。   ……   夜里,四人一起做策划,临时起意搞事情。   方玉环魔性的哈哈声,时不时响彻天花板,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让一个中年妇女从老公进局子的沮丧里走出来,就是她的孩子们都有大出息了。   没想到她不靠谱的孩子们也能给她惊喜,分析问题头头是道,现在准备搞事情个个都有好主意。   不只方玉环有人脉,丁龙泽和方子欣也有朋友。   包括,白芒也有能邀请的人。   -   “后天有空吗?”白芒给朋友江川尧也发消息。BIquGe.biz   江川尧回复她很快:“有。”   白芒给江川尧发了一个农庄的地址,发出第一个邀请:“后天有没有兴趣来这里钓鱼,一起吃农家饭?”   江川尧:“你也去?”   白芒:“去。”   江川尧:“好。”   -   江家的饭就算精心准备,江川尧从来没有觉得可口过。姜啸信的确就留在江家吃个便饭,顺便关心他毕业之后的安排。   江川尧就在饭桌上,回复白芒的信息。   江鹤鸣一副操心状:“川尧肯定是进自家的公司学习,他聪明,学东西很快,但也需要磨炼,我会好好教他的。”   姜啸信气势很足地坐在主位,放下筷子,略略思忖一番,同意了这个安排。   “……也好。”   这声也好,终于让江鹤鸣前面故作关切的面色,缓缓地松弛下来,轻呵呵地笑了两声。江鹤鸣和姜啸信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长相却不太像亲兄弟,一个圆脸,一个长脸。   一个身型高大,一个略微矮小。   江鹤鸣和钟灵能生出那么高个子儿子,一直都让人议论母亲是不是另有他人。   母亲或许另有他人,父亲也另有他人。   这在外还是秘密,在这一桌子上,已经不是秘密了。   江川尧和姜啸信,不仅身形相似,还有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只是因为年龄和气质不同,说话看人时,姜啸信给人的感觉是不怒自威。   江川尧则是,瘆得慌。   江川尧就这样轻飘飘地看向江鹤鸣,否定“父亲”的安排:“我对做生意没兴趣。”   “那你要做什么?”姜啸信问江川尧。   江川尧回道:“我自己安排。”   钟灵突然插话进来,口气听起来不好不坏,声线也是轻飘飘的,“江川尧啊……你多大了,还跟家里叛逆?”   江川尧,姜川尧……从口音几乎分别不出来。   但是每次钟灵带姓称呼儿子全名,叫的都不是江川尧,而是姜川尧。   江川尧看看钟灵,又看看江鹤鸣,最后视线落在姜啸信这里,口吻是那种明确的告知:“我报了省监察厅的校招实习生考试,之后再参加检察官的正式考试。”   桌面气氛沉默下来。   好一会,目光才缓缓碰撞。   姜啸信打量江川尧,江鹤鸣窥着姜啸信,钟灵又死死盯着江鹤鸣。   终于,姜啸信做出应允的态度:“可以,你可以尝试一下。”   这顿饭,江川尧真的吃得差不多,站起来准备离开。   江鹤鸣还想把握难得机会,多交流一下“父子”感情,对江川尧吩咐:“明天云莱酒店开业,你陪你妈一起过去站个台。”   “没时间。”江川尧回过身,一口拒绝。   “半天时间也没有?”   “没。”   -   今夜,江川尧留在江家三楼,他的卧室里。   楼下应该是失眠发疯的钟灵,和转辗反侧要为了琢磨姜啸信心思的江鹤鸣。   他这个不着调的儿子,做了一个最着调的选择,他们又心慌了。   手机滴滴两声。   微信里,江川尧正被白芒拉入一个活动群,群名就叫做:大地之行。   对冲钟灵和丁明薇的“云莱之行”,取的名字?   朋友就像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   江川尧很乐意当这一块砖。   ……   翌日大早。   白芒方子欣丁龙泽三人,已经整整齐齐地等在一楼客厅。   准备出发。   方玉环好久没穿休闲服装,前两年学习打高尔夫球买了几件大码的POLO衫,休闲裤,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同样,昨晚方玉环邀请宁媛会四五个关系较好的太太,她们也很给方玉环面子,立马回绝了丁明薇那边,直接带着孩子奔向这边。   钟灵一张死脸,丁明薇一张谄媚脸,有什么好看的。即使请她们到酒店白吃白喝,她们也是不想去,刚好方玉环这边有农家乐活动。   可以理直气壮回绝了丁明薇。   这间农家乐的场地,方玉环借用了陈洁的地方。以前是陈洁的老家,陈洁改造之后也不对外经营,偶尔邀请到这里朋友聚一聚。   陈洁一个女企业家的昔日老家,就算位于郊外,外形是普通的几间农庄,里面的布置绝对不丢份。   对方玉环,陈洁很豪爽,不仅腾出场地,还安排了几个农村阿姨帮忙做饭,一起搞这次活动。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女人多的地方就有团体。   提早过来的一个太太是丁明薇的死对头,见面就吐槽丁明薇,话里犀利又搞笑:“丁明薇以前是攀岩队的吧,攀高还真有一手。林家可能真的要凑上跟江家联姻了……”   方玉环问:“江家的谁啊?”   “江家还有谁,当然是江家唯一儿子了,叫什么江……来着。”   “江川尧。”白芒接住话,完整的说出对方名字。   说话间,她手机响了——   白芒突然很想打住这个话题,等江川尧当事人亲自过来,再说?   好不好?   ☆、第六十章 一夜透雨   丁明薇的死对头是一位姓李的太太,跟丁明薇一样是官太太,不同的是李太太自家家世比丁明薇好一点,性子更直烈,因为老公不在实权部门,身边也没有丁明薇围着那么多溜须拍马的人。   李太太说话风格是爽利类型,嬉笑怒骂都是直截了当。   她和丁明薇表面上关系也没那么差,表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做。不去参加云莱之行,更主要原因是参加钟灵的活动,比较约束。   她们爱跟方玉环凑一起,轻松愉快。   尤其现在几个人凑了一桌打牌,聊着天,听着牌,八卦出来的速度比胡牌还快。   “有些事,瞎传的啦。”方玉环为林笙说话,“林家的事我还是有点清楚,林笙是一个挺有想法的女孩,即使真有这样的事,林笙也不会听她妈的安排。”   另一个太太也问李太太:“你是从哪儿听来的八卦消息啊?”   李太太被问也有点懵,着急地碰牌,扯话说:“我也是前两天打牌的时候听来,江家有意给江川尧定一门亲。最近丁明薇和钟灵走得近……”   原来真是无中生有的事。   另一个太太乐呵呵的,插上一句话:“江家要求很高,哪有那么容易啊。”   “姻缘这事,也不只是看条件的。”一个圆脸太太开口说。   “是这样没错,但也要讲般配吧!要说我,你家绮绮倒是很适合江家,大方聪明漂亮,今年你家那位又升上去了,近水楼台……”   近水楼台似乎表达不太好,又换了词:“各个方面,都是门当户对的。”   果然,这番话即使不太合心意,这位面容和善的圆脸太太听了还是很享受,只不过很快长叹一口气,似真非假地说:“算了吧,齐大非偶。我就绮绮一个女儿,舍不得嫁到那样的人家。”   “也是……啊。”   话音落下,对坐的两个太太相互抬头看一眼,嘴角溢出一点轻笑声,有点含糊的阴阳怪气。   急于赢牌的人,很难感受出来彼此话里透着的捧高和踩低。   ……   白芒是观望者,她坐在方玉环的后面,一双乌黑生亮的眼珠子轻轻打转,看牌又看人。   方玉环她们打宁市本土麻将,和云城麻将差异也不是很大,就是赢法上的区别。   今天打牌,方玉环全程都在有技巧地放水。她本以为方玉环今天安排活动,要讨好的人是李太太,但从方玉环的打法上,方玉环严防李太太,有意输给这位圆脸的太太。   就是说不愿意女儿琦琦嫁到江家的太太,姓郑。   就在这时,李太太问方玉环:“等会还有人来吗?”   方玉环接话:“还有几个年轻人,是芒儿和欣子她们的朋友。”   “男生,还是女生?”揶揄很明显。   “好像都是男生?是么,芒儿?”方玉环适当问白芒。   白芒轻嗯了声。   就在这时,李太太朝她笑:“不会是男朋友吧。”   “那不是。”白芒摇头,借用了李太太的话,“不好高攀的。”   李太太一副脑子有点不太好用的样子。   白芒抿着笑:“前面你们讨论的钟灵儿子,他就在其中一个。”   李太太一脸猪肝,郑太太开怀大笑,同时又糊了一把大牌,豪迈大笑。   “还有谁?”   “还有邹瑞泽和顾言锡……”   “他们都来参加今天的活动啊……玉环你这几个孩子,都很会交朋友啊。”   方玉环被夸了一嘴,笑笑说:“年轻人交朋友不讲利益,就看投缘,能玩得一块就会玩到一块,玩不到一块的,硬凑也凑不起。”   “还真是的……”   “哎呀,我又胡了!”   “你今天这运气,要死噢。”   方玉环笑眯眯,朝着白芒投了一记目光,和蔼可亲里又带一点审视。   -   太太们在里间打牌,只有白芒陪在这里。   江川尧邹瑞泽和顾言锡他们来了,白芒还在里面坐在方玉环后面,看似方玉环的亲女儿一样。   “你说芒儿为什么喜欢跟阿姨们凑一起?”方子欣在庭院烧烤,面对众人,问出一个犀利问题。   的确,比起他们只爱年轻人一起玩,诸多证据都表明白芒很爱凑老阿姨的活动。   大萌接话:“可能芒儿不喜欢烧烤吧。”   “屁!”丁龙泽一口否定,说出答案,“白芒是个妈宝,就喜欢凑在妈妈堆里。”   “白芒是妈宝啊?”邹瑞泽忍不住奇怪地插上一嘴。   “也不是妈宝……”方子欣替白芒解释,“她这个孩子吧,跟同龄人比起来,比较早熟。”   “很正常,水果嘛,很容易被催熟的。”顾言锡丢出一个玩笑梗。   “为什么啊,为什么水果容易被催熟?”方子欣不懂。   “因为乙烯。”大萌给方子欣透露答案。   方子欣蹙眉:“什么希?”   “我真是服了你,方大欣,你高中生物没学吗,水果在密闭的环境里会释放乙烯,可以自我催熟。”丁龙泽摆谱地秀了一嘴。   方子欣翻白眼,理直气壮:“我大学都要毕业了,忘掉高中知识不是很应该?你一个在读高中生秀什么?”   “我没秀啊,只是在座的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丁龙泽敷衍地摊手。   方子欣那个气,伸手就是朝丁龙泽后脑勺一击。   就在这时,一个红枣嗖的飞来,准确击中丁龙泽的大脑门。   丁龙泽一前一后,双向受击,嗷呜捂住头。   白芒轻落从里面走出来,一双长腿扎在三米外,嘴里嚼着红枣肉,手里还抓着一把红枣,一个个丢进嘴里。   “丁龙泽,你这个连鳙鱼都不认识的大头鱼,说谁妈宝呢!”   终于……白芒从太太麻将桌出来,回到同龄人的怀抱了。   江川尧已经在坐在庭院里,望向走出来的人,白色小衫搭配修身牛仔裤,脚上是马丁靴,脑袋戴着鸭舌帽,下颚微抬,一脸不服气。   ……真是一个有仇必报的小孩。   江川尧目光微微一顿,平静收回。   毫无情绪的一眼,看不出两人刚建立了“朋友关系”。   别人看不出,他自己也感受不出来。   比起身边朋友,就算江川尧为了“朋友”赴约,也没有邹瑞泽和顾言锡表现的热络,看起来像是被拉过来凑人头的。   今天,主要是方玉环要撑场面。借了陈洁的场子,表明实力还在。   他们年轻人这波相聚,只是凑个热闹。然而方子欣借题发挥,拍了几张照片发了那个【又红又专】的群里。不为其他,只为打何荔嘉的脸面。   就在前面半个小时,何荔嘉在微博和朋友圈都发了“云莱之行”的九宫图照片。其中一半,都是个人大片。   方子欣的烧烤和农庄照片没有人理会,群里的注意力都在何荔嘉发的照片,不仅将何荔嘉的照片转发进群里,赞美何荔嘉“人美拍照更美”。   何荔嘉客客气气回应“没有啦”,转而又丢了两张照片。等大家欣赏完她的个人照,又上了她和焦扬的合照,俊男靓女的合影更能吸引眼球,一时间群里都是好评。   “哎呦,大秀恩爱啊!”   “羡慕羡慕……”   “男神女神!”   ……   可怜方子欣,前面发上去的照片,连一个回应的人也没有。方子欣突然嘿嘿地笑了笑,腆着脸征求江川尧同意:“江少,我可以发你的照片吗?”   前女友在群里秀恩爱,当事人坐在这里无动于衷,被点名了,也只是抬眸冷静地回应一句:“一起出来玩的,就发我一个?”   额……   好像是不能这样操作。   “我们也来一个合影吧!”大萌提议。   “好!”这个注意好。   “可以。”   大萌热情道:“都没问题的话,我找人帮忙拍一下。”   不管什么场合,大萌都是最好的辅助。   大家都同意合影,白芒自然也没意见,她和江川尧就坐在一处,拍照的时候,都没有挪屁股。   合影出来,大家都是热烈愉快地笑着,除了白芒和江川尧,一个呆板,一个严肃,两人有坐在最中间,效果就像是——   “这张照片,像是什么青春剧组合影啊。”大萌说。   热热闹闹的男女配角围绕着一对高冷的男女主角。biquge.biz   方子欣看向照片里面虽然不苟言笑却十分打眼的白芒,也幽默了一嘴:“明明是女明星和她的素人朋友。”   “那不是……这里面明明就你看起来最素了,我们都好看着呢!”大怨种弟弟丁龙泽,又毫不留情地怼了方子欣一次。   方子欣才不管拍得好不好看,直接将合影发了群里。   效果很好,合影的风头直接盖过了何荔嘉和林直秀恩爱情侣大片。   “原来你们还有别的活动啊!”   “……看起来还挺好玩的。”   “下次还有这样活动,求带!(狗头脸)”   “……”   “不过说真的,云莱酒店弄得不错啊。”邹瑞泽刷了刷群里的图片,问江川尧,“云莱好歹你家的酒店,干嘛不去?”   江川尧看邹瑞泽,反问:“不也邀请你了么,你怎么也来这里?”   白芒坐在一旁,看着群里一条条蹦出来的消息,翻阅了前面的照片。   在何荔嘉的个人照前面,林笙在里面分享了很多照片,都是拍的云莱酒店周围的风景图。比起这里黄花红绿的农庄,云莱酒店的风格建筑通体白色,气质壮观,像是童话世界的白色房子,的确很漂亮。   其中一张照片,长长的白色的拱门过道,有一个被抓拍的女人。   白芒放大了照片,女人的模样看着就很清楚了。   女人身材削瘦,面色冷白,浑圆后脑勺梳了一个低马尾,一身黑红相间裙子,露出纤细脚裸,以及更加纤瘦的手腕。   白皙骨感的手腕,佩戴一只羊脂玉手镯。   放大的照片,女人不管面部轮廓还是身形,跟她都有着十分的相似。   ……是白蕙!   白蕙就算只是存在他人照片里的背景色,白芒都能将她认出来。   一时间,白芒胸膛里的心脏突突地发抖,大脑混沌又激烈,她有太多的不解,太多的不明白。   一直说自己在京城处理工作的白蕙,怎么会出现在林笙无意间抓拍的照片里?   白蕙也被邀请参加云莱之行了?   还是,京城工作从头到尾都是幌子,白蕙可能一直都在宁市?   “哎——”白芒突然伸手捂住肚子,“演技”上身了——   低头垂丧着一张小脸,眉头轻轻蹙着,面上还有要不要说出来的犹豫和为难。   她要最快时间,从这里赶到云莱酒店,这里最适合带她去云莱酒店的人,是江川尧。   “我肚子疼……”白芒锁住目标,一双充满情绪的眸子闪烁着难以启齿的羞涩,又直勾勾地瞧着江川尧   江川尧已经站起来,视线高高往下投,瞧了她一眼,出声回应她——   “我带你去医院。”   ☆、第六十一章 一夜透雨   她的反应,江川尧第一个回应;她的演技,他同样第一眼识破。   -   “好了,现在没人了。”   江川尧坐上驾驶座,甩上车门,淡淡丢出一句。   “……”   白芒已经坐上副驾驶,原本还是忍受疼痛的模样,双手捂住肚子眉头紧锁,一张用力拧成痛苦状。在江川尧丢下话,立马面部愉快舒展,神色摊开,嘴角微微上扬,朝着江川尧抛出一个感激眼神。   江川尧瞧了瞧,启动车子。   “你怎么看出我是演的?”白芒坐正,有模有样地咳嗽了一声,问开车的江川尧。   江川尧的点评很客观:“因为太突然了,前面没有一点铺垫。”   那是因为,她也是突然看到照片里扫到白蕙的身影,事出突然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江川尧又加了一句:“演得也不太自然,痛苦表现太浮夸。”   白芒有点不服气了:“我已经演得很克制了,毕竟要上医院的事,没一点激烈反应,怎么有说服力。”   江川尧看了她一眼:“很有经验吗?”   白芒眼睛忽闪,莫名说起了走心实话:“对啊,我小时候最爱就是演戏骗人。我会演很多疾病呢,休克,手脚抽筋,羊癫疯我都演过……”   说完,白芒眼睛一闭,脑袋一歪,整个人靠在副驾驶上抖了两下。   江川尧:……   白芒缓缓地掀开一只眼,斜着视线看驱车的江川尧,期待问:“怎样,刚刚是心脏痉挛导致的短暂休克。”   江川尧:……   白芒又坐正了,掰扯手指玩着。演技不被欣赏,就像展现幽默不被读懂,效果都有点冷场。   就在这时,江川尧从唇间冒出一句:“演得不错,下次别演了。”   白芒呵呵地笑了,尴尬地将手放进口袋里。她是戏精附体演上劲了么,居然跟江川尧“刻画入微”地展现了演技。她前面的行为,如同一个无聊很久的人,等了很多年,终于逮住一个朋友就开始讲一个藏了很多年的校花。   她讲得津津有味,然后迫不及待地问他:“好不好笑?好不好玩?”   然后,对方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她。   莫名有点小沮丧——   如果,她真是傻子也挺好。   就在这时,江川尧清清淡淡的声音再次从嘴里溢出,却是一句疑问句:“白芒,你小时候也一定很无聊吧。”   如果换个人,白芒听到这句话都觉得对方在嘲笑自己,但江川尧不太像。明明是疑问句,他的口气有一种温柔像是找到同类人的笃定。还夹着淡淡的遗憾。   你小时候也一定很无聊吧。就像我一样。   白芒垂下眼,好一会倔强又好强做出否定回答:“没有。”   江川尧没有继续问了,他是一个相处上很给对方思想随时陷入沉默的空间,她一沉默,他也不会过多打扰,就安静地开着车。   他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却从不强词夺理。   “我小时候跟着外婆在乡下田野生活,后面才去了云城。我们那边大人不太流行把太多专注力放在孩子这里,把小孩丢在一边她就会自个长大。大人很忙,我小时候也很皮,为了吸引大人的注意力,常常演生病。为了锻炼演技,我就学电视里面的角色演戏,自我学习提高演技。”   白芒说了一段往事,还是来云城之前的成长记忆最早的一段时光。   “难怪你的演技,有股子肥皂味。”江川尧说得不偏不倚。   白芒无所谓这种评论,回应一句:“主要是接戏的人不行。”   江川尧换了一个问题:“不怕演过了被打吗?”   白芒口气很淡,又理直气壮:“小孩被打几下很正常啊,我就从小……”被打大的。后半句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觉得挺好玩的事,不理解的人只觉得她在卖惨。   “你小时候肯定很皮实。”江川尧接了她后半句的话。   白芒肯定点头,自带傲气地:“那是的,我小时候没人敢欺负我。”   江川尧:“那——真的很厉害。”   如果忽略这句话的背后逻辑,江川尧设想白芒小时候肯定是威风凛凛又充满正义的漂亮小姑娘,但哪有什么天生的正义和勇敢,无畏和锋芒背后,一定是一次又一次的反抗和自我肯定。才换来了她现在的傲气和自信。   “你真心啊?”白芒怀疑道   “我不太会说假话。”江川尧声音还是懒倦,话里却夹着笑意,“所以,你逃出来,是要去哪儿?”   车子稳稳地停在分叉路口,江川尧撇过头,很有耐心地看着她。   此时此刻,正是晌午最清明的时间。灿烂的日光,给外面的一切景色打了滤镜,划在挡风玻璃的阳光,反射江川尧的脸正中间,如同将他的脸分割成两半,   一波三折,下颚凌厉流畅,一双被半圈阴影遮挡的眼睛,十分的铮亮明光。   “江川尧,我想去云莱酒店,参加你妈举办的活动,你可以带我进去吗?”   白芒明确地说出了她的目的,她对他的需求。   前面,她和江川尧说笑话,玩笑话,真心话……他确实让她有倾述的欲望,除此之外——   如果人类的交流是为了目的存在。   她的目的就是,她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她是他的朋友,对吗?   他一定会帮她这个朋友,对吧。他这人像他说的那样,对朋友很好。他对詹宇对周铭程都极其好……   “好。我带去你。”江川尧答应她,“不过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啊?”   “别把酒店烧了。”   “……”她在他这里,难道想说什么事都是搞破坏吗?   江川尧如实开口:“我怕闹大了,跟你成为同伙,也被抓进去。”   “……!”   安静片刻,白芒忽地咧嘴,保证:“放心啊,我不会连累你的。”   “倒不是怕连累。”   “那你怕什么……”   怕什么,怕自己吧。不能完全任何时候都保护她。   “怕丢脸。”江川尧轻轻启口,“我有你这样的夸张朋友。”   白芒:……   沮丧地撇过头。   -   农庄到云莱酒店位于宁市南北两个方向,车子从北驶向南边,中途上了一段高速。   高速路口下来,又是国道,再盘山公路。   半个小时,车子缓缓驶入云莱酒店最大的停车区。   酒店建筑面积很大,而且分区域,一幢幢别墅类型的房子依山而建,连成一片直至山顶。???.BiQuGe.Biz   停了车,有专门的酒店接待车,接送宾客入住。   白芒和江川尧双双上了接待车,她手里拉着安全带,视线循着一幢幢建筑往上瞭望,最后眯瞪看向山顶最高的一幢楼,难以想象地摇摇头。   “……这个酒店也太大了。”前面看群里的照片,大家拍出了酒店的设计和景观,没有拍出容量和大小。   她匆匆赶来,还以为能逮住白蕙这个行踪不定的女人。   结果这个地方……那么大。   随意入镜头的一个人,即使真的住在这个酒店。她要在这里找到白蕙,可能要有好几双眼睛以及好几个心眼留意了。   白芒拉着安全带,赞叹说:“果然是山里的希腊城。”   江川尧对这无感,迎面吹来的风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松弛,面上也没有太大好奇,为什么好端端要跑这里来。   “江川尧,你能查酒店的住户信息吗?”白芒试着问了问。   江川尧:“你要找谁?”   白芒:“……一个朋友。”   江川尧:“警察可以。”   白芒:“……”   江川尧顿了顿,口气冷静地说了一个事实:“云莱没有正式营业,今天参加试营业活动的人,除了宁媛会特邀的太太们,还有就是江鹤鸣生意上的朋友,合作伙伴,以及一些旅游博主,知名摄影师……他们都是提前被邀请而来,如果那个朋友对你很重要,只是麻烦一点,但也能找他。”   白芒面朝江川尧:“的确很重要。”   江川尧也看她:“名字?”   白芒默了默,好一会,说出名字:“她叫……白千希。”   白蕙,又名白千希。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白蕙是谁,但绝对不少人知道白千希是谁。   白千希原是白蕙的笔名和代号。   白千希微博粉丝已破千万,她的身份是作者,译者,也是热播剧和口碑剧的编剧。   可以说,白千希即使很低调,还很有名气,因为在她在一个领域里获得了非常可观的成就。   有成就的人,很多地方就不一样。白蕙每个时间,就换着城市生活。有时候住顶级奢侈酒店,一下子住破旅馆。   待遇不同,状态也不同。   白千希微博没有爆过照片,粉丝都叫她白太太,或者千希大人。   知道白千希是白蕙,没几个人了。   知道百蕙是白千希,更少又少。   但对白蕙来说,白千希才是她自己。   江川尧也没多少犹豫,直接答道:“……好,我帮查查。”   “谢谢啊。”   白芒突然真有点喜欢上江川尧了,喜欢他细致入微又从不多问的性格特质。   白芒重新戴上宽阔帽檐的鸭舌帽,江川尧要替她拎带过来的背包,白芒已经背上了肩……别说一个包,他都可以。   江川尧也不勉强,垂放的手重新抄进裤袋,姿态很从容。他从不会为了表现自己,勉为其难他人   办理入住,他问她:“要在这里住几天?”   白芒眼睛微抬,气儿很足:“至少住两天吧,来都来了,总要参加一下宁媛会的活动。”   江川尧:“可以。”   手机铃声嘟嘟响起,方子欣打来的。白芒接听,面对电话里方子欣贴心又暗藏八卦的询问。   白芒大大方方说:“我已经好了,没有在医院,江川尧跟我在一起,你们别担心。”   “对了,我这两天不回来了。”白芒拿着手机,跟方子欣交代一句,“半路江川尧邀请我参加云莱酒店,我就跟着他来了。”   一旁江川尧:……这话听起来,他还真是一个热心的人啊。   真让人意外……得出乎意料。   太假了!   果然,一道充满怨气女音从她手机冲出来:“我滴芒啊,你真傻假傻啊,江川尧在泡你,你感受不出来吗?”   “噢。”白芒一脸冷静回应,“我知道的,没事的。”   视线微微交集,她又加了一句:“他泡他的,我玩我的。”   手机挂上。   白芒拿到了房卡,迈步往前走,并说:“走吧。”   江川尧眨了一下眼,轻声发音又难以置信地一问:“我泡我的?你玩你的?”   嗯,难道不是?   白芒微微仰面,君子之间无需多言,弯了弯唇,人已经轻捷地走在江川尧的前面。她当他是朋友是真的,江川尧是否真当她是朋友。   还需要时间证明。   就看他的耐心怎么样了……   云莱对宁媛会开放的酒店,就是这幢最高的建筑楼,也是酒店的主楼。有宴会厅也有酒店房间,还有休闲娱乐中心。   白芒拿到了宁媛会的一张活动流程单,在大堂休息区一张茶几桌上捡的,应该是宁媛会里的人看完后,觉得没用丢了。   白芒挑了两个重点记下来。   今天晚饭之后有温泉会。   明天八点,还要一场关于以云间为主题的摄影作品公益拍卖会,到时候会有媒体摄影师和记者朋友一起参加。   江川尧找人查了,云莱没有一位叫白千希的女士入住。   白芒问江川尧:“这个酒店,规模那么大,都是你家吗?”   江川尧看似玩笑又认真地回她:“不是,是国家的。”   白芒接住梗:“对,我们也都是国家的。”   -   云莱的温泉又位于酒店的下面,乘坐观光电梯可以直达温泉中心。白芒办理好入住,天色已经暗下来。   她酒店房间很居中,视野正好对着位于一幢幢白色屋子围绕温泉池。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夜幕低垂,山间的星光像是一盏盏被人挂上去的橘黄灯笼。   门铃响起,一位小服务员推着小车进来,送来临时的晚饭。   放下了晚饭,又放了一个像是装有衣服的袋子。   “这是一套泳衣。”服务员年纪很小,可能跟她也差不多年纪,说话还有点没有经过培训的磕碰,老实又腼腆:“这是隔壁909客人给你买的泳衣,他请你一起下去泡温泉。他说……”   白芒歪头:“说什么?”   服务员小姑娘:“……可以各泡各的。”   白芒:……!   所以,江川尧特意让服务员给她送泳衣,是为了回击她前面说的那句话——   他泡他的,她玩她的?   ☆、第六十二章 一夜透雨   白芒脱掉衣服,换上江川尧让人送来的泳衣。   相对保守的分体样式,纯白色;上衣像是贴身吊带的款,肩上带着碎碎的荷叶边。   镜子里的女孩,削瘦有型的肩,狭窄的腰身,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在酒店调适到最舒适的过道灯光下泛着莹亮的光。   对着镜子,白芒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她穿得少比穿得多,要好看?   难道她平时衣品有那么差劲吗?   还是,她就是裸着更好看?   白芒对着镜子拍照,然后在微信里给白蕙发送自己的泳衣照。   云莱酒店房间建筑很有特色,如果白蕙也住云莱,一定认出她们住在同一个地方。如果白蕙没有多问,要么白蕙不想承认,要么就是有目的不能承认。   白蕙平时基本不联系她,都是她对白蕙的单向情感。但只要她吸一吸“母爱”,白蕙还是会理一理她。大概她跟白蕙说十句话,白蕙能回她一句。   很幸运,这次她发了一张图片,白蕙就回她了。   【胸部发育不错。】除此,还有一个点赞的表情。   白芒输入:【承蒙你的好基因。】   白蕙:【那倒是,不过你爸也不拖后腿。】   白芒瞧着这个聊天记录,实在判断不出白蕙的态度,想了想,直接问了:“你人还在京城吗?”   白蕙给她发了一个定位,是云城老家的地址——   “已经从京城回来了。”   “你要不等我几天,我还有几天假,后天也回家一趟。”她卑微请求。   “……”   淦!   白蕙又不理她了。   白芒握着手机,空落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思考般地往后一靠,依附在过道的墙面上方。头顶亮着一盏走道灯,光线温暖宁静地倾泻在头顶。   从丁景凯被拘,她再回宁市,她的心就有点悬了。不是像子欣那种慌乱无措,而是一种高悬未定的感觉。仿佛被一根线吊起来,吊得高高的。   牵线的人无疑是她的大冤种母亲。   只要白蕙轻轻拉扯一下,她的心立马晃啊晃。   -   白芒再次打开林笙发群里的照片,细细审视。   现在手机拍照清晰度很高,穿过拱门身穿红黑交间的女人,真的只可能是白蕙。   人可以有相似——但是手腕上的镯子,一样的羊脂玉,一样的细条。即使真存在两个相似的人,怎么会碰巧佩戴一模一样的镯子。   很多年前,她在山间木屋发现的秘密是——白蕙跟她师傅两人的对话。   “不管你要怎么做,别违法,以后如果影响芒儿,你良心过得去吗?”   “我影响不了她。有什么过不去的,她有她的人生,我有我的。”   “真没你这样当妈的,心狠死了。”   “这有什么狠心,你真没见过,钟灵那种才心狠。”   ……   钟灵。   当时她以为钟灵只是一个名字,后来才发现是姓钟名灵。她太好奇了,不是对钟灵好奇,而是对独自生养她的白蕙好奇。   她记下过钟灵的名字,回去偷偷用无痕浏览器在家里电脑搜索钟灵是谁。   结果真给她搜索出来,网上的确也有关于钟灵介绍。   信息比较碎片,白芒自个整理过一遍。   宁市人,90年毕业于澜大艺术学院美术系国画专业,曾是A省国画院一级美术师。父亲去世之前是宁市文联里的一位领导;大概因为这层关系,钟灵有过几年非常炙手可热的作品高光时刻,圈内画坛高度肯定钟灵的艺术作品,认为她灵气超群,不仅将“工笔和写意”完美结合,还有着“沉静和肃穆”的超级审美。   这样一个精心打造的天才女性画家,在嫁给江鹤鸣之后,无声无息了,不仅再也没有作画,也不再出席任何国画圈的活动。外界曾经有过一些猜测,但时间久了,真的风流人物都能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何况,二十年前的钟灵也只是小有起色。   二十年过去,钟灵和钟灵的作品都逐渐淡出了视线。   如果网上钟灵是真的,如今钟灵又是宁市贵太圈的首领。白蕙怎么会跟钟灵认识,一个云城人,一个宁市人,出身成长性格都没有任何交集的地方,唯一共同点,两人都在澜市读过大学。   ……   钟灵又怎么狠心了?   这几天,事情的发展过于突然,白芒想重新定义她和江川尧两人的关系。   -   白芒披着酒店的白色睡袍走出房间,没有直接乘坐观光电梯到地面的温泉池,而是先敲了江川尧的房间。   江川尧就住她隔壁。   在走出自己房间之前,白芒打开盥洗台上的水龙头,接了一杯水,浇在自己脑袋上方,她穿着泳衣,不怕湿。一杯水不仅让她大脑细胞都冷静下来,还让她的脑袋看起来十分的水灵灵。   湿润大半的发型,又松又垮,水漉漉的刘海贴在线条优越的面庞,大片的水迹沿着额头往下淌。   晶莹的水滴悬挂着裸露的肩颈,锁骨……   江川尧只跟她做朋友,他是一点也不喜欢她吗?   她和他建立那么久的联系,现在可不能止步简单的朋友关系。   什么“对朋友最好”的话,都是假的。最稳固最难划清关系除了亲情,就是亲密关系了。   江川尧说只想跟她做朋友,说明一个问题——他对她的兴趣,还不够浓郁。   她在他眼里,是不够性感?不够漂亮?还是不够可爱?   ……   前面五分钟,白芒对着镜子脱掉衣服发现自己少穿比多穿看起来要好看,她突然就想把握一下机会——   她要一步步,吸引江川尧对她产生兴趣,达到最高点。   前面的她,还是羞涩谨慎了一点。   -   宽松睡袍裹着泳衣,泳衣又贴着纤细削长的身子,笑盈盈地,白芒迎面望向给她开门的人。   江川尧站在门口,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把着门。他还是白天过来的穿着,质感优良的白衬衫,搭配一条灰色长裤,也没有洗漱,略微斜侧的刘海还稳定地保持着帅气造型。   眉弓优越,露着若有若无的美人尖。   “朋友。”白芒口吻很随意,“我好了,你好了吗?”   江川尧淡淡打量她一眼。“还没。”   “那我等你一下?”白芒微微挑眉,眼底闪烁一点明显的期待。   “头发怎么湿了?”他问她,目光注意力留在她的头顶上方。   忽略了一个事……   江川尧比她高,他的视线可以完整看到她整个头顶,一定看到她的头发湿得不够自然。   白芒没有任何尴尬,抬起头解释:“本想洗头,你就送来泳衣,既然要泡温泉,就不洗了,省得回来还要再洗,麻烦……”   江川尧信了她的理由,神色淡淡嗯了声。   白芒将左手放在浴袍的口袋,右手来到睡袍系着的带子,随意一带,睡袍就“正大光明”地敞开了。   可惜,那么撩人的画面,江川尧没看到。   江川尧转过身,回了房间。   白芒就跟进了江川尧的房间。   ……   “我可以坐你的床吗?”她询问他。   “可以。”江川尧的声仍是淡淡的,像是他的目光,从他进来就没落在她的身上。   他说的朋友,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吗?   得到允许,白芒一个屁股就在江川尧的床边坐下来。江川尧应该很怕热,早秋的天气到了夜晚并不热,还很凉爽。但他的室内还是开了冷气。   他脱了衬衫外套,上身是一件质感优良的白T,搭配一条灰色长裤。   白芒视线微转,扫了眼江川尧酒店的房间布局。   这个房间,跟她住的几乎差不多,沙发和茶桌的摆放位置都一模一样。此外,长方餐桌,上面留着未撤的四菜一汤。上面的饭菜,跟她前面吃的也一模一样。   不同是,露台看出去的风景。   白芒又轻巧地站起来,想走出外面露台看看风景,她回过头,交代留在房间里的江川尧:“你快换泳裤啊。”   江川尧终于把目光投向她了,嘴巴微微抿着,气氛像是战略性沉默下来。   江川尧是一个无任何规矩正统之态的人,此时此刻,他坦然无比地看她,纤密的直睫压着眼瞳,神色透着没有任何掩饰的慵懒和痞味。   他看着又松弛自若,给她的感觉,就有点形容不出来的捉摸不透。   如果她对他有意,此时她心里一定会发紧。   她真的有点紧张了。   “……哎!”快点吧。   江川尧就是有磨人的能力。   他自顾在她坐过的床边坐下来,拿起服务员搁在洁白被套上的一个袋子,里面是他要的尺寸泳裤。   “你的泳衣尺寸……没错吧。”江川尧想到地,开口问她。   白芒已经背对着江川尧,听他跟她说话稍稍反应一下,原来江川尧还跟服务员报过她的尺寸啊。她还以为泳衣都一个尺寸呢。   “很合身,一点也不小。”白芒立马噙着笑容,转过身。   “要不,你自己看吧。”   “就是裙子,有点偏短。”   白芒脑袋微微一晃,一边说一边脱掉睡袍,将只穿泳衣的自己大大方方地展现给江川尧面前。   给他看一看,她穿上“他给她买的泳衣”是什么样子。   “你瞧,是不是挺贴身的。就是颜色我不太喜欢,白色容易脏。我喜欢黑色系,看起来可能更性感一点。”白芒认真地说了起来,她脚上是酒店的拖鞋,修长白皙小腿像是两截细藕立在地面上。   她朝江川尧走近一点。   模样纯真又热烈,性感又可爱,像是懵懂无知又勇敢无畏的女孩。说她装吧,没证据。说她真的不懂,又过分了。   江川尧面色冷静地欣赏了两秒,直至口气略微无奈地对她说:“白芒,要不你还是出去等我吧。”   他真的还不习惯有人呆在房间,他换衣服。   “额……”白芒指指露台,又指指房间的过道门:“是从你的房间直接出去吗?”   江川尧:“……是。”   “噢。”   白芒微微撇头,像是“显摆身材”失败感到略微沮丧的狐狸精,灰溜溜地把睡袍重新套上,仔细地系上袍带。   哒哒的趿着拖鞋,穿过江川尧的大床,走过过道。然后打开门,走出他的房间。   “啪”,她还替他关上了门。   前面她路过他身边,还嘟囔了一句:“我到外面露台,窗帘合着,一样看不到的。”   口吻委屈兮兮,又透着一丝她被他驱赶的不服气。   ……   ……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白芒优哉游哉地等在外面,哼着小歌,身体背靠过道,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不远处有人已经有人泡了温泉回来了。何荔嘉也是睡袍包裹着回来,浑身湿漉漉。   何荔嘉的身后是她现任男友,焦扬。   何荔嘉看到她,神色露出明显的不可思议,也不伪装,直接脱口而出问她:“你怎么也在?”   焦扬视线也紧紧盯着站姿销魂的白芒,如果现在给白芒一根烟,可能很匹配她漫不经心又性感到无可救药的模样。   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微微眯着,秀软湿润的头发耷着面庞,即使额上的胎毛毛茸茸的,整个人显得乱糟糟雾蒙蒙,仍透着一种张扬大气的性感。   很自然很随心散发出来。   “看你们照片很漂亮,就过来了啊。”白芒抬头回答,很理所当然。   就在这时,江川尧从房间走了出来。   他不太含蓄,连睡袍都没有穿,睡袍搭在手臂。应该是想泡好温泉再套上回来。   何荔嘉立马看向江川尧。   “喔,我们是一块来的。”白芒加了一句,特意解释她跟谁而来。   ☆、第六十三章 一夜透雨   江川尧不动声色地穿上浴袍,视线仅仅掠过一个人。   “走吧。”他对白芒说。   白芒扬了一个微笑,朝何荔嘉礼貌点了一记头。   何荔嘉冷冷地看着白芒,又看着江川尧,目光紧绷,一声不吭,一双漂亮的眼珠子往外突了突,几乎喷出火来。   这世上没有比“被自己第一眼都看不上的人”痛踩一脚更难以接受的事。   电影院的第一眼,何荔嘉就没看上白芒,认为对方只是一个来自专职又爱慕虚荣的小镇女孩。   现在,几个月之后,白芒身上已经没有那点粗俗气,倒也没什么大变化,她仍是她。清清泠泠的混沌,又理直气壮的张扬。   喜欢她的人,一定喜欢她的与众不同。但沉浸圈子规则的人,一定讨厌她的不一样。   何荔嘉是后者。   何荔嘉挺了挺脖颈,像是一只漂亮天鹅,骄傲情绪来不及延续,愤怒已经冲口而出:“恭喜你啊,终于得手了。”   白芒轻轻眨了下眼睛,若有所思地对视何荔嘉,顿了下,遗憾开口:“哎!你恭喜太快了,还没得手呢。”   “……呵!”   何荔嘉还能说什么,身后的焦扬都察觉……何荔嘉是不可能在白芒这里发泄掉任何怒意,反而容易失了姿态十分难看。   因为何荔嘉没办法针对江川尧,只能把火气发在白芒这里。以前江川尧曾是出了名的差生,后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变得收敛,仿佛一身恶习的人突然修身养性,还高分考上澜大的澜培班。   之后又从澜培班转到法学院。   他是一个浑蛋,臭名昭著地学着法律,令人可笑,又要命地吸引人。   就像最初外人对他评价的那样——“那家伙可不讲一点道理。”   一直以来,江川尧谈的女朋友都是主动型,野心勃勃的类型,江川尧根本不需要主动,只需要不拒绝就有各类心机女生围绕着他。   没名没分,自居是他的女朋友,他也不会解释,大多没放心上。   最初何荔嘉是不屑当这样的女生,即使她再心动都不可能丢了女神尊严。直到有一天有人传言江川尧是她的粉丝,微博上有个叫“江川尧”关注了她,大学显示也是澜大。   何荔嘉回关了“江川尧”,两人以私信方式互动了一个多月。那一个月,何荔嘉十分冷落焦扬,在私信里跟“江川尧”打得火热。   在回宁市的一次聚会,他母亲钟灵安排的场子,她第一次上前跟他说话,还主动跟他要微信。   “微博互关了那么久,要不换微信聊吧?怎么样?”她自认大方,进退有度。   江川尧挑挑眉,漫不经心地瞧着她,笑了两下,回她:“还是微博聊吧。”   微博私信聊得情意绵绵,江川尧真人又对她冷若冰霜,何荔嘉终于忍不住,倒贴般地出现澜大法学系,一周之后,终于等到两人第一次单独约会。   他对她是已经交往一个多月的女朋友,她以为江川尧对自己可能不一样,面冷心热的高冷男朋友,结果电影院里她听到令人窒息的话。   “就这样吧……”   他连分手的都不说,仿佛两人根本没交往过。   他之所以出来约会,不是对她有了感觉,而是要出来澄清一个事:“微博那位,不是我。”   他声音极轻,像是照顾她的面子,但他从不是会照顾人的男生,表达的样子又冷漠,完全与他无关的样儿。   那一刻何荔嘉根本不想承认是误会,被分手是难堪,被戏弄这事简直践踏了她的自尊。只要她不认,微博上的人就是江川尧,江川尧就是她交往一个多月的男朋友。   没有误会。   电影院后排,她将包甩在他身上,骂他诅咒他怨恨他;离去之后,她上微博质问关注她的“江川尧”。微博上的“江川尧”已经不敢再出现跟她聊天。   就是以上的原因,何荔嘉没有底气面对江川尧,怕江川尧真的出来澄清微博上的“江川尧”不是他。   但白芒呢。电影院之后勾引江川尧可不是假的,有眼的人都看到。   白芒进入他们圈子之后,就像围绕江川尧的那些女生一样,野心勃勃,欲望和目的都昭然若揭。   ……   ……   为什么何荔嘉总把她当对手对待?   白芒眸光分明地审视何荔嘉的脸蛋,当一个美女只想跟女生较劲,再漂亮的模样都令人索然无趣。   就算她是何川尧,即使看上过何荔嘉的样子,也看不上她这个姿态。   何荔嘉眼眸眈眈道:“什么时候勾上的,真有手段啊。南山音乐会之前就认识了吧,还是泳池那次,不会电影院我走了,你就迫不及待了?”   何荔嘉一句句质问,嗓音微微震颤,她说这些不是逼着白芒承认,只是想让江川尧和焦扬都知道白芒才是那种心机上位的女生。   即使,她相信白芒有贼心没贼胆,不会承认。   白芒却点点头,回答说:“最初认识,就是在电影院了。你走了之后,我们就交流上了。”   口吻那个坦荡,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女孩名声。   “呵……下手真快。”   “必须啊,刚分手的男人多热乎啊,要趁热呀!”   何荔嘉:“你——”   白芒直接堵住何荔嘉的话。   同样,面上多了微妙神色的江川尧呵呵地笑出声,当着何荔嘉和焦扬这对人,他伸手将白芒拉到他这边一点。   动作虽然慢,却很贴心。   “怎么那么坏啊?”全程任她胡言乱语的当事人,开口说话了,却是一句无足轻重的解释,“好好的关系都被你弯曲了。”   江川尧的话,只对白芒一人说。就像他的眼神,从头到尾只在白芒身上,没有任何转移。   原本只是白芒一派胡言,江川尧特意一解释,两人似乎的确不是男女朋友,却比男女朋友更像那么一回事。   那又倦又宠的腔调,真戳人。   “总之,在江川尧没有正式确立女朋友之前,人人就有上位的机会,就看他给谁机会喽。”   白芒又发表了一番“厚颜无耻”话,震慑的何荔嘉面都青了,身后的焦扬更是一副对她刷新认识的模样。   一脸的不可思议。   何荔嘉咬咬唇,高傲冷艳的目光像是冰凌一样戳着她。   “你真不要脸!”   “我不要脸,我也没伤害你呀……把你的关注点,放在你的身后的男朋友身上,可能会显得你比较有脸。嗯,是不是?”   白芒不再客气,看向焦扬,好心提醒:“你也多看着一点吧。”   说完,白芒不给何荔嘉反击的机会,她打架还是吵架都是点到为止,从不恋战。   眼神一逼,大大方方拉上江川尧,一起结伴去了电梯间。   下去泡温泉。   电梯间。   江川尧利落地站着,前面的对话,令他有些骚动,眨巴眼睛,不停地瞅瞥白芒。   白芒被看得不自然,撇过脸,开口说:“不用谢,我就是随意帮你划清跟前女友的界限。”   江川尧点了下头:“是有点随意了。”   白芒茶里茶气问:“你不会怪我吧?”   江川尧嗯了声,似乎在思忖,回她的口气比她还微妙,“你是好心,我怎么会怪你?”   白芒抬起头,眼睛一闪一闪的,很真诚又很关心的样儿:“你不会怪我就好,我也不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何荔嘉,如果你想旧情复燃,我可能就做错了。”   “旧情复燃是没什么可能了,只是被你这样一弄,反而无中生情,显得牵扯不清。”江川尧说着他的逻辑。   白芒终于知道为什么江川尧在前女友那边没好口碑,一个完全不念旧情的男朋友,比刀子还扎人。   白芒说着违心的话:“感情的事,说不清对错,你也没不要背负道德的枷锁。”   江川尧眼眸一低,笑了笑:“你真这样认为。”   白芒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实话:“也不是,我这人很双标,对朋友的道德标准比较低。”   江川尧点点头,也是对朋友很好商量的样子。   他和他做朋友倒也合适,道德标准比较一致——人生是自己的,道德标准也是自己给自己的。   周围言论,都是无足轻重的毛毛雨。   温泉池分男宾和女宾区,她和江川尧确实各泡各的。   白芒一个个池子巡过去,结果还撞上林笙,林笙似乎很喜欢红色,今天又是红色裙子。她脾气偏黑,穿低饱和度的红色,很显气质。   林笙见到她没有何荔嘉那么震惊,还扯上丁景凯的话题,安慰了她两句。   “丁家突然出事你一定很烦恼,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   “不管如何,长辈的事别影响我们小辈的感情。龙泽是我看着长大,除了林直,我也就只有他这个弟弟了。”   白芒瞧着林笙:“林笙,你比方子欣有姐姐样儿。”   林笙也看她,碰了一下自己鼻子:“我也那么认为。”   两人泡在一个池子里,白芒一身白色泳衣,林笙是红色连体泳衣。一红一白,热气腾腾,林笙看她的眼神带点客客气气的欣赏。   就是那种她们可以随时说话也可以彻底互不理会。   “对了。你怎么过来的?”   “和江川尧一起来的。”   “江……川尧好像很照顾你。”   “我们是朋友——”顿了下,白芒凑到林笙面前,“暂时。”   林笙目光忽地沉了沉,从温泉池里站起来,身上挂着一滩滩水,她个子比林直高,从高处看人的样子有点像丁明薇。   “白芒,明天有个正式的联谊会,你记得来。”   “谢谢邀请,只要有好吃的,我一定会来的。”白芒抬着脑袋,没心没肺的一笑。   林笙微笑解释:“我低血糖,不能泡太久。”   白芒眉眼弯弯,热心叮嘱:“路上滑,小心一点。”   林笙离开,白芒拿起手机,咔嚓地拍照两张。她一张张看了看坐在温泉池里双腿招摇晃动的身影,心思一动,直接将照片发给了江川尧。   两分钟。她撤回。   “不好意思,发错了。”   -   何荔嘉说她有手段,说她不要脸……何荔嘉还真是说对了,她的确既不要脸,又很有手段。   前两天白芒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光明正大进入江家。   成为江川尧的女朋友是目前最具可行性的方式。   只不过他那人对女朋友并不太好,而且很容易分道扬镳划清界限……   未婚妻相对就保险许多了。笔趣阁   山里四周渐趋于沉寂,直到下半夜,绵密而有力的雨点啪啪落下来。   白芒脑子里想事情的时候,就容易睡一会醒一会。   身子平直地躺在大床中间,翻了翻身;除了“以孕相逼”这个烂办法——   她还怎么才能“鲤鱼跃龙门”,跃进江家大门,成为江川尧的未婚妻?   昨夜睡得晚,第二天白芒也起得晚。   平时她都是六点,难得睡到八点半。   她和江川尧一起过来,没事还走在一起,身边也没几个朋友打掩护……昨天没几个人遇上。今天一起出现在早餐厅,看起来就有些暧昧了。   大大吸引了不少宁媛会里太太们的注意力。   她们的目光,似乎已经将她和江川尧黏在一起。   白芒啃着一块饼干,对江川尧说:“今天的摄影作品拍卖会,我想去见识一下。”   江川尧直接告诉她:“晚上八点,二楼的云朵宴会厅。”   白芒面上有点失望:“你不去吗?”   “再说。”江川尧仍没立马答应她。   白芒眼睛微微往左偏转,看向不远处的丁明薇,却扯起钟灵的话题:“江川尧,你妈妈钟女士以前是不是一个画家啊?”   江川尧没回她的问题,随意抬起的目光跟她平顺地碰撞了一下。   江川尧的眸光沉得像是汲了一汪冰冷的泉水。白芒的心像是小蜜蜂飞来,被突如其来地蛰了一下。   “钟女士……她以前或许是吧。”好一会,江川尧回答她。嘴上夹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眼神毫不在意地流露出嫌恶之色。   白芒视而不见,反而抿唇一笑道:“有那么优秀的妈妈,你很骄傲吧。”   江川尧望着她:“应该没有比白千希是你的母亲来得骄傲。”   说完,不轻不重地,他睨了她一眼。   白芒放下半块饼干。十分自然地,她也“回敬”他一眼。   ☆、第六十四章 正式关系   临时的一场秋雨,令整个山间云莱酒店都处于一种闷闷恹恹的氛围里。   外面大雨磅礴,池边雾气缭绕。   一整天,大家打照面都是面笑心不笑,淡淡地应酬着。   或许晚上热闹的媒体活动可以冲散心上的一点倦意。   ……   下午白芒和江川尧在酒店休闲区玩起了两人的飞行棋,暂时她领先江川尧两步,轮到江川尧了。   “你真不再考虑一下?”她问江川尧。   “……”江川尧闷骚地眨眨眼,不理她。   直到,他停了下来,将手中的骰子放在一边。   “……”   白芒抬起头,原来是来人了。一对似乎姐弟的人,走到对面双人沙发坐下来。这位年轻人,白芒已经见过对方两面,好像叫……钟若怀。   钟若怀温和礼貌地叫江川尧一声“表哥”。   钟若怀旁边是一位身材傲人的姐姐,五官气质偏美艳,面部轮廓有着医美过度的痕迹,气质也有点造作的轻浮气。她贴着钟若怀坐下来,一双丝袜的双腿松松拢着,脚上是一双香奈儿高跟鞋,戴着美瞳的眼珠子溜溜轻转,看着江川尧,又扫视一圈白芒。   白芒回看对方一眼,好久没看到粉妆气这般浓厚的姐姐了。一个完全看不出年纪的艳丽姐姐。   “阿尧……这是你朋友吗?”姐姐声音十分娇媚,就跟脸上的笑容一样。   白芒还很诧异对方是谁,难道不是平辈是长辈?   就在这时,钟若怀稳稳地牵上“姐姐”的手,一副高情商说话的样子:“妈妈,你这不是睁着眼睛瞎问吗?你什么时候见过表哥跟其他女孩在一起?”   原来不是姐弟,母子啊……   “那就是女朋友喽!”女人眼睛发亮地打量她,跟白芒介绍自己,“我叫王琴琴,你好呀!”   白芒开口:“王琴琴,你好。”   王琴琴:“……”   “小美女,你还真好玩呦。我还以为你会叫我一声阿姨呢!幸好你没有叫,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白芒立马道歉,口吻严谨:“对不起阿姨。”   王琴琴再笑脸相迎,脸色也变得不太顺畅了,她将双腿上下交叠,鞋尖朝着白芒。   白芒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自顾靠在沙发玩起了手机,偶尔抬起目光瞥瞅一眼,耳朵注意地听着。   女人开始说话了,娇媚又眉眼乱动的样子没有一点长辈样子,说话却很溜,绕口令似的:“……阿尧呀,前面我和你妈妈还在房间聊起你,她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有些话僵在心里不会说出来,你也别嫌弃小舅妈烦哦,母子哪有隔夜仇的,你们态度都放软一点,关系不就亲近了嘛。”   “像我和若怀,关系多好呢。他也不是我亲生的……”   不过脑筋的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   江川尧身体往沙发一靠,抬起视线,扫了一记眼神给钟若怀的“小妈”。   王琴琴下意识也觉得自己说错了,不应该当着外人说这个话,面色多了一分尴尬。不过很快,又扬起妩媚的笑容。   “感情嘛,都是处出来的。”她笑着说,望向钟若怀,“小钟钟,你说是不是?”   钟若怀煦煦一笑。   江川尧也笑了笑,说:“哪有小舅妈这么会处关系。”   王琴琴乐呵呵的:“有一说一,可不是我会相处,是钟若怀比你懂事。”   江川尧应付:“是的,表弟比我会当儿子。”???.BIQUGE.biz   王琴琴:“若怀比你情商高哪。”   江川尧:“是啊,有一个情商高又懂事的儿子,真是便宜小舅妈了。”   王琴琴:“……你什么意思嘛?”   钟若怀清清嗓子,接了王琴琴的话,往下说:“表哥……我不是替我姑姑说话,姑姑前天到我们家,聊起你和她的事情,姑姑都哭了。”   江川尧完全不关心:“……是吗?”   钟若怀:“要我说,咱们当儿子要体谅妈妈,当男人也要先撂下脸,是不是表哥?”   钟若怀就比江川尧小一岁,但从不叫江川尧名字,都是以表哥称呼。好像只有这声称呼可以维持两家人的关系。   “表弟啊……”江川尧也叫了钟若怀一声表弟,愉快轻笑一下,佯装建议,“你那么擅长当儿子,要不也给她当儿子试试?”   她是谁,不用明说了。   说完,江川尧站起来,掸了下衣服,最后扯了一句话:“这里就给你们母子两人坐,不打扰了。”   “白芒,起来。”   江川尧朝她投了一记温柔眼神,迈开长腿,朝她伸出手。   白芒利索站起来,没有犹豫,直接将手放在江川尧的手心。   “再见呀!”白芒跟着江川尧往前走,又回过头,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   王琴琴显然生气了,撇过头,钟若怀还朝她笑了笑,面上还扬起一点歉意的神色。   钟若怀和王琴琴,还真是奇奇怪怪的母子组合。   江家啊,钟家啊,他们的秘密也是真多啊。   -   昨夜的雨一直没停,白芒跟着江川尧穿过两幢建筑,最后两人穿过拱门围绕的长廊。   外面雨幕重重,周遭迷蒙一片。   江川尧一双长腿立在长廊尽头,雨气湿润了他一半的身子,“白芒,这就是我的家庭,我的世界,你看到了吗?”   白芒安静地伫立一旁,心思淡淡思忖着。听到关于江川尧和钟灵的关系,倒也不奇怪,更奇怪是他们对江川尧的态度。   “所以,你会想成为我这样的人,还会来到我的身边,一起面对我的世界吗?”江川尧问她。   白芒抬着白净可人的脸,和江川尧目光交汇。   那天烧烤摊打架,江川尧曾玩笑地问她要不要成为他这样的人,她一口拒绝说不要。他还有后面的那句话,他也没有说了。   就是上面这句话吗?   “我想……”白芒重新改了答案,眼睛极其明亮地对视江川尧。   江川尧垂下眼,独独看她:“想什么?”   他话里好几个意思,白芒只回答一个意思。   “我想……陪在你的身边。”她说得很慢,意思却很明白,一个字一个字地表达心意。   江川尧沉默地看着她,面上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气息像是周遭的大雨,噼里啪啦地抽打地面,又顶风淋雨挺立着。   没有什么可以摇撼他的人生。   仿佛他什么都无所谓,千军万马已践踏过他的心。   “为什么?”轻易就改了答案。   江川尧一身萧索,面色却极其认真,不放过她脸上闪动变化的任何神情。   白芒伸出手,雨水就落在她的手心里,湿润她的袖子,慢慢地她收拢手心,看向江川尧:“因为我对你……已经充满好奇。”   没有比实话,目光更坚定。   白色衬衫几乎被打湿,露出江川尧肩膀往下颀长性感的线条,狂风夹着湿冷味道扑着而来,江川尧再次开口声音有着冷静透凉的真实感。   “我也一样,对你充满好奇。”   白芒已经主动握上江川尧的手,她不再说话,直接踮起脚,往上一抬,已经吻上了江川尧的唇。   温热触碰冰凉,像是豆大的雨点落在脆弱柔软的花瓣上方。   轻轻晃晃,摇摇曳曳。   “所以我们要不要……进一步接触一下?”   突然的秋雨,像是没有尽头,下个不停。沉郁泼墨般的山间,残红落叶纷纷。   -   山里入夜,这场大雨终于停歇下来。   云莱酒店的二楼宴会厅,辉煌明亮的灯火已经铺开,提前到场的媒体记者待机准备。   他们冒着大雨赶来,势必要为云莱的宣传做足文章。   这场云间为主题的摄影作品功拍卖会,说是一场慈善活动,实则是以摄影作品的形式为云莱的正式开业做个宣传。   参与者都是提前安排,宁媛会的太太和孩子们只是过来凑个热闹。   捧个场,而已。   前面钟若怀和王琴琴主动找来劝说江川尧,原因希望江川尧既然来了当着媒体给钟灵面子,就算不能配合,也不要搞破坏。   结果没有拉近钟灵和江川尧关系,反而更心生隔阂。   江家的关系,已经长期很久维持在一种默契的平衡关系。   即使,是不甘心的默契和极度微妙的平衡。   钟家人又哪儿不知道,任何多管闲事都会导致多生事端。比起钟灵,钟家人早迫不及待想让钟若怀真的顶替他成为江家的儿子。   至于他,本就不是钟灵亲生的孩子,如果关系彻底破裂更好。   钟家人都想坐享其成。   王琴琴故意当着外人“脱口而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钟若怀的好心假意,倒是一直稳稳地维持着人设。   ……   “江川尧,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准备下楼之前,白芒把问题抛给江川尧。   “你想要什么关系?”江川尧反问她。   白芒拉上江川尧的手,认真地商量一下:“正式女朋友,怎么样?”   “女朋友还分正式,非正式?”江川尧反向握住她的手,骨节分明又厚实的一双手,几乎包裹着她每一根手指。   白芒仰着面,开口说:“正式女朋友,就是不是玩玩的类型,不能随便分手,也不能随意劈腿。你要尊重我,包容我,保护我,直到我们感情深厚建立。”   “直到永远?”他问。   白芒摇头,声音重了一点,正正经经地开口:“可能永远,可能有一天我们也会彻底分道扬镳。”   江川尧有点好笑,又笑不出来。   他心里很清楚,从长廊到此时现在说这些话,他都被白芒牵着走。他全程配合她,很自然地牵上白芒的手,像是进入她制定的游戏规则。   她不像戏弄他,也不像真心爱上他。   “我要尊重你,包容你,保护你,直到分道扬镳。”江川尧改了这句话,他没有白芒口气自信,但很讲理,“你要成为我的正式女朋友,意味我也是你的正式男朋友。我放弃莺莺燕燕,当一个上个月刚成年女孩的正式男朋友,有什么好处吗?”   江川尧拿出了谈判的态度,他样子仍然轻松,散漫恣意,唇角还带着笑。   白芒眼睛一抬,眼瞳铮亮明光,她轻声又郑重地说出自己的保证:“我也一直会尊重你,包容你,保护你。”   -   电梯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江川尧将手放在女孩腰上,待电梯稳稳停在二楼,他带着她往外走。   “白芒,你再大两岁就好了。”   “为什么?”   “符合婚姻登记年龄。”江川尧目视前方,唇角松弛地往上扬,“你要跟我确立的关系,已经符合结婚的要求了。”   既然机会都送到她面前,白芒自然要拢一拢人心,接话道:“好啊,那我就当你未婚妻吧?”   “……”   好一会,待两人已经走到宴会厅大门,江川尧不轻不重的声音挂上白芒的耳边。   他问她:“现在的女孩子……都那么会骗男人了吗?”   白芒:“如果你觉得我在骗你,我也是对你骗得很上心。”   “为什么是我?”他似乎一定要从她这里拿一个答案。   白芒扣上江川尧的修长的手指,继续回答他:“因为……你是江川尧,你值得。”   值得她与他好好认识一下。   呵……   江川尧不置可否地抿抿唇。   真是这样吗?   不过,他和她的确可以建立很不一样的关系。   -   今日“慈善会”主人翁钟灵已经来到宴会厅,身穿一袭暗蓝色的旗袍,头发贴着头皮梳一个简单的髻子。   很古典的样子。   白芒跟着江川尧来到钟灵面前,接受钟灵近距离深重的凝视。   白芒笑吟吟又天真可爱地露出笑容,主动打招呼:“钟阿姨,你好呀。”   钟灵没有理会白芒。   白芒咧了下嘴,又自我介绍:“我是白芒,丁景凯的女儿。你还记得我吗?”   钟灵惜字如金,没有回应白芒一个字。仿佛白芒压根不配来到她面前,对她自我介绍。   白芒也不生分,目光灼灼又肆无忌惮地打量钟灵。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钟灵,仔细多看几眼,就可以知道钟灵和江川尧从长相上没什么相似点。   但长期相处之后人和人的气息会相近,两人即使不是亲血缘的母子,江川尧和钟灵身上都有一股凌厉不服输的气质。   钟灵严厉地盯着江川尧,毫不顾忌外人在场,冷声交代:“江川尧,你最好还是注意你的身份,外面你怎么交女朋友都好,别带到正式的场合。”   璀璨光线之下,江川尧眉目英气逼人,唇角笑意似有似无,“妈妈,你可能要对白芒客气点,她不一样。她是正式的。”   什么正式不正式,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正式跟她公然叫板吗?   就在这时,白芒也朝钟灵点点头,一脸纯真气地说着话:“是的,钟阿姨,我和江哥哥是认真交往的,请你务必要好好喜欢上我呀!”   灯光明亮,笑容晏晏。   -   昨晚思考一夜,白芒直接给江川尧发送了一句浪漫又深情的告白:“江川尧,我想跟你一起面对你的世界。”   江川尧回她:“早点睡。”   白芒本以为没机会了,还想着继续努力,结果今天——   江川尧还是朝她伸出手。   ☆、第六十五章 正式关系   您可能要对她客气点。   她不一样。   她是正式的。   我和江哥哥是认真交往的。   请您务必要好好喜欢上我呀!   ……   前面的每一句话几乎都在心上浇油,钟灵目光死死盯着儿子江川尧。   白芒站在一旁,保持微笑,绝不造次。   “什么正式不正式,难不成你以后要跟她结婚吗?”钟灵面目愤然极力压制情绪,然呼出的郁气都透着讥嘲。   江川尧一本正经:“……就是这个意思吧。”   钟灵瞳孔微缩,声音像刀子刻在大理石面刺人:“江川尧,你以为你开这种玩笑,你就可以跟我叫板吗?”   江川尧反客为主:“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钟灵:“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江川尧一脸的耐心:“我的意思,前面就说了。”   钟灵因为生气脑门都要冒出火来。   白芒拉了拉江川尧的胳膊,面上少了一分笑意,多了一丝拘谨,如同她现在小心翼翼地瞧了眼钟灵,又求助地仰头看江川尧:“江哥哥,钟阿姨好像不太喜欢我。”   江川尧摸了下她的头,安慰说:“没关系,慢慢来。我喜欢你就够了。”   白芒:……好齁甜!   万万没想到,江川尧也有演技的一面。   白芒抿出一个稳稳地接住了江川尧眸光里流淌的细微情绪,黝黑的眼瞳像是盛着一幽水,又亮得像是可以迸出光来。   仿佛他说的话……是真的。   “亲爱的,你的意思是——”白芒忽地开心地笑了,一脸期待地望着江川尧说,“你妈妈一定会慢慢喜欢上我,对吗?”   钟灵的脸都气扭曲了,垂放胸前的双手,颤颤地握住。   幸好,丁明薇和王琴琴都来了。   比起身形傲人花枝招展的王琴琴,丁明薇今天穿扮规整素雅。   两人丈夫身份不同,一个是靠着江家从商,一个是出生书香世家从事体制内工作,两人给人的感觉差异也极大,不管穿衣风格还是说话方式都有很大的不同。   如王琴琴是低姿态的招摇。   丁明薇则是高姿态的克制。   至于钟灵,已经不需要摆出任何的姿态,大多数人都给她脸面。她只要在这样公共场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好了。   活动即将开始,钟灵根本不需要亲自上场,只需要坐在主位。   白芒成为江川尧正式女朋友,她的手被江川尧全程牵着。比起一个人,两个人就多了一份来自外人眼光的稳妥。   以及内心的安全感。   白芒接住了丁明薇递过来的一记眼神,对她充满厌恶,又对她刮目相看。   人对人的感情,可真矛盾。   白芒视线往另一侧歪去,直至看向云莱摄影慈善作品的大屏幕,底下是一排排座位。第一名排的位子都是明确名字,上面坐着特邀的摄影家和大v媒体网红。   中间几排,安排给宁媛会的太太。   太太们的孩子,都是坐在最后三排,相互交头接耳,细细碎碎,又嘿嘿呵呵。他们大多对这样的活动不感兴趣,还没有对白芒和江川尧交往了这件事感兴趣。   焦扬和何荔嘉坐在前面,何荔嘉把一瓶水递给焦扬。   焦扬拧开了,丢给何荔嘉。   何荔嘉眉头紧拧,没有喝这瓶水,焦扬靠着椅背,全然无反应。   两人的反应,像是闹了矛盾。   中年人的感情因为利益清清楚楚,情义和价值总能处理得泾渭分明。年轻人之前的感情。像锅里烧一碗糖水,一样的沸腾,不同的甜度,结果可以凝成焦糖,也可以烧成黑炭。   火候的把握比放糖多少还重要。   林笙和林直坐在一起,这对姐弟,给外人的感觉就是——林笙不像林直的姐姐,像林直的债主。   白芒和江川尧坐在最后一排。江川尧腿长,略微狭窄的过道,他的一双大长腿微微曲折。江川尧这个人,像是漫画家筱原千绘作品里走出的男人。   他有着不真实感,但他每个行为又很具体。   桀骜清冷,圆滑熟稔,都可以在他身上融合,让他整个人充满矛盾又充斥张力。   白芒侧过头,看了眼江川尧的鼻梁,高高挺拔,印堂也宽阔平整,眉骨十分优越,颧骨高起在整个面部轮廓又不显突兀。   嘴巴形状漂亮,又不是薄款。耳高,耳垂极厚。   这样的五官,如果她的师傅在场,一定会夸一句漂亮,是年少成名又能功成名就的好面相。   但拥有这样面相的人,往往也要承受常人没有的压力和寂寥。   白芒不懂面相,以上都是她的瞎说。   台上主持人介绍云莱酒店,用词热情又澎湃,从酒店到对钟灵女士的宣传。每句话都透着对钟灵的褒奖,不仅拥有超然的艺术天分和经营理念,还有她对人世间情感的极高理解。   众人鼓掌。   钟灵纹丝不动地坐在前面,平静自若地面对闪烁的摄影灯。   白芒跟着前面的人一块鼓掌。   江川尧看了她一眼。   白芒歪过头,轻声对江川尧说:“你妈爸感情好吗?”   “我们家里人,感情都不太好。”江川尧用一句话,回答了她所有的好奇。顿了顿,他补充一句,“感情好或不好,对他们都不太重要了。”   白芒若有所思地点头。   后面就是作品摄影拍卖了,都提前安排好。出价多少,谁来出价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戏码。   的确有点无聊。   江川尧又看她一眼,神色淡淡却很拿人,仿佛在问她为什么执意要来这里浪费时间。   白芒抿嘴巴,双腿微微合拢,脚尖轻点光可鉴人的地面。   “最后一部作品,是钟老师本人作品,不是摄影作品,而是她封笔之前的最被业内褒奖的人物写实画。”   “接下来,我们请知名音乐家肖嵘老师介绍这幅作品。”   主持人邀请了一位身材削瘦的女人上来,就是八月在南山花园举办“私家夏日音乐节”的宁大音乐老师肖嵘。   肖嵘是宁媛会很有分量的一位成员,她作为神秘嘉宾给昔日会长钟灵站台,妥当又自然。   肖嵘是宁媛会唯一不婚不育的女性,身材不仅削瘦还曼妙,亭亭玉立在台上屏幕前方,优雅把持话筒,望着台下的眼眸潋滟。   大屏幕钟灵的作品还没有公开,仿佛特意卖了关子。   “这幅作品,它的名字叫做《秋日少女》,是钟老师年轻时候的自画像——”   台下哗然。   肖嵘看着台下反应,也略微惊愕,回过头,发现屏幕放出来的画作根本不是钟灵当年的自画像。   而是一对相互凝视的恋人。   媒体记者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错误,屏幕另一侧显示了钟灵的脸,一脸魂惊魄惕盯着大屏幕,双手紧紧握住扶手,青筋暴露。   很显然是后台搞错了作品,把不该拍卖的作品放了上来。   后台工作人员被叫到钟灵的前面,台上肖嵘也像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直到工作人员亲自操作显示机更改了图画。   媒体记者已经拍下了前面错误呈现出来的画作。   包括白芒,也用手机拍下了这幅作品的照片。   台上主持人再次救场,说前面这部作品是钟老师的心爱私藏,只拿出来欣赏,而不拍卖出售。   白芒看向江川尧,江川尧视线早已经从台上收回,他回应她目光:“很喜欢这样的热闹吗?”   白芒假装无所谓:“就这样吧。热闹还不够大……”   江川尧的声音带着一种很飘忽,低缓又透着磁性:“那还不如早点离开,浪费时间在这里,还不如到底下泡个温泉。”   他的眼珠子又黑又亮,看得白芒有点发怵。   她不太适应被江川尧这样拿捏,身子往他身上依偎,像个娇俏又识情识趣的小女朋友,脑袋从对方胸膛抬起,眼睛剔着往上瞧:“所以你要邀请我,一起跑温泉吗?”   江川尧微微低下头,话很明确:“我邀请你。”   白芒坐直,脑袋一撇:“拒绝。”   江川尧:“……”   白芒和江川尧各回房间。   前面宴会替她坐在最后一排,即使眼睛保持清晰的视力,也没手机摄像头五十倍放大功能强大。   她打开手机照片,放大了看。   这幅上错了作品,是男女对视的一幅写生。画里男女都十分惹眼,年轻,明亮,对视的目光彼此都透着爱意。   这是钟灵的作品?   白芒看向作品底下,有一个小小的签名,如果拍照的记者也会注意到这个细节。这幅画,根本不是钟灵的作品。   签名是设计过,一般人认不出是谁。   更令白芒震惊的是,画作里的女人,有半分相似白蕙,不是五官多相似,而是整个头颅肩颈比例,同样饱满线条修长,弧线流畅。   里面的男主角,气质冷峻又淡然。   他是谁?   白芒再次搜索钟灵,从昔日原创国画论坛仍有对钟灵画作的评价,钟灵是人物融合写生技法,又结合传统水墨画的特质,画风淡雅简约。   但这幅画,可一点也不淡雅简约。色彩饱满热烈,充满生命力。   ……   “妈妈,我交了一个男朋友。”白芒在微信上给白蕙发了一条消息。   这一次,白蕙没理她。   白芒平躺在床上,双腿大大摊开,笔直地半坐中央,白芒又给亲爱的妈妈介绍起自己男朋友:“他叫江川尧,长得很帅,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比我大四岁,今年就大学毕业了。”   白蕙还是没理她。   白芒又输入:“我可以带来见见你吗?”   终于,白蕙回复她了。   一个问号。   “因为他已经带我见过他妈妈了。”白芒补充。   白蕙丢来一句话:“那你告诉他,你的妈妈已经被你气死了。”   白芒默然。   她想给白蕙发一张江川尧照片,发现她没有江川尧的单人照,只有在农庄里的合影。   照片里她和江川尧坐在一块,也很像恋人。   白芒把这张合影,发送白蕙。   半会,白蕙给她一句话,是一句叮嘱:“注意避孕,别英年早孕。”   这世上,唯有白蕙,白芒根本没办法对付她。   -   翌日,白芒坐江川尧的车下山。   “你妈呢?”她问。   江川尧:“昨夜就走了。”   白芒:“这么突然。”   江川尧:“老毛病犯了,必须连夜下山。”   白芒睫毛眨眨,仿佛被今天的好天气晃了眼,悻悻地,她歪头看江川尧:“什么问题啊?”   江川尧:“心脏不好。”   白芒反应了一下:“……那你要少惹她生气啊。”   “很难。我在她眼里就是一个逆子。”江川尧幽默了一把,顿了顿,“现在,又找了一个逆女当女朋友。”   白芒一脸的乖巧,不认可男朋友的话:“我不是,我一直很想当个好女儿的。”   江川尧撇头,浅看了她一眼,口吻略略较真:“芒果,我想提前跟你说清楚一点事情,关于我们谈恋爱方面的忌讳。”   白芒样子迷茫,只好问:“你有什么忌讳,你先说。”   江川尧:“我没忌讳,所以我想问你,有没有忌讳?”   “比如?”   江川尧目视前方:“比如不能接吻,或做其他事情。”   白芒脑子不傻,一下子明白江川尧话里意思。她和他这样突然的恋爱,两人性格又有点奇奇怪怪,还带有不同目的性,的确要把双方的忌讳说出来。   “我也没什么忌讳。”白芒相当负责的开口,她已经是成年人,这话完全可以为自己负责。   江川尧:“……”   “行,我知道了。”   “等下——”   想到昨晚白蕙的那句话,白芒又撇过脑袋,目光落在江川尧的漂亮嘴唇上,莫名吞了一口口水。她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说这些话题身体也会有自然的反应。   “我有一个忌讳。”白芒开口。   江川尧:“……你说。”   “妈宝”记住了记住了妈妈昨晚的嘱咐,直接把话说了出来:“我不能英年早孕,所以你要注意避孕。”   前方突然是一个转弯,江川尧原本流畅的驾驶仿佛方向盘略略打滑,黑色suv在山路上一停一顿。   “!!!”   白芒一颗小心脏也跟着一停一顿。   “放心。”半会,江川尧以更正经又更奚落的语气回她,“我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当爸爸。”   白芒:……   她怎么有一种……随随便便把自己私定终身的感觉!   ☆、第六十六章 正式关系   此时正是十月上旬,山间色泽最丰富的时节,一片金黄色叶子迎风摇曳地飞砸下来,顺着挡风玻璃打滑到最下方。   车窗打开,涌入一阵秋风。   南方城市秋高气爽的天气,是按天算的。   今天,算一天。   “我这两天都有时间,可以陪你。”车子重新上了高速,江川尧轻松地把着方向盘,阳光很刺眼,他鼻梁上多了一副宽阔墨镜,朝她说话的口吻有点酷。   说出来的话,又很贴心。   她:“噢。”   白芒谈了两次恋爱,对比焦扬和林木森:焦扬是吃三顿饭的交情,林木森就像了解了一个面临人生选择的学长。   他们让她感受到,年轻人谈恋爱不过如此。   他们有着比女生还绕的心思,会挑选会算计,还会在意他人的眼光,他们可以装腔作势说点好听的话,做一些讨巧的事,却不是真心实意的表达,纯粹是为了营造自己恋爱男友人设。   江川尧会不一样吗?   白云在蓝得透亮的天际舒卷。白芒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蓝图照片,然后发了一个朋友圈。她倒也不是非要谈恋爱不可,只是没谈过,也没上面的思考了。   前方高速要分道了。   江川尧车速略微放慢,再次说:“想回一趟云城吗?”   白芒也看到前面的分道提醒,左边回宁市主城,右边可以驶向云城。   “大概多久时间。”M.biQuge.biZ   “现在出发,下午两点能到。”   白芒又说:“……我妈不一定想见你。”   千里迢迢带男朋友回去,她妈不见江川尧,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我已经成年,不用想着安排我。”江川尧一句话堵住了她的担忧,又说,“刚好,我也要去一趟周家,见一面周樾。”   白芒身体往后靠向副驾驶座,顿了顿,转过头:“那……油够吗?”   “送你回家,都会够。”   白芒心底突然很顺畅,从昨晚到现在她都在想白蕙的事,整个人像是掉入泥潭里越来越往下沉陷,是江川尧一把伸手将她拉上来。   他一直在保护她的好奇心。   江川尧的车往永江方向驶入,途经穿过三个市两个县域,才能抵达云城。   江川尧手机滴滴响着,应该是微信进来。   他直接把他的手机递给她。   “帮我回一下消息。”   白芒接过江川尧手机,屏幕还锁着,三四条微信在通知栏弹出来。是邹瑞泽和詹宇发来的。   “密码是六个9。”   真简单。   白芒解锁江川尧的手机,她先看了詹宇发来的微信。   詹宇已经从老板转成了暮色电竞俱乐部队长,以及暮色俱乐部日常管理运营的主管。他发来消息都是关于暮色电竞的比赛信息。   白芒把比赛信息一条条读给江川尧听。   “怎么回复?”   江川尧:“不用回。”   白芒有个好奇:“江川尧,你都没有工作,哪来那么多钱投资詹宇他们?”   江川尧淡淡开口:“钟灵也没有工作……都可以整出那么大规模的酒店,我投资詹宇的钱对江家只是毛毛雨。”   “江家钱多。”江川尧一句话感慨。   他说江家,而不是我家。   表述江家有钱时,没膨胀,也没遮掩,只是冷静地说出事实。   白芒想了想,也陈述一个事实:“我不是因为你的钱,跟你在一起。”   江川尧:“我知道。”   白芒又说:“我也是喜欢那种给我花钱的男朋友。”她头一场恋爱,就是和焦扬是包养小白脸失败,她从中吸取教训。不管什么话都要说在前面。   江川尧点了下头,也不自我推销,只说事实:“我不太会花钱,也不太懂得给女孩花钱。你需要花钱的地方,要直接跟我说。”   白芒:“……”   但凡换个人,她都觉得这句“我不太会花钱,也不太懂得给女孩花钱”很装X,不过江川尧不一样。他可能是真的——很小气。   “你以前女朋友,谈恋爱都不给她们花钱吗?”白芒随口一问,倒也没什么醋意,作为江川尧现在女朋友,对他之前的恋爱史有好奇。   “很少。”江川尧也没任何负担,实话实说。   白芒哦了哦:“上学时期的感情,应该不太需要花钱。”   “那倒不是。”江川尧否定白芒的猜测,把真实情况说出来——   “分得太快,来不得对她们好。”   白芒被噎了一下。   江川尧看向她:“谈得久,才可以获得好处。恋人和朋友一样,都需要时间才能交心,交心才有交情。”   白芒觉得江川尧在给她画饼,又没证据。   “你给何荔嘉花过钱吗?”她给江川尧挖了一个坑。   “没有。”没有任何犹豫,思考都没。   白芒像是抓到江川尧小辫子,重重叹了一口气,惆怅道:“所以你看个电影都需要女朋友给买票么……”   难怪比起顾言锡,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江川尧在女生的口碑如此不好。   她也别想着江川尧会给她花钱了,少倒贴就是赢了。   “的确是何荔嘉买的电影票。”江川尧安静驱车,毫不尴尬地接她的话。   白芒:……听着还挺骄傲。   骄傲谈不上,倒也必要跟小女朋友交代一下上一段“感情”。   他和何荔嘉都不能算交往过,前面是何荔嘉主动围绕他身边一个月,主动又热情,直到她跟他要微信,他才知道有人顶着他的名字跟何荔嘉认识——在微博上。   他对有人假装他这件事,比对何荔嘉更感兴趣。不知是谁这般无聊,会对何荔嘉玩这种套路。目的大概只是为了试探何荔嘉的心意。   他是不在意自己名声,也不太介意多一个女生对外自称是他女朋友。   只是何荔嘉当真了,就开始打扰他的生活。他答应跟何荔嘉看个电影,结束时跟何荔嘉说一句算了。   他这边宣告结束,何荔嘉自然知道网上那个假装他的人……不是他。   这事比较滑稽,顾言锡也知道,还劝说他说何荔嘉长得也漂亮,还是理工女神,直接顶替了也不吃亏。   何荔嘉的确漂亮,可他也不想为一张脸买单。   对他而言,何荔嘉仅仅只是一个漂亮又骄纵的女生,而已。   -   江川尧跟现任女友讲述了自己上一段“感情史”,没有修饰也没有掩饰,像是理工生解题,最后解出来的答案只有一个。   他不像文科生,对感情有很复杂的描述。   “……为什么不解释清楚?”白芒问。解释微博上的“江川尧”不是他。   “我也不知道网上江川尧是谁,特意解释反而说不清楚,只会让何荔嘉怀疑恶作剧跟我也有关。”   白芒:“……真会玩。”   江川尧:“……”   白芒补充:“我说恶作剧的人。”   江川尧说:“不一定是为了好玩。”他从男生角度,能这样做这种事的人,肯定是对何荔嘉有长期的了解,还有很深的感情。   聊着天,SUV已经在高速开了三四十公里,白芒和江川尧聊天都忘了回邹瑞泽。   邹瑞泽的消息是一条语音,她打开:   “阿尧啊,明天傍晚约个球呗,老地方?”   江川尧直接让她回复。   “会什么?”白芒问。   他教她:“你可以说——要陪女朋友,没时间。”   白芒按照江川尧的话,输入成文字,回复邹瑞泽。   “没办法来了,我要陪女朋友,没时间。”   她心里,莫名有点甜。   是谈恋爱的甜。   邹瑞泽回来一句话,是文字。   “真是白芒啊?”   这么简单的问题,白芒没征求江川尧意见,直接回复——   “是的!”   邹瑞泽一时半会,没回复她了,好久,他丢来三个句号:。。。   白芒正要把手机还给江川尧,邹瑞泽又发来一条文字:“男朋友的手机,很好玩吧?”   白芒:……   然后,她也学着邹瑞泽,送给他一个句号。   结束聊天。   -   中午,白芒和江川尧在高速服务区吃了一顿肯德基。   她请客,抢着付钱的。   江川尧以前都有前女友买单,她也不想输。   她抢着付钱太过明显,江川尧也不勉强,淡淡地瞧了她一眼,语重心长提醒她:“别太宠我,会宠坏的……”   口气正正经经又带一丝戏谑。   白芒第一次被江川尧揪住了长在她心里的小尾巴,脸庞微微发红,想面红耳赤为自己辩解两句,又有点语塞。   “不会……”   嗯。   “没事,量力而行就好。”   白芒:……   江川尧自若地拿过餐盘,找好位子放下食物,然后用两张纸巾,擦拭不够干净的桌子和餐椅。   当江川尧躬下身,细心地给她等会要坐的餐椅擦拭一遍。   白芒觉得江川尧也只是嘴巴上臭屁两句,如果一顿肯德基就是宠了……以她的实力可能真的会把江川尧宠到天上去。   -   下午三点,车子稳稳驶出云城的高速收费站。   岔道上,车速放慢。   “你家在哪儿?”   白芒直接探过身,在车子导航输入一个地址。   江川尧看了一眼,不是白芒身份证上的地址。他也是第一次来云城,对白芒输入的地址没有概念。   地图显示,白芒的家不位于主城区。   江川尧跟着导航,绕了一圈云城。云城不大,一条长溪横贯中心分成溪北溪南两片区域,白芒跟江川尧介绍这是老城,她的家位于老城的山头上。   “山头?”   江川尧车子的确一路往上,穿过一片低矮拥挤的住宅区域,白芒对江川尧说:“周樾就住这附近。”   江川尧往外看了眼,记下了。   车子又往上行使了。   江川尧觉得白芒长得像是女妖精,给他的感觉也像是某小动物化成人形的小妖精……   他心里已经能接受,他女朋友的家可能位于山上的一个洞穴里。   “快到了。”白芒安抚男朋友,她在云城没朋友,一方面她在云城不太受这边家长的喜欢,因为白蕙不是云县大多数家长的样子。家长的喜爱决定孩子的态度。   二就是她住的地方太偏远了,没几个小朋友会跑到她家里玩。   车子在褊狭的路上行驶,车子轮胎随时可能陷入两侧松软的草地里。江川尧的车技还挺好,他态度也很好,一点也不质疑她的家过于偏僻。   直到前面道路尽头,入眼一幢很有特色的房屋建筑:大约三层高,通体红砖堆砌,白线勾边,门框两侧是半扇形的彩窗,上方是高起的蒙莎顶。   江川尧的第一感觉,像是一栋童话世界里的红房子,静静伫立古朴挺拔的树林里。   “我家……到了。”白芒有点羞涩开口。   她还是第一次带朋友来自己家。   这个朋友,还是她的男朋友。   ☆、第六十七章 正式关系   白蕙不在家,江川尧跟着白芒,走进她的家。   白芒的家,不是他前面想象的一处“洞穴”,而是一幢颇为有设计风格的山野别墅。   比起房子色彩鲜艳的外壳,里面的装潢是清冷系。   简约,干净,又特别。   看似没什么东西,每一样物品的摆设都是恰到好处,不多不少。   整个房子给江川尧第一感觉:清空。空间充足,又清洗一空。   没有什么附庸风雅的装饰摆件,唯有沙发的拐角放着一台白色钢琴,上面还搁着一本琴谱。   ……她或她母亲白女士平时应该会弹奏。   客厅中间有一个石壁打造的壁炉,里面有木材炭烧过痕迹。房子前面靠近左边窗户堆着许多木材,冬日这样山野生个炉火,的确也很有意境。   里面靠近北边,吊顶上装着四个吊钩,应该是练习空中瑜伽或其他技艺特别留下的装置。   ……某人这般好动,应该在家里也是上蹿下跳。   楼梯是通体白色的旋转式,直达二楼卧室。   厨房在北角,隔着餐厅,很大的一间,并排三台双开门冰箱贴墙放置。   然后,就没其他了。   沙发都没有。   餐椅也是很简单的小圆桌,只搭配两张椅子。如果他今晚要留下来吃饭,可能需要站着。   这就是江川尧一眼看到白芒家的一楼的全部。   但这都不至于江川尧感到诧异,除了那三台容量巨大的冰箱——   如果这个家里只有两个人生活,这三台容量巨大的冰箱可以储存半年的食物了。   厨具除了电气化,也保留了原始的灶台式。   江川尧目光在灶台上方有所停留,上面还有一个木头做的水瓢。   白芒双手放在口袋,下巴微微抬着,解释一句:“我们家没有天然气,做饭需要靠电,偶尔停电,就只能用它做饭了。”   她指这个灶台。   江川尧看向女友:“你也会吗?”   当然,她可是生火小能手。她可以用灶锅做一锅香喷喷的东北乱炖,还能用底下的火把里烤个外焦里嫩的红番薯。   一个瞬间,江川尧在白芒身上找到自己疑惑已久的答案。为什么白芒给他感觉充满矛盾,又土又有范。   他第一次见她在电影院,她穿着澜市夜市买来的廉价货,没有任何搭配研究的胡乱穿搭,全靠脸和身材撑着。   她不像现在这个时代的漂亮女孩,对品牌有着清晰识别力。包括她对周围和自身的审美。   之后宁市,她进入丁家接触了方子欣她们,她又给了他不一样感受力。   上了澜大,他再次见她,她的确是一个刚上大学的新生,她有着很强的适应力,对人际交往也充满判断力。   唯有一个人的习性,难以改变。   她和林木森认识那段时间,林木森在同学之间无意说起女友,是无奈又难以置信的语气。   “她可以全天学习,只吃两个白馒头……神吧!”   所谓神奇背后,是她成长过程的不一样。   -   白芒一直不带朋友来家里,一是她没什么朋友,二是云城人对她和白蕙的生活充斥许多议论。   他们说起她和白蕙,女妖精独自生了一只小妖精。   白芒打开最右边的双开门冰箱,从里面取了一瓶水,递给江川尧。   江川尧接过水,拧开瓶盖没有喝,他个子高大挺拔地站在白芒面前,眼睛落在白芒不太自然的神色和手上动作。   “因为我的到来,令你不舒服了?”   白芒否认:“没。”   一直以来,这里就像是她和白蕙两人领地,几乎没什么客人来这里。   “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白芒嘟囔:“鬼知道,她有她的事。”   前院没有停着车子,说明车被白蕙开下山了。如果车子在,白蕙就在家里。一直以来,白芒也是通过车子判断白蕙是否在家。   晚饭时间快到了。   冰箱食物是很多,白芒很习惯吃各类速冻食品,只是江川尧千里迢迢送她回家,她也不好就请他吃一碗速冻水饺。   “我们下山吃大餐吧,可以叫上周樾。”白芒出声提议。   江川尧:“……我没问题。”   “那你联系周樾,还是我?”   江川尧:“我吧。”   江川尧到后院打电话。后院杂草丛生,肆意生长的草丛里藏着几株瘦弱矮株的丝瓜苗,显然是随便播种又没有打理的结果。   江川尧有一种想给这个院子除除草翻翻土的冲动。   虽然……这些活他也不擅长。   但他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做这些事情也不难。   周樾的联系方式,江川尧两年前就有了,存在通讯录里。电话接通,江川尧直截了当知周樾他人正在云城,提出晚饭一起吃个饭。   周樾刚好也回了云城,立马答应下来,声音隐隐透着激动。   江川尧让周樾定地方,周樾那端陷入半会思忖,提出在云川高中的附近。   “我们高中附近有一家本地小炒,味道还可以的。”周樾说。   “好。”江川尧不挑地方的地方,也不挑口味。白芒和他是一类人。   “尧哥,晚饭我请你吧。”即使口气透着难以克制的兴奋,周樾也稳妥地拿出了东道主的客气来,主动提出晚饭由他来请客。   江川尧温和拒绝:“不用,有人请我。”   “……朋友吗?”周樾问。不介意一起请尧哥的朋友。   “不是一般朋友,是我女朋友。”   周樾反应了一下,讶异问:“她是云城人?”   江川尧望了望院子角落一株奇奇怪怪的树,他的自然生物学得很一般,也没认出是什么品种的树,只觉得树枝弯曲枝条干枯,上面长出来小叶片又十分清新。   透着生命力。   江川尧没有任何含糊,直接交代了女友的身份:“是,她是云城人。她叫白芒,应该是你的同学。”   “……额。”   周樾那端安静了半秒,随后淡淡的声音从江川尧听筒里传过来。   “是的。白芒是我的同学。”   江川尧是第一次来云城,却不是第一次见周樾。周铭程去世那年,他见过周樾一面,还没发育的男孩,独自带着奶奶一块来宁市了解情况。   那是江川尧第一次对周铭程之前的家庭情况有了了解。   贫苦困厄的家庭,长出了两个对生活苦难有着不一样理解的男孩。周铭程活得热烈充满梦想,对爱情友情都有着的积极的渴望。   周樾是哥哥的相反体,他对现实的感知比哥哥周铭程更清晰而具体,所以周樾冰冷又努力,沉默又务实。   他不需要太多无用的情感,又能判断出什么对他最为重要。   -   白芒上二楼换了一身衣服,简单的薄衫搭一条陈旧的牛仔裤。她给白蕙发了信息,白蕙回她:“都带回家了,就好好招待吧,冰箱里还有一只速冻澳龙。”   澳龙……就明天再吃吧。   她家只有两个卧室,但白蕙有一个工作间,里面有一张可放平的沙发床。白芒坐在江川尧车,准备下山吃饭,主动提议:“晚上,你就留在我家睡吧,睡我卧室。”   江川尧也不拒绝,瞅瞅她:“你妈不会介意?”   白芒:“她让我好好招待你。”   江川尧:“……好。”   比起上山,江川尧下车驱车就顺畅许多。   夜幕降临,山下面的小城燃起了灯,汇聚成一片白蒙蒙的狭窄长条的灯带,隐藏在这片宁静的山坳里。   两个转弯,黑色SUV汇入小城的车流里。   江川尧这辆车不管牌照还是车型,在云城的街市都显得十分打眼。   白芒手机里,周樾也给她发了一个定位,白芒倒不知道位于学校侧门的还要一家经营私房菜馆的店。她手机查了查这家店口碑,居然还是五星好店。???.BIQUGE.biz   老学校周围都是高大树木,薄雾盖住了路灯,大半的光都被树叶遮挡。   江川尧找地方停车,白芒先在路口下车,提着一个路边买来的甜瓜。她径直往小巷走去,身后有一道男音叫了她名字。   白芒背脊不由一挺,故意掩耳蹙頞,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人又叫了她名字,语调又沉又柔。不比前面还带点怀疑,他确定了她的身份,一个箭步上前,白芒一个转身,迎面直面尾随她的人。   男人大概一米七五,很斯文清隽的长相,留着不长不短的刘海,鼻梁上戴一副黑框眼镜,嘴巴极其薄,身材偏削瘦。   男人手腕戴一块黑色电子表,他悻悻放下本要抓她的手,转而流露出十分惊喜的模样,拢拢嘴巴笑道:“白芒,真是你啊。你的背影我不可能认错的……”   白芒往后退了一步,双腿合拢,目光防备地瞥向对方。(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蓝老师——”收起戾气,白芒还是客客气气叫了对方的老师称呼。   “还记得叫人啊,我以为你早忘了我了呢。”男人噙着笑,打量眼神藏着锋锐。   “你是我高一班主任,又是我的恩师,我怎么会忘记了您。”白芒淡道。   “上个月的谢师宴,又怎么没见你啊。”蓝老师开了一声玩笑。   漂亮脸蛋微微抬起,表情略酷:“因为很忙。”   蓝老师笑了,显然不相信白芒,认为她在扯谎。他露出略微发黄的牙齿,有意叮嘱她:“高考结束也要常回学校看看啊,你可是我们学校的明星学生了。别见了外面的世界就不飞回来了。”   白芒轻轻吸了一口气,正要出声——   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三步并两步地往她这里走来,脚步极快不失逼人的气场。小弄的昏黄路灯将江川尧身影斜斜挡在她面前。   几乎从后面遮盖了蓝盛元。   “白芒,他是谁啊?”江川尧出声问她,同时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白芒抬头看了眼江川尧,在蓝盛元略微生硬尴尬的神色里,白芒反而恢复了自如和淡定,她不咸不淡地睨了对方一眼说:“蓝老师,我高一班主任。”   江川尧也淡淡扫视对方,开口:“蓝老师。”   蓝盛元稳了稳呼吸,眼睛光亮隐晦,直盯着她:“上了大学就交男朋友了啊。”   白芒回敬这道目光,冷静回话:“没错,他是我男朋友。”   蓝盛元:“行……不错。”   白芒一脸萧肃,直到江川尧朝蓝盛元介绍:“准确的说,不是一般男朋友,而是要结婚的那种。”   蓝盛元陷入两秒的思考。   “老师再见,有机会再拜访您。”江川尧话很礼貌,语气却不善,透着凉意。他向来也不是什么尊师重道的人,何况他第一感觉:白芒对这位老师反应不友好。   不再多说,江川尧带上白芒,转身往小巷里面走去。   不远处,周樾已经等在私房菜馆门口。   个子高高,身穿白衬衫,看起来削瘦又干净。   他看到白芒和江川尧携手而来,又看到立在巷口的蓝盛元,嘴巴微微绷着,直到白芒走到他面前,才扯出一个不太熟悉的笑容:“好久不见,白芒。”   顿了下,再抬起头看向江川尧说:“尧哥,我是周樾,欢迎你来云城。”   ☆、第六十八章 正式关系   白芒和周樾不熟。   她以前在学校是属于奇怪的那一类人,同学老师对她议论很多,她也不社交。逃避议论最好的方式不参与其中。   周樾是清风明月的好学生,自然不会跟她有任何沾边。   只是后面她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好几次把周樾从第一名位子拉下来。高二参赛,她和周樾同组才加上微信。   加了微信,唯一一次聊天,还是高考成绩出来的相互恭喜。   比起同学,她和周樾更像是对手——考场厮杀,暗暗较劲。   结果两人一见面,除了最前面简单的招呼,就没有任何交谈了;   即使目光不小心碰撞,周樾都避开她。   “尧哥,你想吃什么菜?”周樾背对她,问江川尧。   江川尧一副客随主便的样儿,又转过头问她:“有什么推荐的?”   “没。”白芒摇头。   江川尧轻轻呵出一口气,“我来点吧。”他好整以暇地走到点餐台。   周樾带白芒在靠窗的方桌坐下来,两人面面相对。周樾默默地倒了三杯茶,然后将一杯送到她面前。   江川尧和老板娘杵在冰柜,询问几样特色菜的烧法,视线不经意掠过靠窗相对而坐的白芒和周樾,略微停顿。   他真没见过这般生分的同学。   云城不大,白芒和周樾都是一个学校最拔尖的好苗子,关系生疏成这样,自然存在一定的原因。   看着不像是学习竞争导致的不友好。   比起江川尧的敏锐,白芒自己没觉得奇怪。   她也不只和周樾一位同学处成这样,事实她和大多数同学关系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只要他们不惹她,一切万事大吉。   一旦有人惹她,那就不好意思了。   她的罪过的同学很多,即使没那一档子事,她在同学之间的口碑也不好。周樾对她存在一点看法,很正常。   白芒轻托左腮,默不作声地侧歪头,看向外面络绎不绝的小城青年。   这间开在小弄堂里的餐馆,也不缺食客,送一拨客人又迎来一拨接客。   门厅招牌光线罩着络绎不绝的人流,热闹又晦暗。   江川尧回到餐桌,周樾已经替他倒好了茶水,不咸不淡坐下来,扯起一点笑意。   “上大学感觉还好吗?”   “挺好的,感觉比高中充实多了,人更累一些……”   比起对白芒,周樾对江川尧话明显更多,不仅说了上大学之后的情况,连报了什么社团以及准备参加什么比赛,都一一陈述。   周樾对江川尧的态度很尊敬,像是对一位极其靠谱的大哥哥。   “大熊哥上个月出差,顺路到我学校找了我,他给我送了一个红包,我没要。”周樾又说了一件事。   “他也是好意。”江川尧说。   周樾样子有点夹生,抬着清瘦的脸,倨傲道:“我现在不缺钱了。”   江川尧没接茬,看向旁边白芒,细心问她:“不跟你同学交流一下大学生活吗?”   “……?”   交流什么?白芒歪过头,不可思议地朝江川尧眯了下眼,脑袋几乎冒出一个问号。江川尧这口气,像是带着自家社恐女儿强行要她跟同学交流一番。   难不成,他没话题了,让她接上吗?   白芒一脸平静恬淡地面对周樾,想了想,开口说:“我上的是澜大澜培班,大学生活也比较充实,学校对我也很好,每个月有五百伙食费补贴。我报了一个社团,还在我们学生会会长的帮助下成立了一个社团,对了,我还参加了澜大秋季武术比赛交流赛……”   江川尧握住了白芒的手。   周樾一张脸明显地憋出了猪肝色,犹豫片刻,终于问出困惑:“尧哥,你和白芒怎么会在一起?”   白芒:“不打不相识。”   周樾显然不信,浅浅抿嘴。   江川尧也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清茶,声线清透温和,带着一份深思熟虑的稳妥:“准确来说,我和白芒六月在澜市产生交集,七月在宁市再次见面,八月彼此熟悉,九月又在澜大再次交集,我们一起庆祝了生日,多次在活动上碰到,她又这样漂亮特别,我被吸引很正常……”   比起白芒的话,江川尧的解说不仅有具体的经过和发展,还透着无限的遐想和浪漫。听起来就比她的话,更真实也更明白,也不会令人随便质疑。   江川尧比白芒和周樾大四岁,明明轻浮又不着边的话,他这般娓娓道来,有了十分不一样的感觉。   白芒点头,补充:“对,就是这样。”   周樾听到俊脸灼烧,看向白芒的眼神多了一丝温热,咳嗽两声举起他面前的清茶,对他们说:“我祝福你们。”   江川尧碰杯:“谢谢。”   白芒没收下周樾的祝福,她觉得周樾未必真心祝福她和江川尧。前面江川尧说那么多,没唬住周樾,可能都把她骗了。   她和江川尧能在一起,用一句话形容:看似摸不着边,实则心知肚明。   只是被他这般绕绕弯弯,还挺有模有样的。   老板娘亲自给他们上菜,上完菜还站在收银台打量他们这一桌。最后结账,即使江川尧交代白芒买单,周樾还是抢着付钱。   不到两百块,白芒也不争了。   “川尧哥,等我下次有空,我去宁市找你。”周樾说。   江川尧十分客气:“欢迎。”   这顿饭,白芒吃得心不在焉,即使坐上江川尧的副驾驶,也不多。她很少这般无精打采,像是一只突然陷入不愉快情绪里的小猫。   她习惯一个人沉浸自己不愉快的世界,不会散发任何负面消沉的情绪,无声无息像是陷入一场漫长的思忖里。   等她独自击败了所有的不愉快和消沉,也恢复清爽自如的漂亮样子。   全程,江川尧没一点打扰的事,只在车里放了一首歌,舒缓的调子低哑的唱腔。SUV踏着隐晦的星光重新驶上山。   等车子稳稳停在这幢居于清幽山间的独栋房子大门。   白芒没急着下车,江川尧也坐在车里。不急不躁。   她往外看一眼,房屋没有光亮,说明白蕙还在外面没回来。   白芒忽然愉快一笑,轻落地说了一个事:“我小时候怀疑过我妈妈,她是不是什么妖怪,我周围的一切都是她变出来的。”   她已经好了,没有被坏情绪打败,又是一副没任何烦恼,只有好奇的样儿。   江川尧能理解白芒话里意思,她对这个世界没有清晰的感受力,也没有认同感。在她迅速匆忙的成长过程里,英勇又莽撞地面对了所有。   正因如此,她有点“莽”。   一个熟悉社会规则的人,一个在健康正常的环境里长大的小孩,都不会像她这样。   江川尧清澈地看透了白芒,正如清晰地对照自己。   “下车。带你参观一下晚上睡觉的房间。”白芒发出邀约,推开车门,一跃跳下车。   但凡江川尧承受能力差点,或想象力丰富一点,可能都会觉得是不是被女妖精骗上山。   -   白芒房间位于二楼,空间很大,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少,但也不多。只满足基本需求的配置:一张床,一副学习的桌椅,两个收纳柜。   卫生间在外面。   白蕙的房间在三楼,工作间也在三楼。   白芒只带江川尧参观二楼,二楼除了房间,还有一个器材室。上面有一些健身器材,正对窗户的这面墙上刻着身高记录线,从一米三记录到一米六九。   精确到一公分。   江川尧扫了眼白芒身高,只有一米六九么?他一直认为她有一米七以上。   白芒头身比很好,看起来就显高,她在自己房间呆了一会,突然有点尴尬,前后走了两步,对江川尧说:“那你早点休息,我也要休息了。”   第一次在家招待客人,真是好不适应。   江川尧看着她,随即点了下头。   白芒无所适从地抓了下头发,转身走出房间,疾步上了三楼。   白蕙这几天应该都在这个家,她的房间留下近日居住过的气息。   白芒躺在白蕙的大床上,卷上被子就入睡了。对楼下江川尧,白芒离开自己卧室心底那点无所适从感也消失了,躺在妈妈的床上已经没负担了。   江川尧是一个聪明又懂进退的男人,不需要她为他安排太多。   白芒沉沉入睡,迷迷糊糊间,浑亮刺眼的光线掠入她眼缝;她以为天光大亮,然而只是卧室的灯被打开,亮如白昼。   白芒睁开半只眼,一道熟悉削瘦的美人身影立在她床前。白蕙穿着一袭长睡袍,脸被灯光照得透亮,即使面上憔悴,也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妈妈……”白芒低喃。   白蕙似乎轻轻叹气,躺上了床,躺坐在了女儿的旁边。   “……出息了啊,男朋友都带回家了。”白蕙声音清淡,带点无奈的调侃。母女两人,不仅身影相似,声音也类似。   白芒莫名委屈,她什么话也没说,双手紧紧抱住了白蕙削瘦的腰身,又将自己的面深深掩入白蕙的怀抱里,像是一个许久没有归家的孩子终于感受到一丝温暖。   温热的液体藏在眼眶里潸然而下,无声无息地湿润了白蕙的睡袍衣领。   凌晨两点,白蕙回来了。   白蕙很累,白芒很兴奋,跟白蕙说了很多事,从丁家说到了澜大。   “丁景凯和方玉环都挺好,方子欣和丁龙泽也不错……”白芒都说快乐的事,白蕙也感受到她的情绪,弯弯嘴巴。   “那很好啊。”   “丁明薇很讨厌,自以为是。”   白蕙附和她:“是的,她那人我也不喜欢。”笔趣阁   白芒又说:“她有两个孩子,林直林笙。我和林直打过一架。”   白蕙关心结果:“打赢了吗?”   白芒语气自然:“当然赢了。”   白蕙敷衍:“厉害。”   白芒安静了,“……”   白蕙已经打哈欠了,拢着女儿的肩膀闭上眼睛,最后困倦发问一句:“还有什么对妈妈说的吗?”   白芒顿了顿:“……我想你了。”   “想个头!”白蕙突然出其不意地捏了下女儿的脸,毫不留情道,“胖了。”   白芒:……!   沉默变成沉寂。   不到五分钟,白蕙的鼻翼间开始发出细碎的响声:“呼~~呼~~嘻~~”   后半夜,白芒在白蕙的呼噜声里困难入睡。白千希睡觉打呼噜,对她的粉丝来说有点难以置信,但千真万确。   早上七点,白芒正常醒了。   白蕙肯定要睡懒觉,白芒也不打扰这位昼伏夜出的中年女人。没想到白蕙转了个身,撑起脑袋对她说:“可以让你男朋友帮忙买个早饭吗?”   白芒已经下床,一头柔顺头发披在脑袋,脸蛋光滑素净,商量说:“可以,就是中午你能不能做个饭,招待一下我的男朋友?”   “他不可以自己做一下吗?”白蕙歪起身,眨眼说。   白芒突然靠近白蕙,气咻咻说:“白千希,我劝你不要摆谱,这是我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做客,你最好对我的朋友客气一点。不然,我——”   “乖,不然怎样?”   白芒:“上网曝你黑料。”   白蕙转了个身,被子一拢,闷闷的声音隔着薄被传出来:“我劝你冷静,我的一切以后也是你的,你毁了我的,也是毁了你自己的。”   白芒下楼。   江川尧不再二楼。   白芒又到一楼,江川尧也不在一楼。   她走到前院,江川尧的车和白蕙的车都停在上面。入秋之后,空气已经变得十分清凉,疏冷的山风泠然地刮着,白芒慢慢地伸了一个腰身,去了后院。   江川尧的确在后院,正做着令白芒有点诧异的事。   浅浅晨雾笼着他,他整个人几乎弯曲,一双长腿扎在泥土里,神色专注又享受。   身后是一堆他割掉的杂草。   她一来,他直了直身,笑着问她:“像我这样的小工,可以有两百一天吗?”   白芒:……看脸,有的。   ☆、第六十九章 正式关系   起了一个大早,江川尧将后院的草都除干净了。   微风在平整空旷的上空漂浮,空气有灰尘上下飞扬。   江川尧身长玉立,脚下是延绵的绿色,和煦的阳光照临他头顶,如同光从他发梢透出来。   看起来,他整个人像发了光。   江川尧从不是那种会发光发热的男生,他给她的感觉,就是一块坚硬的岩石,内心深处都是隐晦而孤冷,风吹日晒都维持他的姿态。   但阳光足够热烈,岩石表面也是发烫的。   白芒和江川尧下山之前,检查了三台大冰箱。   她不知道白蕙要住多久,她明天的学校假期就结束了,下午就要从云城赶回澜大。临走之前,刚好可以给白蕙补充一次食物。   云城小超市很多,大超市只有一个。   江川尧停好车,白芒手上的煎饼果子还没吃完,她站在外面一处垃圾桶旁等他,一口连着一口咬下嘴,满嘴都塞得鼓鼓的。???.BiQuGe.Biz   江川尧顺带将一个矿泉水丢进垃圾桶,目光带到她,耐心地等着。   白芒吃东西不太浪费食物,最后的掉出来的一点肉松,都仔细地将它吃掉。江川尧从口袋拿出一包纸,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白芒擦拭干净手指。   江川尧伸出手,不经意地揩了一下她的唇边。   “白女士收入不菲,怎么养出来的小孩像没吃饱过肚子一样。”江川尧调侃说。   “……”说什么玩笑话。   心底冒出一点怪异感受,白芒将脑袋一撇,没理江川尧。   -   超市采购出来,江川尧的车路过一个集市,白芒视线往外追看了一会。   云城不大不小,没有像样的商场,热闹的集市却有好几个。   从小到大,她都很想逛一次集市,但白蕙是不会陪她做这样的事。上学时期她坐公交车,偶尔从窗外看向那些骑着电瓶车在集市里自如穿梭的妇女,心想如果白蕙也是这个样子,会不会她每天放学回来都能吃到妈妈做的晚饭?   诶……   白蕙倒也能烧几样菜。   没想到今早她随口的一句,白蕙真的起床下楼做起了午饭。白蕙一袭民族风的棉麻风长袍,做饭的模样很沉浸。   也像她工作的状态。   白芒和江川尧走进厨房,把超市采购好的食物,一一装进冰箱。   白蕙回过身,身上握着一把铮亮的菜刀,目光缓缓又别有深意地上下打量江川尧。   江川尧样子淡然地接受了白蕙的审视。   两人第一次见面,视线碰到也也没一点尴尬。   “你好,江川尧。”白蕙清晰准确地叫出了江川尧的名字。   江川尧也不诧异,颔首回应:“你好,白老师。”   白蕙淡淡地笑了笑:“不用那么客气,叫我白阿姨就好。”   江川尧改口:“白阿姨。”   白蕙继续切菜,手上菜刀切着一根胡萝卜,哒哒声落在砧板上很有节奏感。想到什么,她又回过头对女儿交代说,“从楼上搬一张椅子下来,等会开饭。”   白芒莫名欣慰,白蕙还能想到这个事。   椅子是江川尧自己搬下来,白蕙就做了一个菜,咖喱牛肉胡萝卜,然后煮了米饭。白芒看不下去,尤其适应了丁家的餐桌,又到厨房切了一盘水果沙拉。   一块摆在中间,看起来相对像样了一点。   “简单吃点。”白蕙对江川尧说。   这话,还真不是什么场面话。已经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   江川尧坐得端正,礼貌道谢:“谢谢阿姨,辛苦了。”   “不辛苦,随便弄了一下。”白蕙微微一笑。   白芒有点开心,感觉白蕙今天的状态很好,很温柔很有妈妈的样子。白蕙还主动给江川尧盛了一碗饭。   白芒朝白蕙伸手,她也要。   白蕙也给她盛了一碗饭,再次坐下来,看她和江川尧的目光有点宠溺,清清淡淡的,透着一点心满意足?   “我给你们拿点喝的。”白芒起身,去冰箱里取来三瓶喝的。   江川尧和白蕙在桌上说起了话。   白蕙对江川尧的身份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不像其他长辈问来问去都是身家背景的问题。白蕙倒是对江川尧小时候的念书情况很关心,问了江川尧的初高中学校,   江川尧问白蕙:“白阿姨以前在宁市待过吗?”   “待过一段时间。”白蕙说,顿了顿,“我就是在宁市认识了丁景凯,他跟我回了云城生活两年,离婚之后,他又去了丁景凯,再婚组成了家庭。”   江川尧接话:“白阿姨独自抚养白芒长大,很辛苦吧。”   白蕙摇头,实话实说:“不辛苦,白芒出生都是外婆照看的,外婆去世之后才跟我,上学之后芒儿和不太让我操心,能把自己管得很好。”   江川尧说了一句实话:“听起来,好像是白芒比较辛苦。”   白蕙笑了笑:“倒也没错……”   白芒把三瓶喝的放在桌上,白蕙问江川尧:“有烟吗?”   这次来得急,江川尧没有带上一包烟,车里也没有。本来上午他逛超市想买两包烟,只是他和白芒在一起奇怪嘴上没什么瘾,就算了。   白芒把三瓶喝的放在桌上。   白蕙对女儿说:“白芒,你到楼上拿两包烟下来。”   白芒:“噢。”   白蕙大多时候不是很使唤她,一个人喜欢清静的生活,本质就是不太需要人陪伴。白蕙让她上楼拿烟,可能是有话要对江川尧说。   当然,这只是白芒心上的无聊猜测。   她上楼了,白蕙的烟都在工作室的柜子里。白蕙的工作室比卧室还大一点,工作台上放着三台显示屏电脑,其中两台都在运作着。   从在柜子里拿了一条烟。   工作台上一台显示屏里滴滴响了两下,应该是聊天框里弹出对话。白芒转过身,伸出手划动鼠标,她知道白蕙的锁屏密码。   聊天框里弹出一条对话,宁市的肖嵘发来的。   肖嵘问白蕙:“白芒真的把江川尧带到云城了?”   白芒想了想,直接在键盘上输入一个字:“是。”   然后,她拿着烟,折身走出了白蕙的工作室。   脚步利落地走下楼。   白蕙和肖嵘认识,白芒丝毫不意外。   第一次在南山音乐会上见到肖嵘,她就认出来,那天清淡又高贵的女主人肖教授,就是在她很小时候来过云城,牵着她手一块玩耍姐姐。   白芒对自己年幼记忆一向自信,那天音乐会她跟肖嵘要吉他,肖嵘微笑上楼,把吉他递给她时候嘴角带着熟悉的笑意,目光亲切地落在她身上。   即使人会变,熟悉的感觉是不会变的。   -   白芒回到一楼的餐桌,一条烟已经在她手里拆开,她抽开一包,分别给江川尧和白蕙各递去一根。白蕙将烟放在嘴巴,点上火,吸了一口说:“我抽得比较烈,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江川尧将烟放在桌上,说:“我不挑。”   “菜不够,烟来凑,等会这条烟带走抽。”白蕙说。   不知道是不是江川尧长得帅,的确让她心情好,还是其他原因,一顿饭白蕙笑了很多次。   江川尧也像是一个识趣孩子,收下了白蕙的好意。“谢谢白阿姨,那我不客气了。”   “别客气,也没多少钱。”   白蕙抽的烟,就十块钱一包。白芒替她买过很多次,便宜是真便宜,呛人是真呛人。   白芒也给自己倒了一根烟,悠悠然地将烟叼在嘴上。白蕙扫了她一眼,倒也不介意她抽不抽烟,反而说:“学了那么久都没学会,就别学了。”   白芒从白蕙拿起打火机,真给自己点上了。   她慢慢地吸着,   江川尧本来不想抽,觉得现在这个氛围,也给自己点上一根。   白蕙望了望江川尧,问:“你们怎么交上朋友的?”   “缘分。”白芒抢着回答。   白蕙又问:“谁追得谁?”   白芒继续抢答:“相互喜欢,没有先后。”   白蕙睨了她一眼:“我问江川尧。”   江川尧眼睛直视白蕙:“我答案跟白芒一样。”   白蕙不问了,又看向正襟危坐的女儿:“放心,妈妈不会棒打鸳鸯,提前你们是真的鸳鸯。”   白芒冒出一点脾气,开口说:“当然真的,难道你觉得江川尧还配不上我吗?”   “配得上配得上。”白蕙无关紧要地笑了笑,看向江川尧,“那你觉得,我家白芒配得上你吗?”   江川尧回答很克制:“肯定是配得上……不然我今天也得不到白老师的款待。”   白蕙点了下头:“你这样说的,还挺会哄人。”   江川尧不置可否。   一会功夫,白蕙一根烟就抽完了。   白芒研究着白蕙脸上细微表情,白蕙即使笑着也不太走心,但是白蕙每次视线扫向江川尧会停顿一会,轻轻的一下,令人难以察觉。   白芒终将把手上的烟在桌上掐灭,她看向白蕙,像是做好了一个决定趁着这次机会说出来。   “我打算从澜培班,申请转入政法学院。”   突然的决定,总是令人意外。   白蕙也将烟从嘴巴拿下来,漂亮微眯眼眸。   白芒的眼睛几乎跟白蕙一模一样,柳叶型的杏眼,清亮又显大。比起白蕙上了年纪又长期坐着电脑面前办公,一双原本迷人的眼睛略略内陷,白芒的眸光多了一分澄亮。   此时此刻,她视线逼亮地对视白蕙。   眼底深处泛起细微的波动,情绪涌出。   “我想学法,以后当一个检察官。”白芒又说。   江川尧蓦地看向她,比起面对白蕙,他看她的眼神全是沉默。   白芒一副澄思渺虑的样子,转而她轻松地扯起一个笑容,打开一瓶汽水,像是做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对白蕙,也对江川尧说:“祝我们都心愿达成吧。”   白蕙一时没回应她。   窗外是一片清亮透明,时不时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还有细细碎碎的风吹开树梢泛黄的叶子。   白蕙安静许久,又口气随便地丢出一句:“行。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   -   如果说心愿是存在心里的一个渴望,白芒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白蕙能快乐。如果快乐很难,她也希望白蕙能平安。   夜里八点,江川尧的车停在澜大西门。   连续开了六个小时的车,江川尧面上也没太明显的疲劳感,就是看她的目光有点欲言又止。   好一会,他开口:“学法并不好。”   她:“不好,你为什么要学?”   江川尧口吻很散:“我是心志在上面,但你不是。”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江川尧看她:“如果是,以你的性格直接填报法学院了,还等什么转专业。”   白芒轻轻眨眼,目视前方,平静解释:“那是我以前没想好,现在我想好了,我就会学好这个专业。毕业考上检察院,或法院,再不济当个律师,不也挺好吗?”   江川尧不着急反驳她,目光一直安静地落在她脸上,嘴巴微微松着,许久轻轻舔了一下嘴巴,更耐心地劝说:“白芒,你很聪明,一直以来,你都可以做你更想做的事情。你不像我,没有太多选择。你可以有你的选择,更好的选择。你妈妈白老师也说了,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你应该懂她的意思,你和她的人生是分开的。”   白芒突然有点烦躁,偏过头瞪了一眼江川尧,赌气道:“你管我那么多!”   “我是你男朋友。”   白芒抿唇。   江川尧一点也不惧怕她。   他还朝她伸出手,轻轻揽住她的后颈,上上下下抚摸着,然后说:“我现在只是你男朋友,但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结婚的。然后我就会成为你法律关系上最亲的人,我们会一起生活很久,时间会完全超过你和你妈妈。我们会建立独一无二的亲密关系,我相信那时候你的很多想法也会改变。你现在刚成年,不懂以后我们组建自己家庭之后,原生家庭对你就没那么重要。”   “我也一样。跟你一模一样。”   第一次,江川尧说了那么多话。   白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江川尧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感性地看她,语气已经不是在劝她,而是安抚她:“别轻率做一个大决定。”   白芒反应了一下,出声问:“白天,我妈妈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希望你能开心。”   白芒不信:“放屁!”   江川尧:“白老师可能只是没能力让你开心,但她希望你开心应该不会假。”   白芒被这句话击中,抬起眼眸紧看着江川尧。   江川尧再次说:“……别意气用事。”   白芒吸了一口气,再次明确道:“江川尧,我一定会转到法学院的。”   她从来没特别想要的人生,她永远只做当下的决定。不让当下的自己后悔,是她一直做事习惯。   许久,沉默。   江川尧从不是强人所难的的人,好一会他点头:“那我祝你心愿达成。”   白芒准备下车了,打开车门,回过头,对留在车里的人说:“你前面说要跟我建立独一无二的亲密关系,我会考虑。”   车门不轻不重甩上,然后潇洒离开。   江川尧托着头,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落在车里的方向盘。隔着挡风玻璃,女孩身影消失在他视线里,人已经走进了澜大西门。   嘴角轻抿,溢出一丝晒笑。   ……人小鬼大。   -   中午吃饭,江川尧主动聊起:“白老师,最近有什么作品吗?”   白蕙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简单陈述:“一部反腐题材的影视剧,今年会上线。”   ☆、第七十章 撕吧撕吧!   充满凉意的早晨,空气呼进嘴里都是一口的鲜潮。   白芒带着顾捷起来晨练,结束之后,从操场走到食堂。   两个身材高挑的美人,一个清新一个妖娆,漫不经心地并排走着,偶然身体触碰,吸引了不少路过校友的频频侧目。   白芒保持距离地往旁一走。   顾捷又贴上来。   白芒用手挡住顾捷的“近身贴贴”。   “你确保对我没其他想法,再跟我保持这样的亲昵。”   顾捷:“你有必要这样守身如玉?”   白芒话很轻,口气却很硬:“你也破不了我的玉。”   顾捷气噎,好一会,又凑过来一脸八卦问她:“话说啊,你和江川尧在一起,是不是为了报复焦扬?”   白芒脑袋又冒出问号。焦扬还配这样的报复?江川尧就算再掉几个段位,也不至于沦为报复工具吧!   顾捷笑笑,她也不是胡诌八卦,全是微博小道消息看到的。   “你自己上网瞅瞅吧。”   “你现在在网上已经被何荔嘉粉丝按着人头骂了。”   “何荔嘉对你有毒……”   白芒伸手拍了拍顾捷的肩膀,往前多走了两步。   顾捷跟在后面念个不停:“臭白芒,让你跟耍对象你不耍,偏偏选了一个烫手山芋,烫死你丫的!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跟你说了还不信……”   白芒压根还不知道网上的事,   她回过身,对着顾捷认真开口:“我不跟你耍对象,不是因为你是女的,我也是女的。”   顿了顿,“咱们两个都是嗯?你知道的,根本没办法凑一起的。”   修长的眉毛微微一挑,清润的眼底全是暗示。   顾捷:“……”   白芒说完,已经快步走在前面好几米外。   顾捷留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气得嘴巴都歪了,直接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臭白芒!我草你大爷!”   -   国庆之后,方子欣在三人小群里分享了一个好消息——她找到实习工作了!   大萌问:“在哪儿?”   方子欣直接上了一个公司官网链接,然后说:“华艺!听过没?一家出版公司。”   大萌:“厉害了!华艺很厉害啊,应该是私企里最大的出版公司。”   白芒一边听课一边上线恭喜方子欣。   方子欣倒也坦诚,直接在群里说了农庄那天方玉环在麻将桌上有技巧放水,就是为了讨好那位郑太太,郑太太的老公在这家华艺出版公司有股份,给她安排一个实习岗位很轻松。郑太太已经跟方玉环保证,实习结束就给她转正。   图书编辑和美工设计,两个岗位随便挑选。   大萌:“方阿姨给你安排得真好。”   方子欣也在群里感慨:“我也没想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妈还能对我实习工作上心。”   大萌:“你妈真好。”   方子欣在群里发来一个夸张的泪流满脸的表情包。   白芒:“好好实习,别让龙妈失望啊。”   方子欣:“一定一定!”   大萌:“嫉妒。”   白芒:“嫉妒+1”   方子欣:“你们少酸我,一个澜大高才生,一个财经大学,还嫉妒我一个小专科?”   大萌:“倒也不是嫉妒你这个。”   方子欣:“难道你嫉妒我貌美如花?”   大萌:“……”   白芒扫两眼小群里留言,又看看课堂上的ppt,握笔在学习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如果方子欣能在华艺出版社好好做下去,倒也挺好。   方玉环活络思路,做事务实又积极,给方子欣找到华艺出版社的实习工作,一如既往符合方玉环的做事习惯。   方子欣在澜职学的就是美术设计,专业也是对口出版这行。只不过华艺是大公司,以方子欣学校和自身实力不了华艺。方玉环嘴里让方子欣自己思考工作的事,作为一个操心的母亲,还是会给方子欣安排妥当。   丁景凯出事,方玉环一定更希望方子欣能找到一份稳妥的工作。   方子欣和大萌在群里聊着聊着,第一次表白起了方玉环——   “我爱我家贵妃!”   丁景凯出事,不管方子欣还是丁龙泽,改变还是很大。   出事之前,以她对方子欣的了解,一定要多玩几年再工作。毕竟方子欣上个月的梦想还是,毕业之后当个美食博主。   课堂进行一半,外面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混杂着教室里的窸窸窣窣。   “芒芒,说说你和江帅哥呗?”终于,群里大萌忍了好久,问了出来。   那天回云城的高速上,白芒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对着挡风玻璃拍的蓝天照。江川尧的面容明晃晃地映在玻璃面上。   年轻的面容映着日光,轮廓仍清晰流畅。不得不说,江川尧是那种真帅哥,连映在玻璃上的影子都气质斐然。   那天白芒发了朋友圈,小人精方子欣就来问她了。   白芒在聊天框输入:“交往中……”   方子欣丢了一个字:“哼。”   白芒回复很少女:“嘻!”   大萌也丢了一个字:“嘿。”   方子欣像大爷似的又丢了一个哼字。白芒知道方子欣哼什么。   知道个屁!   白芒找到男朋友,对方子欣说好不容易移植在她家的玫瑰花被人连盆端走了。心疼归心疼,抢她玫瑰的人还是江川尧,声名狼藉的江家逆子!   方子欣怕白芒在江川尧那边吃了亏。   两人关系又没到了什么都可以说的份上。   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方子欣甩出一句话:“不管如何,能耍一耍江川尧这样的男朋友,也不亏。”   大萌附庸:“不亏+1”   白芒能理解大欣大萌对她的操心,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不太好使,不管方子欣说什么都是不声不气。   方子欣还能说什么呢,明明俊男靓女十分般配,唯一不般配就是身份和家室了。比起担心白芒在江川尧那里吃亏,方子欣更担心何荔嘉会散布不好听的话。   丁家出事,方子欣也好久没上微博了,不上不知道,一上发现白芒在何荔嘉微博里已经从芒果变成了牛油果。   整个形象都被抹黑了!   “卧槽!”   “凸(艹皿艹)”   “气出血!”   “白糖罂真是为了自己人设,什么谎话都编啊……”   方子欣一条条把截图放到群里,白芒一边听课,一边看方子欣发在群里的截图。都是何荔嘉评论底下对她的议论。   大概过了五分钟,方子欣又气急败坏在群里丢出一句话:“卧槽,她们还诛杀到你微博了!”   下课铃声响起——   白芒提着书包就走出教室,步子轻捷。   顾捷和方子欣都在提醒她在微博被黑这件事,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微博一个月都没登录了,网上和现实是完全两个世界,她自从上了大学生活十分充实,压根不知道自己被何荔嘉粉丝讨伐了这件事。   登录“芒芒苦海”的微博账户,她最新一条微博已经被刷了一千多条的留言。   大多都是不堪入耳的脏话,全是骂她不自量力勾引人家男朋友。   白芒以为这个男朋友,会是江川尧。   没想到的确是顾捷说的那样,不是江川尧,是焦扬。   小三?勾引焦扬?   从何而来呢。   白芒又花了一顿午饭的时间,搞清楚事情脉络。   在何荔嘉和焦扬交往之后,有人在何荔嘉微博评论里,晒了焦扬和她在澜职食堂吃饭的抓拍照片。镜头里笑得含蓄的腼腆帅哥,脸和身形在照片里都拍得十分清楚,毋庸置疑是焦扬本人。   何荔嘉在网上晒过男友焦扬的穿搭,这个年纪男生手里可以戴八万块手表,本来就不多,何况还有同款衣服和鞋子佐证。   照片里的女生,就是六月份刚从云城来“她”,典型的土味美人。   从云莱之行结束,何荔嘉又在微博秀了一波恩爱。不能说秀恩爱死得快,秀得太频繁的确招惹质疑。   结果真有一个心直口快的女生开始挑刺何荔嘉,结果被何荔嘉的粉丝各个角度的回击,之前因为何荔嘉发了一条阴阳怪气酸有人营造学霸人设,女生刚好就读澜市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几位气焰极盛的粉丝就用了“技女”这个词。   这下好了,小澜大这个女生成了何荔嘉的黑粉,专门打假何荔嘉营造人设的每一条微博。只要何荔嘉一秀恩爱,她就上来踩几脚,有图有真相地阐述一个事实:吹什么吹!你的男朋友不过也是一个辣鸡男生!你在这里秀恩爱,他和小澜大美女吃着饭呢!   连锁反应,无辜被牵连,她和焦扬六月三顿饭的恋爱,也就被挖坟出来。   连带微博也被揪出来。   因为跟方子欣互关,方子欣大大方方地在微博标了自己学校名字,坐实了她也是小澜大学生。   白芒看完何荔嘉秀恩爱导致的后续风波,进行了分析整理。   目前为止何荔嘉评论里,有这几种声音:1、劝何荔嘉独美的。2、骂她的。3、骂焦扬劈腿的。   因为骂她的言论最多,骂焦扬的评论都显得难得可贵了。???.BiQuGe.Biz   白芒有个疑惑,为什么这些人不理一理时间线?   她和焦扬吃饭这张照片,她穿着初夏的牛仔短裤小衫。澜市入秋早,现在除非身体素质贼硬的体育生,都是严严实实的长腿长裤,哪有穿这样吃饭的?   还有,就算她和焦扬吃饭是在焦扬和何荔嘉交往后,就凭一张照片,坐实了她是勾引的那一方?   再次往下深究,就有迹可循了。   何荔嘉有一个忠粉大群,也是那位原是何荔嘉粉丝的女生爆出何荔嘉在群里营造人设撰写的小故事。   故事里,她的的确确是那种不自量力的女配角……   心机,家境不好,读小澜大却勾搭澜大高富帅,力求上位。   比起微博里的评论,这个大群里的言论才是难听。   “她”在何荔嘉编造的故事里,成了影视剧里最不讨喜的女配角色,又穷又心机叵测。   何荔嘉这个理工女神不仅塑造人设厉害,编故事也很厉害。   ……   事情弄清楚了,是个人都做不到脏水泼在头上还无动于衷。   白芒也不是怕事的人,做事还不拖延,直接在“又红又专”的群里找到何荔嘉,添加何荔嘉为好友。   好友申请,没有被通过。   白芒又在群里直@何荔嘉:“有事找你,通过一下。”   何荔嘉仿佛也知道白芒找自己,一定没好事,冷不丁在群里回了一个问号,继续无视。   半个小时,白芒在群里又@何荔嘉,输入一句话:“如果你不方便,我直接在群里讲了!”   何荔嘉终于通过她的好友关系。   白芒不啰嗦,将自己诉求整理成几点要求,要求何荔嘉在微博澄清事实,结果何荔嘉回她一句:“敢做不敢当?”   白芒输入语音:   “我让你澄清是考虑你的微博人气,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没关系。我自个上网澄清。后者可能更影响你人设,你自己想。”   何荔嘉一时没回复,好一会也发来一段语音:   “白芒,你不要逼人太甚!你以为你没黑料吗?你即使没勾引焦扬,你勾引江川尧怎么算?我劝你最好什么都别说,闹难看了,影响的只是你的名声,你以为能影响我吗?”   白芒:……   她这辈子最讨厌被人威胁了。   -   宿舍里,顾捷拉上椅子往她身边凑,像是一条美人蛇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声。   不停朝她拱火道:“撕吧撕吧!我理工总姬为你保驾护航!”   ☆、第七十一章 撕吧撕吧   白芒常常干架,撕逼还真不擅长……   网上骂战,一论流量,二论能不能抓住道德制高点。两者何荔嘉都抓在手里,粉丝破百万,又是男友“疑似出轨”的受害者。   相对何荔嘉在私群里各种编故事,何荔嘉微博的风平浪静,关闭评论,删除微博底下不善言论的截图,清爽又干净。   中午,何荔嘉又晒了同男友焦扬一起进餐的图文微博。   四张照片,明明拍的美食,虚化的镜头背景全是焦扬的手、脸,和脖颈……   何荔嘉不仅是写故事高手,拍照技巧也不错。照片里焦扬只露出一些边角料的感觉,反而有了令人遐想的帅感。   没有任何文案,四组照片足够证实一件事:那位澜职食堂吃饭的女生,只是单方面的示好。   何荔嘉这样做,不仅平息男友疑似出轨的风暴,还保住自己和男友“青梅竹马”恋爱人设。   不解释,不说明,继续维持理工女神的完美形象。   看完何荔嘉的微博,白芒心里有个困惑:何荔嘉在微博里的样子和现实里给人的感受,为什么区别如此之大。   微博上“何荔嘉”:简单、清爽,笑容漂亮带点小女孩娇气。   现实里的“何荔嘉”:敏感多疑,脾气暴躁,还趾高气扬。   何荔嘉的四张照片,像是有意澄清并打脸食堂吃饭的照片。一个是清晰的女友镜头,一个模糊的路人镜头,视角不同,千差万别。   白芒以为这是何荔嘉的澄清:如此清新,如此高明。   何荔嘉成全自己的完美恋爱人设,她的微博就遭殃了。何荔嘉关闭评论,粉丝就转场找到她的微博。   她们坚持不懈地在“芒芒苦海”微博里,一条条留言、辱骂,嘲笑。   嗑恋爱的粉丝同样兴奋转发,转发@芒芒苦海,让“她”睁大眼睛看看什么是男才女貌,门当户对,不要厚脸皮凑热闹了。   ……   “芒芒苦海真是变成芒芒苦海了……”点赞234   “芒芒苦海又穷又丑,学习还不好,唯一优点可能就是贱术高超了。”点赞92   “话说芒芒苦海真是那个女孩吗?我们别误伤啊,我总觉得芒芒苦海的ID背后可能是一个抠脚大汉。”点赞69   这是白芒最新微博底下的三条热门评论,全是何荔嘉带给她的流量。   要不再让她们骂一下?再吸引一点流量?   顾捷问她:怎么还不上微博澄清?难道还等着何荔嘉粉丝把她扒皮干净吗?   白芒耷拉着一双牛仔裤裹着的漂亮长腿,双手托着下颚,歪头杀的模样瞅着顾捷,眼睫眨巴,反问:“你觉得我会怕被扒皮吗?”   她一身美人皮,就算被扒得干干净净,留下来也是一身漂亮的美人骨。   顾捷:……   但凡换个人,说这样嚣张话,顾捷都要冷笑几声。但这个人偏偏是白芒……比起网上那些搞人设塌方的人,白芒可是货真价实的美人学霸。   前凸后翘,武力值极高,性情还干脆利落……顾捷觉得自己校园总姬的头衔都要拱手让人了。   白芒如果有意经营,顾捷觉得自己总姬的头衔都要拱手让人了。   “要不你直接亮身份,学生证吧,最棒的打脸永远是一招获胜。”   白芒轻轻摇头,说:“那只能说明我读的不是澜职,无法证明我有没有做出勾搭何荔嘉男朋友的行为?”   “那你做了吗?”   “不知道。”白芒伸手将头发往后一撩,叹叹气,随即气定神闲地往后伸了一个懒腰;不经意偏过的视线,眼波往顾捷那边轻轻一弹,“像我这样的人,很容易撩而不自知,不是吗?”   ……顾捷真想把白芒拎起来打一顿。   白芒对网上那点言论压根无所谓,想了想,她编辑了一条极其简单的微博。   “宝宝们,你们为什么骂我呀!”   从文字里,都可以看出微博主人翁的娇娇滴滴又作又装,更加坐实“芒芒苦海”可能是一个白莲花级别的妖艳贱货。   五分钟时间,白芒这条微博立马被暴击了好几百条评论。   “白芒,你真是我见过思想最危险的女人!”顾捷要去上课了,临走前“深情”地看了她一眼,“玩得开心。”   白芒抬起脑袋,委屈兮兮地解释:“我还是女孩儿。”   顾捷挥手,最后还是重重挥起轻轻放下,手心在白芒的脑袋落下来,顾捷反撩了一波,眸光含笑地问:“我的坏坏女孩,晚饭一起吃吗?”   “不了,我约了男人。”眉眼弯弯。   好不容易找到胃口,性取向又不合,顾捷捶胸顿足地离开了宿舍。   -   云城回来把白芒送到澜大,江川尧都不在澜大,也不在澜市。两天时间去了一个叫临阳的地方,虽然跨了省,距离澜市倒也不远,来回五小时左右车程。   顾言锡刚好在临阳的师范大学读书,中午顾言锡做东,在他所读的师范大学的左边角的一家饺子馆,请江川尧吃个便饭。   的确是便饭,一大份饺子两个凉拌菜。   顾言锡卖惨,一脸愁容:“没生活费了,还是跟同学借了两百块请你吃饭,江少您就凑活吃一点。”   江川尧冷静持筷,他对穷没有共情,何况是假穷。   根本不理会顾言锡这番卖惨。   和邹瑞泽一样,江川尧何和顾言锡也是九高结识。他们三个人,邹瑞泽爸爸是校长,母亲是医务室的医生,家境最清爽透亮。江家有钱有权,却是斜地基上盖高楼,看着家大业大,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蠹众木折,隙大墙坏”。   顾言锡不一样,家里不从商也不从政,父母都没正经活,最初在海外开餐馆赚辛苦钱,回国踩着好时机和高杠杆在本地和外地买房买楼,家里不说大富大贵,满足顾言锡小爷生活衣食无忧是没问题。   日常花费上,比起他和邹瑞泽,顾言锡更加大手大脚,以他的消费能力被他爸妈限制信用卡的可能性倒是挺大。   果然不出江川尧所料,顾言锡叹气说:“我爸妈把我信用卡停了,每个月就给我一千五生活费。”   “这才中旬啊。”江川尧淡淡的,又不怀好意地提醒一下。   “诶!好兄弟,我当然知道了,所以我找了一份工作,工钱也没那么及时发到手,这个月不是困难吗?就想跟你借两万缓缓?没问题吧。”   难怪江川尧这次来临阳,顾言锡千方百计提出来要请他吃饭,醉翁之意不在酒。请客是借口,借钱才是正事。   “两万而已,没问题。”江川尧点了下头,很爽快,顿了顿,“就按你爸妈在外面放小钱的方式算利息。”   “好兄弟,不至于吧。”顾言锡眉头直皱,不可思议道。   江川尧身子往后一靠,神色微微绷直,眼眸平直,这才换了话题说:“对,好兄弟,你在微博用我身份勾搭何荔嘉?”   顾言锡:……咳!   尴尬地轻咳两下,顾言锡捂嘴心虚地低下头,结果倒霉又被一粒辣椒卡在喉咙,猛烈咳嗽起来。   止咳之后,喝了两口水。   “哈……就是一个玩笑。”顾言锡涨红脸说。   “你跟我开玩笑,还是跟何荔嘉?”   顾言锡嘿嘿打圆场:“事情都过去了,算了哈!”   既然存心提起这个话题,江川尧就不打算那么容易算了,清清淡淡地分析了一波:“真是一个玩笑吗?还是你的确喜欢何荔嘉,又怕何荔嘉看不上你,使出这样招数满足一下内心的情感需求?”   “扯什么屁话!”顾言锡放下筷子,忍不住自证清白,“我就是想搞一搞何荔嘉,没其他原因……谁让她欺负我同桌。”   “你哪个同桌?”   顾言锡没说是谁,摊摊手,直接检讨自己行径:“我就是幼稚了一下。之前几次聚会碰到,我见何荔嘉看你眼神不一样,就想试试行不行,没想到何荔嘉真上钩了,我用你名义释放的信号给了她自信,她立马来你面前秀存在感了。原本,我还想你多理她一段时间,没想到你跟她第一次约会,gameover了,直接结束了我的游戏。”   江川尧凉凉扯话:“真是吃多了盐闲得慌!”   “哎!也不是……我就是替我同桌出个气,我同桌压根不知道我做的事。我又不是焦扬那头蠢羊,只盯着跟前的一根草吃,我这样博爱的性格怎么会喜欢何荔嘉那种类型,自以为全天下她最好看,其他女孩要么是她竞争对手,要么就不是人了。”   “没想到,我的朋友那么有侠义之气啊。”江川尧冷淡出声,“为了替女同桌出气,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来。”   话这样说,顾言锡的性格江川尧了解,做出格滑稽的事情,也符合人设。   微博上的“江川尧”的确顾言锡扮的。   好几年的朋友,顾言锡不仅了解江川尧性格,还清楚江川尧情况,微博勾搭和荔嘉不仅说话腔调拿捏到位,抖出来的话题也是千真万确,不然也骗不了何荔嘉。   为什么做这样的事,顾言锡真的就给女同桌出气,何荔嘉外表女神纯善骨子里又坏又自私。   为什么要借用江川尧,何荔嘉对江川尧有想法,他这种泡在女孩堆里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倒是想自己上,但何荔嘉那厮心高气傲,根本不喜欢他这一款。刚好他兄弟江川尧是现成的“渣男”,不用白不用。   江川尧的性格,顾言锡也很了解,对女孩从来渣得干脆利落的。   总之,顾言锡也觉得自己很闲(咸)。大概真是盐巴吃多了……   顾言锡为自己解释:“你知道我对女生都很好的,不忍心伤害她们。”   江川尧:“你倒是好心好意。”   顾言锡自我安慰:“也没什么的,后面何荔嘉不是很快找了焦扬吗?如果不是我的行为有了推波助澜的功效,何荔嘉没准还吊着焦扬,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江川尧呵呵两声:“你这样做,你同学知道吗?”   “不知道,她都不记得我这个同桌了。”顾言锡叹气。   “什么同桌。”   顾言锡:“小学同桌啊。”   “谁啊?”   “你认识的,这个暑假一起见过好几次。”顾言锡有点扭捏。   江川尧:“方子欣?”   顾言锡:“怎么可能!方子欣是那种需要男生给她出头吗?王依萌!小时候她长得像个肉丸圆子,我欺负过她。后来九高同校,她不记得我了,一天到晚就把邹瑞泽当男神,不重要啦!我也是还她小时候一次人情,我知道她在九高被何荔嘉欺负过……”   江川尧:……   活见鬼了,顾言锡居然是一个纯洁骚男。   顾言锡坦白了事情经过,不忘跟江川尧交代:“你别跟王依萌说啊,她如果知道我背后做这种,怪尴尬的。”   江川尧:“主要尴尬人家根本不记得你吧。”   顾言锡:“……总之,你别给我透露了。”   江川尧:“我没你那么闲。”   自从九高操场上偶遇白芒她们,顾言锡得知有私家音乐会一定要过去凑热闹,他还琢磨顾言锡会不会对白芒有想法,没想到还有小学同桌这样的搞笑事。笔趣阁   呵……   江川尧面上神色也有点微妙,握住筷子松了又松,他为什么会觉得顾言锡对白芒有想法?   真是有病。   “好啦,那两万利息我算你一个月五百。下月还你。”顾言锡也打算算清楚兄弟之间的欠款。   就在这时,江川尧开口:“跟我去一趟澜市,这两万当报酬。”   “什么报酬……那么高?”顾言锡身体防备地往后一靠,“阿尧,你不会是卖了我吧!”   “你不值这个钱。”顿了下,江川尧也不绕弯子,提出要求,“跟何荔嘉解释清楚,以我名字私信她的事。”   ……就这?   顾言锡:“事情都过去了,何必啊。”   最淡的口气说气了最拽的话:“我有正式交往的女朋友了,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合适。”   渣男的话,顾言锡可不信。不是不信江川尧上面那句话,而是不信那么简单的事,江川尧就支付给他两万块。   “真的那么简单?”   江川尧食指曲起,思忖一下,轻叩桌面说:“微博也发个说明,我不介意给你买个热搜。”   “给我买热搜!!”顾言锡听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知道江川尧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从来是不含糊,立马小心翼翼地扬着讨好的笑容,好声好气说:“热搜的事,还是算了吧。   “咱们就不浪费这个钱了啊,真要买热搜,给你家芒果买吧,她需要。”   顾言锡拿出手机,打开“芒芒苦海”微博主页。   啧啧有声:“话说你家芒果儿也厉害,一般人被诬陷找跳脚了,她还想着从何荔嘉这里引流,劝说何荔嘉粉丝买她的学习资料!”   是的,没错。   何荔嘉粉丝一直往芒芒苦海这里蹦跶之后,白芒就把卖学习资料的微博置顶了。只要何荔嘉粉丝过来,她一律将化敌为友,直接八折。   她不劝这些孩子不要追星,也不劝她们不要给别人当粉丝当枪使。   她只劝这些孩子好好学习,早日奋战高考!   白芒的微博主页写着一句显眼的广告,每天八套练习卷,轻松考上985!   ☆、第七十二章 撕吧撕吧   顾言锡狼吞虎咽干掉了剩下所有饺子,看似真的饿了几天。   江川尧给顾言锡转账两万,同时捎上顾言锡去了澜市。   路上,顾言锡讲了他和王依萌同桌的事。   顾言锡今年大四,他比王依萌虚岁上大两岁,按正常孩子上学年纪,不会同年上学。谁让顾言锡父母发家之前都在海外做生意,顾言锡有幸没有成为留守儿童,常年跟着父母在国外疯玩直到九岁回国。   回国之后顾言锡父母没让他上国际学校,认为国际学校孩子不接地气,不考虑顾言锡实际情况找了门路,上了一个片区重点小学。当时校长对顾言锡也照顾,考虑顾言锡语言能力薄弱,就让顾言锡以大龄儿童上一年级的班,然后还找了一个口齿最伶俐的女孩给顾言锡当同桌。   这个女孩就是王依萌。   当时顾言锡表达能力很逊,脾气却很大,常常以“大高壮”的优势欺负王依萌;王依萌对他十分友好,常常跟他分享零食分享文具,还把她喜欢的绘本读物借给顾言锡。一年级上完,顾言锡跟上国内的学习环境,外加家里也请了老师给他补二三年级的课,一年级读完,顾言锡直接上了高年级。   这段记忆,对顾言锡来说极其特别,王依萌可以算是他刚回国交的第一个朋友。可惜不同年级不同班之后,两人也没联系了,之后初中不同校,更加碰不到面。九高再次遇上,王依萌成了他的学妹。那时候王依萌很胖,不忍直视的那种胖,青春期女孩不太正常地发胖,他是确认了很久才认出对方是记忆里可爱爆表的小可爱同桌。   不是所有久别重逢都有故事,更多是连样子都认不出。顾言锡好歹认出王依萌,王依萌对他是一点也没记忆了。   有一次在九高校园擦肩而过,他有意碰了一下王依萌的肩膀,准备鼓足勇气回过头叫出她的名字。   “王依萌……”三个字又滚回了他喉咙里。   王依萌唯唯诺诺地看着他,拼命地哈腰点头跟他说着对不起。她看起来像是一只笨重莽撞的大蝴蝶,觉得自己不小心碰撞到他感到羞愧不已。她已经不是小学一年级那个可爱又友好的王依萌,而是自卑又胆怯,随时怕被人欺负的王依萌。   那群欺负王依萌的女生,带头人就是何荔嘉。   -   回澜市的路上,顾言锡开车。   一边开车,一边侃侃而谈。   车窗外的色彩,是一片均匀的蓝。   江川尧对顾言锡的童年往事兴趣不大,懒懒坐在副驾驶座,拿着手机扫完了白芒和何荔嘉网上的风波。何荔嘉关闭了微博评论,白芒和焦扬一块吃饭的照片,微博里还是能看到,图片上面还有醒目的文字提醒。   “你和白芒……”驱车的顾言锡欲言又止,作为多年朋友自然看出这次江川尧对白芒是来真的。江川尧这人,比他和邹瑞泽对人对事都淡一点,不代表江川尧薄情寡义,没得感情。   这些年看了江川尧对朋友态度,顾言锡心里是很认江川尧的。对女朋友……其实那些都不能算女朋友,都是九高瞎传的绯闻女友。   那些女孩子都有目的地对他好,江川尧没回应那些好,自然风评不好。   “白芒吧,漂亮也漂亮,性格也好玩,她身上有一种聪明的感性,但是吧……她这个人如果不被欣赏,就会觉得她奇奇怪怪。”   顾言锡客观点评兄弟女友,睨了副驾驶闭上眼的江川尧,开玩笑道:“当然你喜欢上她,完蛋了,一定对她感到难以招架了。”   顾言锡在分析男女情感方面确实有心得,只是感情本是最难预料也最难推敲的事。   对白芒。   或许喜欢她的人,会喜欢她的惊心动魄。   不喜欢她的人,会觉得她奇奇怪怪。   他对白芒的感觉正好相反,他喜欢上她的地方,是她的奇奇怪怪。   不管她为什么要当他正式女友,他不追究原因,是要结果。他不是什么乐观主义者,所以他看问题更在意结果,而非过程。   -   临阳到澜市,大约就只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结果高速路口出来上高架上堵了车,因为周五出城的人太多,一辆辆车挤成长龙,黑压压地像是成千上万将领挡住了前方的路。   “大都市真不一样,我们临阳比起来他妈跟乡下似的。”顾言锡在车里吐槽,点了一支烟,往车窗外弹了下烟灰。   “你最近戒了吗?”顾言锡已经快抽了半包烟了,江川尧一直无动于衷;回来的后半程,江川尧一直用手机扫题,几乎没有搭理过他。   “你司法考试不是过了吗?”又抛出一个烂问题。   “报了今年澜市检察院的校招。”江川尧说。他要进的岗位厮杀很厉害,不认真准备怎么行。   顾言锡口气不太信,确认问:“你真要考公啊?”   江川尧略略自嘲:“怎么,我政审过不了?”   顾言锡眨了下眼,语气放缓,笑笑说:“我的意思是没必要啊,江家摊子那么大你不接手,真想当检察官啊……即使你想进那圈子,还要考吗?”   江川尧的情况,顾言锡有点清楚,没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敏感的。   江家是有大佛罩着,就算不是秘密,大多跟江家熟悉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   江川尧往副驾驶椅背一靠,目光清淡地扫了眼顾言锡,给了明确一个回答:“要考。”   伸手揉了一下眉心,眼底的倦意消失得大半。   ……   ……   天际最后的光亮被淡蓝色的阴影吞噬,路灯藏匿在树梢里。   白芒前提给江川尧发了消息,不需要来澜大校门口接她,并给江川尧发了一个定位——   澜大聚力路的好事多火锅店。   白芒提前到了。   经营这家店的人还是那位平头老板,居然认出她来了,笑眯眯地跟她打了招呼。   “这次几位?”话里带点心照不宣的默契。   “还是两位。”   美人是不缺追求者,老板一副八卦脑子对美人这次一起吃火锅的对象充满好奇。不知道这次是分手还是约会。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他这边菜上来,门口进来两个高高大大的帅哥。   一个俊一个俏,各有各的气质。   白芒没想到顾言锡一块过来,漾着笑脸朝老板说:“加副碗筷。”   老板的八卦之心顿时蠢蠢欲动,两男一女俊男美女的画面,还真给他火锅店增加了一道亮丽风景线。   “什么风把顾公子吹来了?”白芒打趣顾言锡。   顾言锡也幽默了一嘴:“自由的风。”   江川尧:“是贫穷的风。”   顾言锡摸摸鼻子,解释:“最近手头紧,跟阿尧混两天。   白芒看向江川尧,眼眸微微打转,用眼神询问江川尧真是这样吗?就在这时,白芒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个校园短号。   白芒以为是班上同学有事找她,接通来电,入耳是焦扬的声音。   隔着电波,不仅白芒能听出来,顾言锡和江川尧也听出来。   “白芒,是我,我想跟你聊聊微博上的事。”焦扬说话语调有点急,可能事情让他急了,也可能他怕她挂上电话。   焦扬如此开门见山,白芒也没挂电话的道理。   火锅桌上,一道目光缓缓地朝她递过来。   江川尧似乎对焦扬打她电话感到一点好奇,但他也不说不问,很有耐心地等她打完电话,样子是漫不经心,又很有思虑的感觉。   手上动作,还为她冲泡餐具。   白芒也没什么好心慌的,拿着手机正常跟焦扬交流:“你要说什么?”   焦扬略抱歉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来:“关于我们两人的事,还有我和荔嘉的事,我想找你商量事情怎么解决……你人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我现在……”   “让他过来吧。”江川尧适时开口,不堪在意的语气,表述却极其明白。   白芒看了眼江川尧,见他一副高风亮节的气度,心底当然明白江川尧为什么想让焦扬过来。她揪住他和何荔嘉的小辫子,他自然也要扯一扯她和焦扬的事。   “对啊,一起来吧,人多吃火锅热闹。”顾言锡也不嫌事多地开口说。   白芒也没犹豫,挂上手机之前,对焦扬报出地址:“我在……我们谈分手的那家火锅店。”   “咳!”顾言锡忍不住咳嗽,多嘴地一问:“芒芒啊,你真跟焦扬在一起过?”   江川尧倒了两杯水,递给女友一杯,目光无波无澜,淡淡开口:“没谈过恋爱的小孩,一起吃顿饭都当做交朋友了。”   顾言锡瞅瞅江川尧……才在一起那么几天,就这般维护了?以后交往久了还得了。   白芒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水,一双眼珠子乌溜溜打转半圈,认真纠正说:“不是一顿饭,是三顿。”   扑哧!顾言锡突然觉得自己这次千里迢迢来澜市虽然辛苦一点,但也值了。   -   电话里焦扬说他刚好也在附近,的确是在附近。   不到三分钟,人就来了。   当焦扬推开火锅店门,站在收银台的剥瓜子的小哥老板同样也认出来,视线在焦扬和白芒这里来回飘,直到焦扬在顾言锡旁边空着的位子,坐了下来。   火锅店老板:……他的火锅店要不要从“好事多”改成“八卦多”?   “嗨……”火锅桌上,顾言锡主动招呼焦扬,口吻那个微妙。   焦扬点了一记头,双腿合拢地坐着。面上带点尴尬,看向对面已经成为男女朋友的白芒和江川尧,为难开口:“白芒,关于何荔嘉的事,我跟你道歉。”   白芒抿唇:“道歉什么?”BIquGe.biz   焦扬有点难以启齿:“她在群里对你的诋毁和编造。”   白芒握着筷子,在空中轻轻一顿:“对不起顾言锡装傻,一脸兴奋:“噢,还有这事啊?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只接受她的道歉。”   今天焦扬为了什么事找她,白芒心里可清楚了——   她不擅长撕逼,但她擅长归类整理及留证据。微博上她置顶卖资料的链接,不代表她准备放弃为自己辩护。   花了一堂课的时间,她以时间线整理了整个事情的故事线。有图有录音还有证据。   既然整理了她的事,她顺带将何荔嘉高中“所作所为”都整理出来。里面有大萌提供的证词,还有她收集出来何荔嘉的黑料。   “当然,她就算道歉了,原谅是一码事,要不要爆料是另一码事。”白芒笑盈盈的,又理性地补上一句。   ☆、第七十三章 撕吧撕吧   白芒总用微笑的嘴说最狠的话。   焦扬看向白芒,嘴唇自然合拢。   千里迢迢赶来吃瓜的顾言锡瞧了瞧焦扬,又看看坐对面的兄弟。很多时候,他真的很佩服江川尧,就算听到女朋友和绯闻女友的现男友扯上绯闻,也能做到旁观冷眼。   一直没有表态的江川尧将手放在白芒的手上,似乎在消化整个事件。   男朋友的态度,很重要。白芒也看了眼江川尧放上来的手,脊背一挺,目光都骄傲起来,“总之这个事,具体要怎么算了,我说了算。”   江川尧把手放上来……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焦扬视线跟着落下来,尽量协商说:“白芒,我来找你就是想商量这个事,能不能私下解决……其实事情不大,大家都认识,没必要撕得不可开交。”   什么叫这件事不大,什么叫大家都认识——   白芒正要回击,江川尧开口:   “事情不大,但也不小。你们虽然认识,但也没熟到可以讲人情。”江川尧的说话方式,一向是开门见山,口吻克制又十分不讲情面。   比起白芒前面带有个人色彩的狠话,江川尧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都在表明态度。   “何况事关一个人的名誉,这事的确不能轻易算了。”拉长语调,意思也很明白。   江川尧的话,白芒立马想到,他可是澜大法学系的人啊。   “江川尧,你说我这样名誉权被侵害,怎么处理比较好?”她问男友。   江川尧:“民事主体享有名誉权,任何组织和个人都不得以侮辱、诽谤方式侵害他人名誉。何荔嘉在群里捏造歪曲事实,使用侮辱性言辞等贬损白芒名誉,事情又从群里发酵到微博,不但没有收敛,还继续撺掇和煽动粉丝转发攻击受害者,事情必然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不只对受害者身心造成严重伤害,还威胁了受害者的人身安全,日后还有可能影响受害者的就业工作和生活——   这样的事,怎么算小?”   江川尧用法律回应焦扬,一口一个受害者,当事人白芒都有点听懵了。   好一会,她冷漠地点了下头。   对头。   “……”焦扬面上的礼貌被一点点瓦解。   有人这般冰冷无情,他也不讲任何情面,出于报复也好还是私心,他十分想当白芒面前撕下江川尧的真面目。   “江少,你和荔嘉也熟悉过,我看过你私下给她发的聊天内容,你也是真心实意喜欢过荔嘉,不能因为有了新女友就这样对待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吧。”   “咳……”顾言锡咳嗽出声,屁股也有点坐不住凳了。   “这个事情,刚好顾言锡可以跟你解释。”江川尧说。   “这个我来解释。”顾言锡笑笑,反复舔了舔嘴巴,终于硬着头皮把话说出来:“……之前微博跟何荔嘉聊天的人,不是江川尧,是我。”   焦扬:……   顾言锡:“看不出来哈,让你们惊讶了!我其实……一直对何荔嘉暗恋多年了,偏偏何荔嘉眼里只有我兄弟江川尧,我心里那个难受啊,每天睡不好吃不好,脑子里也没有一点办法,想来想去就用伪装马甲的办法接触何小姐,没想到一来二去给了何小姐错觉,她主动追求川尧……从头到尾,川尧都没有对何小姐表示过任何好感。我可以保证的!”   说完,顾言锡举手保证。   焦扬深深吸了一口气。   顾言锡顿了顿,笑容无奈:“我真的抱歉,不过我也为自己辩解两句,我从来没跟何荔嘉说我是真的江川尧。我注册的ID是江卅尧,多了一横呢。不信你们看……”   顾言锡打开微博某账号,他把账号和私信都给白芒、给焦扬看。   焦扬一脸焦炭色。   白芒也有点茫然。   某一刻,她心里有点佩服顾言锡,他是怎么做到把话说得艰难又轻松,用最像样的口气说着最不像样的话。   ……   如果前面还有什么误会,现在事情已经全部水落石出了。   焦扬亲眼看到了何荔嘉和假货“江卅尧”的微博私信聊天内容。有什么自己心仪多年的女孩宁愿被一个“假货”钓上,也不愿意跟自己好好谈恋爱,更接受的事。笔趣阁   他过来之前,电话里得知江川尧也在这,他还是不介意过来一趟,除了协商白芒和何荔嘉网上的纠纷,他还想当众戳穿江川尧的本性。   结果,戳穿的不是江川尧,是何荔嘉。   好一会,焦扬生硬开口,以他的角度讲了何荔嘉。   “何荔嘉父母以前在外地做生意,一直没时间管她,她初高中有段时间被社会坏青年带坏。上了高三她爸妈将她寄宿我家,她很喜欢给我爸妈当女儿,上了大学她爸妈即使回来工作,她也常常住在我家。她在网上撒谎营造完美人设这个事,我都知道。   她外表大方聪明漂亮,真实的她自卑敏感又善妒,她对自己总是感到不满意,希望得到更多人的喜欢和关注,所以她才在网上营造许多她实际上没有的光环。她肯定不算好女孩,爱撒谎,爱比较,欺负不如她的女孩,诋毁比她优秀的女孩……但荔嘉她心底深处,无比渴望能做一个闪闪发光的女孩,希望被人喜欢被人肯定。   造成这个原因,是她从小到大,都活在他人的目光里,学会了小心翼翼又见风使舵。她无比羡慕我周边家境和父母疼爱都远远多于她的女孩,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不是她真的本质恶劣,而是她的敏感又好胜……她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焦扬讲了一大堆,絮絮叨叨又丧里丧气。   他把这些讲出来,的确是某种意义的打同情牌,希望白芒看在何荔嘉跟她都是女孩的份上,尽量理解何荔嘉。   这件事之后,他也希望能给何荔嘉一个教训。   鸳鸯火锅咕噜噜沸腾冒气,焦扬的脸被热气熏红了。   白芒慢慢道:“我可以不微博爆料,但她需要跟我和王依萌当面道歉。明天大萌从宁市过来,不管以什么形式,她要好好赔礼道歉。”   前面江川尧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白芒这个要求,已经算是很好商量的态度了。   “好,明天我在‘秋礼’请你们吃饭,我也会带上何荔嘉亲自跟王依萌和你道歉。”焦扬答应了要求。   “行……”白芒看了眼江川尧,直视焦扬,摊手说,“那就这样吧。”   顾言锡朝着白芒举了一个大拇指,凑上脸说:“哎!那明天我也跟你一起吧,我的行为也存在问题,我也有责任。”   江川尧:“你当然有问题,是要跟着去。”   顾言锡:“……”   焦扬先走了,临走的背影笔挺,却有着说不出的难受,看着让人心里堵得慌。   焦扬这个人,因为何荔嘉关系,顾言锡私底下分析过很多次,与其说是一头笨头羊,更像一头自信驴。   那么多年一直被何荔嘉用一根胡萝卜吊着。   作为何荔嘉头号备胎,焦扬未必不清楚何荔嘉是什么女孩,能坚持喜欢何荔嘉那么多年,除了何荔嘉漂亮,更多可能的确像他说的那样,他太了解何荔嘉了。   一个人太了解一个人,就会产生一种变态的情感:他自信掌握了她的灵魂,就以为能掌握她的情感。   简单来说,焦扬很自恋。   何荔嘉的确像他说的,自卑又自傲。   ……   “所以……白芒儿,你和焦扬又是怎么认识上的?”待人离去,顾言锡便促狭地问起她。   白芒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火锅里有没有熟了的肉和菜。   江川尧默不作声地给她夹了一筷竹荪。   竹荪吸饱了辣锅汤汁变得厚实又绵满,被江川尧直接夹到她碗里。白芒饿得大脑混沌,只想当个冷漠的吃饭机器。   结果竹荪吸饱了辣汁,辣气在她口腔横冲直撞,直钻到脑门上方。   眼泪汨汨地流下来。   江川尧冷不丁出声:“都后悔成这样了,还要说什么。”   白芒:……   顾言锡:……   江川尧神色淡淡,又瞧上顾言锡:“难道吃两顿饭的关系也要像你那样,编个暗恋的故事出来?”   “咳……咳咳!”白芒完全被辣气呛了喉,涨红了脸。   -   周六,本来方子欣为了庆祝找到工作请客大萌和白芒,没想到不需要她请客——   何荔嘉和焦扬替她买单。   白芒整理出来的回应文稿凿凿有据,辩论又清晰简洁,何荔嘉不想道歉也必须道歉。   秋礼是开在东南新城综合体商场五楼,一家人均五百的澜市本地餐厅。   大萌也是没想到,她来澜市玩一趟,不仅可以得到何荔嘉送上的礼物,还可以得到何荔嘉的道歉。   大萌本不知道要不要收下礼物,顾言锡在旁怂恿说:“拿着吧,以后见面何小姐看到你背着这个包,一定会对你更加愧疚,也更督促自己的行为。”   大萌悻悻收下礼物,朝着何荔嘉谢了又谢。   她是真的感到很……栓Q啊。   何荔嘉道了歉,将矛头对上和顾言锡:“你又为什么要那么做……”   顾言锡一脸难以启齿又厚颜无耻的样,看着何荔嘉真挚开口:“我是真的喜欢过你——”   “……”   “……”   方子欣和大萌对视一眼,没想到顾言锡也中过“嘉毒”。   何荔嘉面红耳赤说不出话的脸,顾言锡嬉皮笑脸说:“当然,现在不喜欢了。”   方子欣和大萌,一个转过头,一个低下头。   何荔嘉从面红耳赤变成了恼羞成怒。   白芒不指望一件事情就让何荔嘉变了一个人,不管前面何荔嘉把事情说清楚,还是后面的赔礼道歉,她都录音拍了视频下来。   何荔嘉看她:“白芒,还是你厉害!”   白芒收起手机,淡淡回应:“承认。”   “既然没其他要求,你们慢慢吃。”何荔嘉赔了礼道了歉,离开餐厅包厢,焦扬朝着他们点头,追了上去。   今天除了江川尧,都来了。   江川尧不来原因是:看书备考。   -   按照饭桌谈的条件,何荔嘉大部分暖道歉之后,还需要在大群和微博澄清。   下午,何荔嘉发了澄清的微博,解释那天吃饭的女生和焦扬只是校友关系,她为此事造成误会和困扰“芒芒苦海”道歉,希望粉丝不要再打扰“芒芒苦海”。   前面包厢何荔嘉仓皇离开之后,白芒被方子欣质问:“……为什么不爆啊?”   大萌拉住方子欣:“这样很好啊,我喜欢这样的方式。”   “随时留着证据不爆,更能约束一个人的行为。对不对?”她若无其事地回答方子欣。   焦扬的同情牌,没有打动她,也让她理解了何荔嘉。   谁没有过黑暗想法,她也有过。只是最终她选择将黑暗捆绑在黑暗里。她不想彰显她的道德,只是不想发酵黑暗,最后缠绕的肯定不只是何荔嘉一个人。   还有很多参与两人撕逼事件的人。   以及她自己。   这个善良,是江川尧给她的。关于他让顾言锡跟何荔嘉道歉。   他对她说:“如果是以前的我,我可以毫无愧疚做任何事情。现在我想彰显我的道德,因为我想正直地爱你。”   ☆、第七十四章 温柔又深刻   “这玄学真他妈准,天气一冷,我的运气就跟着衰下来——”   顾捷人还没走进宿舍,冷竦竦的声音先推开门进来。   白芒下午没课,图书馆抢不到位子,就在寝室对着电脑琢磨研究编程代码。   这几天她和大萌方子欣在群里玩一块叫海龟汤的情景猜谜游戏,每次三人群都被大量聊天信息覆盖,她琢磨设计一个类似游戏的小程序。现在设计小程序也不复杂,可以按照官方的开发的教程独立开发。   前端设计完毕,后端上传内容编辑。对研发者要求不高,懂代码开发就好。   顾捷一个历史系专业的学生,每天研究的认知判断和价值判断。对白芒每次做难度系数极高又没有意义的事是不理解的。但她也不再感到奇怪,心里反而有点不得不服的钦佩。   因为只要她泼冷水,白芒就真把事情做成了。   白芒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心无旁骛。   宿舍进来之后的顾捷一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十分嫌弃地脱掉脚下的运动鞋。   一边脱鞋一边骂骂咧咧:   “谁能理解,澜大那么多捐款拨款校园道路还有水坑,真不知道这些钱被谁拿走了……那个水坑像脸盆那么大,那么多人都跳过那个水坑,偏偏我一脚踩下去,溅了我一身脏水,白废了我刚换的瑜伽裤!”   顾捷说话之际,外面还稀稀落落地下着雨,瞧着就愁人。   这个天气,要么在宿舍睡懒觉,要么上图书馆凑氛围,校园路上寥寥几波人,斜斜打着伞,经不起风吹雨打的狼狈模样。   “反正这个星期还降温下雨,我的衣服已经支撑不下去。”顾捷穿上拖鞋,走到阳台看了看挂着的衣服,伸手摸了摸又烦躁地折回来。   顾捷一天摸几次衣服了,如果她是一台烘干机就好了。   “还是没干……”顾捷立着长腿,朝着白芒指向自己裤子,“我瑜伽裤都拿出来穿了,还不出太阳,我明天就光着腿去上课了!”   白芒转过头,她看顾捷瑜伽裤搭配卫衣,还挺有范儿的。   “我还有两条练功裤,可以借你。”白芒眨了下眼,由衷好心地为室友解决燃眉之急。   “……”顾捷托着阳台的门框,嘴角斜扯,“谢谢宝贝,你的练功裤可能也很难御寒。”   白芒:“怕冷的话,可以把瑜伽裤穿里面。”   顾捷不再虚伪:“……我这人对个人形象还是有追求的。”   白芒耸肩,那就爱莫能助了。   十月后,温度着实一天比一天冷。   白芒对着电脑持续写了三小时代码,肩上披着从江川尧那边顺来的一张毯子,略微一拢走出露台呼吸新鲜空气。   宿舍在二楼,原本道路两侧密密匝匝的树荫,在这几天几乎疏空了;光秃秃的枝干迎着针扎似的密雨,一副摇摇欲坠枯枝败叶的模样。   白芒披着两米宽的薄毯,乌云压城城欲摧般的天际,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冷空气,压在护栏的双手大大撑开,背影颀长又霸气。   她决定拿点脏衣服到江川尧那边,不能给女友洗衣服的男朋友,都不是尽职的男朋友。   和方子欣一样,江川尧大学城附近也有窝。   ……   东南新城围绕大学城四周,开发了很多高档楼盘,方便澜大为中心辐射的新贵人才。江川尧的住宅和方子欣公寓是两个方向。不是方子欣loft公寓,是一套面积宽敞的住宅房。   从布置来看,不像是租的。   江川尧这里,白芒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基本都是没课的下午。每次过来,基本都是鸠占鹊巢地霸占江川尧客厅的大沙发看动画片。   把年幼没看完的动画片补追回来。   她小时候在外婆家可以看动画片,跟白蕙过日子就比较无聊了江川尧去过她家,她家沙发都没用别说电视机了。那几天也是降温,冷空气袭击澜市,她整个人犯懒,大一这学期的课程她基本自学完毕,闲来无事就打扰江川尧。   她在他这里一待就一个下午。   随着天越来越冷,她裹着毯子坐在沙发,像个粽子包裹似的盘坐沙发。   江川尧这里,原本是没有毯子,第一次过来他见她缩成一团,第二次她来这里,沙发上就多了两条毯子。   一条带到宿舍使用,一条留在他这里。   她看动画片,江川尧在书桌做题。申论白芒是兴趣不大,对政治的理解就是课本上理解,能记能背的程度。   行测她比较喜欢,无聊之际就跟着江川尧一起做题。   江川尧要当检察官这件事,白芒隐隐能感受到,对他而言已经不是富家公子体验人生的某选项,而是他付出努力希望获得的人生馈赠。   云城回来的那天车里,江川尧对她的前半句话:他和她不一样,他没有太多选择。还有后半句话:即使有其他选项,他的理想也是当检察官。   白芒第一次听人谈理想,那个人还是江川尧。   她觉得江川尧跟她说这些,目的是打消她学法,希望她能追逐她最想要做的事。   可他怎么确定,学法不是她喜欢的事。   ……   白芒按了门铃。   今天周五,她除了给江川尧带来一大袋脏衣物,还有一些水果和吃食。   江川尧开了门,人看起来刚冲了澡,头发都是湿漉的。   “刚起床吗?”白芒抬头问。   江川尧弯腰,在她面前放了一双米色拖鞋。白芒换了鞋走进来。   “一边抽烟一边看书,一身的烟味,冲了一个澡。”江川尧跟在她后面,解释一句,“免得让女朋友看到一个邋遢大汉失望离开。”   江川尧用邋遢大汉形容自己,对自己还真一点也不留情。白芒回过头看江川尧,他上身是套头黑色线衫,裤子宽松休闲,一双优越的长腿嚣张又笔挺地立在她视线里。   白芒视线微转——   江川尧书房是开放式,纯黑色写字桌放于客厅沙发的后面,她见江川尧的写字桌上的烟灰缸里,的确都是烟头。   江川尧往回走了两步,到吧台给她倒热水。   她盯着江川尧背影看了两眼,若有所思。   这一周她都在宿舍搞小程序,没怎么见男朋友。江川尧也很忙,看书做题还要操心俱乐部的事,稍微有时间还要回宁市跟詹宇他们碰碰面。   白芒把水果和吃食在写字桌放下。   江川尧倒水的时候,视线扫到她放在玄关的一大袋衣服,模样似乎有点无奈。收回视线,继续一副松懈模样,单手按在吧台,耐心地等着纯净水缓缓流淌下来。   “等会借用你的洗衣机和烘干机。”她开口,口是心非的模样。   江川尧兀自嘴角上扬,想到什么开口说:“我让詹宇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今天刚好寄到,就在卧室。”   什、么!   你、让、詹、宇、给、我、买、衣、服、了?   白芒坐在沙发转过脸。用眼睛和表情几乎重复了江川尧的话?   江川尧走上前,将一杯水递到女友手里,正正经经道:“詹宇以前在女装店当过导购,眼光应该不错。”   跟詹宇没关系……   白芒眼眸还是很震惊江川尧给她买衣服的事,白蕙都很少给她买衣服,从小到大,她大多只穿校服,服饰对她意义是只有蔽体。   高考结束来澜市,她第一次在夜市给自己买了几套衣服,都是摆摊的年轻老板给她搭配好的。去了宁市之后,方玉环和方子欣也给她买过衣服,质感比她之前穿过都好。   大牌衣服,除了贵设计和质地的确很好。   江川尧让詹宇买的衣服,白芒看不出什么品牌,但样式很好。每一套都搭配好,除了衣服还有鞋子,甚至还有长筒袜。   每一件衣服詹宇都打了序号,避免她搭错和穿错。   “詹宇怎么跟老妈子一样……”白芒低声吐槽,胸臆间却冒出咕噜噜冒气泡,一种轻飘又微妙的情绪在心底四处蔓延。   她嘴上说詹宇,心里指的却是江川尧。   江川尧替她将门合上,出去之前,面上带点劣笑:“詹宇说我不是交女朋友,是养女儿。”   “那你可以转告詹宇,我不喜欢有他这个哥哥。”   江川尧点点头:“我会转告他。”   卧室门礼貌的合上。   白芒在江川尧卧室换衣服,一套又一套,每一套都有不同感觉。俏丽的,甜美的,大方的,还有冷酷girl范儿。   江川尧说几套衣服,但每一套好几件,又搭配好几双鞋子,大大小小包装袋和盒子几乎堆在了江川尧卧室里面原本空荡的衣帽间。   他没几套衣服,却给她置办起来,难怪会被詹宇那样说。   成为江川尧女朋友之前,白芒觉得江川尧会是那种挂着男朋友头衔只出一张脸的人,但这段时间交往下来,只出一张脸的人,好像是她……   四套衣服里,白芒最喜欢是一件纯白色卫衣,胸前一个老虎头,詹宇搭配是长裙。白芒觉得不方便,继续穿自己原先的黑色牛仔裤。BIquGe.biz   白芒穿着新衣服出来,江川尧已经把她带来的脏衣服分类放到洗衣机。   江川尧已经给她洗过一次衣服,不仅洗好,还熨烫并折叠好。   所以这次她除了贴身衣物,又厚颜无耻带了两个星期的衣服过来,所以前面她说得那么口是心非,与其借用烘干机和洗衣机,最想借用是男朋友折叠衣服的优秀技能。   -   白芒晃到江川尧的书桌,比起整个清爽的的屋子,江川尧的写字桌是最乱的,堆叠各类专业书籍,还有几套卷子,齐齐铺开。   江川尧不是凌乱的人,她掀开一套卷子,入眼一张夹在书本里的照片。   照片是老照片,一张两女孩的合影。   大约年代久远,照片色彩不够鲜艳,边边也有点泛黄,但照片里两个女孩很吸引眼球,青春靓丽,模样俏丽得非同一般。   两人面容相似身材相似,唯一不一样是气质;以及眉宇细微的区别,其中一个女孩白芒能认出来。   是白蕙。   照片里,两人关系也是可见得好,像是一朵双生花,相互依偎,像姐妹也像情人。   ……   江川尧已经回到客厅,他的短发也几乎干了,整个人清爽又淡然。   外面天暗了,一片乌沉浑沌;周遭又仿佛安静下来,连外面下了好几天的雨都停下来。   风雨收停,里面灯光肆意,氤氲的光线晃晃落入两人眼底。   江川尧眯着眼,细细凝视她,样子沉静,毫不慌乱。他把照片放在桌上,故意遮挡得如此明显,挡住的不是照片,而是她的好奇心。   今天她来,他是有意让她看到这张照片的。   白芒拿起照片,瞧了又瞧,直接问了:“很像白蕙旁边的这个人是谁呀?”   “两人看着像双胞胎。”自顾又说。   江川尧一时没回答她,晃晃悠悠地往落地窗走去,沉默半会,他抬起面庞转向她,目光温柔又深刻;比起不解的她,他眼眸清润得像是被这几日雨水连续浸湿,又有着清雨洗涤之后的明亮感。   好一会他开口说:“一位是我血缘上的母亲。”   “另一位,的确是你的妈妈,白蕙。”   江川尧从不说混淆模糊的话,就如他这个人从没有惝恍迷离。   ☆、第七十五章 温柔又深刻   一个人,可以藏住多少秘密。   一个秘密,又可以藏住多少年?   当年纪逐渐懂事,白芒就知道何谓秘密。   她的妈妈白蕙就是充满秘密的人,云城的人才会偷偷议论她。   但,秘密不代表是真相。   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只是它严实地被锁在盒子里,人们自然对盒子里装了什么充满好奇。   有了秘密就有猜测;恶意或善意,都是猜测者的偏见。   所以单单猜测秘密,不仅没有意义,还会让大脑失去冷静判断。   秘密的产生,就是为了掩饰真相。   所以真相是什么?白芒想知道是这个。   当她在江川尧这里看到这张照片,她无比确定一件事——   江川尧跟她一样。   他也想知道一切。   是,他曾经很想知道一切,不计任何代价调查自己出身,了解被刻意掩盖的真相和过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命运的脉搏……   当真相和过去一点点展开,那个组成出来的事实,他只觉得滑稽可笑。   材料和照片是前天从临阳寄来了,研究完所有过去“凭证”,他都在这个屋里抽烟,闭门不出。看题做卷子都是假的,他几乎整宿整宿地抽烟,他希望自己能冷静下来,偏偏心烦意乱到极点。   这两天的时间,对他而言,似乎回到十年前他被钟灵送进那个住宿学校里时光。他独自一人沉默,孤单,内心被巨大的寂寥和恐慌吞噬。   偏偏人性的强大往往在极致孤单里蜕变。   面对压抑而绝望的事实真相,夜里的他居然还思忖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他有没有真的喜欢上白芒?他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白芒?   爱上一个人总有迹可循,像法律文书上的举证材料,铁证如山。   从什么开始他每次见到白芒,都觉得特别。因为她的特别,那一天所有人和事也都变得特别。   九高打球结束,夜里她坐在他机车后面,他送她回家。她伸手环住他腰身,他身体里的心跳像机车速度一样疯狂加快,他内心深处原本封存冰冷的情感顷刻沸腾,滚烫的血液在他身体裏窜流淌,四肢百骸都为之震颤。   他对她,他对她的情感,是一种离他内心很近,又离他思绪遥远的不确定感。   起于无形,隐于无知。   一份清淡又萦绕的渴望,他居然还无力反抗。   云莱之行她跟他提出一步接触和认识,他都清晰明确感知到她意图,偏偏加快的心跳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他选择接受了这份不确定感。   他想,不管他曾经多孤单,多无望,以后这个世上,他也有了可以牵挂的人。   这个人刚好又是他心驰神往的那个人。   命运还是对他馈赠了一份礼物,结果很快又收回原本准备给予他的慷慨。   那天白芒上楼拿烟,他和白芒母亲白蕙聊了新作品,白蕙深深注视他的脸,目光带着温柔的审视,她对他说:“你长得像你那个父亲,你的气质却很像你的妈妈。”   白蕙说的人自然不会是钟灵,他没有问白蕙他亲生母亲是什么人,是否还活着,什么身份?   他第一个问题就是:“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白蕙,或者说白千希一点不像正常的中年女人,她身上的气质颓废又年轻,给他的感觉她一直活在过去里。她的女儿白芒今年都成年了,她还活在过去了。   他的疑问,白蕙没直接回答他,不痛不痒地说起了她的创作心得。   她说她写破案情节往往直接说出的真相,读者大多会不相信,因为大家都是相信自己判断出来的事实,而不是告知的事实。   真相如何,白蕙给了他线索让他去找。   交换条件是,希望他能打消让白芒学法的念头。   “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妈妈,我对她都没办法负责,更不想她的人生被我牵连。”   “芒儿性情勇敢纯粹,大概觉得学法可以替我澄清过去受到的伤害。伤害都已经造成,澄清的意义是什么?比起公布真相,我更不想她知道,我以前受的伤害。”   “川尧,你也可以到此为此的。一直呆在江家享受你的富贵也是很好的决定,但你不能把白芒带入江家。”   “如果你把白芒带入江家,你要给我一个明确的立场。没有立场的人,最后一定什么都不会拥有。”   “我不跟你讲道理,我是在告知你。”   白蕙有一张冷静的脸,就像她的心一样,冰冷又充满棱角。   “我的立场,我只遵照我的心。”这是他给白蕙的回答。   白蕙笑了,对他说:“那我希望你的心,更敏锐一点。”   然后,他去了一趟临阳,按照白蕙要求的那样去了那家孤儿院。回来之后的这周,他拿到白蕙邮寄给他的材料,关于过往二十二年前他出生的一切。   他拿到的都是复印件,除了白芒刚刚看到的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姐妹,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一个叫白蕙,一个叫乔白。   乔白是他血缘上的生母,就像白蕙和白芒的关系。   -   “我肚子有点饿了。”白芒把照片放回桌上,小心翼翼地问江川尧,“在你说故事之前,可以先给我点吃的吗?”   她声音轻软,听起来又卑微又可怜。   他能听得出来,装的。   江川尧还是走到客厅对面的冰箱,打开冰箱门,视线往里面放了放:冰箱的食物都是一个星期之前的,没有什么新鲜又营养的食物,都是一些填充胃的吃食而已。   他这两天都是随便对付一下。   但有人已经很不好好吃饭了,他再对她敷衍,她只会对自己更敷衍。   “出去吃?”他回过身,征求地问她。   白芒点头,咧嘴自恋说:“穿了新衣服,就是要出门走一走,被更多人看看。”   江川尧轻松地摇了下头,笑她:“你当过年啊。”   白芒眨眼:“难得穿新衣服嘛!”   “那要去人多的地方。”江川尧回她,眼底又流淌出一点温柔,朝她伸出手,“走。”   ……   夜里风大,江川尧出门之前套了一件风衣,他穿上外套,也给她捎上一件外套。   一模一样的卡其色风衣,看得出来是情侣款。   前面试穿衣服的时候,白芒没有看到这件风衣,江川尧是刻意藏了一下吗?   给她惊喜吗?   因为在她来之前,他把这款情侣风衣收了起来。   两人穿着一样的风衣,江川尧高大帅气,白芒神采奕奕。地下室通风口,冷风拂面,江川尧伸手替白芒拢了拢凌乱的刘海。   白芒仰着头,人几乎罩在江川尧的怀抱里。   心底无端冒出一股不清不明的感受。   她今天能适应将江川尧态度上流露出来的那份犹豫,却有些难以难承受江川尧的那份温柔,入心的,像是一把刷子来来回回在她心尖上拂动。   让她略微很不适应,又有点挠痒痒般享受。   难道这就是被爱的感觉吗?   江川尧驱车带她去了一家靠近市中心大厦里的顶级料理火锅店,锅底是鱼胶和老母鸡,环境十分优雅,靠窗的玻璃底下是城市辉煌又绵延的灯火。   西装笔挺的服务员站在一隅提供服务,江川尧谢绝服务员的帮助,全程他给她烫食材。   “不是要带我去人多的店吗?”白芒喝了碗里的汤,“我以为你会带我去垃圾街。”   “等会再去。”江川尧捞了鱼胶到她碗里,“入冬了要滋补,你想吃垃圾食品,现在吃饱肚子等会也可以少吃一点。”   白芒:“……江川尧,你怎么突然那么好了?”   江川尧望着她,淡淡强调:“在我们成为正式男女朋友,我就那么好了。”   想一想,好像是这样。   她还记得,那天她好奇江川尧为什么千里迢迢把顾言锡带过来解释,他对她说的话:我不是彰显我的道德,我只想正直地爱你。   江川尧这个她本以为的坏胚,却给了她正直又温柔的偏爱。   白芒心里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江川尧这样对她。   结束晚餐,乘坐高速电梯下来。   市中心路过一波波的人潮,走马路之际,江川尧不仅牵上她的手,还将她往他的身前圈住。   街上有许多情侣,穿情侣装的也很多。   江川尧风衣袖口略微往上掀,露出分明的手腕;上面佩戴一款男性气息强烈的金色手表。   如果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佩戴金表,一定俗不可耐。   江川尧却将这块金表,戴出了属于他的气质和腔调。   暑假呆在大萌那边,大萌看完小说分享一个心得:当你开始欣赏一个你本以为不会欣赏的人,那就是爱情啊。   爱情就是一种偏爱,一种双标。   以前她觉得,江川尧这样的男人,即使再吸引人,还是不要有任何窥探之心,更不要研究他,如果有机会认识,认识个大概最好。   现在她不仅想认识他,她还只想认识他。   ……   ……   走在街上,江川尧一直牢牢地牵手她。   白芒也任由江川尧牵着她往前走,穿梭人群,路过车流,光和影在她和他身上相互映衬交错,对视面庞斑斓生动。   从热闹街头来到清冷的江边花园。   江川尧轻轻地松开她的手,两人坐在树林里的一处长椅上方,一盏铁艺造型的灯笼罩着她和他。   晦晦涩涩地明灭着。   “你妈妈藏着一些事情。”江川尧开口说。   白芒嗯了声。   白蕙有秘密,她早年就知道,白蕙的秘密在江家,她也知道。   所以云莱之行,她想通过江川尧也进入江家。   她没有猜到的是,白蕙和江川尧亲生母亲居然也认识,还出现在一张合影里。   “她们什么关系啊?”白芒脑袋往后仰,目光放空地看了看深远沉寂的天,然后伸出手放在江川尧的脖颈,像是撸猫一样摸着他。   她随意轻俏,江川尧给她的感受,却从温柔细腻变得疏肃生冷。   “怎么了?很难以启齿吗?”白芒又问。   她嘴上噙着轻松的笑,明明脸蛋素嫩,因为眉眼动人精致,这张简单清淡的底色,熠熠生辉的眸光如同是夜里耀眼的点缀。   她的样子,像朦胧月色下开出异常妖娆的花。   江川尧独独看她,他也是极其好看的人,以至于他不管做什么想什么总显得恰到好处。   不管是他昔日的嚣张,还是眼前的温柔。   略有他的声音,有点不合时宜的肃然,他顺着她的话说:“不是难以启齿,是有点难以接受。”   白芒轻轻撇了下眼,随即又笑了笑,瞧着江川尧:“那你先别说,让我猜一猜。”   “你猜。”他顺从她。   江川尧眼底的那份犹豫已经消失殆尽,他变得像是今晚的夜空,沉寂而遥远。   可能比江川尧更早知道妈妈的秘密,面对真相她总比他更好接受一点。   就算惊讶,也是可以消化的。   “难不成,白蕙跟你血缘上的妈妈是亲姐妹?”白芒一猜就中。她口吻轻飘,样子神色轻松又带点几乎恶劣的调皮感。   难怪,白蕙让她和江川尧要做好避孕,倒有深意了。   说出猜测,她看向江川尧——   江川尧的表情,坐实了她的猜测。   ……   白芒终于也能明白,江川尧为什么无端的温柔和深刻,以及前面的犹豫和现在的坚定。   这又有什么呢?世界都会变得浑噩,她和他为什么要那么分明。   白芒的手就放在江川尧的脖颈,掌心贴在他的动脉感知他的温度,今夜的风也像一双懂得萦绕缠绵的手,如果之前她的心都不曾为他加快跳动。BIquGe.biz   这一刻,她很确定是的。   白芒勾着江川尧的脖颈,轻轻一带,她的嘴已经咬上他的唇。   -   江川尧前面犹豫那么久,她倒要看看,三秒之后他是推开她——   还是加深这个吻。   他让她选择,她也给他做选择。   ☆、第七十六章 温柔又深刻   白芒放在江川尧后颈的手紧紧贴合,直至她腰身下方被江川尧一抬,她整个人来到他的身前。   紧密地贴入江川尧的怀里。   他的一双手,狠狠攥住她的腰身,往上一托,她已经跟他眼对眼,面对面。   双唇轻轻分开。   闪烁情绪的眼眸仍相互勾着,明亮又隐晦,难以消除眼底滋生出来的渴望。   唇间还留着彼此的气息,试探的,消沉的,疯狂的……不可控制迎合了错乱的心跳。挑衅张狂,是灵魂深处迸发的不屑一顾。   头顶乌云罩月。   迎面超高的两幢江边大楼似乎劈开夜空,迎面压来。   看起来咄咄逼人又目空一切。   江川尧的两只手从腰间,一只往上,一只往下,最后他骨节分明又宽阔的一只手,也来到她的后颈。   大手几乎拢住她整个脖颈,用掌心温柔地摩挲着,一下,两下,三下……   他始终没有任何放荡又过分的举动,如同他再次覆上的吻,像他微微阖下的细密眼睫,颤动而克制。   唇齿相触,越陷越深。   身后是一片严密高大的树影绿化,隔绝了外面纷杂无边的人声暧昧。   霓虹分割,大马路上仍然是风驰电掣的景象,冒着猩红的烟头被甩出急促的车流。   她和他身处一片虚虚笼笼里,影子折叠。   一朵树梢高挑着盛开的茶梅,铺满从乌云拨洒下来的月光,仿佛变成了一株妖冶凝结的霜花……   白蕙寄给江川尧的证据材料里,除了那张照片,还有一份白女士和乔女士亲属鉴定报告,两人不仅是同胞姐妹,还是双生姐妹。   今晚是周五,白芒没有回澜大宿舍,留在江川尧这里听他讲一个临阳双生子的故事。   同样的一个故事,经过不同张嘴不同人的描述有了不同的脚本,江川尧的版本是综合信息处理之后的客观版本。   不是很愉快的故事,连底色都是乌沉而压抑。   一个天才自闭少年和视力障碍的女孩在孤儿院成为朋友,一个看不到这个世界,一个感受不清世界;他们都是被抛弃在孤儿院的人,一个出生的三天就在这里,一个是到了快上学年纪才被狠心父亲丢在门口。比起女孩从小长在孤儿院,六岁的男孩被遗弃孤儿院门口已经有了记忆,和对世界的苍白判断。   偏偏这位少年有着极高的智商,还有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但他只活在自己世界,没有朋友也没有渴望。女孩因为视力障碍在孤儿院备受霸凌,她唯一渴望是有朋友可以对她描述这个世界。   他们是怎么在一起,已经不得而知,少年孤单孑然,女孩鸢肩羔膝,两人能成为相互依靠的朋友像是天方夜谭,又顺其自然的如同注定般。   第一个在孤儿院门口发现男孩的人,就是女孩。   女孩的世界并非漆黑一片,而是充满白色的光芒,男孩是第一个出现在她光芒里的人影。   一个比她还寂寥的人影。   女孩比少年大三岁,只是发育迟缓看起来跟男孩差不多大。刚认识的时候,孤儿院组织体检,他们一起量过身高,几乎一样高,体重也差不多。   他们领取到同样大小的衣服。   孤儿院都穿一样的衣服,只有写在衣领里的名字不同。女孩衣服被故意弄脏,她自己看不到,只有在嘲笑里感知她被同伴戏弄了。   冷漠少年和她换了衣服。   孤儿院的孩童仍然嘲弄作弄她,之前只是针对她,后面是针对他们。   直到男孩变成发疯的狗,他们才会消停。   他们都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在那个孤儿院里都本能地保护起对方。   女孩看不到世界,她却有着敏锐的感知能力。   少年感知不清世界,也没有正常的情绪和情感,却唯一感受到了女孩的模样。   时光荏苒,一年又一年,直到他们想一起离开这个孤儿院。   因为只有离开孤儿院他们才可以在一起。   江川尧能清晰讲述这个故事,是所有他上面讲述的情节都从女孩的日记本里取来。女孩学写的是盲文,男孩因为女孩学习了盲文,自然看懂记忆里的内容。   之后这本日记落在白蕙这里,是白蕙翻译出来。   “他们离开孤儿院,就有了我妈和你妈么?”白芒微沉地说出猜测。   铺垫结束,结局已经清晰。   “他们从没有离开过孤儿院,可能离开过一阵子,之后又回来了,男孩发疯杀人被起诉,之后送进精神病院,女孩也被强行带回了孤儿院,之后又送进医院产下一对双胞胎女儿。”   江川尧声线清晰,语调平实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或波澜,可是他每一句表达都像是锤子重重地敲在心上,那个年代那样的感情注定不被包容,甚至理解。   白芒拢着毯子,双腿微微蜷缩,身体枕着厚实柔软沙发垫子。   落地窗外万家灯火消失了一半,这间屋子以外的黑暗席卷了半座城。   结局就是送进了精神病院,女孩也被强行带回了孤儿院么?两个双胞胎女儿像是这个故事新生的产物,也成了故事里不幸结局的延续。   江川尧默默地看向她,眸光明灭不定。   这一刻,白芒觉得故事没那么简单,但江川尧不准备跟她说了,她也不想知道了。她能猜到的就是两个双胞胎女孩被不同家庭领养。   江川尧没继续往下说的事是,这起临阳孤儿院昔日天才自闭少年杀人案至今保留着卷宗,当时一位公益律师为他们辩护,费了很大心思才保全了少年的性命。   保全少年性命的前提是否认两人相爱,少年是完全没有情感的精神病患者。   盲女在法庭亲口否定了两人的相爱,指控少年侵犯了她。   这是留在卷宗里的版本,故事最终是女孩生下双胞胎女儿,人也疯了。   她最后写在日记里是一首十分简单小诗。   【你曾吟唱月光   我曾为太阳悲伤   这生锈的人间,一步一个家   贫瘠的灵魂,一夜飘满白雪……】   “他们在精神病院在一起了吗?”白芒问江川尧。   江川尧摇头,身体也靠在沙发,一张面容被灯光照得十分沉默,好一会轻叹出声:“不知道。”   可能都死了,可能在一起了;也可能一个死了一个继续活着。   谁知道。   没有任何人关心他们,他们出生就被遗弃。   谁在意。   他们的感情本来不可理解,只是两个孤寂可怜的灵魂相互慰藉取暖。   谁关心。   “你确定他们就是我们的外公外婆吗?我是白蕙的女儿,我很清楚,你确定你是乔女士的儿子吗?”   白芒侧过头,直视着江川尧。   江川尧不堪在意地扯了下嘴,他伸手拉上她的手,问她:“如果明确了,你能接受这样吗?”白蕙给他的材料非常完整,包括乔白生下他的出生证明,出生年月甚至胎记。   他小时候在医院留下过脐带血,都有清晰记录。   只是关于他的出身,他暂时还没办法跟白芒陈述。   不仅黑暗不光彩,还乏善可陈。   无非是政客和孤女的一场买卖交易,他的出生就是一个交易。   就像他的成长,同样充满交易色彩。   姜啸信和江家的交易,他存在对江家至关重要,但也仅此而已。   江川尧面上有一份冷静的哀伤,导致他看向白芒的目光更加温柔迷恋,直到他的手,被她握住了。   握住,又松开。   白芒从沙发站起来,她穿着袜子贴着地砖站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几乎清晰映着她的倒影。   她看不清自己的脸,却无比明确内心冒起的情绪。   “是接受我和你的关系?还是接受你跟我说的一切?”她问他,歪着脑袋,样子迷惑又清醒。   “都有。”江川尧双手相握,视线靠近她一点,“所以要想清楚。”   但。   有些问题,不是想得越清楚越有答案。   前面听江川尧陈述孤儿院的故事,她心里的确有点发沉,遗憾,难过……   她和江川尧不是故事里的人,她和他也都不是那个故事的延续。   她和他都是独立的个体。   她和他面对的世界和信仰也跟故事里的他们不一样了。M.biQuge.biZ   “白蕙很小的时候就说,我是一个种子,黑暗里发芽。但我现在不是种子了,我已经成长小树,我不再需要活在黑暗发芽,我需要光,我还可以从小树长成大树。”   “我们都需要光,而不是黑暗。”   “江川尧,如果你不能接受,不能面对你的世界。那你来我的世界吧。”白芒亭亭玉立在江川尧面前,她面上带着清澈的笑,话语坚定眼神明净。   她还跟他伸出手。   呵。   江川尧终于露出这两天最愉快的笑容,清浅的,畅快的,他以为白芒会跟他一起深陷旋涡的逼迫里,结果她没有慌乱也没有忧伤,还朝他伸出手。   ……   凌晨两点,白芒在江川尧怀里打了瞌睡,两人盖同一床毯子。江川尧起身抱她上床的时候,白芒好像有感知,只是琢磨要不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生物钟让她在六点醒来一次,想到周六又多睡了一会。   八点,江川尧下楼买了早点,又煎了鸡蛋和火腿。   白芒简单洗漱,对着脸盆清水对视自己的脸,眉眼清晰眸光清亮,她看着十分正常,一点也不像一个变态。   ……如果勇气也讲究时间点,的确夜里的她比白天更有勇气。   -   白芒吃早点的时候,用馒头和煎蛋火腿做了一个简单中式三明治,一副不好好吃早饭的样子。   江川尧见有人小动作这般多,开口说:“等吃了早饭,一起去图书馆看书。”   白芒从小到大没什么亲戚,她原本觉得自己只有一个外婆一个妈妈,去了宁市又有了亲爹和后妈一帮人。   高考之后,老天可能觉得她生活太过清净,就开始给她派送亲戚。   大概一下派送太多,派送过程中,就出了差池。   江川尧这个差错。   “江江……”白芒出声叫江川尧。   没有被理会。   “阿尧?”白芒又叫了一声,改了称呼。   江川尧仍不理会她,低头吃食,神色冷淡而沉默。昨晚她和他之间的那个吻,只是停留在昨晚的温柔和冲动。   “表哥……”白芒拿出杀手锏。   江川尧瞬间抬起头,丢她一句:“别闹。”   白芒原本还厚颜无耻,见江川尧这个反应,面颊无端也有点发热,顿了顿说:“反正,事情是你跟我说的,在没有证实之前,我对这件事永远保留置疑。”   江川尧:“知道。”   白芒大脑冒出一个滑稽问题,眼睛微眯,发问江川尧:“表妹和女朋友,哪个重要?”   江川尧垂眼,没看她,波澜不兴的样儿:“都不重要。”   白芒:“嗯?”   “身份都不重要。”江川尧抬直视线,“只有人重要。”   ……噢。   即使反应不同,他和她骨子对待这件事的本质是同类人,难不成真是基因导致?   白芒轻轻握着手上的“三明治”,犹豫从哪一边下口。   一道门铃声从玄关处传来。   江川尧望了眼门口。   门铃声再次响起。   虽然大清早有人上门按门铃很奇怪,但江川尧微变的神色更奇怪。她还想问会是谁,江川尧已经开始安排她。   “白芒,你去一下房间。”他对她说,“我跟上门的人,说几句话。”   ☆、第七十七章 千鸟飞来   白芒离开餐桌,同时带上自己的早餐。   迅速且麻利。   昨晚睡觉蹭掉了袜子,现在两只脚光秃秃的趿拉着大拖鞋,像是逃难现场。   卧室门合上。   她手里还拿着“三明治”和酸奶,目光再次打量一眼江川尧的房间:全色灰色系,面面角角都规整而干净,只有大床微微凌乱,一床大被子几乎被踢到了床尾。   ……无疑是她一人的杰作。   昨晚江川尧将她抱上床,他睡了客厅。   白芒在猜测外面突然到访的人会是谁,从江川尧前面的反应来看,他肯定知道是谁。   外面江川尧打开门,身子潇洒地往门框一靠,抱胸扫了眼外面的人。   身上的气质和早饭的样子,已浑然不同。   站在外面是一个身穿毛衫搭着衬衫,还系着领带的中年男人,一身文气又儒雅的气质。他是江鹤鸣的秘书,姓吕,作为常年替江鹤鸣办事的人,吕秘书办事风格一丝不苟,身上却没有任何酒欲之气。   这几年,吕秘书一直替江鹤鸣跟他保持父子关系,曾经还掌握他的财政大权。他的衣食住行,车辆手表都是吕秘书帮他采购。   江川尧径直回到客厅沙发,吕秘书跟在他后面,手上提着一个公文包。没有任何废话,吕秘书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把车钥匙,一个礼物盒子。   江川尧弯腰拿过茶几上的黑丝绒包装的盒子,咔嚓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奢侈情侣手表。茶几上的车钥匙,上面刻着B字。   车子的品牌和款式,他三个月前发给吕秘书。   那么难订的车,三个月就搞定,如此快速漂洋过来停在了他的地下停车库,肯定不是正常途径采购。手表倒不是六个月前就定好,而是上个星期吕秘书得知他有了女朋友,他让吕秘书帮忙选购一份正式礼物,没想到也那么快就替他选好,今天和车子一起送在了他面前。   江鹤鸣对他有求必应,吕秘书是一个完美执行的人。   对比规整又儒雅的吕秘书,江川尧一副慵懒到刚从床上醒来的样子,他回到沙发坐下来,身上骨头像是撒架般,双手大大地伸展在沙发后面的靠垫上,做个随意的支撑。   “这次江鹤鸣怎么那么爽快……真是让人意外啊。”嘴角轻轻掀开,修长分明的手,一只手单单托着脑袋,另一只手把玩着名表盒子。   他拿出其中的男表,机械声音运转的响声清脆而动听,规律性感的咔咔声,像是时间在空气里一点点真实划拨走动。   这就是顶级奢侈手表的魅力,难怪那么多收藏家富贵二代们为它竞价购买。   江川尧随意地摊了摊手,扫了眼对面的吕秘书,自顾把手表放在耳畔倾听了两秒,然后又将手表拿到眼前,仔细打量一圈又一圈,目光带点玩味地欣赏着。   此时此刻,他的样子姿态还是细微的表情都像极一个贪欲物质享乐的公子哥。   “没事的话,可以走了。”江川尧冷漠抬起眼,下逐客令。   “还有一个事,可能要麻烦江公子。”吕秘书噙着淡淡的笑容,人站在茶几旁没有离开,手又探进公文包。   还有?   江川尧双腿交叠,把手表丢回盒里,面上笑容乖张。   啪嗒一声,上百万的手表,像是垃圾一样,被他丢回茶几上。   “说吧。”江川尧看向吕秘书。   吕秘书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门票,然后弯腰恭敬地把门票放在茶几上。   江川尧往茶几上扫了一眼,是两张音乐舞台剧的门票。   “这是江董让我订的门票,就在今天晚上八点。”吕秘书语气是刻板的转达,“江董说,可以约林家的小姐一起欣赏。”   “哪位林小姐?”   吕秘书:“宁市林局女儿,林笙。”   江川尧冷冷抬起眸,随即从嘴里丢出一句:“江鹤鸣怎么变得跟钟灵一样搞笑了,也热衷这些事情了。”   吕秘书微微颔首:“江董也是用心良苦。”   江川尧吊儿郎当地笑了,人从沙发站起来,单手抄着口袋,往前面走了两步,懒倦又无所谓的站姿。   “可以啊,江董的命令我一定执行。”江川尧弯下腰从茶几捡起门票,嘴唇轻轻翘着,“我一定会跟林小姐看舞台剧。”   顿了顿,“不过我没有那位林小姐的联系方式,麻烦吕秘书帮我约一下。”   说完,门票已经收进了口袋里。   江川尧朝吕秘书做了一个自便离去的手势,吕秘书朝他点了点头:“行,我帮江公子约林小姐。”   吕秘书离开,视线微微扫了眼整个屋子,目光在卧室的门停顿片刻,然后遮掩地看向沙发上的主人:“江公子,如果你再缺什么,即使跟我说。”   “放心吧,我一定会的。”江川尧最后扬起来笑容,嚣张又明亮。步子晃悠悠地走在餐桌上,餐盘里还放着一个没有拨开的白煮蛋。???.BIQUGE.biz   江川尧将它丢到了吕秘书手里。   好心道:“那么早过来,还没吃早饭吧,路上吃吧。”   吕秘书:“……”   江川尧:“不送。”   吕秘书走了。   客厅的门被克制而礼貌地关上。   卧室的门,又被随意地推开——   白芒微微歪斜地靠在门框,一副委屈又伤心的样子瞧着站立在餐桌上的江川尧,口吻十分惆怅又自我打击地说:“果然……这世间最会辜负人的男人,就是表哥了。”   江川尧:……   许久,他盯了眼她赤裸站在大理石上的脚,“把袜子穿上。”   白芒耸耸肩。   她身上还穿着江川尧的短T当睡衣,针织全棉款,裤子也是江川尧的运动短裤。她临时寄宿他这里,很多东西都借用了他。   仅仅一晚,她身上全是他的气息。   ……   人只要不怕混沌里的光,才会对混沌欣然接受。   白芒不追究江川尧为什么对她,对江家派来的人是两个样子。前面她在房间里,隔音再好,也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对话。   江川尧的语气和话语,都透着一种消沉的挑衅。   如同他答应跟林笙赴约这件事。   白芒也不问,把门一关,脱了身上的“睡衣”换回昨晚的新衣,又捎上风衣外套,准备走了。   临走前,江川尧握住门把,用眼神挽留她等等。   然后他把其中一张门票递到她手里,眸光清润地邀请她:“晚上八点,有时间一起看一场舞台剧吗?”   白芒没回答有没有兴趣,瞧了瞧江川尧,还是伸手接过了门票。   -   早饭的时候,江川尧答应白天陪她一起去图书馆,他也做到了,随便收拾了两套卷子,跟她一起回了澜大。   周六澜大图书比较空,她和江川尧分开坐,互不打扰。   笔尖忽地在纸上停下来。   白芒抬起头,刚好直视江川尧的背对她而坐的身影。   他上身单是一件铁灰色毛衣,跟她同款的卡其风衣挂在椅背上方。   为什么他明明不想赴约林笙,又要那位秘书帮将林笙约出来……江川尧看似逆反又服从江家的安排,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江川尧住宅下方的地下室,上车的时候,她看到江川尧那辆黑色SUV旁边,停上了一辆极其名贵的跑车。   一个笨蛋帅哥撞入她的视线。   秦采臣摇摇摆摆地出现在图书馆,外面天气萧索,秦采臣手上还提着两杯奶茶。他在她对面坐下来,其中一杯放在她对面。   “请你的。”   “谢谢。”白芒伸手触碰了一下奶茶,表达谢意之后,不影响她又无情协商出声,“你能不能往边上坐一坐,影响我看帅哥了。”   秦采臣表情那个怄,环视一圈:“哪儿有帅哥!我不就是吗!”   帅哥和美人一样,经不起对比。这个图书馆如果没有江川尧,秦采凭的确有几分帅气,但江川尧在这里,凭着一个端坐的背影,已秒杀了秦同学。   就在这时,坐在前方的江川尧像是有感应般,转过头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秦采臣自然也看到江川尧,假装没看到,撑着手朝她这里倾过来,咬牙切齿低声说:“你死心吧,江川尧已经有女朋友了!”   白芒眨眼疑惑问:“那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   秦采臣肆无忌惮地扯话:“江川尧的女朋友不用想,肯定是顶级的白富美喽。”   白芒指着自己,问秦采臣:“你看我白吗?”   秦采臣:“白。”   “美吗?”   “美……”   就算白芒神色得意又自然,秦同学还是实话实说,“白富美”里的白和美,白芒都完美符合,唯有富……   抱歉了。   没想到白芒厚颜无耻,乐观说:“富嘛,我毕业了应该能赚不少钱。”   “难不成,江川尧的绯闻女友是你?”秦采臣吊着口气问,故作不屑。   白芒挑了一下眉头,好脾气道:“难道我不配吗?”   就在这时,江川尧人出现在他们这一桌,他看秦采臣的视线就像什么粘人的苍蝇,但也没有驱赶,他视线的重点只有白芒。   江川尧微微弯下腰,英俊无比的脸近距离面朝白芒,几乎到了贴近一点,眼睛上方的睫毛都要开始打架了。然后他用商量请求的口吻对白芒说:“詹宇他们来澜市比赛,我等会要去见一见他们,我先走了。”   白芒缓缓地冒出一个哦音。   原本秦采臣看她的目光有点不确定,现在看看她,又看看江川尧,再次看到白芒旁边椅子挂着的风衣,以及江川尧还搁在前面坐过椅子上的风衣。   同个颜色同个款式。   江川尧视线又温柔地在白芒面上一顿,交代说:“晚上我联系你,这场舞台剧好像有比较多的明星,穿漂亮一点。”   说完,江川尧离去,临走前眼神往秦采臣这里一带。   全程他没有说一个有失风度的话,却让秦采臣整个屁股都坐不住,从心底冒出针扎似的感受。   江川尧离开,临走前他回到桌前收拾书本试卷,然后穿上那件跟白芒一模一样的风衣。   径直离开了图书馆。   如果前面只是心里怄,秦采臣此时此刻只能认命瞅着白芒。   白芒朝秦采臣扯出一个亲和力极强的笑容:“谢谢你前面对我的认可。”   他认可她什么了?   当然是前面那句话喽。   江川尧的女朋友自然是顶级白富美……难道不是对她的褒奖吗?   秦采臣:……   这世上,总有人恋爱也随时有人分手。   何荔嘉在微博分手了,@焦扬并说:“分手不是结束,谢谢那个陪伴我青春成长的男孩。”   白芒是刷白千希微博,才刷到何荔嘉的微博。经过上次的粉丝风波,何荔嘉的每一条微博总会被系统自动推荐给她。   白千希的微博内容都是关于工作内容,如同她今天转发的新电影上映宣传微博,但已经上了热搜。   “《黑色风筝》已经敲定12月24已经正式跟大家见面,期待你们反馈。”   平实的叙述方式,就是白千希的风格。   但白千希微博人气很高,她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推理小说作家,同时她还是编剧和译者。外界传言白千希的报酬极其高,已经是天价。   除了获得高价稿费,白千希还入股投资了好几部百亿票房电影。   林直在又红又专群里转发了白千希的微博。   “12月24,一定支持我的女神。”   白芒:……   沉寂很久的林直在群里说话,林笙也冒泡了,她丢了一个表情包到群里,并问群里的伙伴:“有人看过《千鸟》的舞台剧吗?好像也是白老师的作品。”   林直:“你有票吗?@林笙,请我啊!”   林笙回绝林直:“恐怕不行,我也是别人请我。”   林直又在群里开始吹捧白千希作品,仿佛夸赞白千希的作品可以给他的品位和审美增加一份光彩。   她的死对头林直居然是白千希粉丝,也是十分搞笑了。   白芒泼冷水在群里冒出一句:“白千希的好几本小说,都存在漏洞。”   林直损她:“白芒,你和我的女神倒有一个相似的地方,都姓白。”   白芒也不客气:“那你改了跟我姓啊,儿子!”   ☆、第七十八章 千鸟飞来   下午,白芒回宿舍把“海龟汤”的小程序做好,她需要上后台编辑题库。   白芒输入了三个简单海龟汤类型的题目。   第一题:花,为什么好笑?   第二题:一个gay去纹身,屁股蛋上纹了“发财”两字,为什么?   第三题:一个男人回到家,看到伴侣死在家里,旁边还有一个婴儿?猜测因果。   顾捷看着她输入的题目。   顾捷:“第一个它是笑(校)花?”   白芒:“不对。因为花有梗。”   顾捷撇了一下嘴:“这不是以前的脑筋急转弯么?”   第二个,顾捷很快猜到,自信地报出答案:“因为恭(攻)喜发财。”   果然在这个领域,顾捷的天赋型比较强。白芒做了一个答对了手势。   顾捷眼睛往前瞪,看第三题。   第三个问题带点推理概念,顾捷猜了几次也没猜到,摆着一辆臭脸表示作罢,然后将一只手撑在书桌,微微俯身侧过脸,神色探究地对准白芒的脸,目光审视:“昨晚夜不归宿,去哪儿了?”   白芒将椅子往后一拉,坐正,迎面回视顾捷,笑容清爽:“你猜?”   顾捷双手抱胸,不愿跟她互动了。   白芒把这题改成海龟汤类型,笑问顾捷:“为什么白芒突然自己失踪了?”   顾捷的臭脸裂了裂,嘴巴一抿,一点不愿意配合。   白芒自顾报出答案:“因为茫然自失。”   白芒扬着笑脸继续:“为什么顾捷看起来不爽的样子?”   “……!”   “因为顾虑重重!”   顾捷真想把白芒打一顿,只是有人根本肆无忌惮,像个贪笑的孩子,朝着她眉眼弯弯。明明双商优秀,颜正人靓,偏偏喜欢做一些“降智”行为。   “有那么好笑吗?”顾捷问。   “嗯……好笑。”白芒点头,嘴角是收敛不住的欢愉。   可能顾捷无法理解她,但她上了大学之后,最大区别就是比以前爱笑了。她的灵魂仿佛得到了解封,笑点也被激活了。   手机铃声响起,方子欣打来的。   白芒不急不慢地接听,然方子欣略着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白芒,你现在有空吗?”   “有。”   “我的笔记本电脑忘在公寓,上面有一个重要稿子,我没在手机备份,晚上我们老大回来还要加班开会……”   白芒看了眼电脑显示时间,现在已经五点多。   江川尧定了时间晚上六点过来接她。   “你把单位地址发我。”   方子欣在电话里对她千谢万谢:“……芒儿你真好!”   “等会见!”   白芒拎起包起身,身后顾捷问她:“你还要出门?你晚上不是还要看舞台剧吗?穿那么随意……”   “今晚给我留门——”   宿舍门已经关上。   -   方子欣孑然一人在华艺大厦东南门等着。   暮霭淡淡。方子欣身影像是一只张望的呆头鹅,实习之后,方子欣少了一份富二代乖戾气息,多了一份萎缩的社畜气质,除了手上拎着的包包。   是极其难定的限量版。   白芒到了之后,时间刚好是六点多了一刻。   她已给江川尧发了消息,不需要来澜大接她。   白芒和方子欣都还没吃饭。   方子欣请她在附近的一家烧鹅店吃广式烧鸭饭,坐在对面,方子欣对她长吁短叹,一脸难受的样儿。   白芒:“怎么了。”心里多少猜到,一定是实习不顺,工作没想象容易做。   方子欣陈述事情原委,她觉得自己要被华艺扫地出门了。   上头领导一点也不安排事情给她做,她每天就坐在办公桌前当一尊佛,即使她主动给他人端茶送水,大家也都不愿意麻烦她。   “晚上的作品围读会我也是主动要求的,不然根本没有我参与的份。”   “也是你告诉我,不要放弃。所以我特意写了一个小说读后感,本来我们部门老大下周才能回来,我还想好好打磨一下稿子,没想到那么快他今天回来要求加班,只能用这篇稿子随便说说了。”   方子欣摊手,扒饭的时候,还打开笔记本审查稿子。“芒,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措辞问题。”方子欣将电脑屏幕一转。   白芒噢了声,看了看方子欣赶出来的稿子,结果标题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   “探讨白千希的《千鸟》结局寓意……”白芒低声读出了方子欣文档里的标题。   方子欣嘿嘿笑了两声,带点轻率的自得:“头一次感谢林直,昨晚在群里吹捧白千希,给了我灵感。”   白芒看方子欣稿子,方子欣倒是会捡便宜,林直和林笙这对姐弟在群里对《千鸟》这个作品各抒己见地探讨,方子欣全部捡来用,都写在她的读后感里。   “你有没有看过《千鸟》?”白芒问方子欣。   方子欣摇头,那个理直气壮:“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看书的。”   方子欣不是大萌,是一个看书狂魔,方子欣唯一看的课外读物就是漫画,结果方玉环还千方百计把方子欣塞进出版社。   白芒已经替方子欣修改这篇读后感,幸好是白千希《千鸟》读后感,修改起来轻松省力。   方子欣眼皮耷拉:“芒儿,我是不是很菜啊?”   “嗯。”白芒点头,白葱的十指在笔记本键盘快速敲打,轻轻脆脆。   方子欣一脸丧气,说起走心话:“以前我总嫌弃贵妃行为粗俗,现在想如果能一直当个暴发户二代也是很好的。”   白芒抬头,肯定方玉环说:“你妈一点也不粗俗,她是一个很积极很智慧的女人。”   方子欣心虚地撇嘴,顿了下,“你妈呢,你一直说你妈没工作,她是一个什么样,怎么生出女儿那么优秀。”   白芒短促地笑了下,口吻清淡:“我妈是仙女。”   方子欣:“那我妈是如来。”   “现在老丁也不在,咱们要不索性撮合一下,让你妈跟我妈见个面,我们一起吃个饭呗。”方子欣出了一个主意说。   “你想啊,你妈不食人间烟火,我妈呢一身烟火,如果两人能综合一下不是挺好?”方子欣越说越上头。   “……”   白芒眼睛微眯,注意力停顿在文档里某一行。   方子欣嘴角扯笑,继续开玩笑:“反正现在你妈一个人,我妈基本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们两家人拢着一起过得了,反正老丁在里面无忧无虑地吃着公家饭。”   白芒:“……”   好一会,“方子欣,你真有主意啊。”   方子欣嘬嘬嘴,连忙解释:“我开玩笑的。”   “不,你这个安排很好。”白芒眨眼,目光冒出一点坚定的光,“咱们真的努力撮合一下?”   方子欣:“……”认真的吗?   白芒确定自己很认真,如果白蕙愿意跟方玉环生活,以方玉环那种极强的感染能力,说不定白蕙的病就能慢慢变好。   “我帮你修改稿子,你和你妈提一提这个事。”白芒提出交换条件。   “如果能成。你以后的开会读后感,我都可以帮你写。”白芒又加注了条件。   方子欣:“……我考虑一下。”   白芒朝方子欣感激地笑着,足够真诚,面上笑容十分明亮。   可是……   方子欣惭愧低下头,有点不敢对视白芒,主要除了心虚还有点微妙的尴尬。前面她说让两家生活一起,纯粹是口嗨。   口嗨是口嗨,实情是实情。   实情不是两个女人不能生活在一起,而是现在她家今非昔比啊!   都快破产了怎么再养一个人!   以前她家别说养一个白芒,十个白芒都没问题。   现在家里的情况,哪敢轻易答应多养一个人啊……   方子欣向来爱面子,对一个爱面子的人,穷是最难以启齿的纠结和为难。方玉环已经以她工作之由限制了她的生活费,除了最初给她五千块职场购衣费,后面就不再给她钱了。出版社又不是高薪行业,这个月她实习工资发到手满打满算都不够支付公寓房租的。   所以她现在只能在这个破地方请客白芒。   真不是她抠。   丢人。   闹心。   “如果上面还不够我的诚意,我愿意把我的私房钱,给你一半。”白芒轻轻启唇,佯装不经意说。   啊。   方子欣眼睛一眨,最不经意的话最入心。   她入心了。   “好了,我不为难你,我已经很打扰你们家了……我也不能过分要求还拖家带口想把家乡的妈妈捎过来。”白芒声音突然低落下去,清亮的音质也掩盖不了语气的颓软。   幽幽的,白芒吸了一口鼻子,声音又多了一点鼻音。   “我现在一个人在大城市读书,享受便利又光鲜的大学生活,我妈一个人在山里的房子住着,有时候家里没煤气了,还需要用砍柴做饭。她性格也不擅长交集,在老家没有一个朋友,遇到事也没有人会帮她……只要这样一想,我心里就很难过,非常过意不去。”   方子欣震惊了……   原来白芒以前过的是这样的生活啊,难怪她如此珍惜食物,那么宝贝她那堆破铜废铁,一切都有逻辑了。   这年头,还有几个人住山上的!   方子欣拉上白芒手,又从社畜变回义气十足大姐大的样子:“芒儿,我们是一家人,咱们一起想办法,争取早日让你妈跟我妈一起生活,过上好日子。”   额……这话说起来怎么怪怪的。   白芒抬眸,真诚道谢:“谢谢你,欣子。”   方子欣实际说:“实在不行,以后我们再给你妈找个工作。”   白芒点头,神情凝重,叹了一口气:“……希望她能找到工作吧。”   方子欣默默扒饭……不敢接茬了。   一个生活在山里的低能女人,谁能保证在城市找得到工作啊。   -   《千鸟》舞台剧八点开场,八点半,江川尧还立在大剧院的检票口。   他身材高大,又一个人,吸引着检票口的工作人员频频注意,时不时朝他看上一眼。   到底是什么女朋友……男朋友这般帅还迟到啊。   澜市新的大剧院位于澜市白江江北入海的一个湾头,是白江区五年建造最漂亮的建筑,通体洁白造型像是一枚海平面徐徐冒现的贝壳,显目地占据了半个白江湾。   巨大白贝壳亮着璀璨通透的光,江川大剧院的进口处,一半光亮一半阴影地打在他身上,夜风轻浮吹动他的风衣,过了集体进场的热闹,独自一人显得有点单调。   他不太习惯等人,但心里有所期待的感受,也不错。   白芒在手机里跟他解释:“你先进去吧,我赶过来需要一个小时。”   “慢慢来,别着急。”他叮嘱。   又了十几分钟,江川尧走到路口抽烟,一道靓丽身影如同光芒拨开人群,缓缓朝他走来。   他掐了烟。   白芒漾着笑脸,上前抱住男朋友:“对不起……堵车了。”   江川尧单手回抱女友。   “林笙呢?”她故意奚落地问。   “她已经进去了。”   “她一个人?”   “你猜?”   “我猜她一定也带了她的男朋友。”   “你怎么知道?”   江川尧的手从她腰部落下,牵上女朋友的手,十根手指紧密“相拥”。   白芒笑盈盈地仰着面,一张笑颜全部融进光影里,乌浓的睫毛上挂着细碎的光芒,“因为我的男人,一定不会让我为难。”   不过林笙有男朋友这个事,她很早就知道了。   江川尧带着她往大剧院走去,半晌,他十足嚣张地冒出一句:“小孩别说大话。我还不是你男人。”   ☆、第七十九章 千鸟飞来   白芒和林笙在大剧院见面了。   此外,她还见到了林笙的男朋友,坐在她旁边戴着眼镜的平头男孩。   外形一般,但气质不错,沉稳内敛,抬头点头之间,不卑不亢。笑容点到为止,目光绝不会在她和江川尧身上多留。   倒是一个很衬林笙的男生。   关于林笙有男朋友这件事,白芒是在云莱之行跟林笙共泡温泉知晓的。   林笙的手机和她的手机放在一块,男朋友短信进来,林笙伸出手从温泉池边拿起来,目光却特意在她这里短暂停留片刻。   紧张、敏锐,复杂微妙,眼里还带点希望被理解的渴望。   那天温泉池林笙提早回去,两人简单地说了两句话。她告诉林笙,她和江川尧暂时是朋友关系,林笙看她的目光很像丁明薇——   不是何荔嘉那种小女生的愤懑不服气,而是一种淡淡的“她可以理解但这个世界不理解”的高处看人,与此同时林笙和丁明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丁明薇顺从,林笙逆反。   就算这个世界不理解又如何,她不需要。   ……   还要林笙真的喜欢红色,今天又是一件红色高领毛衣,底下是黑色通勤裤,头发光洁地束在脑后,额角明显。   林笙长得十分很硬气,不是英气,的的确确的硬气;对比林直装逼犯的妈宝样儿,林家能长出林笙这样的女儿,出乎意料又因果注定。   四人坐在大剧院的二楼包间座,双双观看以白千希早期作品《千鸟》改编的舞台剧。   千鸟的故事很复杂,一个蛰伏多年的复仇故事,人物千丝万缕搞不清楚的感情线,以至于每个人对结局理解不同。   除了相对松弛的江川尧,白芒和林笙及她男朋友都看得十分投入,尤其白芒几乎目不转睛,直至主演们上台齐齐谢幕。   大剧院齐齐鼓掌。   “白老师的作品底子真好,幸好改编之后,还保留了精妙的情节逻辑。”林笙夸赞说,漾着笑容看对面,“白芒,你看得比我还认真,是不是也很喜欢白老师的作品?”   白芒:……   “我不喜欢。”她明确回答林笙。   理由是:“太阴郁了。”   林笙略有遗憾,解释说:“或许那就是真相。”   白芒:“真相是对世界的理解,每个人理解不一样。”   林笙点了一下头,尊重她的看法。   白芒不喜欢白千希的作品,却比他们任何一个都看得投入,林笙对白芒的理解是一个学习能力强的人,自然十分专注。   观众席开始散场,人群却往舞台方向排队,找主演们合影。   他们四个,对合影的事都不感兴趣。   -   白芒和林笙一块来到洗手间,大剧院的卫生间四处都贴着光可鉴人的玻璃,像是进了哈哈镜里,四面八方地折射彼此的人影。   林笙洗好手,站在她面前,面上神色客气而带点请求。   白芒多少猜到林笙想请求她什么。   “我家人不会同意我和他交往的,还请你帮我隐瞒。方子欣也不要跟她多提,我不是不信任你们,只是任何秘密都经不起传播。”林笙语气平直,即使恳切,多少带着一点死板。   察觉说话方式太正经,林笙开起玩笑——   “当然林直也不能知道,我弟弟根本心智未开。”   白芒扯了一下嘴。   点头。   没说任何保证的话,纯然干净的一双眼,却给了林笙极大的信任感。   林笙为什么要白芒替她保密,因为她无比清楚自己的家庭每个人,尤其了解丁明薇的做事方式。   她的男朋友是她本科同学,也姓林,兴城人,家境十分普通,父母已经离世,上大学之前一直跟着姑姑家生活。   何况她母亲现在攀上了林家,父亲林春生又升了级别。   即使她没办法嫁入江家,家人一定也会安排宁市的权贵家庭跟她相亲认识。   男朋友这样的条件,林笙很清楚,她全家都不会同意。所以她和林默交往了三年,家里人一点也不知道。   林笙自认为自己不是恋爱脑,她选林默,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想要过什么样生活。她和林默都是可以完全脱离家庭在澜市生活打拼的人。   她选择林默,欣赏多于迷恋,对以后思考盖过一时的冲动。   林默工作努力踏实,身上有着林笙在那些二代身上没看到的务实感。去年林默进了全国最顶级的律所,业绩完成得漂亮又出众。林默没有优越家底支撑,也靠自己完成人生的逆袭。   她欣赏林默,最欣赏林默的地方,还有就是他对自己人生稳健的操控感。   但母亲丁明薇不一样,她自己攀上权贵,便认为她的女儿能加入更顶级的家庭。这些年林笙为了隐瞒恋情,十分配合丁明薇。但林笙心里很清楚,丁明薇渴望的那类家庭,根本不适合她。   不是她完全不爱慕虚荣,不想要高嫁,过更好的生活,而是她的性情和理想均不合适。性情上,她渴望在另一半那边获得绝对的掌控感;理想上,她要的从来不是当成为附和男人的黄鹂鸟,她要成为雄鹰,翱翔自己的一方天空。   她几乎见证丁明薇的后半生,机关算尽也只成为林家的附庸,没一天过得畅快。   这世间,总是万事难两全。   识得本心,才能做好选择。   当然,林笙一直以来都知道,江川尧未必传言的那般轻狂无赖。   同样,江川尧在他那样的家庭突出重围,比一般男生还值得欣赏肯定。   但——   林笙十分清楚的地方是,江川尧这座山过于高峻陡峭,如果高山不主动朝她弯腰,她是无论如何都攀不上他的山峰。   即使江川尧真的接受了她,她又岂会放弃做自己的雄鹰,她要的是恣意在山峰上空高傲盘旋。   如果没办法做到,绝不会丢了骄傲。   江川尧今天让江家的秘书约她,她就知道江川尧的想法。   她无法征服江川尧,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替江川尧做个幌子。   她不像何荔嘉那般无脑自信,她没有持靓行凶的颜值,但她的灵魂锐利而高贵,从不为可望而不可即的男人折腰。   她也从不无脑地想着征服男人,她要的是击败男人。   她的原生家庭体面优越,却极度重男轻女,她能在林家获得一席之地,不是因为她是长女,而是她一直保持跟林直竞争力。   她只有全方面赢了林直,才能成为林家人认可的女儿。   不像林直,因为出生是儿子,他就是林家骄傲的儿子。   ……   林重男轻女,白芒在方子欣和方玉环那边早已经知道的事,林笙作为林直的姐姐,丁明薇的女儿,能这般清醒明确,的确很不容易。   今天共同看了《千鸟》舞台剧,她和林笙即使不能成为朋友,也不会成为对头。   对白芒,林笙一直倒是有过误解,曾经她以为白芒费尽心机什么都想要。现在她反而觉得,白芒什么都不想要。   就是什么都不想要的无欲无求,才给她增加了一分极致的无畏感。   以至于,江川尧这座高山,即使山峰冉冉下着白雪,终将也朝他钟爱的女孩弯下腰。   如果白芒知道林笙对她的想法,觉得林笙还不够了解她。   如果她真的想要什么,她一定也会费尽心机的。   -   澜市大剧院出来,白芒坐在副驾驶;江川尧驱车,送林笙和男友回家。   两人已经同居,就住在澜市白江区郊外一个新楼盘。   穿梭翻江倒海的霓虹,绵延起伏的高架分化了一座城的明亮和灰暗。   林笙下车,想起一件事,走到副驾驶旁,对着里面白芒说:“白芒,你这次帮我保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找我。”   林笙的好意,白芒当然不会拒绝。   她开口:“小事一桩,交换过秘密就是朋友。我一定会为你保住秘密,直到可以公开。”   林笙面容一怔。   是朋友两字吗?   林笙认真地一颔首,转过身,牵上等候旁边男友的手,然后往小区大门走去。   林笙背影骄傲利落,脚步稳重……   夜里回澜大吗,白芒对驱车的江川尧说了一个事:“我已经跟法学院提交了申请。”   江川尧轻嗯了声。   白芒:“我没有意气用事。”   江川尧又嗯了声,顿了顿,低笑两声,他性感又温柔地望了眼副驾驶的女朋友,无比遗憾说:“作为澜大法学院即将毕业的人,错过跟自己女朋友同院系上课,真是遗憾。”   从江川尧的反应来说,他不会劝她了。   一整个晚上都没喝水,江川尧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车载冰箱里取了一听可乐,单手曲起食指打开一可乐,动作流畅,直至可乐送到嘴边,灌了大口。   他把可乐递给副驾驶的白芒。   “我喝过了。”他提醒她。   白芒握住可乐瓶身,直接喝了两口,他以为她会介意这个吗?结果不小心喝得太猛,回去的一路白芒打起了气嗝。   一个接着一个。   偏偏,回去路上月色迷人,星辉明亮,白芒跟江川尧聊起一个正经的人生问题:“江川尧……你以后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嗝儿!”问完,白芒打了一个响嗝。   江川尧不自然咳嗽,好一会说:“什么方面?”   白芒:“……嗝……就是对自己的要求吧……”   江川尧:“当个温柔强大,充满正义的人。”   “……嗝!”这不是《千鸟》里的台词。   今天舞台剧《千鸟》有一句台词:“如果有什么彻底毁灭了一个人,就是他的灵魂已经放弃抵抗。”   千鸟基调阴郁,但被大众喜欢的一个地方,是《千鸟》最后结局呈现出来的英雄主义。   主角最后离开人世,留下的一句话:“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自己一直当个温柔强大,充满正义的人。”   江川尧借用《千鸟》台词,说得却很认真,白芒听得心起波澜,然后她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嗝。   车子倏然停在路边,月光银雾般洒在挡风玻璃。   白芒回过头用眼神问江川尧,怎么停下来了?   “据说接吻可以治打嗝。”江川尧睁眼说瞎话,长手一拢,掰过女友的脑袋,深深地吻了下来。   “呜……”   他细细吻着,她浅浅地品尝。   真要命,一次就上瘾了。   对江川尧来说,与他的女孩接吻这件事,比抽烟要上瘾。   -   江川尧这样的坏胚,却成了她这辈子唯一英雄。   很多年前,白芒都可以想起今夜在她车里和江川尧接吻,头顶的那一轮圆月,浑圆透亮,如水,清白。   ……   ……   过了十一月,寒气肆虐。   只要待在外头,那夹着湿冷气流的风,刮在脸上就像是细碎的小刀子迎面刺来,密集到无处可逃。   十二月,江川尧已经很少活动在澜大校园,因为他已通过校招,进了澜市市级人民检察院。   白芒站在澜大校门口踱步两下,看了看手机手机,她哈了一口气,一团白气就从她嘴里溢出来。第一次,白蕙主动要来学校看她。   白芒提早了十几分钟,来到澜大校门等。旁边还站着路过的林直,林直穿着厚实潮流的羽绒服,脚上还踏着靴子,气派多于帅气。   “白芒,你在干嘛?”   “等人。”   林直:“等男朋友?”   “等我妈。”   “玉环阿姨?”   白芒昂了昂头,没理林直了。林直大概也猜到,白芒等的是哪位妈妈。   那个留在云城被丁景凯抛弃的乡下老女人!   林直陪白芒一起等……他有恶俗的好奇心,想看看教育出白芒这种处处踩人一脚的女孩,是长什么样子的蛮横妇女。   “我陪你等等吧。”林直口气淡傲,一副委屈作陪的样子。   白芒微微蹙眉,瞅向林直……就像瞅傻子似的。   ☆、第八十章 千鸟飞来   澜大校门口人来人往,时不时有车辆停下来。   年轻的学生面孔均垂脸行走,抵挡更多的寒风朝他们袭击。   头顶一片青灰色,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的样子。   白芒往旁边走远一点,跟林直拉开距离,不想跟傻子站在一起。林直绷紧羽绒服,双手都放在衣服的兜里,眼睛注意地看着停在澜大门口的车。   白芒拿出手机,微信里,白蕙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十五分钟左右到。”   她提早十几分钟,那么还有两分钟,白蕙就来了。   林直偏过头,瞅瞅白芒,第一次觉得白芒似乎很在意的样子……以至于,他对白芒那位云城母亲更加充满好奇,形象是蛮横拘谨还是沉默?   心里还是有点佩服,仿佛冷风一吹而过,簌簌飕飕刮着他的思绪:独自把女儿养大,女儿这般厉害,身为妈妈一定是更厉害的女人。   一辆大众的出租车在前方停下来,一个枯瘦憔悴的中年女人提着一个行李箱从车里下来,白芒眼睛一定,没有上前。   林直往她这里走:“你妈来了,还不上前帮个忙。”   白芒转过头,如果前面她看林直的目光像瞅傻子,此时此刻是——   这小傻子还有点好玩。   一辆出租车之后,又停下一辆出租车,车门打开,落下一条修长的腿,直至一个高挑削瘦白皙女人从出租车下来,女人没带任何东西,除了一个黑色手提包。   白芒从鼻子哼了两下。   大冬天,白蕙的外衣是一件轻薄的白色长款羊绒大衣,黑色皮靴,乌黑长发梳成低髻,一根腰带拢着狭窄腰身,随意而松垮。   学生成群结队,缕缕行行的步伐里,白蕙拎包不急不缓朝澜大大门走去。   黯淡的天空,乌云压着建筑,飞扬的冷风钻入皮肤,瑟瑟颤颤。白蕙一袭白大衣,面无表情,硬是将周遭都打成苍茫背景,只留下她这道阴郁的情调。   不管白蕙穿什么,她所有衣物都是烘托她,从不是她去陪衬衣服。   林直的视线几乎粘腻在白蕙身上,直到白蕙同样立在他面前,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点打量,然后转头打趣问女儿:“那么快,又换新男朋友了?”   呕!   白芒从不指望白蕙的嘴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但请不要这样侮辱她的眼光。   同样,白蕙话音落下,比起面庞露出嫌弃至极表情的白芒,更难为情是林直。   林直的手已经从口袋里拿出来,握了握,他挺着胸膛面容假装镇定自若,然凌乱表情败露他内心十足的窘迫。   “我不是……我叫林直……是丁明薇儿子……”林直主动介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生无端胆怯紧张。   “丁明薇儿子啊?”白蕙轻轻地冒出一句,然后加上一句,“你好,我是白芒妈妈。”   林直立马回:“您好。”   白蕙收收嘴巴,目光从林直这里回到女儿白芒身上,但林直的视线,还偷偷粘在白蕙身上——   此时他心里感觉,只能用起了飓风来形容。   虽然,他还不知道白芒这位妈妈做什么,但她就像入冬以来最凛然的一阵冷风,令人心生敬畏,尤其她看他的眼神,点到为止又意味深长。   林直从小第一怕林笙,第二怕丁明薇,她们看他的眼神都有掌控他的张力,唯有白芒,看似无畏眼神却不care他,他才有爆发式想压她一头。   眼前女人又不一样,她没有丁明薇和林笙那种高高在上,但她轻飘的目光却有一种吸引人的窒息感,没有让他不舒服,反而让他十足紧张。   白芒瞧了瞧林直这个样子,她一点也不打算告诉林直,白蕙就是白千希。   林直站得笔挺,蓬蓬的羽绒服被风吹得呼呼作响,暗暗吸了一口气,他还要说什么——   白芒已经带上白蕙走进了澜大校园。   ……   两个身形相似又出众的人,吸引了不少目光,白芒低头走路,一句问话卡在她喉咙上上下下,快走到宿舍了才问出来:“你真的和江川尧亲生妈妈认识?”   她用了“认识”一词。   白蕙却不允许女儿模糊概念,目光在白芒面上一瞥:“江川尧应该不会这样转述给你吧,我和他亲生妈妈只是认识的关系。”   白芒抬头看着白蕙,又问:“那为什么江川尧会由钟灵抚养长大。”   白蕙一眼就看出女儿为什么转移话题,淡淡地笑了笑说:“江家的事,我这种山里女人怎么知道……”   白芒:“……”   白蕙继续往前走,同时问:“你什么时候把我联系方式给了方玉环?”   白芒:“……上个月。”   白蕙:“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芒:“就像你说的,看你一个人生活可怜。”   白蕙:“我可不可怜,你不清楚?”   白芒:“我就是太清楚了。”   白蕙:“……白芒,你早点成熟起来吧。”   白芒:“如果有亲密家人一直爱着我,我根本不用成熟起来。”   白蕙:“你不觉得你说这个话,很好笑。”   白芒:“不觉得。”   两人都是冷感的人,刀枪不入之身,从来不会急赤白脸的吵架,只有像上面这样的争辩,你一句我一句,直到无趣而收场。   白蕙不跟她争辩,顿了顿说:“我明后天确实要去一趟宁市,看看丁景凯,到时候跟方女士碰个面,感激她前几个月对你的照顾。”   白芒轻轻应了声,没有太大反应,点了下头,推开宿舍合着的门。   宿舍里面,顾捷正在打游戏。   转过身,脑袋几乎僵硬在脖颈上端,看向白蕙的目光闪过明显的惊艳,张了张嘴,指着白蕙问白芒:“她是……”   “我妈妈。”白芒简单介绍。   顾捷反应极快,站起来:“阿姨……你好。”反应了一下,觉得阿姨这个称呼,着实不符合白芒妈妈。   这个女人,哪像一个妈妈啊,简直就是魅力姐姐!女人的面容虽然有了岁月雕琢的痕迹,却是被岁月精心雕琢的样子。   当一个人足够好看,连她眼角的细微纹路都充满性感的魅力。   第一反应,旁边女人就是以后白芒老了的样子。   母女两人是相似的,不管面庞身形,唯有气质差异很大。白芒是冷淡的热情,倔强里带着少女的赤忱和直白。   白女士不一样,举手投足间优雅而冷感。   太杀她了!   不负责任的形容,就是那种可以取人心魄的总姬感!   如果不是知道白芒妈妈结过婚,她甚至怀疑白女士跟她一个性取向。   白蕙和顾捷对视,顾捷害羞地移开了视线。   白芒请求顾捷说:“可以出门替我买点水果吗?钱等会转你。”   顾捷立马挂机起身,利落答应:“没问题啊,不过钱就算了,我请你妈妈……不姐姐吃个水果。你们先在宿舍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对了,姐姐你平时爱吃什么水果?口味偏甜还是偏酸?”顾捷凑到白蕙跟前问,像是一条狗子想要嗅出白蕙的气息。   诶……   白芒往一边走去。   “芒儿说你平时很照顾她——”白蕙话里带点笑,继而说,“果然是一个会照顾人的性格。”   顾捷拿上手机,脚步轻捷地出门了。   她眼睛一向最毒辣,难怪之前她在白芒身上嗅到过某种味道,或许白芒的确不是。但长期耳濡目染,身上的气息自然不一样了。   ……难怪这般吸引她。   顾捷离开,宿舍里只剩下白芒和白蕙。   白蕙当然也不是对白芒说什么母女情深的话,淡淡扫视一圈宿舍,只有一句:“看来你的大学生活还挺精彩的。”   白芒不知道白蕙哪儿看出她大学生活精彩。   她也有问题问白蕙:“你去宁市,只为了看丁景凯?”   白蕙平静站着,语气慵懒地说了不值一提的事:“《黑色风筝》第一场发布会安排在宁市,我要参加。”   “你要暴露了?”白芒惊讶。   “什么暴露……小芒儿。”白蕙微笑怪责她说,“我从来没有什么身份,暴露这个词不是在这样的。”   白芒木着表情。   白蕙往女儿这里走了两步,伸手抹了一下白芒脑袋,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叮咛她说:“你和江川尧,还是早点分了好。”   “我如果不呢。”   黑白分明的一双眼,撞入沉寂的情绪里。   “我这话不是为你好,是为江川尧好。”白蕙谆谆告诫说。   -   白蕙来澜市这事,白芒没有告知江川尧。   白蕙来得快走得也快……室友顾捷还想跟她一起吃顿饭,白蕙就找了托词离开了。   白芒脑袋悬挂在床沿,双腿勾着床的护栏,从下到上吐出一口气,然后身体微微卷起,轻松地完成了顾捷觉得完全不可思议的动作。   “白芒……你妈气质真的与众不同。”   “她不只气质与众不同,她就是一个异类。”白芒惆怅到,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顾捷突然冒气,冷声质问她:“异类怎么样,异类就要面对批判么?”   “每个人经历不一样,又怎么能要求每个人都一样。”一句不够,顾捷又冒出有一句。   “……”   白芒一个帅气回转,轻落地双腿落地,她走到顾捷面前,听顿片刻,开口:“对不起,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你这种不是异类,我很尊重你的喜好,我妈妈跟你不一样。”   顾捷眼睛一撇,生硬地问:“那你妈是哪一类?”   白芒:“别想了,反正不是你这一类。”   顾捷:“……”   白芒是什么人,聪明得能一眼看到别人想法;又不会在他人面前掩饰自己的猜测,聪明却没有一点城府。   “对了,水果钱我转你了。多的二十块,给你的跑腿费。”   顾捷:……   白芒拿上背包准备去上课,身后响起顾捷气急败坏的一记吼——   “二十块,打发乞丐啊……臭白芒,再转三十过来!”   ……   白芒走在校园路,手机响起,是方玉环积极又充满魔性的嗓音。   “芒芒儿啊!”方玉环亲切地称呼她,“你妈妈今天联系我了,说这个星期天来拜访我,刚好星期天是阿姨我的生日,你爸不是进去么?今年生日我就想跟你们一起过把,人多热闹,心不伤感了。嘿嘿……”   白芒真是听不出方玉环话里有任何伤感的情绪。   “欣子也回来的。”方玉环愉快补充,顿了顿,“我们两家除了你爸,也算某种形式上团圆了。”   白芒:……哪种形式呢。   “我一定回来。”她对着手机说,“谢谢阿姨。”   “客气啥,我们是一家人……呵呵。”   -   第一次,白芒在课堂上睡着了。   无他,因为上的是无聊的思政课。   下午最后一堂课,教室窗户都关着,沉闷而压抑,她坐在最后座位昏昏欲睡。再次醒来同学陆陆续续走了一大半。   她旁边座位,多了一个人。   江川尧穿着黑色大衣,里面也是铁灰色的高领衫,他手肘撑着桌面,指骨修长的手托住侧脸,目光玩味又温柔地盯着她。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坐了多久,看了她多久。   “咯吱!”椅子后面两条腿往后一垫,上半身松弛地往后一靠。“思政课都睡觉,以后怎么学无聊的刑法?”他轻歪视线,口吻戏谑又无奈。   ☆、第八十一章 千鸟飞来   白芒拉住江川尧的手,视线淡淡地萦绕在他的身上,从他的脸每一处细节到他衣服上的一颗黑色纽扣。   纽扣黑色地质,猫眼般光滑漆亮。   今日白蕙的话,她心里有想过,但不多。   “你和江川尧……还是早点分了好。”   白蕙的意思是——她和江川尧早晚会分手吗?   这世间充满悲欢离合,任何关系都有分别的一天,何况是恋人。   只要现在他和她还在一起,就好了。   白芒凝望江川尧的脸庞有一分刚睡醒的惺忪,思绪恢复清明之际眼底有一种乖张的锋锐之感;江川尧来教室后座许久,早消散了一身冷意,只留淡淡的清贵之气。   神色也是清朗慵懒模样。   江川尧这个人真奇怪,她不喜欢他是一个样子,她喜欢上他又是另一个样子。   -   江川尧手指一屈,拢住白芒主动牵他的手。   “晚上想吃点什么?”他问她。   以前白芒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一句话就是:我爱你。直接的表达胜过所有语言。   但这句话没办法随时挂在嘴边。和江川尧在一起,还有一句日常最为温暖的话,就是他时常问她的——“今天想吃点什么?”   从小到大,她从没被认真对待过喜欢的食物,喜欢的颜色,甚至喜欢的人。她的世界泛泛而宽广,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被认真对待便觉得自己珍贵了两分。   因为如此,有没有那句直接的表白,也不重要。   白芒想去八号食堂吃网红石锅拌饭。   白芒和江川尧走在澜大一条较为清冷的校园路,她一步,他也一步,她两步并一步,他就大大一步。   默契又和谐。   两人身型完美匹配,面庞五官还有点情侣相,如果被镜头抓拍cp感一定迎面扑来。   一直以来,不管前面对江川尧品性存在质疑,她都承认江川尧不仅帅气,还好看,甚至过于好看充满攻击性。她看过一个心理学研究,人都是自恋欣赏跟自己相似面容的人——   前方的一栋实验教学楼停靠着三四辆共享自行车。距离外面八号食堂还有一段路,白芒加快步子来到自行车前,扫码取了其中一辆。   回过身,她朝江川尧商量说:“晚了要排队,我搭你去吧,比较快。”   “不好吧。”江川尧颀长笔挺站着,嘴边带点无害的笑。   白芒作为不服输的女孩典型,第一反应是:“你觉得我载不动你么。”   江川轻叹:“不敢。”   白芒已经骑上自行车。   澜大的思政课是大课,两节并一节上,坐久了双腿走路有点僵硬,刚好借着骑车活动双腿的筋骨。   江川尧认命地坐在后座,顺手搂住女朋友的腰身。   “走!”   身后人有点重,白芒摇晃几米,才平稳地骑上路。偶尔几辆自行车从她和江川尧身旁穿梭而过,回过头瞧上一眼。   遇上上坡路,白芒吃力踩着踏板,忍不住问:“江川尧,你多重?”   “好久没称了,去年是七十八公斤,今年应该大差不差吧。”江川尧回答。成年之后,他身形和体重基本喂好吃稳定。   白芒惊讶声音从前面传来:“什么?你快一百六了!”   猝不及防被嫌弃了,江川尧微妙补充:“我身高也有一米八九。”   白芒:“但是一百六诶,你看不出来那么重。”   江川尧:“我比较结实。”   白芒:“男生都这样说,谁知道里面是肌肉还是厚实脂肪。”   江川尧:“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脱了的样子。”   白芒:“看是看不出来的……要打一架才知道,你是废铁还是真钢。”   江川尧呵了一声,任由白芒像个孩子似的取笑他。   白芒又说:“江川尧,有机会我们较量一下吧,我看你也有几下子功夫。”   “真是三句不离打架。”江川尧也丢了一句嫌弃的话。   白芒:“……我只是想知道,我男朋友比我强,还是比我弱。”   江川尧:“重要吗?”   “重要啊!”白芒理直气壮地回话,“如果比我弱,我保护你;比我强的话,你也能保护我了。”   江川尧又是轻笑,没有理会白芒的幼稚言语,但是真挚的话总是好听,何况从喜欢的女孩嘴里说出来。   “最好的保护是不让自己处于危险。”江川尧开口说。   白芒轻哼,像个较真的孩子:“你肯定打不过我,才这样说。”   江川尧:“我永远都不会打你。”   白芒望天,头顶那一方冷冬乌云几乎低垂下来,但又觉得此时此刻,江川尧比她高,天压下来也有他顶着。   他不一定要比她强……比她高就行了。   “江川尧,你每周都来澜大,陪我吃一顿饭吧,”白芒第一次像女朋友一样跟江川尧提出要求。   江川尧:“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可以来陪你吃饭。”   “你不是要工作了吗?”   “我的政审已经通过了,过了新年再正式入职,这一段时间,你可以随时要求我陪你吃饭。”江川尧说,声音稍稍一顿,问她,“明天想去游乐园玩吗?”   约会无非是吃喝玩乐,目的是她快乐,他也快乐。   白芒还真的很想去一次游乐园,对一个从来没有人带她去游乐园,江川尧的提议十分令她心动。   只是——   “我明天要回宁市。”白芒低声道。   “……那我送你。”很笃定的口吻,几乎没有犹豫。   她:江川尧……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迎面呼来的风将白芒发梢吹得凌乱,今日她在手腕处佩戴一串精细的银色手环,骑车时手环不经意碰撞,发出细微的清脆声。   只是声音太轻了,几乎被凭空卷起的呼啸声吞没。   以及没有从她嘴里发出来的话。   面对爱和好意,她这般理直气壮的人也有点退缩。   ……   白芒谢绝了江川尧送自己,因为方子欣已经约她一块结伴回宁市。   -   翌日,白芒将方子欣从床上拖起来。方子欣一路趴在白芒肩上打哈欠,中间醒来那天夜里加班的围读会,她是从清一色重复的观点里突出重围。   经过白芒的改动稿子立马从平庸变成了角度刁钻。   “哼!”方子欣冷哼。   “不好吗?”白芒瞥向方子欣。   “部门老大的确说我写得很好,但是过于刁钻就很难迎合市场,什么很难迎合市场……扯屁,事实就是她针对我。”方子欣气到摇头晃脑,气焰很盛说,“等我们家东山站起,我要成为华艺的最大股东,让他们看看到底是刁钻还是观点新奇!”   白芒抿唇一笑:“可以的。”   方子欣:“我说真的。 ”   白芒强调:“我也是认真的,我看过华艺的股权比重,你只要有六千万,就可以成为华艺最大股东。”   方子欣:……   好一会,“我努力。”   ------题外话------   今天本来要请假~   不想断更~   明见   ☆、第八十二章 千鸟飞来   白芒上网搜了一下《黑色风筝》的首映礼,地点安排在宁市国际电影城,时间是周六下午两点……   白蕙应该是明天出席首映礼,周日跟方玉环见面,参加方玉环的生日会。   今天就是周六。   大清早她和方子欣坐高铁又打了车回了丁家。   王阿姨做好了午饭,很丰盛的一桌,方玉环也亲自下厨做了两个拿手好菜,一个剁椒鱼头,一个鱼香茄子。   丁龙泽这周不补课,人也在家。加上阿姨也是热热闹闹坐了一桌人。   以前丁景凯基本也不太在家,现在是长期不在家,生活本质上除了方玉环忙了点,家里有没有丁景凯,对丁龙泽和方子欣几乎没任何影响。   只要良心它——不痛。   ……   “哎呀,咱们这就开吃吧!”   方玉环给每个孩子舀了一碗猪肚鸡汤,汤底加了薏仁百合红枣,以及精心搭配的大料。一碗汤从搭配和熬制都做到了丰富又营养。   一个人能不能过好一生啊,可以看这个人是不是吃好每顿饭。丁景凯坐牢,方玉环仍然请着王阿姨给家里的人做好每一顿饭菜,只要每次孩子回来饭菜都是热的,香的。   以前她在外做批发生意,她都不会委屈两个孩子的胃,只有这样养大的孩子才能感受家庭的幸福力。   只要一家人围着饭桌吃一顿精心准备的饭菜,这个家团结和希望就在。   永不会垮。   这是方玉环经营一个家庭的人生智慧。老丁早晚都能回来,不能因为老丁在里面五年,影响了外面的人。   这五年,龙泽要高考,子欣要工作结婚……还有白芒也要完成澜大学业,件件都是关系每个孩子一生的大事,哪能轻易掉链子!   方玉环脸上都是操心的笑容,见白芒碗底又空了,重新拿过来给盛满。   “这个汤煮了三小时,就等你们回来……芒儿多吃一碗啊。”   方玉环又将一碗雪白的猪肚鸡汤放在白芒面前。   白芒眼皮微微撂开,眼底有点生涩的感动,她轻声道谢:“谢谢龙妈……”   “那么快又生分了啊,一家子不说谢,你看子欣和龙泽,从不跟我说谢谢,如果有一天他们跟我说谢谢啊,我觉得他们是不是中邪了!”   方玉环笑呵呵地说着玩笑话。   话音落下,丁龙泽忽然开口:“谢谢你……感谢有你,温暖了四季……”   方子欣一口汤全喷出来,一个栗子敲在丁龙泽脑袋:“你丫是不是有病!”   丁龙泽委屈,又小爷似的扯下嘴巴,瞅着一桌人说:“现在这个家阴盛阳衰,我作为唯一爷们,当然要活跃气氛啊。”   “呵呵……原来爷们活跃气氛的方式是……谢谢有你感谢有你温暖四季啊……”后半句方子欣也拉扯嗓子唱起来,“还爷们,娘们兮兮的。”   “对吧,白芒,是不是比娘们还娘们?”   白芒实诚点头,的确娘了。   丁龙泽最讨厌就是被说娘了,突然掀开衣服袖子,展现自己肱二头肌明显的手臂,朝向白芒和方子欣:“看见没,我们班现在我在男生里走的是雅痞路线。”   还雅痞……   鸭屁差不多。   方子欣嫌弃地拨开丁龙泽,白芒继续低头喝汤,不愿错过一口美味。   白芒来到这个家,也是被方玉环一顿又一顿丰盛的家常菜征服,快乐是感染的,此时此刻,她只想快乐地吃完这顿午饭。   方玉环自然可以感受出来,这个家开始适应没有丁景凯的生活氛围,甚至比以前还快乐一些。以前丁景凯受林家的影响,总觉得她养出来的两个孩子没有教养,以后也不会有出息,以后龙泽和子欣都是啃老的货色,每次见到孩子犯错都是一顿训斥,然后常常拿林笙和林直做比较,嘴上永远挂着那几句打击自家孩子的话。   现在丁景凯不在,没有一张随时训斥孩子的死人脸,饭菜都香了。   “对了,芒儿你妈妈饮食上有没有忌讳的地方?”方玉环圆乎乎的手指握着一双黑色筷子,手上指甲盖长出了大半,只有指尖最上方还留着一点艳红。   自从丁景凯出事,方玉环忙着忙那,早没有时间像以往那样美容美甲,少了一分修饰就多一分温厚。   “你别不好意思说,直接跟我说啊,就是稍微注意一点的小事。”方玉环又道。   真是一个热气腾腾的人,从不觉得他人麻烦是一种叨扰。   白芒倒也想不出白蕙在饮食上有什么忌讳,食物对白蕙就是身体健康生存的必需品,她从不会像方玉环那样对待一顿平时的饭菜,记得有次过年,她和白蕙两个人围绕着家里壁炉烤番薯……   她实在太想吃肉了,又从冰箱找了几个鸡翅裹了锡纸烤制起来。   “她不挑剔,只要能吃的都可以。”白芒回答方玉环。   她这样一说,方子欣看她的眼神,又多了一份欲言又止的同情。   “嘿嘿……白芒妈妈常年呆在山里,可能口味会比较朴实清淡。”方子欣故作轻松替白芒说,也算给丁龙泽做个提醒,到时候白芒妈妈过来表现得一惊一乍,惹得白芒面子受损伤了心。   丁龙泽也提问了,也有心细的地方:“白芒的妈妈,我和大欣叫什么,直接叫白阿姨吗?”   方玉环也愣了愣,尴尬又不失礼节地建议说:“白芒叫我龙妈,你们是不是可以叫她白妈?”   方子欣和丁龙泽不约而同看向白芒。   征求正主女儿的意见。   白芒不好意思一笑,虚虚地抬着眼皮道:“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叫她白老师的。”   像江川尧那样称呼白蕙。   方子欣歪头:“……你妈以前当过老师吗?”   丁龙泽也是嘴巴一抽,接话:“小学老师?”   白芒具体说:“……她是一个文字工作者,写东西的。”   方子欣现在在出版社工作,立马明白白芒所谓写东西是什么意思,一拍桌子激动说:“你妈是不是网络写手啊!哎呀!半个同行啊。”   白芒:“……差不多。”   “哈哈!”方子欣傻笑。   丁龙泽托住脸往外一偏,遮掩自己的表情:女孩子就是比他们男孩子虚荣一点啊。   一个写手都要被尊称老师……真够要面的。   午饭之后,方玉环要回公司加班,说公司现在也只剩下几个员工,舍不得遣散仍然每天在公司活动。写字楼已经抵押,择日就要搬走,方玉环是要出门租个新的办公场所。   方玉环出门了,方子欣上楼赶稿,丁龙泽也出门练游泳了。   他们对白芒的要求是:“天冷,午睡记得盖好被子。”   白芒:……哦。   白芒没有午睡习惯,一点半,她人已出现在宁市的国际电影城底下。   等待两点的《黑色风筝》首映礼。   现场人山人海,都是这部剧主演的影迷,大多是二十左右的小年轻,有男有女。这次也是白千希第一次亮相,二十年的作品累积替她吸收了大量人气,外加神秘人设,硬核的作品实力,大家更期待知名女作家白千希的第一次亮相。   白芒混迹人群里,已经感受到几波人是奔着白千希来的。   白蕙那么多年前都不愿意亮相,这次首映礼定在宁市,她还要公众亮相……要说没有一点目的是不可能的。   现场警戒线拉着,里面站着维持现场次序和安全的保安,他们西装笔挺,一排排围成人肉墙,用肉身抵挡外面的倾盖而来的热情和兴奋。   突然,传来一道尖叫。   第一辆商务车驶来,后面跟着好几辆商务车,排成队伍……   白蕙在这些商务车里吗?   白芒试着往外走,结果一波波人群又朝她涌来,人头攒动,她被夹在里面几乎没办法移动,如果不使出一点力气。   白芒低了低头,正要伸手拨开人群。   她伸出来的手,被一只指骨修长的手——   有力握住。   白芒抬起头,江川尧高大挺拔地立在她面前,一张帅气疏离的脸着实惹人心动,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带着独独只有她的霸道。   表情是拿捏自如的轻松惬意,仿佛与她只是偶遇这人潮汹涌里。   今天,她会来这里,江川尧一直知道。   所以他也来这里。   白芒回握江川尧的手,跟着他这道高大颀长的身影,拨过人群来到了影城的后门。   双双站在影城后门。   江川尧扫了扫白芒下午的穿扮,忍不住弯了下唇:“第一次见你这样有模有样。”   今天是白蕙公开自己的日子,白芒自然也没有马虎。她不是要去蹭白蕙的光,而是白蕙嫌弃她没有彻底成熟,她特意穿得成熟范儿来见白蕙。   今天白芒的穿搭确实惊心搭配过,首先外衣是羊绒西装外套,里面是一件连衣裙,包臀掐腰,裙摆还是流苏鱼尾的造型,搭配挺括有型的黑色外套,第一眼的确有型。   外加脚踩黑色长靴,也的确符合江川尧说的——“有模有样”。   这个成熟矜重造型,对一个还在上学的女孩实属有些偏成熟。只是搭配白芒本来精致的脸,不仅没有染上任何老成之色,还有一股子相得益彰的凌然。   如果她剔着目光看人,还有一股高贵的疏冷之感。   江川尧双手抱胸,对白芒的“新皮肤”,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番。他喜欢她,自然喜欢她的各种样子,即使眼前的她。   女孩故意穿得成熟,就认为自己完全独当一面了。   偏偏女孩的勇气和果敢,是任何“成熟”遮掩不了的。   江川尧今天过来,就是带白芒进场。他相信自己即使不来,她也有办法进去,但她穿得这般正式,还是正式进场吧。   江川尧带着白芒走入影城大堂。   暖气迎面扑来,给白芒面上添了一分暖意,让原本入冬白雪的肤色,有了真实视感。   “江川尧,你怎么会有嘉宾证?”白芒抬头问。   江川尧垂下的眸光要比他的解释认真,只是淡淡的随口一提:“这座影城刚好有江家的股份。”   摄影记者媒体提前在等。   不比以往轻率模样,今天白芒从头到尾,都很得体。   得体地走在江川尧身旁,得体走入首映礼大厅,然后得体地落座,江川尧更是扮演了她的绅士男友。   他几乎弯腰地接过她的脱下的黑色西装外套,然后收拢对折,放置旁边一个多余的空座。   然后,从容英气地她旁坐下。   为了照顾穿礼服的明星,首映礼大厅暖气四溢,气氛热气又热闹。   前排座位还空着,主演和主创人员无疑要压轴出现。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芒的后颈多了一层温热,可是她手心十分冰冷,她稍稍往后一靠,结果肩膀被人一拍。   她转身往后看。   林直那张讨厌的脸直直怼着她,嘴角拉斜地扯出一个弧度,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说:“还真是你啊,白芒。你穿成这样过来看谁啊?”   “看我妈。”白芒回答。   林直:“……”   他和白芒决定是犯冲体质,每一句话是对盘的。   他还看她妈呢……   就在这时, 还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放在白芒的脖颈,将白芒的头往前转回去。   江川尧自己却往后一瞥,淡淡的眼神充满警告。   林直:“……”   他过来看女神得罪谁了?!   ------题外话------   艾灸之后,今天好多了~   明见!   ☆、第八十三章 宁市初雪   今天现场,倒不只有林直一位熟人。   白芒还见到两张熟悉的面孔,之前在云莱之行见过的王琴琴和钟若怀。   一对奇奇怪怪的母子组合。   妩媚又轻浮的年轻后妈,和永远用高情商说话方式的儿子。   钟若怀坐在嘉宾位,朝着白芒微微点头致意,身穿正装头抹发油,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透着豪门贵公子气派。   钟家寄生江家生存,比起钟若怀,江川尧今日穿着一如既往休闲随意,简洁黑色高领衫,搭配棕色的灯芯绒复古长裤。两手之间,还揽着一件松垮的黑色外衣。   比起西装笔挺的钟若怀,少了一分正经,多了一分自如。   江川尧和钟若怀作为名义上的表兄弟,感情似乎并不好,一个永远好心好意的样子,一个从来都是难以领情的作恶姿态。   江川尧往后转的这道视线扫向林直,也看到了坐在斜对角的钟若怀。   钟若怀略拘谨地往前直了直身,嘴角笑意拉扯,原本俊雅面目在炽热的镁光灯扫射下看起来光莹莹,十分不分明。   最前面,王琴琴身穿米黄色深v礼服,跟主创团队打成一片,气质不像演员也不像工作人员,却有一种强融社交的能力。   陆陆续续,人都到齐了。   除了三大主演和白千希。   白芒又查了查《黑色风筝》这部电影,令她大感惊讶的是,王琴琴居然是《黑色风筝》特别邀请出演的配角。   比起白芒的惊讶,江川尧倒清楚王琴琴在今天场合的角色。   比起压抑束缚的江家,仰仗江家起来的钟家,反而个个活得光鲜亮丽。钟家只有一对儿女,钟灵和钟灵的哥哥钟天耀。   钟天耀,一个极其不靠谱的生意人,早期捞偏门眼高手低没干成一件正事,在钟若怀七岁,原配老婆也是钟若怀亲生母亲吞噬大量安眠药自杀离世。   再娶王琴琴,钟若若怀已经上了高中。不着调的钟天耀在江鹤鸣多年的培养下,也成了正经的生意人。   王琴琴嫁给钟天耀之前,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演员,嫁给钟天耀之后,从不入流变成彻底消散众人视线。   这次这个配角,要么有人一定要王琴琴来当配角,要么就是钟天耀又为王琴琴花钱了。   以王琴琴现在连医美都拯救不来的脸,钟天耀又是出了名的只爱美艳少妇,两人夫妻关系已经到了高危地步,现在的钟天耀一定不会为王琴琴花这个钱。   但王琴琴的确也有收买人心的能力,钟天耀对王琴琴没有了感情,钟若怀对这位后妈言听计从,连性情矜傲的钟灵跟王琴琴也有来往。   至于王琴琴怎么认识了钟天耀的。   很多年前土老板流行用文艺投资营造逼格,发达多年的钟天耀也“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些演艺圈的“朋友”。那几年江家资本扩张,钟天耀也十分浮躁狂妄,本要荧惑江鹤鸣投资电影,换个行业玩一玩。江鹤鸣没有听信钟天耀的吹嘘。作为一位从头到尾都是冰冷理性的商人,江鹤鸣只讲利益不讲情面,最后钟天耀自掏腰包投资了一部电影。   电影是拍出来了,还没上映就被审查部门查处了,连平台上线的机会都没有。   五千万直接打了水漂。   唯一收获,就是认识了主动结识的王琴琴。   王琴琴当时样子和性情都贴着钟天耀的变态审美,不顾钟家人反对娶进门,给刚上高中的钟若怀当了后妈。   对王琴琴,江川尧没什么可评价。   反倒对他名义上的舅舅钟天耀,王琴琴以为千方百计结识的以为的“豪门阔少”,是一条会吃人肉的毒蛇。   这个法治年代,还没有真的存在劣性难改,作恶多端,还活得招摇狂妄的人。   钟天耀一定要算一个。   但这样不靠谱的一个人,现在也成了江鹤鸣的左右手。   所以江鹤鸣是什么人,江川尧也不评价了。   同样,他也不评价江鹤鸣的谄媚对象——姜啸信。   “江川尧如何你不喜欢你的世界,那你就来我的世界。”   白芒的话突然萦绕在江川尧耳边,他看向坐在他旁边的女孩,素净的脸,皓白的肤色。还有她和他长着十分相似的耳朵。   高于眉头,高耸有型,耳垂丰盈厚实。   江川尧伸出手,突然揪了一下白芒的耳垂,往下拉了拉。   白芒撇过脸,睁大眼睛对视他,潋滟眸光冒出一丝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多拉拉耳垂,添福气。”江川尧莞尔道,强行解释替他行为增加了一分趣味温柔。   白芒脑袋一转,然后也将手绕过江川尧的脖颈,从另一侧偷偷袭击了他的耳垂,她不是往下拉,而是用指尖不停揉捏。   她也给他增加一点福气吧。   江川尧任由白芒实施他身上的小动作,嘴角挂着适宜的笑容,然后目光直视前方,知名影星和白千希同时入场。   白芒也停下来手上动作。   后排林直看到了白芒和江川尧两人的互动,不忍直视地收回目光。   林直将目光看向入场口,然后整个人直接发硬,目光几乎粘腻地挂在了最左边的一个高挑女人身上。   大脑蓦然想起白芒前面说的“看她妈”是什么意思。   白蕙……白千希……   原来白芒的妈妈是他喜欢多年的悬疑口碑作家女神白千希!   林直觉得自己心跳加快,胸膛温热,可是他手心十分冰冷,一股股不清不明的情绪从五脏六腑滋生相互冲撞。   一直以来,如果要问林直不喜欢白芒什么,他最不喜欢白芒的伪装劲儿,一个没有任何资本的女孩,就应该低调老实默默无闻地活在他和林笙这样人的阴影底下。他看不上的方子欣和丁龙泽,都比白芒更有嚣张招摇的资本。   白芒呢,她眼底透着对他们的鄙夷和不在意,行为和语言更是频频挑战他,她像个不懂什么是规则权利和金钱力量的人,活在她自以为是的学霸象牙塔里。   偏偏又时不时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一次又一次让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除了规则权利和金钱,还有更多他陌生的一切。   白芒另类,但确实出众。这是林直不服气也不得不服气的地方。   他好奇养大她的母亲,那天见面就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   可是,气质不能代表一切。   实力才能论证一个人。   他崇拜白千希的地方很多,首先白千希有一个几乎天才的精密逻辑的大脑,其次白千希不管传闻还是实力都是大佬级别。   结果,他崇拜的女大佬……是白芒的妈妈……   难怪,白芒是那样的人。   似乎一切都立住了,有了说服力……   后脑袋粘腻着一道讨厌的目光,白芒也没办法顾暇,她的视线跟众人一样,看向最晚入场的三位主演和首次亮相的白千希。   今天彻底暴露身份和样貌,白蕙的不管穿着是妆容,仍是随心所欲。   一袭简单黑色长袍,全身上下没有首饰,只有手腕仍然是一个镯子,头发低低地束在脑后,高贵的头颅漫不经心地扬着。   面对炽热的闪光灯,淡淡笑着。   既然主角们都到了,首映礼也要开始了。   白芒坐在后排给白蕙发了一张照片,是她拍下的首映礼电影《黑色风筝》的标题。坐在前方白蕙拿起手机看了眼,没有回过头找她。   大屏幕开始播放精彩花絮和幕后创作的片段。   《黑色风筝》的大致情节很符合题目:黑暗里放上天空的风筝,在深渊深处向往自由,在被束缚的环境的渴望呼唤……   一群年轻漂亮女性沦为钱财交易的筹码,她们有的沉沦有的窒息,即使用力挣扎也没有办法获救,最后在有人在关押房间窗户放了一只风筝,在寒冷的深夜希望风筝能给她们带来希望……   她们等风,也等希望。   最后结局,白芒看过,风筝飞上了天,年轻正义的检察官挽救了即将濒临死亡的女孩性命……   当时看完这个故事,她问白蕙:“最后真的存在这位正义的检察官吗?”   白蕙回答她两字:“没有。”   她又问白芒:“最后那位被囚禁的女孩获得自由吗?”   白蕙冷笑:“当然。”   “死了,当然自由了。”   以上对话,几乎成为白芒的童年阴影,白蕙说死了两个字面上的笑容明明云淡风轻,却夹杂着难以形容的渗人和狠厉。   仿佛,遥远的死亡就在她的眼前。   当然,残酷的死亡在她的笔下也是寥寥几笔,没有过多描述,仿佛对死亡没有感到一点畏惧和遗憾。   大概是觉得太残酷了,白蕙心情极好的时候也会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傻子才研究一个编造故事的真实性。”   但,这世上一定也存在较真的傻子。   -   最后高点的片段播放结束,主演们上台讲话分享对《黑色电影》的感想,电影比起有了改编痕迹,总体内核还是完美保留着。   白芒越发如坐针毡,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拢住她。   比起白芒,江川尧更冷漠地沉浸《黑色风筝》这个故事,即使电影片段一闪而过,一个女性最后绝望张望的目光一直刻在他的心上。   她是谁?   他问过白芒的妈妈,能否多透露一点关于乔女士的信息。   她回答他:“透露太早,就会变成悲剧了。”   如果说,白千希之前是一个写故事的人,现在的白千希已经把白芒把他都设计在她的故事里了。   所以她才会将自己彻底暴露于众。   因为,她还要做操盘故事的人。   -   首映礼结束,是记者招待会。   白千希不是社交达人,却能用她的超高智商应对记者的各种刁钻问题。   白芒起身。   江川尧给白芒让出过道。   他自己则舒展地偏了一下头,逼亮的眸光望向几乎被记者围绕的白千希。   身后有人窃窃私语,江川尧嘴上夹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目光一转,无意与钟若怀触碰,仍保持一贯神色。   钟若怀无疑是跟着王琴琴而来的。   王琴琴在《黑色风筝》出演的角色是反派逼死的原配妻子,没几场戏,配角的不能再配角。   王琴琴什么角色都接,无疑是钟天靠不住,又想抓回事业。   江鹤鸣和钟天耀都是商人,两人都不是坏在面上的人,钟天耀嬉皮笑脸作恶,江鹤鸣正正经经谈商道。   不分伯仲。   终于打发了所有记者。   白芒站在前方等白蕙,结果记者离开又上来一个人。风情万种的王琴琴主动走向白蕙,然后朝着白蕙弯腰又弯腰。   双手合十,热情巴结着:“白老师,我这次能得到这个角色,导演让我来谢谢您,没想到您这样照拂我。”   白蕙……白千希也朝王琴琴双手合十,做了回敬的姿态。   白芒倏然转身,不再上前。   此时此刻的出现在大众视线的人,不是白蕙,是白千希。   白芒往出门走,欲要上前的林直跟她擦肩而过,手里还拿着两本书。   “白芒……你能不能找你妈,给我签两个名?”林直伸手挡了挡她。   “抱歉,我不能。”白芒低声拒绝,直接从林直旁边走过。   林直:……   外面,江川尧耷着一双长腿,贴墙站着,本来他漫不经心地看另一侧簇拥的人群,在她走出来的片刻他恰好回过头。   原本疏冷漠然的脸,露出一点笑意。   白芒最终没有跟白蕙打招呼,她和江川尧双双从影城离开,一路走到外面大街,影城外面是全是激情洋溢的粉丝,比前面入场还要多。   她和江川尧出来,她们大概误会了她和江川尧也是演员,第一个人挡在她和江川尧前面之后,第二个也来了。   第二个就有第三个。   然后是第四个。   第五个……   江川尧拢着她拨过人群,江川尧加快脚步带她离开,白芒几乎小跑地跟着江川尧。   风从街头荡向街尾。   《黑色风筝》观影带来的不适感被迎面的街风冲散,恍惚间天空上方有雪粒子砸落在她的睫毛上。   眨了下眼,又没了。   ……   看来宁市要下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了。   ------题外话------   明见。   茅盾文学   ☆、第八十四章 宁市初雪   白芒跟江川尧去了一个地方,他曾经就读过的全日制托管的贵族学校。   学校位于西城郊外,原本对面都是农民房,现在那些破败房子都被挖掘机铲平,看起来有点断垣残壁。   学校也没了,杂草枯萎的操场竖着一根光秃秃的旗杆。   一切都在变,只有记忆不变。   这个曾经束缚江川尧年少成长的学校,已经被夷为平地。只有操场还可以看出一点昔日校园的痕迹。   白芒坐在废弃操场的台阶上,江川尧立着一双长腿站在低她两级的台阶上,看起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而后,他在她面前点了一根烟。漫不经心地垂着手,偶尔抬手抽一口,飘荡的烟雾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亲密缠绕。   “江川尧,你会想你的妈妈吗?”白芒突然发问。   江川尧回过头,丢她两字:“不会。”他面上表情荡然无存,样子不是冷漠,是冷静。   “我不是说钟灵。”   “知道。”江川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顿了顿,“我都没见过她,怎么想?”   白芒:“那你好奇她是什么人吗?”   江川尧:“不好奇。”   不等她再问,他已再次出声:“白芒,我已经能接受我的人生存在遗憾,不足,甚至满目疮痍。”   所以什么母爱不母爱,他一点也不在意,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惦念感受母爱是什么滋味,更不会想念一个从没存在他世界过的人。   比起那个人,对他来说钟灵反而具体一点。   他从钟灵身上感受到的憎恨也好,还是怨念、不甘,愤怒……都是清晰真实的。   有段时间,他是好奇过那位乔女士,但他决定跟她在一起,他就停止了自己的好奇。他选择把握以后,而不是探究过去。   未来的一切,才是他想要的。   唯一真的遗憾,他从没被至亲之人爱过,导致爱一个人那么简单的事,他都做不好。   如果他做得足够好,今天的她就不会犹豫了。   白芒站起身,拍了两下手,而后将手放在外套口袋里,平直地对视眼前人,开口问:“江川尧,我会嫌弃我有点妈宝吗?”   “幼稚。”江川尧没说有没有嫌弃,扯着嘴角笑话了她,但下至的眼尾又带点复杂情绪,“白芒,我这人不懂母爱是什么感觉,所以别在我身上找母爱。”   噗!白芒有点想发笑,又拢住嘴角解释:“但我没有恋母情节。”   她的确有点妈宝,但没有恋母情节。   江川尧望着她,又抬起手最后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时朝她点了下头。他看起来太过于磊落挺拔,以至于就算以后天塌下来,他也会给她撑起来。   永远都在自我保护的她,觉得眼前人变得很重要了。   首映礼结束,又来这里,时间已经到傍晚,天际变得晦暗稀薄,但落下来的雪粒子变成了小雪花,摇摇欲坠从深空落下来。   小雪花落在江川尧宽阔的防风外衣,逐渐融化的画面像是小雪花用生命亲吻爱人。   白芒忽地凑到江川尧面上,触不及防在他嘴上轻轻一掠,正准备跨下台阶,江川尧用一只手抓住她的小臂,将她圈进他怀里。   他下垂的右手,还捏着一截烟屁股,烟头上的那点猩红逐渐靠近指间——   他将烟头丢进飘了雪的杂草里,伸手拨过她的头,迎头吻下来。   她在他嘴里尝到了烟草的甘冽,直至一点点被他温柔地推入唇齿间。   “白芒,你既然选了我,最好坚定一点。”结束这个吻,江川尧低声在她耳边说。两人拉开一定距离,江川尧仍亲昵又桎梏地歪头抚摸她。   他肤色偏白,一双眼长得狭美却不柔和,直直望着一个人的眼神十分深入。   好一会,他对她满不在乎地一笑。   随即,笑容又变得放荡不羁——   “不然,你耍表哥玩呢。”   白芒:……!   一句话令她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她明明没有任何欺骗,为什么还是在江川尧前面感到心虚了。   黑色suv轿跑,飞快地驶在主街,一路往前。   江川尧没有跟白芒讲述过他在江家大致的成长经过,却没有具体描述过心境。江家的一切给予他极大空间,也给了他极致的束缚,他心底从没有真正欣喜投生江家的那个人是他。   他年幼性情和思想早在极致严酷和极致虚无里野蛮演变,直至成年他学着为自己的人生布局。   他已经把她布局到未来。   他绝不允许自己再次被放弃。   童年的江川尧顺从命运是无力反抗。   现在的他,不是。   ……   白芒回到丁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但方玉环还留着饭菜给她。方子欣猜到她出门是约会江川尧,却不知她还参加《黑色风筝》的首映礼。   夜里八点,雪粒子变成大雪,飘飘扬扬。   第二天一大清早,整个宁城都染了一抹白,白芒推开窗户望出去,住在她楼上丁龙泽对着银装素裹的小区发出一道惊叹的——“卧槽!太帅了!”   宁市很少下雪,但丁龙泽不至于这样没见识吧,下场雪就兴奋成这样。   丁龙泽哪说的是雪,而是遥遥驶来的一辆黑色大g车,道路两边白雪茫茫,压在枝条上的白雪窸窸窣窣往下坠,高大酷的越野车将周遭都衬得更为洁白温柔。   丁龙泽想象开这辆车的人应该是一位硬汉柔情的帅哥,没想到大g车停在了他自家门前。   车门推开,车里下来一个跟白芒身形差不多的女人。   一身纯黑大衣,鼻梁上戴着一副宽阔的墨镜,下巴微微扬起,女人朝着他望了一眼。   如此随便的一眼,还隔着墨镜,丁龙泽都无端心生寒战。   丁龙泽:……妈的!这大清早的,不会是上门要债的吧!   -   白蕙拜访丁家。   礼貌按了门铃,给她开门是家里第一个起床的方玉环。   今天过生日,又是周日,难得休息一天。方玉环也睡到了八点半,醒来之后也没其他事,准备捣鼓自己。选了最富贵款的貂皮大衣,打算跟孩子们吃完早饭,再出门整个发型,下午再美美迎接白芒妈妈。   当然,做事周到的方玉环也怕自己太过富贵的气息伤害到白蕙。   只是子欣和白芒都希望她能将白蕙留在这个家,她总要拿一点派头出来,本来这事方玉环也有点犯难,她想白芒留在这个家很好理解,但白蕙毕竟跟她关系微妙,一起生活有点过意不去。   结果方子欣怼她:“你想要白芒就必须接受她妈,买一送一懂不懂!你不能为了赠品不要正品啊!只想沾白芒的光,还嫌弃她的妈妈!”   方玉环那个呕心。   对丁景凯第一任妻子,方玉环原先也有点偏见,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非要弃夫留女,可日子和人生就像门前下雪,各有各的皎洁和隐晦。   仔细想想,如果没有白蕙前面那一出,也就没有后面她方玉环这一出。   龙儿的存在,也要感谢白女士的不走寻常路。   或许,她和白蕙还有共同话题呢!   毕竟都嫁过丁景凯那个大怨种……   仔细算起来,她们不是互为情敌,都是受害者啊。肇事者进了局子,她和白蕙的确可以聚在一起相互倾述。   反正最不济就是——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就是白蕙,真要走人也是白蕙走人。   唔……   是吧。   方玉环握着门框,圆圆润润对着清清冷冷。   好一会,才冒出一点声:“请问……你是?”   “您好,我是白芒的妈妈。”白蕙的声音也很淡,但人比首映礼上还礼貌许多,自我介绍完毕。   还朝方玉环弯了弯腰身。   方玉环突然有点整不会了,冷风轻雪有点冲淡僵硬的氛围,方玉环深吸两口气,丰盈的脸颊快速闪过思量诧然等复杂情感,遮掩住眼神里难以置信情绪,最后扬起最热情最憨实的笑容,爽利道:“诶呀……是蕙妹子啊!快进,快进来!”   白蕙微笑颔首。   方玉环:……呵呵呵!   她叫白蕙应该是妹子,还是大姐……怎么简单的称呼放在她们两人身上,听起来似乎那么封建呢!   算了算了!   方玉环直接将两只肥沃的手抓上白蕙削瘦的手臂,将人往里面一拉。   白蕙大清早现身,白芒自然从房间出来。   同样,打着哈欠的方子欣,丁龙泽也双双从二楼下来。姐弟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看向白芒,眼神都透着犀利拷问——   这位就是你的妈妈?   那位住在山上需要砍柴做饭的乡下女人?   搞什么!   如果不是方玉环一口一个蕙妹子,方子欣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个看起来清冷矜贵的人是白芒的妈妈!   ……   方玉环已经邀请白蕙在沙发坐下来。   方玉环笑眯眯地,招呼三个孩子到白蕙面前。   “这是阿龙,是我和丁景凯结合生的儿子。”方玉环拉着丁龙泽介绍,拍了下丁龙泽肩膀,“叫白阿姨。”   丁龙泽局促地开口:“……白阿姨。”   “……”   方子欣很上道,不需要自家贵妃多介绍,已经大大方方自我说明:“我叫方子欣,也是方玉环的女儿。不过是我妈带过来的孩子,但我从小就认一个爸,就是丁老爹……你好,欢迎你来我们家,白芒也是我很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家人。”   像是第一次,欢迎白芒那样欢迎白芒的妈妈。但又多了一句“白芒是家人”。   白蕙微微点头,礼貌感激:“叨扰了……还有谢谢你们,替我照顾白芒那么久。”   第一次,在他人面前白蕙像个母亲。   “你们聊聊啊,我去倒杯茶。”方玉环对白芒挤了一个安心的眼神,温柔又贵气地离开了客厅。不放心又回过头,对方子欣和丁龙泽说,“随便聊聊,没得聊就介绍最近的成绩何工作。”   方子欣:……   丁龙泽:……   来到餐厅的方玉环,从餐厅斗柜里取来宫廷风杯子,准备泡茶。   客厅,白芒立在方子欣旁边,默不作声。   从白蕙被贵妃请进门,她都在观察白蕙面上的细微表情,比起以前对人淡漠无情的白蕙,现在的白蕙虽然模样清冷但也保持彬彬有礼。   不仅收敛了戾气,还有身上那份随心所欲的散漫。   看起来十分“正常”,又相当“不正常”。   ……   白芒旁边,方子欣同样昂首挺胸地站着。   眼睛余光扫了一记白芒,偷偷伸出手在白芒的后腰处狠狠地拧了一下。   ……臭白芒,又骗她!   如果说这样的妈妈还觉得丢人拿不出手的话,被白女士衬托得像是一只肥胖土拨鼠的方玉环,是不是应该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不过,要挖好大一个洞才行。   白芒微微低下头……   方子欣爱面子地抿抿唇,再瞅瞅从餐厅端着两杯茶走回来的贵妃,越发不理解方玉环穿在身的貂皮大衣……   大清早穿上貂,一步一骚包。   茅盾文学   ☆、第八十五章 三个愿望   艳羡往往是一时的心动,欣赏却是长期的赞叹。   ……   或许有人艳羡过她的母亲是白千希,白芒却确确实实欣赏着方玉环。   同时,她打心眼里羡慕子欣和龙泽。   外面雪停了,风簌簌地刮着窗。   白蕙和方玉环一人一杯茶,坐在沙发小聊了一会。白蕙性格再冷清,也扛不住方玉环的话题一个个抛出来。   白芒坐在沙发上,像最初来丁家的样子,扮演一个木偶。   大萌在三人群里喊话——   “要不要来我家的天台堆雪人啊!”   大清早,大萌发了好几组她站在天台拍的雪景,白芒抬眼看向方子欣,方子欣立马了然地勾上白芒肩膀:“走,我们找大萌玩。”   除了白芒,方子欣还连扯带推地捎上了丁龙泽。   方玉环优雅地托了托茶杯底,朝着白蕙露出亲和力极强的笑容,笼络人心地说:“好朋友胜过亲姐妹是不是?”   “是……”   有方玉环招待白蕙,客厅一定不会冷场。她和子欣她们不在,她们也更有话题。   白芒、方子欣和丁龙泽穿过半个小区,来到靠近小区北门的王家。   王家门已经为他们打开。   王依萌站在楼上天台,脑袋戴着一顶红艳艳的毛线帽,圆脸灿烂朝着她们喊:“”   今天周日,王依萌家里爸妈都在家。   王妈妈一人在楼下厨房做蛋糕,穿着围裙温柔地走出来特意告诉他们:“依萌和她爸在楼上天台,快上去玩吧。”   王依萌家和丁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同户型三层别墅,不一样是丁家的三楼平台做了玻璃阳光房,王家依然保留着大大露台平台。   从三楼爬上王爸爸则拿着铁锹准备铲雪,王依萌也跟爸爸商量:“等我们堆了雪人,你再铲雪呗!不然我们等会搞好雪人拍照就不美了。”   王爸爸是一个胖乎乎的白脸男人,五官比较平庸,但红唇齿白看起来脾气极其好:“好吧,本来我还想为你们服务帮忙铲雪呢!不过你们动作要快点啊,等雪融化了,咱们家的天花板就要渗水了。”   “叔叔放心吧,我们玩不了多久。”方子欣口气熟稔地保证。   王爸爸和蔼的笑笑,随即摸了下丁龙泽的脑袋:“上次遇见你妈,说你这段时间表现很好,保持住啊。”   丁龙泽吊儿郎当的双手插袋,但也点了下头。   王爸爸把天台空间留给她们,笑呵呵地下楼了。   “王依萌爸爸是牙科医生,我小时候最怕他,现在看起来他真好啊,温柔又有涵养。”   方子欣随口跟白芒说。   王依萌将手放在白芒和方子欣的肩膀,将脑袋从她们中间插过来:“我爸是还凑合吧,今年他可是被评为最受小朋友喜欢的牙医叔叔。”   丁龙泽瞥一眼方子欣,嫌弃说:“老丁委屈你了?”   方子欣立马解释:“……没有啊,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就是势力!爱慕虚荣!”丁龙泽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从今天白芒妈妈登门拜访方子欣那副样子,他就已经看不惯了。   一直以来,方子欣都不爱方玉环去学校找她,觉得方玉环的形象丢她人。结果一向疼爱方子欣的丁景凯,自从进去之后,也不被方子欣记下什么好,莫名其妙在这里吹捧别人父亲了!   丁龙泽面庞迎着风,说话也是生冷生冷,毫不留情。   方子欣被说得面红耳赤,顿了顿破口大骂:“丁龙泽,你别乱在我头上丢屎啊。你是不是脑子都被屎塞满了,一说话就喷屎!”   丁龙泽咬牙:“呵。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见白芒妈妈比咱妈漂亮有气质,你眼睛都发亮,看贵妃眼神偶都变了!”   方子欣:“我……”她审美正常有问题么?   方子欣委屈又愤怒,伸出手指控丁龙泽:“我觉得你才是奇奇怪怪,自从爸爸进去,你就变得敏感,我看你就是自卑作祟……贵妃都让我们别自卑,你知道什么意思么,要荣辱不惊!!   “前面我大大方方夸王依萌爸爸咋样,不行啊。因为我心里不自卑!我即使羡慕我也说得出口!不管爸爸什么时候出来,我依然是我自己,方子欣。”   方子欣气儿足起来,声音也大了。   丁龙泽红了红眼,扭头就往里面走,头发丝被风吹出了造型感,好男不跟女斗,不再凑在这里跟她们玩,下楼之前狠狠瞪了眼方子欣,又复杂抱歉地望了望白芒。   方子欣垂下头,摆出了臭脸样子。   本来好好一起过来堆雪人的……莫名其妙发神经!   王依萌推了下方子欣胳膊:“哎呀,你还真闹上了啊。”   “闹的人又不是我。”方子欣嘴硬。   王依萌出声安慰:“要我说,你弟挺好的,我一直羡慕你有个弟,现在你们家还有白芒,热热闹闹,多好啊。”   哎呀!方子欣一副烦死了的跺脚。   不远处,白芒瞧着方子欣的样子,哪看得出已经被实习工作毒打过的样子,看来还需要继续毒打。   白芒已经拿上铁锹,一下又一下铲雪。安安静静不吭声,像是前面的吵架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方子欣瞥见白芒这个样子,觉得白芒也很讨厌。   随便吧……   白芒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扬起面上的一抹笑,像是日光洒在雪面上泛着光,她唇角带笑商量说:“我们堆个阿龙吧,拍照给他看。”   方子欣:……行吧。   半个小时,一个奇奇怪怪的雪人版本“丁龙泽”堆好了。本来也只能说像个人,白芒雕琢了一番,又变得有点少年气。   从模糊的五官里,勉强透出一点气质来。   玩耍一番,心情就好了。   辛辛苦苦堆了雪人,自然要拍照发朋友圈。   冷风割脸,手掌却发热到每根手指尖,方子欣勾肩搭背,白芒颤颤捧着雪往上一扬,王依萌举着手机连续咔嚓。   她们做着各个搞怪动作,以雪人为道具连续自拍。   拍好照王依萌开始修图,一张张发群里,凑了九宫格素材。   白芒全部发了朋友圈。   跟江川尧恋爱,她明确有了被爱的感受;跟子欣她们一起玩耍,又清晰感受快乐的意义。   比起方子欣和丁龙泽,她的生活和思想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芒的九宫格朋友圈底下,邹瑞泽第一个留言,他还烦人的@江川尧:“像你诶!”   江川尧给白芒点了一个赞。   白芒:……   真是一个奇怪的误会。   -   白千希离开了。   白芒站在王依萌家的天台可以看到白蕙从丁家走出来,方玉环热情地将白蕙送上车,然后白蕙开着黑色越野车走人了。   车子一路往着南门驶去,没有任何停留。   白芒淡淡收回视线。   方子欣也看到白蕙的车遥遥往小区大门开,忍不住冒出一句:“你妈这就走了?”   白芒:“嗯。”   方子欣:“……哦。”   有点奇怪,又说不出来。   楼下,王依萌妈妈煮了热奶茶,一屋子醇香扑鼻。   王爸爸见她们下来,要上去铲雪了,上楼前冲她们摇摇头,指着妻子说:“你妈可真太厉害了,把我最后的正南小种拿来煮红茶,特级的正山小种啊,没有朋友来我都舍不得喝。”   王依萌回得理所当然:“难道我的朋友就不是朋友啦?”   王爸爸摸摸鼻子,不再说什么,样子搞怪又可亲。   白芒觉得自己像是石头缝子里蹦出来,对母爱陌生,父爱更是。   ……   “什么,你妈妈是白千希!”二楼房间,王依萌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不可思议地捂着嘴,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方子欣,“是吧。”   方子欣摊手:“白芒说是,应该是。讲牛逼的事她一向不撒谎。”   真是好奚落她。   白芒开口:“她昨天来宁市,就是参加《黑色风筝》的首映礼……”   “我的天哪!”王依萌握住白芒的手臂,“好酷啊!你妈超酷的!”   白芒对白蕙酷不酷没感觉,扯着嘴笑了笑。   “我昨天还在林直朋友圈看他发了参加首映礼的照片,本想林直给我带个签名,没想到白千希就是你妈……白芒,我不只要签名,我还要合影!!”大萌理直气壮地提要求,“咱们是好朋友,这个要求不过分。”   “不过分。”回答是方子欣,顿了下,“只不过白芒妈妈刚刚走了。”   “什么走了?”   “……是啊,前面开过那辆车就是白芒妈妈的。”   王依萌瞅向白芒。   白芒点头,好一会,以说笑的方式吐槽白蕙:“她就这样,来去自由。”   王依萌:“……真酷。”   方子欣眼睛一抹,认可王依萌的话。   白芒忽地一笑,玩笑开口:“那我跟你们换吧。”   原本还各种羡慕她的方子欣和王依萌,都安静了。   白芒不再多说,低头喝了一口王依萌妈妈用空气炸锅煮出来的奶茶,醇绵香甜。   一盏花园照灯孤独地立在王家别墅的花园一隅,静静的,上面还沾着少许没有融化的白雪。   像是白了一个头。   白芒想起江川尧昨晚说的话。   “任何形式的爱,除了情感表达,还应该有具体的实惠。”   什么是具体的实惠?   可能就是她手上拿着的这杯奶茶吧。   白芒和方子欣回到家里,方玉环单独找了白芒,在一楼的房间里。   方玉环面有思虑,但语气又十分谨慎,不免让她猜测贵妃要对她说什么事。   方玉环哎哎两声,决定把事情完整地陈述出来。   关于白蕙这次找她的事。   丁景凯出事,家里资金链是很紧张,西北牧场的生意如果要展开就要把房子车子都抵押银行运转,所以前段时间方玉环都在犯难,到底是保生意还是保家庭。今天白蕙拿出了一个万全之策,以白芒名义投资一个亿到西北牧场的生意,只要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   “这个钱……”白芒问。   是的,一个亿又不是小数额。   “你妈说……她来出。”方玉环双手相握,无疑十分心动一个亿投资,可这笔钱真的砸在头上,方玉环心里也很不安。   “其实就算白……老师不入股西北牧场,你是老丁的女儿,那边的股份也有你的份。”   方玉环终归是一个厚道人,她没有蒙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蕙,也不欺对家庭渴望至极的白芒。一家人不能只谈感情不谈钱,钱谈清楚了感情才清楚。   她也不能占白芒和白蕙这对孤儿寡母的便宜,即使白蕙可能身价不菲。   白芒率性开口:“……方姨,既然是投资只要合同正规,你就拿着吧。”   方玉环还是非常不安:“要不这样,西北牧场我只要百分之三十股份,你占大头,这个牧场原先你爸花了三千万买下来。按照投资比例,你有百分之七十。”   “不用,我妈说了百分之四十九就四十九,经营权和决定权给你。”白芒微笑说。   方玉环不得不提醒:“孩子,一个亿诶,你要想清楚。”   白芒抬起眼睛,明亮的眸光冒出一点水,微微闪动,而后道:“我想她应该想地很清楚了。”   方玉环拉上白芒的手:“还有个事,阿姨没做好。你妈她说还有事情要做,等以后忙完了再来这里,跟你住一段时间。”   白芒理解地点头:“方阿姨,你不用道歉……我知道她性格。”   方玉环伸手摸了摸白芒脑袋:“你啊,有两个家,云城一个,这里一个。”   白芒嗯了声,然后站起来,利落回过头:“阿姨,我和子欣去给你拿蛋糕啊。”   “啊?不是依萌妈妈送来一个吗?”   前面回来,她们就带回了王阿姨给方玉环亲手做的手工蛋糕。   白芒:“子欣昨晚就订了一个。”   方玉环:“……真乖。”   结果晚饭,桌上放着三个蛋糕。   除了方子欣订的这个女神蛋糕,王依萌妈妈做的水果蛋糕,还有一个丁龙泽沉着脸提回来的慕斯蛋糕。   “我……去!”方玉环优雅地冒出一句脏话,“你们还不嫌你们的老妈胖啊!”   “不嫌弃,那会嫌弃呢!”方子欣已经双手搂住方玉环,然后用眼神瞥丁龙泽,哼了哼。   丁龙泽用打火机点上蛋糕,想了想说:“三个蛋糕,我们等会每个人许个愿望吧。”   方子欣慢条斯理地叹叹气,才答应下来:“没问题啊。”   丁龙泽:“我没问你。”   方子欣:“!!!”   “哎呀!”方玉环阻止这对姐弟引发争吵,看向白芒,“芒儿,你妈爱吃蛋糕么?等会咱们送个蛋糕到她住的酒店?”   白芒摇头:“她不吃的。”   方玉环也不尴尬,笑笑。   那就按照丁龙泽说的,许个愿望吧。   丁龙泽眼睛一闭,直接说出愿望:“我的愿望,等老丁出来,拿到全国冠军的奖牌。”   方子欣双手相握放在眼前:“我的愿望是希望爸爸早日出来,坏人早日进去……”   方玉环又看向白芒。   “阿姨你来吧。”   “你来!”   白芒无奈,深深吸了一口气:“祝我们都心想事成。”   方玉环没有愿望,如果有就希望老丁在里面好好的……   -   生日还没结束,一个亲友的电话骤然响起,送来一个刚得知的消息。   “林春生被带走调查了,八成悬了。”   方玉环的手机音量开得最大,一桌子的人都听到“林家出事”的消息,一时间面面相觑。   方子欣直接喊出一句天哪……她愿望那么快就要实现了吗?   丁龙泽蹙蹙眉头,一时也分不出事情发展哪一步。   只有白芒,面上安静,心却莫名往下坠。   先有云莱之行的钟灵,然后宁市作品发布会,林家的林春生就出事了……   如果有下一个,会是谁?   白芒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蛋糕,心里咕咕噜噜地冒着气泡,一时有点形容不出心底的感受,她没有方子欣的幸灾乐祸,也没有丁龙泽这般困惑。   仿佛洁白雪花一片片飘在她心上,直到越来越厚越来越沉。   外面世界明净一片,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洁白的雪花会犯罪吗?   遮掩真相算不算?   ------题外话------   九月快乐~~   一切都好!   茅盾文学   ☆、第八十六章 三个心愿   方玉环生日这天,江川尧被江鹤鸣叫回江家。   他回到江家刚入夜,夜里七点整,江家一楼灯火通明。   南山花园的雪比其他地方扫得更干净一点,尤其踏上江家台阶,每一块地砖都是洁净到一丝脚印的痕迹都没有。   然而这个家,透着由内而外的腐朽之气。   尤其每到森冷的冬季,梧桐遮挡了阳光,只有稀疏的光穿过琉璃色的玻璃窗户,透着微光空气尘埃缓缓浮动,静寂而消沉。   一个家的气质基本由女主人决定,因为这个家的男主人对家的感情只有在这个家为他带来利益。   今天把他叫回江家,江鹤鸣自然在家,人坐在钟灵对面吃着一碗羹。   云莱之行之后,钟灵在疗养院呆了好久,上个月才从里面出来。她转头看向他,目光少了怨气,多了一丝茫然感。   不是真的她变了,而是药物控制了她的神经,放钝了她的感受。   比起江鹤鸣,钟灵居然第一个叫住了他名字:“尧尧……”   江川尧脚步一顿,单手放在裤袋转过身,目光怪异地看着钟灵,钟灵同样怪异又茫然地看着她。   她面上没有尴尬,而是惊讶,仿佛困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称呼他。   许久她放低声音开口:“你晚饭吃了吗?要不跟你爸爸一样再吃点?”   江川尧:“……”   真是见鬼了,记忆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场景。江川尧记事很早,两岁之后的事基本能记到现在。在七岁之前,他在这个家一切正常,钟灵也像正常的母亲对待他,即使眼里没有太多爱意,也做到了母亲的本分。   他七岁钟灵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他就被送去了全日制托管学校。   之后钟灵时不时犯病,正常的时候冷漠,不正常的时候发疯,倒很少像现在这样迟钝而怪异。   江川尧走到餐桌,家里又换了新佣人,一样是沉默的形象。   七岁之后,江川尧对家里的佣人阿姨都没了概念,只有榕湖九里的李姨和李叔确确实实跟他产生过感情,只是在他去了寄宿学校他们也离开了江家。   在江家,会不会做事问题不是很重要,但要会做人。   江鹤鸣要求的“会做人”,不是玲珑心麻利手脚,而是永远要适当地闭上嘴巴,和关上耳朵。   钟灵抬着视线望向他,眼神原先的凌然荡然无存,莫名多了一丝渴望。   江川尧在钟灵的渴望目光里,坐了下来。   一碗莲子百合羹已经放在他面前。   桌上留着未撤的饭菜和煲汤,几乎从未动筷过。   江川尧没有看江鹤鸣,望了望钟灵,钟灵朝他虚虚地扯起一个笑,开口说:“尧尧,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呢,家里给你安排未婚妻你不喜欢,家里给你安排工作你不做,你怎么能这样不听话?”   江川尧目光微闪,透着审视。气质安静而逼人。   钟灵终于沉下来,又冒出一句:“你这孩子,小时候就顽皮。”   钟灵在说什么糊涂话?   她以前只是情绪犯病,现在是脑子犯病吗?他小时候根本不是一个顽皮孩子。   他小时候在江家一直都是孤单而寡言,他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画画……他小时候对色彩很敏感,对画画这件事很擅长,轻轻松松勾勒人物。当时有人拜访钟灵,都夸他遗传了钟灵的天赋,以后也能当个天赋极高的画家。   人的变化很大,他小时候也以为自己一直画画,但他已经多年没有拿画笔。画画这件事过于让思想沉浸放松。对他而言,不管沉浸还是放松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你等会吃好,来书房找我。”江鹤鸣放下筷子,吩咐道。   江川尧没有胃口吃这碗莲子百合羹,放下手中调羹。   对面,钟灵惶惶地冒出声:“怎么一口也不吃啊。”   江川尧有点搞不懂钟灵演什么,在这个家最好的生存法则就是将自己脱离其外。   但钟灵的面色看起来太脆弱了,她本来就清瘦,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整个人更是瘦骨嶙峋,手背青筋暴露,手骨凸显。   江川尧收起目光里的探究,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钟灵语速慢慢地讲话:“挺好的……就是有点不记事,浑浑噩噩。”   江川尧站在钟灵旁边,手轻轻一抬,落在钟灵坐着的椅子靠背,漫不经心地相劝一句:“那你好好养身体,我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钟灵张嘴。   江川尧站直身,下了地下室。   -   江鹤鸣的书房在江家朝北的负一层,江家整个房屋坐南朝北,地势却南低北高。靠北一角挖了两层地下室。江鹤鸣在书房在上,下面是他各类珍藏。   他坐在大班椅上,身后高高悬挂一幅山水画,影影绰绰山水画里隐约勾出一个女人背影。   江川尧没来几次江鹤鸣的书房;上次过来,这幅山水画还不见有。   “这是我从你大伯那边讨来的,跟客厅那幅一样都是他亲手所画。”江鹤鸣主动解释,还打趣一番,“他以前很爱水墨画,如果不是美院考入政法学院,他现在可能就是一个教画画的。”   江川尧身姿卓然地站在大书架旁边,看了看江鹤鸣平时看的书籍类型,清一色经济政治类型。   产业发展到一定高度,经济和政治就很难分出来了。   “你这次考入检察院,他允许你做你想做的事,但要怎么做你心里要有数……”   江川尧嘴角随意一弯,浑然不在意江鹤鸣所说的有数是什么方面有数。在他即将成年,江鹤鸣从不隐瞒,他并非他所生的事实。   为什么他会在江家,因为他是姜啸信和外面女人的私生子,姜啸信能顺畅高升除了自身能力优秀,还因为姜啸信得到了一位高官女儿青睐。   江鹤鸣和钟灵为了富贵收养他,完美地替姜啸信掩盖住他的形象和前程。   他成了江鹤鸣和钟灵儿子,反正江姜本来是一家人。   姜啸信自己那边还有一位独生女,从小送出国外,妻子也已经是加拿大户籍。姜啸信倒是也想将他送出国,被江鹤鸣千方百计留下了。   留住他,就暂时留住了江家富贵。   但,这份富贵迟早会被收回去——   明者见于无形,智者虑于未萌。   江鹤鸣又怎能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江家已经扩展海外业务,只是瞒着姜啸信而已。   如果说江鹤鸣和姜啸信以前是一条心,现在早不是了。姜啸信或许也察觉了江鹤鸣跟他不是一条心,频频威逼江鹤鸣适可而止。   江鹤鸣又岂能放弃自己费尽心思打造的商业版图。   甚至当年为了……   江鹤鸣问起毫无相关的一件事:“林春生出事了,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江川尧懒倦垂下手,回话:“我怎么会知道?”   江鹤鸣:“林春生的女儿,你拒绝了她。”   江川尧淡道:“我拒绝林春生女儿,是因为我不喜欢她,没其他原因。”   江鹤鸣呵了声,显然不信的样子,抽屉一拉从里面丢出一叠文件,指着问:“那你那些车子手表怎么回事?你让吕秘书给你买来转手你又找人卖掉……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江川尧摊手,抱歉地说:“跟朋友私下做了一点生意,亏了钱,就用车子手表抵上。”   “不是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吗?”   江川尧仍是二世祖不靠谱的说话方式:“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但投资不一样,圈子里几个差不多的谁不玩一些投资。”   江鹤鸣把转售协议的复印件递给江川尧:“你有兴趣玩投资,怎么不来问问我?”   江川尧淡淡扯嘴:“我投资的领域跟你不一样,都是年轻化的行业。”   江鹤鸣眼珠子打转,似乎在判断江川尧的话。他是不相信江川尧会想脱离这个家。   没有儿子……没有人会舍得放弃。   对江川尧而言,江鹤鸣的理解是还在叛逆期。就如他一直对江川尧的认识,初高中就叛逆;当时他和赵家的事,还是他这个当“父亲”的帮忙摆平。   江川尧表现越不靠谱,他对江川尧就越安心。   江川尧要的那点钱,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也不能太委屈了姜啸信的儿子,对江川尧基本是有求必应。   如果江川尧有心吃里扒外,他也是防不胜防。   最后,江川尧走出江鹤鸣书房,江鹤鸣试探地讲出一件事:“林春生出事,据说是中央检查组下来,他们手上有一组名单,会一一查实……你进了澜市检察院,知道这个事吗?”   江川尧背对江鹤鸣,双肩平直而有型:“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这种混子怎么会知道这些。”   江川尧书房上来,钟灵还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江川尧瞧了她一眼,钟灵也回头看他一眼:“你晚上不留这里?”   江川尧:“有事,回澜市。”   他走出江家大门,一道清冷的身影掠入他视线。   是肖嵘。   “肖教授好。”   “我过来看看钟老师。”肖嵘朝他招呼致意,从他身边走过,一步步踏上江家的台阶。   风声呼啸,肖嵘面庞白冷如天上的月光。   江川尧回头注视地看了眼,肖嵘身材削瘦骨架泠然,居然跟某人十分的相似。   -   江川尧给白芒打电话,本要搭她回学校。   白芒接到江川尧电话,人已经在路上。   贵妃生日会结束,她和方子欣就从宁市打车回澜市东南大学城。   下车前,各拎走一个蛋糕。   方子欣比她先下车,白芒让司机将车停在澜市西门,待她推开车门下来,一张疏冷又温柔的脸不期而遇地出现在不远处。   江川尧孑然孤单地站在夜色里,看起来让人又冷又暖。   白芒等着他走来。   江川尧上前,她近距离看他面上的笑容,更有温度。   “怎么又偶遇了?”   江川尧唇角上翘,笑容又明显一分:“不是偶遇,是特意跟你相遇。”   白芒微微抬头,故意不识趣地说:“没想到你是那么缠人的男朋友。”   江川尧轻轻嗯了声,老实承认:“好像比预想的缠人一点。”   两人面对面站着,江川尧穿着长款黑色羽绒防风外套,敞着穿,里面是米色毛衣,比起穿大衣的江川尧,今天的江川尧不管穿着还是样子都像极了校园风帅哥。   白芒脚上踏着短靴子,身上是短款羽绒和牛仔裤,袖口是宽大样式,收口是黑色针织衫,牛仔裤是宽松范儿。   比起夏天,厚实的冬装让白芒多穿出了半个自己。   白芒和江川尧一起走进大学城,江川尧也没事情找她,就是过来简单陪她走一段路。   夜里的冷风掠过长长窄窄的校园小道,头顶的半圆月晃儿晃儿。   白芒白净脸庞不知不觉添上一点笑意。   热闹之后最怕孤寂。   昨天参加了白蕙作品的发布会,今天又为方玉环过了生日,前面方子欣下车的时候白芒心里居然有点惆怅。   虽然回来的车里,都是方子欣碎碎叨叨地在说话。   她几乎全程安静。   方子欣说的自然都是林家的事,除了最开始幸灾乐祸,说着说着也流露一丝复杂情绪。有扼腕也有唏嘘,不是针对傲慢自得的林家,而是对家庭和个人命运的感叹。   “虽说教育上丁明薇更厉害,但是做人做事方面……我家贵妃不知道强丁明薇多少……我相信我家一定能起来,但林家就难说了。林春生就是林家大树,丁明薇就是缠绕树的藤,树倒了藤自然也掉了”   “贵妃和老丁,可不是树和藤的关系!为什么老丁疼我,因为老丁都知道这个家靠的不是他而是我妈!”   “至于林直和林笙,林家出事,对林直的影响肯定大于林笙。”   “林家垮不垮不知道,但等判决书下来,肯定黯淡下去。…   方子欣左右分析,又感慨老丁出事方玉环照旧操持一个家实属牛逼。   “白芒,你觉得呢?”方子欣说完还在意地问了问她想法。   大概她的沉默,似乎让方子欣略感不快。   白芒觉得方子欣未必不知道方玉环的能力,只是面子作祟又过于口直心快。   “当然,你妈厉害着呢。”   ……   ……   “白芒,我们明天一起做个基因检测吧。”江川尧突然提出建议,他已经将她送在宿楼下,冷静的话夹着风一起掠过白芒的耳。   白芒愕然地抬起脸。   江川尧保持冷静,说出理由:“或许,我们不是呢?”   白芒:“……”   好一会,“如果是呢?”   江川尧欲要伸出手,放上白芒的肩膀。   “你还是很在意这一点对么?”白芒已经往后退了一步。   江川尧放下手。   “我只是不喜欢……不清不楚。”他说。   白芒抿唇,黑白分明的眼毫无任何犹豫,磊落又明净。   “那就当不是喽。”她轻飘飘极致无所谓地说出一个事实,“我们本来就没任何关系。你是宁城的江家人,我是云城的白芒……如果你觉得不妥,充满猜疑,我们是可以做基因检测,但有了证明,我们可能就结束了。”   “人心一旦猜疑,就没有秘密,可能今天只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很快就变成周围人的秘密,然后是许多人的秘密。”   “你希望我们的关系,成为许多人的秘密吗?”白芒强势又矜傲地反问江川尧。   江川尧倒也不慌,面容如常地独独望着她,眼睛澄明得像是深冬的夜,高远又坚硬。   随即,身材高大的他拢了拢身上的羽绒外套,往前一步,将头轻轻歪在她耳畔,伴随一声温柔的呵声,他清晰地在她耳里丢出一句反击:“少对我做激将法。”   白芒欲要往前走。   江川尧拉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把一个盒子类的东西,塞入她的棉袄口袋。   “既然你不愿意,当我没说。”   江川尧长腿一迈,快速离开,背影快速融入消失在这个沉沉迷迷的夜。   白芒在宿舍台阶驻留了一会,心绪既然有点不上不下。   她在心底分析他这个人。   江川尧和她谈了一段校园恋,他的感情炽烈和坚硬,但他这个人,却不是校园随处可见的桀骜又明亮年轻男孩类型,如同江川尧身上桀骜逆是从不是轻率而为,而是一场沉默长期的酝酿。   -   回到宿舍,她把蛋糕带给顾捷。   来到宿舍外面露台,才从口袋里拿出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块看起来就极贵的手表。   “我擦,你手上拿着是情人桥吗!”顾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伸手,不可思议地指着盒子里的手表,“真的假的?”   白芒瞧了瞧手表:“……应该是真的。”   顾捷凑过来,酸不拉几地说:“又是生日蛋糕,又是礼物,今天你生日啊。”   “不是。”白芒合上盒子,走回宿舍,走了两步,她回过身顾捷说,“我出去一下……晚上不睡宿舍了。”   “你去哪儿。”   “还手表。”   顾捷:……骗小孩呢!   白芒从宿舍出来,来到江川尧这里还差一刻就十点。   她按响江川尧的门铃。   他的住宅,她也输入过指纹,也知道密码。   但礼貌起见,还是按门铃,因为到目前为止,她和他依然是外人。   江川尧出来开门,他已洗漱,整个人无比清爽。   “白……芒……”   简单的音,被少女突然唇封住。   白芒双手都放在江川尧的肩膀,垫着脚尖,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然后举起一只手,强行扳下对方的头颅。   “……那么快就又想见我了?”江川尧一把抱起她。   身体紧贴,心跳隔着胸膛砰砰乱撞。   “不是想见你,是怕你反悔……所以我们做点什么事情,就会不反悔?”清沉的少女音,勾人而要命。   她如此轻松的恶劣,仿佛用好心好意的商量姿态在他心上点燃了一根火柴。   “所以不是想见你,是想要你。”   刺啦一声,江川尧觉得自己整个心肺都要炸了……   ------题外话------   明见~~   茅盾文学   ☆、第八十七章 平安之夜   热烈的相拥,静寂的对视。   白芒的眼底是清亮的,透出来的情绪是无畏的,偏偏里面没有任何情欲。干干净净的,像是一轮高洁的月影晃入清潭里。   看得见,却摸不到。   他恨不得下一秒将她融入怀里,那也就这一刻,江川尧决定不能这样做。   他和她都处在最容易冲动的年纪,与其说身体里暗藏着无穷无尽的精力,不如说大脑思想横冲直撞需要找到一个出口。   急需要抓住什么。   她说怕他后悔,他会后悔什么?他的人生有什么好后悔,但他怕她后悔。   如果,仗着现在她最迷钝最想抓住什么,他就彻底自我满足地擒拿她。   他和流氓有什么区别。   主动耍流氓和被动耍流氓。后者从本质而言,更无耻一些。   她要跟他做的事,他也没做过。   彼此分享身体最私密那一刻一定是情到深处,甘之如饴,如果因为一时迷乱加快节奏,就像是为了早点达到目的拼命冲刺到达终点。   然而相爱过程的风景,才是最美丽。   他决定要给她的感情,最正直也要最有耐心,要经得起时间考验和磨砺。就算结果都一样,该有的过程一样也不能少,少了就会遗憾,会差强人意。   当然他要的也很贪婪,他不只要一个女孩勇敢地选择,他还想要一个女人清醒的坚定。   她从女孩变成女人,还要多久?   他就等她多久。   ……   他从没有后悔,也没任何犹豫,所以他今晚才提出检测的事。   江川尧抱着白芒来到客厅沙发,落地窗的米色卷帘自动落下,遮挡了外面的万千灯火。   呼吸逐渐平稳,身体还保持相拥的姿态。   “就是怕我后悔吗?”江川尧又俊又拽地扬起一抹笑,抿了抿唇,然后不经意在怀里女孩的嘴上落下一个吻。   猝不及防的温柔,比前面遵从原始欲望,更有触电的感觉。   白芒面颊快速泛红,又掩饰地眨了下眼。   江川尧咳嗽一声,仍然保持又拽又帅的样子,温柔和真诚却藏在漫不经心的笑容里。   “可是……我如果太轻易被你得到了,你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白芒脑袋倏地一直。   江川尧问得很有一回事,她也一下子,被江川尧问住了。   一时不吭声,目光铮亮明光。   江川尧流畅干净的下巴颏往上一扬,继续恢复了清爽又散漫的姿态,欲火一点点从他眼底强行逼退,留在他眼底只有自如的从容和笑意。   他笑了笑,眼里都是对她的思量。   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她莽得很。   现在她要抢走他第一次,也是这般……莽得很。   “我是第一次,不能太随便了。”江川尧说,堂堂正正又厚颜无耻地表达自己感情观。   “虽然我在外有不好的口碑,外界评价败坏又浪子,但我们也交往一段时间了。我是什么人你也清楚的,我浪不浪?”   白芒摇头。   ……不是很浪。可能还没有她浪。   江川尧又问:“那我坏不坏?”   白芒按照心意回答:“……不坏。至少对我不坏。”   江川尧点头,正人君子般补充:“对啊,这才是我。”   “所以?”   江川尧样子正经,笑容也正经,却又透着促狭和细腻的情感,以至于他说出来的话直白无耻,却不会让她恼羞成怒。   他说:“你今天来睡我,肯定是有目的的,我不知道你目的是什么,你不是怕我后悔,是怕你自己后悔。所以,我更不能让你随随便便睡去……”   白芒:“……”   额。   江川尧摸了摸怀里人脑袋,咧开的嘴角露出白洁的牙,他歪头贴近她耳朵,偷袭般地在她耳朵咬了一下。   不轻不重,只让她注意地听他说后面的话   “太容易得到的感情,你一定不会珍惜。你的前男友焦扬和林木森,他们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他们的下场都是我必须参考的经验。”   ……   ……   江川尧从败坏浪子转乖乖公子哥的人设,算是立住了。   没想到,今天江川尧身体没有被她拿下,他还拿捏她的想法。   -   夜里,白芒和江川尧同床分被子……入睡。   新被子也是江川尧拿出来,他没办法跟她身体贴贴,自然没办法跟她盖一床被子。   白芒裹着被子,探出一个脑袋对江川尧说:“如果你今天放弃机会,今年是没机会了。”   江川尧寿终正寝般地躺在大床的右边,回她:“不到一个月,今年就过去了。”   白芒:“那明年也不行。”   江川尧:“明年你大二,课程最紧张。”   白芒:“那后年也不行。”   江川尧:“后年你要思考是考研还是毕业,心思肯定也不在我这里。”   白芒默默地,长长地呵出一口气。   然后,跟着被子她直接朝江川尧重重地踢了一脚。   “闭嘴!”   “睡觉。”   少女又沉又硬的口气,已是不耐烦的语气。没有商量,只有命令。   她以为她真信他的“信口雌黄”,她没有怀疑他不行都是对他人品的担保。   再嘟囔两句,她立马睡了他。   什么第一次不能随便……她真要睡他还要翻黄历挑日子吗?   白芒这一脚是不留力的,江川尧倔强地只发出一道闷声。   平静心绪,白芒很快闭上眼睛,假装入睡……   前面江川尧问她会不会后悔,看似轻松玩笑,眼里的在意骗不了人。   后悔这件事,她现在就能回答她。   那么这世上就没有后悔这个词了。   白芒觉得自己脑子不太适合琢磨情感问题,一思考就犯困,不像数学解题让人越来越清醒。   呼吸一下一下变得很有规律。   缓缓的,浅浅的,绵长的……   江川尧这才转过身。   借着晦暗不清的光,目光几乎温柔地凝视着熟睡的女孩。   他欲要伸出手,又怕吵到她。   白天的她过于生动,跟现在入睡的样子大有不同。他近距离地感受她的一呼一吸,他的心跳才逐渐安静下来。   她这张脸,长相五官都偏甜,偏偏气质清冷。   不熟悉她的人,一定认为她冷淡成熟又早慧,实则她的心性清清爽爽毫无城府。一旦有人真心对她了,一定要把真心拿出来。   所有目的和情感都写在脸上。   有时候,还自认为演技也很好,无非是聪明脑子转得快一点。   面对情感问题,她的思考和行为又憨又悍。   如同她对朋友对家人不留余地的好,却容易给人鬼精鬼精不吃一点亏。   她从小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一点也不习惯他人对她好,却很轻易对他人好。   心性简单,才用冷淡和演技骗人。   -   翌日一早,白芒翻过两个被窝,摸到了江川尧一只手。   骨节分明忽地一收。   白芒准备擒拿住江川尧,结果轻敌了,一不小心还落入他这个装睡人的圈套里。   江川尧仗着身高和体型优势,将她抵在他身下。   她:……她是他躺着一动不动的,想摸摸他的脉。   江川尧用表情回答她,他可不信一个对他图谋不轨的人。   白芒:……   -   江川尧前面几乎是用一秒钟制服某人,搂腰,再用身体将闹腾的人挡在床和他胸膛下方。   怀里的人不见任何羞涩。   他自然也太多调情。   瞥了眼墙上的时钟,含糊惺忪的声音听起来又沙又倦:“……你每天的生物钟,都是五点半吗?”   “嗯……”   “那可真要命了。”   “要命什么?”   “跟你成为合法夫妻之前,我要好好调整。”他清嗓道。   “……”   哼!动不动结婚结婚的,明明一看就不想是会结婚的人。   白芒躺在江川尧身下,伸出一个手指,抵着江川尧下颚,商量道:“再确认你行不行之前,我才不会嫁给你。”   —   “……咳!”   大清早,江川尧被胸膛里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呛住,剧烈咳嗽出声。   昨晚的火可能没彻底下去……憋成气了。   -   白芒先到教室上了两堂课,然后回到宿舍。   顾捷勾了勾手指,将她勾到床前,然后抓住她的手臂,目光来回在她脖颈处打量。   “那么温柔?”神色全是诧异。   江川尧诶!   虽说白芒也很厉害,但江川尧的身材是澜大公认最受女生喜欢的男神身材,不仅是他个头高,更重要是胸阔腿长,肌肉感流畅又不夸张。   为什么大家都江川尧的身材,早两年江川尧作为澜大学生代表参加过全国大学生游泳青年赛。   有没有获奖忘了,身材不输男运动员。   难不成,江川尧一点也不猛?没有外表那么强势?   顾捷整个人震惊地弹坐起来,抓住衣领,“说说细节?”   “什么细节?”白芒淡淡反问,轻松拂开顾捷,眉目清爽不见任何困倦,可见的昨夜休息极好。   “难道很快?”顾捷恶意猜测起来。   白芒眼皮往上一拨,理解一番顾捷说得快,应该猜测是否很快拿下江川尧,   “没有。”语气流露出有点遗憾,“江哥哥很有耐心,磨人得很。”   忍不住想象画面,一声一声宝贝别紧张……   顾捷浑身冒起鸡皮疙瘩,看白芒的表情更戏谑:“难怪一点也不累。”   “……那还是有点累的。”白芒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漂亮的眉眼像猫儿眯着,生个懒腰叹了叹气,而后意味深长地对视顾捷,说:“因为我们早上又打了一架。”   唔!   顾捷眼睛一闭,摆烂状态地伸出手捂住耳朵。   她不听,不听!   ……   从昨晚从宁市回到澜大,这周白芒每天都过得平静且充实。   一个学期即将结束,课程也到了最忙碌的阶段。   对大学生而言,12月到1月一直是最忙碌,也最浮躁的一个月。中间还有平安夜圣诞节,以及跨年之夜。   这些节日对任何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年轻人都意味着兴奋和期待……   不是在准备过节,就是等着跨年。   但这个月,网上最大的热度还是《黑色风筝》这个电影,频频热搜。   网上热点已从内容发酵成话题,从娱乐话题延展到社会话题,层出叠见。   12月12日,《黑色风筝》如期上映;   两个星期,票房破二十亿。   庆祝会上,白千希再次现身,她的仪容气质也上了热搜,词条是:“白千希高级冷感美人”   同天,一个名为“钟天耀”的人上了热搜。   热搜很快被撤。   24号平安夜,白芒上完课从澜大南门出来,到大学城敬业路一家名为“速果鲜运”的连锁水果店买苹果。   晚饭,她约了方子欣和江川尧。   只是,准时如白芒,平安夜不仅放了方子欣鸽子,也放了江川尧鸽子。   平安夜……   白芒过得并不平安。   ------题外话------   明见~~啊!!!!!   没啥语气助词,你们感受不到大珠今天的心情!   嘿嘿……   茅盾文学   ☆、第八十八章 平安之夜   大学城的商业街很有节日氛围,每一家店门都有色彩鲜明的装饰。   店门口的圣诞树堆得高高低低,树体上方点缀彩灯和彩条。   平安夜没有下雪,整个夜空却澄明如水极其温柔。   白芒下午三点把聚会的地址分别发给江川尧和方子欣,一家位于东南商场公寓对面的泰国餐厅。   泰国餐厅在二楼,一楼是电玩城,入口是一排排可可爱爱的娃娃机。   人来人往,情侣们勾肩搭背。   江川尧等在外面垃圾桶旁,一双嚣张醒目的长腿不介意站在污秽的垃圾桶旁,他摸出外衣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看白芒最后回他第一个表情包。   距离两人失联,已经半小时了。   手机放回口袋,手上取而代之是一包烟。江川尧从里面敲了一根出来衔进嘴里,大脑思绪清明又隐约不安。   烟不知不觉燃尽,直至手指间烫出刺疼的麻。   江川尧将烟头丢进垃圾桶。   方子欣匆匆赶到,肩上挎着一个香奈儿流浪包,穿着夸张的披风外套;从出租车下来,遥遥看到前面等候的江川尧,三步并两步地上前。   “白芒呢!”   江川尧微微上挑的眼皮,酷冷眼眸几乎写着一模一样的疑问。   方子欣那个气势赳赳,跺脚两下,哈了口气:“她没跟你一起啊?”   江川尧神色沉冷:“她在微信里,说跟你一起来。”   “什么?没有啊……”方子欣满脸困惑,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她没有联系我啊,就发个地址给我……我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一直没有理我,我还以为你们正在卿卿我我没功夫理我。”   方子欣嘟嘟囔囔,江川尧面色愈来愈沉……方子欣本能挺起胸腔对抗江川尧的强势气场。   江川尧朝方子欣伸出手:“借你手机给我看一下。”   方子欣眼睛一眯,还是把自己手机递上。   江川尧打开方子欣最新通话,分别是五点半到六点,给白芒打了三个电话,白芒都没有接听。   微信里,白芒发给方子欣最后的消息是下午三点十五分,就今天吃饭地址的链接。   然后,就没了。   “要不,我们再等下吧,可能芒儿被什么事拖住了。”方子欣脑细胞再丰富都想不出白芒会遇到什么危险。   以白芒的武力值,是很难遇上危险的,除非她给别人制造了危险。   江川尧点了一记头,对方子欣说:“你先上去吧。”   方子欣本想拒绝,见江川尧这又冷又酷的样子,也不爱跟他杵一块。方子欣踏上电玩城,觉得独自上餐厅灯也没意思。   不如玩几把电玩。   最前排的娃娃机里面装着是芒果造型的娃娃,方子欣打算夹一个给白芒做圣诞礼物。   就在方子欣快要成功夹到芒果抱枕,一记干脆的声音从她身后冒出来。   方子欣回身,看见了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   是前男友谢思邈。   “哎,这是要夹给女友吧。”谢思邈咧嘴揶揄说。   方子欣不爽:“关你屁事。”   谢思邈单人一人,身上“黄袍加身”,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箱。   前男友变成一个跑外卖的小哥,倒是一件新鲜事。不过嘛,混得那么惨了,怎么还有闲工夫上来奚落她。   方子欣眼皮抽搐,假意关心两句:“你有闲工夫在这里跟我废话,不怕客人给你差评啊。”   谢思邈身板挺挺,回道:“怕什么,人间到处是真情,好评总比差评多。”   方子欣呵呵了两声,上下打量谢思淼这一身装备,难怪有人制服控。这一身穿在谢思淼身上,比他之前那些潮牌都衬他气质了。   整一个精神奋斗小伙。   谢思邈是方子欣在大学交的男朋友,两人本也是不打不相识走在一起的。上了大学的方子欣住校期间十分需要一个跑腿给她买早餐,大一军训结束,谢思邈瞎了眼看上她,方子欣就给了对方机会。谢思邈也是宁城人,也是艺术高中考进小澜大的学渣,两人也算门当户对十分般配。   当时谢思邈为了追求她,原本王者打的是qq战区,特意练了微信号跟她一起组队。谢思邈是一个王者能手,方子欣为了上分就答应了。交往半个学期,彼此之间的闪光点都没看到,倒越发臭味相投。   如果不是谢思邈老是喜欢用何荔嘉打击她,方子欣很有可能继续跟谢思邈交往下去。   这年头找男朋友容易,找到像小弟一样男朋友,很难。   “怎么跑上外卖了啊。”方子欣八卦又好奇地问。   谢思邈指了指“黄马褂”上的标,没正经地说:“兼职呗,能赚一点是一点。”   这话,还挺酷。   方子欣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记得你家挺有钱啊,还没毕业就兼职上了?”   谢思邈说:“为毕业做准备呗,家里就管我到毕业,咱们这个学校出来工作难找,要早点存钱。”   方子欣差点举起大拇指,没想到沙雕人设谢思邈还有这个悟性。   “你呢,怎么一个人在这?你不是出柜了么?女朋友呢?”   连续抛出三个问题,没把方子欣听乐了。   既然分手,她也不骗谢思邈了,摸摸鼻子说:“没出柜,考上澜大是我的妹妹,逗你玩呢。”   “……”   “没事,都过去了。”好半会,谢思邈客气道,伴随一道鼻子冒出微妙的哼声,拿捏住一个男人被分手后云淡风轻的姿态,他看了眼手机里的催单信息,朝方子欣告别,“走了。”   转身走上楼梯,到餐厅取餐。   方子欣呼吸停了一秒,着实被谢思邈给整懵了。   ……走上楼谢思邈步伐昂扬,黄马甲贴身利落,年轻背影瘦条又挺拔,差点就帅到方子欣心里去。   她家破产了,谢思邈家也破产了?   按理不会啊。   谢思邈以前跟她说过他的家庭情况,父母都是宁市九高的老师,整个暑假她加上邹瑞泽的微信发现谢思邈和邹瑞泽也是微信好友。   关系是那种点赞之交。   谢思邈还转发过宁市九高名师的红榜投票链接,父母的确都是九高的优秀教师……   两个名师教育出一个渣渣,和她家暴发户妈妈教育出两个渣渣这两件事,似乎还是前者比较丢人一点?   方子欣从娃娃机里顺利夹上来一个芒果抱枕,她从电玩城入门走出来,发现等在外面的江川尧不见了。   乌沉浑沌的大街,方子欣再次拨打白芒电话。   手机里漫长的嘟嘟声,忽地让方子欣紧张起来,正要挂断,一道沉沉的声线从听筒里传来。   “是我。”   江川尧清沉的声线从白芒手机传出来。   方子欣第一反应,张望两眼:“搞什么啊!你在哪儿?白芒在哪儿?”   “她不在,她的手机落在一家速果鲜运的水果店里,被放在一个圣诞果的盒子里,老板发现之后,接通了电话。”江川尧清晰表达事情原委。   方子欣听得目瞪口呆。   难怪江川尧一下就走了,肯定是打通电话就去了速果鲜运。   可——   白芒的手机为什么会被放在圣诞果的盒子里,捉迷藏吗?   就算不小心落了也不可能拉在盒子里啊,除非……   “白芒人在哪儿啊!”方子欣急切地喊出来。   江川尧已经没时间跟她废话,言简意赅地说了两句挂了。   方子欣站在大马路中间,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白芒他妈的不会出事了吧!   谢思邈取了餐,晃晃悠悠地走下来。   方子欣看着谢思邈停在路边的机车,蹦了两步走上前,咧着友好的笑容,商量说:“小谢同学啊,你这个车能不能借我用一用?”   谢思邈不解地盯着前女友。   “我有急事,要不这样转你两百红包,就当你今晚只接我这一单。”   “那我这单怎么办?”谢思邈提了提手上的外卖。   方子欣指向不远处的单车,“你骑单车?”   倒也不是不可以,谢思邈眨了眨眼,强调一句:“我车很贵,一般不借人的。”   方子欣:“……呵。”   谢思邈保持交易口吻:“四百。”   方子欣:“成交。”   钥匙从口袋拿出来,谢思邈随手甩给方子欣。   方子欣扬手接过,立马戴上安全帽;跨上机车,脚踩油门发动机轰鸣两声,人和车已经帅气地驶入拥挤车流里。   这种节日,机车比跑车都好用。   但白芒到底会在哪儿?   平安夜突然失踪……不会被圣诞老人带走了?   -   如果白芒是被人带走,那么这个放在礼品盒里的手机,一定是白芒故意留下来。   江川尧人回到车里,手上拿着白芒这个手机,锁屏的手机只有通知栏显示几个未接来电。   他输入密码0929,手机屏幕顺利解锁。   上个星期他和她设置了一样的密码,所以手机只要落在他这里,他自然能解锁密码。   江川尧进入白芒微信,启动手机搜索定位共享。   她的手机和她手上戴着的手表设置过功定位共享,通过手表可以找到她的手机。   自然通过手机,也可以找到手表。   只有手表戴在她身上,手表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白芒手表定位显示:她人在海域上。   密集沉重的不安像是一只强壮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心脏抽搐般跳动,身体几乎出现几乎重度缺氧的恐慌感……   江川尧脚踩油门,快速驱车驶向澜市的北港口。   不远处,方子欣骑着机车赶来。   她好好不容易找到江川尧,就差一会功夫,江川尧只留一溜儿尾气给她。   麻蛋啊!   ……   白芒的方位还在移动,移动的速度,应该是乘坐游艇之类的交通工具,直到彻底停下来。   白芒的确在一艘快艇里,人被五花大绑着,嘴巴被封着,眼睛倒没有被蒙蔽,可以看见四个一米八多的壮汉将她团团围着。   他们都是职业打手的样子,所以她在水果店发现自己被专业素质的打手跟踪,她假装买平安果把手机藏进纸盒子里。   今天她约了江川尧吃饭,她放他鸽子,他一定会发现她人不见了,一定会找到手机。   找到她。   就算江川尧找不到手机,他也会报警。   警察肯定也能找到她的。   该死……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带到海上。   迎面吹来海风湿咸冰冷,远处的灯塔点着晦晦涩涩的光亮,风声游艇声呼啸地响在耳边,贴在头皮的秀发完全被海水和汗水打湿。   这片广阔无尽头的海域黑暗而汹涌,海浪的席卷声像是魔鬼的呜咽声,抬头可见的一两点星光显得渺茫而遥远。   她会被带到哪儿?他们的目的一定是白蕙……白千希。   他们要通过她,威胁白千希。   半个小时,游艇稳稳停下来。   他们其中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   电话那端,是白千希的声音。   “白女士,你要不要听听女儿的声音?”他们跟白千希好商好量地讲起条件来——   “如果你不停下来的话,你明天一定是见不到你的女儿了。”   手机轻轻地放在白芒嘴边。   白芒嘴巴上的封条被另一个男人撕开。   “小姑娘,跟你妈妈说两句话吧。”   白芒声音沙哑,低低地叫了一声:“妈……”   白蕙毫无波澜的声音从听筒里冰凉地透出来,是一句没有任何感情的话:“芒儿,如果这一次妈妈没有选择你,你会哭吗?”白蕙的话,仿佛很清楚自己面对了什么事,要做什么样的选择。   白芒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从喉咙艰难地滚出两个字:“……不会。”   不是不会……   是不会了。   -   在很小时候,她已经被白蕙抛弃过一次。   白蕙突然不想养她了,就驱车将她送到孤儿院,是她自己找回了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被抛弃过的小孩总是奇怪一点。   她从小记忆清晰无比,能准确记住两岁以前的任何事情,唯独这段被抛弃的记忆很快遗忘掉。   直到今夜,完全想了起来。   ------题外话------   这本写完要开一本幸福小孩的女主~~   大萌和顾言锡的先婚后爱文,好不好?   明见~   茅盾文学   ☆、第八十九章 红色房子   海上的夜色似乎就到了极限,不会加深,也不会再黑下去。   白芒手脚都被捆着,一双手牢牢被束缚在后腰,她躺靠在快艇上的姿势很怪异,像是海鲜市场上被粗绳捆着大闸蟹。   让她没办法张牙舞爪。   索性,她欣赏起了遥遥悬挂在她视线里的半圈明月,像是一只白玉盏贴着夜空,一点点吝啬地倾倒出迷雾般的光辉。   四面八方的风在海平面弥天旋转,黑暗的海面一波又一波地颤抖。   心理到达极限,倒也不害怕了。   只是胸膛多少弥漫着一点凄凉和悲怆,除了跟她关系最亲的白蕙,她想起很多人。   江川尧、方子欣、大萌,丁龙泽、方玉环……连还在吃公家饭的丁景凯都想了想。他们是她的男朋友,朋友,亲人。   每一个给她的感受都比白蕙具体,鲜明。   她有点舍不得他们。   即使,她今晚不一定会真的出事,如果有万一……她离开了这个世界,真是无比遗憾啊。   如果她没有去宁市,感受过方子欣拥有的幸福。   如果她没有认识江川尧,也没跟他承诺相互建立属于他们两人的亲密关系。   此时此刻的她,未必有现在这般遗憾。   她小时候每次看哪吒割肉还母的动画片都会哭,在她最幼稚混沌的时候也曾想过用死亡来报复白蕙。   报复白蕙将她生出来,报复白蕙对她置之不理,直到她逐渐长大,她丢掉了曾经活在内心深处孤独自怜的小孩。就像白蕙一直跟她说的话,强大自然什么都不怕了。   跟白蕙不同的是,江川尧对她说的话。   江川尧也是性格强大淡漠的人,他却让她学会懦弱。他说,孤独害怕胆小恐惧这些都是正常的情绪,不要摒弃它们。   它们的存在,更容易让她接近和感受什么是爱。   江川尧这人……对她倒挺好的。   他也是唯一她认识的人里,最了解她也最理解她的人。   一波海浪推动快艇,白芒趁机挪动了一下身体,唯一能活动的两根手指摸到了一个金属质感的倒勾。她身体贴着快艇的尾部,后腰迎着作用力往后一仰,潮冷的海风灌入鼻腔嘴角。   白芒呵地冒出一口热气。   去他妈的威胁!   去他妈的绑架!   他们准备拍摄一个视频,视频内容大概是将她投海喂鱼,但他们不会真的杀了她。既然她是能唯一白蕙的人,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她这个筹码。   她不傻……白蕙说不选择她,问她会不会哭?   潜在意思就是,等会面对他们的恐吓威胁你会不会怕?   她说不会。   不会哭,也不会怕……   如果大脑可以一直做理想的分析就好了,那就不会随意难过了。白芒闭上眼睛,她嘴巴早再次被封上,他们轻松挪动她的身体,将她悬在快艇边缘。   然后,只要将她往下一推。   她的上半截身体和脑袋都会扎进浸泡入冰冷的海水里。   “小姑娘,想要少受苦,就哭得厉害一点。”他们对她说。   然后,她上半身遭到了一股蛮力,脑袋随之浸泡入海里。   一秒,两秒,三秒……   他们放过了她。   白芒又被拉上快艇,脑袋和上半身都浑身湿透,被刺激的肌肤瑟瑟发抖,面部肌肉紧张得几乎僵硬,直到她嘴巴的胶布被撕开。   “哭!”他们发出命令。   摄像头冒着幽光的镜头对着她,他们的恶劣和残暴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工作,每一张面目都是公式化的冷漠。   坏人,是可以训练出来的。   他们都是。   白芒没有哭,牙齿紧咬,连一丝打颤都没有。   如果现在月光再亮一点,只能看到女孩眼圈通红眼仁乌亮,眈眈地回视伤害她的人,像是一只极度愤怒受伤幼崽老虎——   或许此时受伤的小老虎尚且没有能力反抗,但别给它机会长大。   然后,他们又来了一次。   因为她不会哭,没用的嘴巴又被封住。   等五秒之后,再次被拉上来,白芒的脸流淌着海水,冷白得像是疏冷的月光凝结而成。   她艰难张开眼。   这样灰茫茫黑溜溜的一片海域里,一点轮廓也显现不出来,挂在耳畔的风声听出来都很空荡。   整个过程……他们都拍摄视频直播给白蕙欣赏。   “要不这样吧,白女士你的命换你女儿的命怎么样?”他们其中一个,拿着电话跟白蕙商量。   白蕙凉凉的声线像陌生人飘荡在海里。   “我女儿已经对我心灰意冷了,我为什么还要为她交换出我的生命?”   显然,这种儿戏的手段完全不能威胁到白蕙。   他们也只能更凶残地对待她的女儿了。   接下来要怎么做,白芒也能猜到,他们大概会将她整个人捆绑,然后借着绳子将她投入海里。   前面她手指摸到冰冷的金属倒勾的时候,就想到了。   海风肆意扑面而来,像是密集的刀片刮在脸上,不远处亮起了一闪闪的光亮,刺入白芒眼瞳,一艘快艇朝他们驶来。   刚好……在前面几次挣扎里,白芒解开了被捆绑的双手,即使她身体还被束缚,但双手可以活动了。   她突然举起双手,撕开嘴上封条,令他们面上一慌。   白芒开口,说了一个完全不着边的话:“你们干这行,发财么?”   又冷又冽的话,夹着一丝轻蔑的笑。   他们一怔。   借着他们一秒的放松警惕,她的身体往前倾倒,然后快速伸手抱住其中一人大腿。一个人拼死之心都有了,身体里的戾气都可以爆发成力气,她用自己的一双手圈住一个男人的腿。   她这样做,也不是为了对抗,而是拖延时间。   他们要她浸泡海里,除非将她和对方分开。   他们用力拨开她的手,白芒用力反抗,她身体里爆发出强大的能量,手不够用,她还用嘴咬伤了对方的裤腿。   她等着那一艘快艇越来越近。   快艇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也越来越晃,白芒都几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被风揉碎在这个深沉的黑夜里。   后脑被用力一击,白芒最后本能动作是往后面一看,即使迎面冲来的人只能看到一道黑影,仍然给了她熟悉的安定感。   双手自然垂落。   他们的视频再次打开,混混沌沌里,他们把一具年轻修长的身体投入海里。   绳索掌握在他们手里,越来越往下放,他们最后用女儿生命威胁一个病态又冷漠的母亲,终于镜头前的白蕙疯了。   嘶吼地发出了极度悲怆的呜咽声。   就算最后,白芒都不曾喊出一句害怕,妈妈她害怕……   白芒不曾害怕,在她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似乎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跟她一起坠入海里。   是错觉吗?   还是真的?   他们用她的生命威胁白蕙,江川尧也用他的生命威胁他们。   海水冰冷刺骨,她身子里面摇摇晃晃,直至她再次被放低,一只手快速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她想掀开眼皮看看是不是江川尧,却无能为力,但她却能感受到托住她身体的人一定拼尽全力,甚至义无反顾。   海里可没有英雄,能如此迅速赶过来救她的人,只能是江川尧。   白蕙要对付的人,也只有江川尧能用他的生命威胁他了。   他这个她曾经偏见认定的坏胚,真的成了她这辈子唯一的英雄。   终于……白芒还是哭了,眼泪流入冰凉湿咸的海水里。   淡淡的,冷冷的。   -   白芒发烧三天三夜。   她和江川尧一起被关在岛屿里的一幢房子里。   两人手机和手表都被没收,没有人能找到他们,他们也联系不到任何人。   唯有看守她和江川尧还是那四个人。   脑袋昏昏涨涨,身体倒也逐渐恢复体力。   ……   没有医生没有退烧药,每天只有江川尧用湿毛巾反复给她降温。不管江川尧如何威胁命令囚禁他们的人,他们只听钟天耀的话。   白芒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江川尧也不知道。   她和他都没心思和精力猜测外面的情况。   大难不死有没有后福不知道,但至少内心变得十分沉默,所有的好奇和难过都沉入那个冰冷深沉的海里。   白芒觉得自己充满乐观,但她的确生命力顽强,也无比佩服自己的身体素质……第一天她还在江川尧怀里说胡话,第二天她已经能对他咧开嘴角;第三天她坐在床边,思考地看向房间唯有的一扇窗户。   这个房子的描述,跟《黑色风筝》里的红色房子一模一样。   房间有洗手间,还有衣柜,衣柜里面存放着一些款式老旧的衣服,男女都有。江川尧已经洗过澡,换上了一身洁净的衬衫和西裤。   白芒身上穿着是一件棉麻长款的旗袍,穿在她身上宽宽松松。   长短和尺寸却很合适。   旗袍是江川尧给她换上。   每天的身体也是江川尧给她擦拭。   唯有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只能随便披着。   因为房间没有头绳,也没有梳子。   她身上唯一的一根黑色头绳在快艇的挣扎过程中掉进海里。   江川尧从出柜了找到一根布料绳子,西装口袋里摸到一个打火机,居然还能点燃。他用打火机点了点绳子两头,弄好之后,招呼她过来。   房间靠墙角,有一张陈旧的布艺沙发。   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白芒安静地坐在江川尧前面,脑袋乖顺地微微后仰,落入江川尧宽阔的手掌里。   江川尧一手托住她后脑,然后用另外的手,手指当头梳地替她理顺一头打结秀发。   江川尧动作轻柔,遇到她头发打结之处也十分温柔有耐心。这几天,她能快速恢复身体,他心情也变得平静,偶尔还能笑一笑。   他和她,也都很默契,不是很想提外面的事。   即使,他们被关在这个破地方,不知道什么会被发生,或被放出去。   但能想到的一点——   等出去,外面很多事情都变了……   “好了。”江川尧简单地替她扎好了头发。第一次扎头发,他还给她系了一个蝴蝶结。   卫生间有镜子。   “要看看吗?”江川尧问她。   “嗯。”白芒点头,想起来看一看。   她身体还有点虚,江川尧伸手扶住她。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脚步声,有人来了。   这三天,每天有人送饭给他们,但现在,还没到送饭的时间。   所以过来的人会是谁?   江川尧伸出手,已经将她护在身后。   ------题外话------   明见~   茅盾文学   ☆、第九十章 红色房子   嘚嘚……嘚嘚……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却越来越轻;仿佛鞋底牢牢贴着地板,一下停着一下,直到完全停下来。   如果从脚步声判断,外面的人似乎比她和江川尧更紧张。   白芒对江川尧使了一个眼色,同样蹑手蹑脚地朝房间门的方向走去。江川尧紧跟在她后面,他圈住她腰身,两人贴墙站在门后。   如果有人开门进来,这是这个房间最安全的地方。   也方便从里向外袭击,趁机控制进来的人。   然而,门外的脚步声一直停在外面,一动不动。   白芒想起一个词“足音跫然”,这个时候如果能来个人,更让她兴奋。   就在这时,江川尧漆黑冷幽的眼眸地瞧了她一眼,他直接伸出手,扣响门板。   啪!啪!   很重的两下,震得外面的脚步快速移动了好几步,却是往外走。   白芒也明白江川尧的意思,朝着外面的人嘶哑喊道:“救命……求求你们放我们出去……我们快要死了……救救我们……”   她压着嗓子,发出的声音毫无力气,听起来半死不活,气若游丝。   外面的人,似乎前走了两步。   白芒又开始演技般发出求救信号:“不管你是什么人,求求你,放我们出去吧……实在不行给我们一点水……一点食物……”   江川尧促狭的眸光沉静地垂下来,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往上移了移。   白芒很自然地依偎在江川尧怀里,然后又朝着外面的人,一句又一句喊出求救的话。   可惜,外面的人似乎经历反复心理挣扎之后,还是选择离开。   脑袋默默地抵在门面,一声不吭。   白芒:……白演得那么辛苦。   外面的人离开,白芒走到对面的小窗户,搬了一张椅子站上去往外面看:   这是一个完全荒无人烟的岛屿,只有偶尔扑棱而过的飞鸟,证明她和江川尧存在真实的人间。她和江川尧所在的房子,可能是岛上一幢废弃的基督教堂式的建筑,房子建得很高。   她和江川尧被关在最高楼里的一间房。   如果没有钥匙放她们出去,想要跳下楼求生的机会大概也是摔个重伤。   白芒想起密室逃脱的游戏,她和江川尧如何从这间房子出去,成了她和他接下来都需要好好研究的一件事情。   入夜了,外面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还没有人来送晚饭。   每天活动量极少,倒也不容易饿,何况房间里还留有前两天送来的水和食物。   保守计算,她和江川尧至少还能在这里待上三天。   加上前面三天,她和江川尧一旦失踪快一个星期,以方子欣的性格可能在前两天就报警了,三天之后警察一定会找到这里。   何况,江川尧的身份,不管钟家还是江家都不可能真的伤害他什么。   至于她……   江川尧都在她身边,她怕什么?   最后的余晖消散在小窗户,白芒和江川尧双双躺在唯一的床上,她看他,他也看她;   幽深眸子对着清亮眸子。   然后他拢了拢手臂,将她往他怀里拉了拉。   四周很安静,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现在窗户外的光暗下来,更是静寂无声了。   如果不考虑一切,被关在这里的感受像是一起来到与世隔绝的岛上度假,同时还体验了真实版荒岛求生和密室逃脱的刺激感。   白芒微微挪了挪身,将脑袋躺在江川尧胸膛,出声问:“江川尧,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被绑架吗?”   江川尧心态很好地反问她:“我都知道绑架你,以及关我们的人是谁,还需要好奇什么?”   白芒陷入半会安静,开口说:“你可真是一个没有好奇心的人。”   江川尧:“知道太多并不好。”   她沉默。   江川尧口吻淡淡地补充,夹着一点真诚说:“我这辈子可能就对你有过好奇心,结果差点连命都丢了。”   白芒流露一丝复杂神情,好一会耷拉眼睛说:“我可没让你救我。”   江川尧抚怀里人的头发,笑了笑。   “现在想想,我跳下去也挺傻的,他们一定会拉你上来,但如果我下去了,很有可能上不来了……”   白芒闷闷回道:“……你那晚可能是英雄主义冲昏了头脑。”   江川尧不渴望从某人嘴里听到甜蜜的话,这样的赌气奚落反而更熨贴他的心意。   他和她不同,他对她一直在讲真话,如同下面这句:“应该不是英雄主义冲昏了脑袋,大概是恋爱脑吧。”   白芒呵呵笑出了声。   江川尧又自我审视一番,语气更明确:“我可能真的有点恋爱脑在身上。”   白芒突然晃了晃脑袋,转过身口气认真地对江川尧说:“你要不要也晃一晃?可能不是恋爱脑,是我们的脑子都进了海水。”   江川尧眼睛透着笑,回应她的冷幽默:“有道理啊。”   只有两个灵魂类似的人才在这样的环境还能轻松谈话,她和他都是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环境里长大,练就了非同一般的适应能力。   倒也不是心态乐观,明天就可以从这里走出去。   而是各有各的冷静分析,只要死不了就早晚能出去。   白芒跟江川尧说了说从小到大她知道的事,关于白蕙这个人和白蕙身上的秘密。   加上江川尧跟她说过的孤儿院故事,   她猜想,白蕙在极其年轻时候遭受过精神和肉体的施暴,施暴人应该就是平安夜将她带走的钟天雄,也是白蕙写在《黑色风筝》里的一个极其阴恶狠毒的人物。   赵爻。   《黑色风筝》里的赵爻用各种方式将数十名女子囚禁在一所房子里,他把女孩子的身体当作赚钱和贿赂的工具。   精神控制、拍摄不雅视频作威胁,性虐待、强迫取卵、奴化人性……   简直无恶不作,禽兽不如。   《黑色风筝》里的结局,女孩最终被拯救了,如果真实发生的事情,二十年前她们的下场是什么?白芒不清楚。   白芒也是根据最近上映的《黑色风筝》猜测了白蕙的动机。   也理解了为什么白蕙从小到大都让她学习武术,她总是说的一句话:“这个世界是不安全的,没有人保护你的时候只有自我保护。”   如果这些猜测已经让白芒感到心生可怕,更可怕是江川尧后面的话。   “我亲生母亲应该呆过这里。”   曾经被囚禁这里的女人,也分层次。层次低被钟天耀用来取卵代孕谋财,层次高的用来贿笼络最后抓住目标人物的把柄,为他们长远谋财谋利提供人脉关系。   这是极其黑暗的底下人肉交易,被白千希写成拍成电影,公之于众。   当年操纵这些违法交易的人,已经通过各种正经生意洗清了身上的罪恶,可是那些遭受过迫害的女性,有些已经不活人世,有些活着也承受在精神折磨。   白蕙未必是被囚禁的那个人,但她肯定无比清楚当年的事。   这些女孩们从哪儿来,为什么会被囚禁这里。   白蕙让他去临阳那家孤儿院找答案,他找过答案,那些女孩就是从那家孤儿院里过来的。   乔白就是其中之一。   她们被送到这个房子里,接受各种培训:书法,画画,按摩音乐话剧,以及训练完美的聊天技能,其中如何操纵人心和讨人欢心最为重要。   ……   “害怕吗?能睡着吗?”江川尧在意地问她。   害怕真的一点也没有,但现在要立马睡着有点困难。   白芒追溯地说起一件事:“白蕙以前老出门,一走就最短就半个月,我都是一个人睡在山上,习惯了……”   江川尧笑笑,嗓音轻柔:“胆子真肥。”   白芒也透一点得意地说:“练出来的。”   江川尧低头,又吻了一下她的脸,告诉她说:“睡吧,我想明天我们应该就能离开了。”   白芒:“真的?”   江川尧:“嗯……真的。”   白芒闭了闭眼,江川尧又将她抱紧一点,下巴抵在她的脑袋,年轻强健的胸膛传来规律的心跳声,给她十分安定温暖的感觉。   入睡前,白芒心底还有最后一点褶皱没有被江川尧抚平。这三天他的温柔和深沉时刻都在熨烫她发皱的心,像是一道光驱赶她心里的阴影。   其实,江川尧也不是明亮的人,但他随身携带打火机……对长期处在黑暗里的人,只要一点火光就足够明亮了。   一直以来,白芒都觉得自己活在光芒里,她也觉得自己足够健康足够强大,可是她忽略了一件事。   光芒底下,全是黑影。   江川尧是站在她的阴影里,再感受她上空的光。   白芒闭着眼睛,说起了感性的话:   “江川尧,你说这个世界每个角落是不是都藏有污垢,只是有些被人知道,有些不被知道。”   “比如我,比如方子欣,还有王依萌……我们三个人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我有时候会嫉妒方子欣,也羡慕王依萌,但我觉得我当自己的白芒也挺好,今天我看到的世界是这样,明天可能就不是了呢。”   “江川尧,你呢,有没有难过你是江川尧?”   江川尧用心地想了想白芒这个问题,回答说:“以前有吧,现在不会了。”   至于为什么——   这个房间有一枚90年代的硬币,江川尧从抽屉找到这枚硬币将它收走,现在这枚硬币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他摊开手,说话口吻像今晚一样冗长,声线却干净清润。   “硬币有两面,世界也有两面,我们每天都有投掷一次的机会,今天是负面,明天可能就是正面了。”   白芒喜欢江川尧这个话,给了她无限美好情绪。   “这个话,是周铭程以前跟我说的,我觉得挺对的,一直记到现在。”江川尧说,然后他扬手将硬币一抛。   下一秒,硬币又被他稳稳接住,收拢掌心。   “猜正面,还是负面?”他问。   “正面。”白芒闭眼回答。   就算他抛十次,她都回答正面,早晚有猜对的时候。   “恭喜,猜对了。”   “噢……”   她这般争强好胜的女孩,居然有一天像个小屁孩一样被江川尧拿捏。她心里曾经那个敏感脆弱的小孩,她刻意抛弃的那个自己。   因为有人摸了摸她的头……想要从孤独黑暗的角落里站起来。   -   第二天,如同江川尧说的这样,她和他明天能离开这里了。   但,找到这里的人不是警察。   是她和江川尧完全没想到的一个人。   肖嵘。   ……   白蕙这些年长期保持联系的人不多,肖嵘算一个。肖嵘之前都生活在国外,回国之后成了宁市学院里的音乐教授;家还住在南山花园;独身主义却加入了宁媛会,结识江家的钟灵。   以上这些,一定不是命运安排出来的巧合。   弱者屈服命运,强者却能操控命运。   白芒看到过来的人是肖嵘,其他猜不到,但能确定一件事——   白蕙长达二十年的复仇计划应该是成功了。   恭喜啊,终于如愿以偿了。   ------题外话------   明见~   ps:红色房子这个取材一个名为“上海红房子”事件~   茅盾文学   ☆、第九十一章 掩盖的真相   白芒走出这幢房子,终于见到了原本只存在小窗户外面的太阳。   冬天的太阳,是冷太阳,投在皮肤上面没有任何暖意,只有晃眼。   白芒眯着眼抬头,感受笼罩在自己身上这份阳光,清朗又疏离。   头顶是一片遥远的青蓝。   近在眼前的这幢灰红的房子,却比冷太阳还刺眼。   终于明白,为什么云城山里的那个“家”,白蕙也要搞成红色外墙……一定不是为了铭记这段记忆,而是强迫自己不能忘了这段记忆。   这二十年,白蕙一直活在痛苦里,就像她曾经对白蕙的理解:一直活在过去没有走出来。   走出红房子,白芒和江川尧身上各裹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即使男女款有区别,江川尧的外衣只到膝盖的长度,她却到了脚踝处。   ……她也不矮啊。   衣服都是肖嵘带过来的。   除了衣服,肖嵘还给他们带来不少东西,户外鞋,食物,纯净水,游戏机,甚至还有两本治愈心灵的书籍。   白芒看到这些,以为肖嵘不打算带她和江川尧离开,想让他们长期住在这里。   “路上怕你们无聊,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带了书和游戏机。”肖嵘解释。   原来是这样。   不过,她和江川尧现在最需要的是手机。   他们的两部手机,都不幸掉进那晚的海里了。   没有手机,没办法联系外面,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白芒只能猜测白蕙应该完成了心愿,但白蕙到底做了什么,她是一点也不知道。   白芒将手放在厚实羽绒服双侧口袋,往这幢房子四周走了走。   她在心里酷酷地想了想:以后她就只是白芒,只当白芒。   就像白蕙说的那样:成年之后她和她就没有了关系。她可以选择过任何她想要的人生,为自己而活,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白芒转过身,面上神平静又乖戾,除了脸色仍有点苍白。江川尧也一样,下巴冒着青渣,帅得很有点潦草。   江川尧的步子比她还慢一点,打量四周的眼神很专注;户外极冷,他也单手放在兜里,眼神顺着萧肃的风往她这里看过来。   两人一起往回走。   肖嵘等在一辆银色吉普车旁。   江川尧直言不讳地问:“肖教授,你和白女士是什么关系?”   “你们……都可以叫我肖姨。”肖嵘开口说,面上表情温柔又带点诚恳。   “但整个事情说来话长,等会路上我再告诉给你们。”肖嵘又说,然后伸手替他们打开车门。   白芒看了眼江川尧,江川尧冲她点了下头,“你坐后面,我坐副驾驶。”   肖嵘笑一笑,对江川尧说:“我倒希望你来开车。”   “可以。”江川尧朝肖嵘伸出手。   肖嵘没有犹豫,交出了车钥匙,自己则坐上了副驾驶座。   江川尧对肖嵘有点怀疑,很正常。   但肖嵘每次都用行动向她和江川尧证明:她是完全的。他们完全可以信任她。   肖嵘外表看起来清冷削瘦跟白蕙略有相似,但说话做事不管神情和语气跟白蕙完全不同。如果说白蕙是冬天的冷太阳,肖嵘是春日的煦阳。   肖嵘不仅很温柔,还很平和。尤其一双充满细腻情感的眼睛,每每落在她和江川尧身上,都像看自己孩子一样。   白芒坐在宽敞的后座猜测,肖嵘的性格可能跟她的职业有关系。   不管肖嵘背地里帮白蕙做什么,肖嵘的身份和工作是宁市名门之后的音乐教授。她在做人上是非常成功,不管业务素质和为人处世都备受宁市家长的尊敬。   ……   肖嵘手机里有导航,慢慢恢复正常。   江川尧开始顺着导航往南一路往前,前面都是肖嵘大致判断方位。   白芒本以为她和江川尧处于荒岛上,其实不是,只是这座岛屿十分狭长。她和江川尧位于这座岛屿的最北端,北端的确荒无人烟,但车子一路往前看,就能看到建筑和集装车。   “这座岛屿这几年被开放了,已经不属于荒岛。”江川尧一边开车一边说,“它叫海明岛,以前只有少数渔民生活在这里,但基本集中在南端,那边有码头。”   “我还以为是一个小岛。”   “不算小,岛屿面积98.9平方公里,它是宁市排名第四的一座岛,距离宁市和澜市分别233和56公里。”   “属于宁市管辖,但距离澜市更近。”   江川尧清晰准确地说出了海明岛的情况,为什么他如此清楚这座岛的情况,是他在江鹤鸣的投资计划书看过江家对这座岛的开放情况。   前面就要到码头,靠近码头的有一家橡胶厂就是江家的产业。   码头有渡船。   可以连车带人一起上船,如果顺利的话,两个小时之后他和白芒就可以乘坐渡船回到澜市码头。   车里,肖嵘打了一个电话。   联系对象是澜市的警方。   肖嵘挂上手机,回过头说:“等会你们可能都到澜市清澜区第二街道的警方做个笔录,你们的朋友报警了。”   白芒对肖嵘请求:“您可以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肖嵘有些为难说:“你妈应该知道……我找到你们,是她让我来这里的。”   白芒嘴角一扯:“我不打给她,我打给朋友。”   肖嵘点点头,然后把手机递给她。   白芒拿到手机,先拨了方子欣的号码,她有个习惯现在想想还是挺好的,就是记住比较重要人的号码。   方子欣号码拨通,当方子欣得知隔着电波这头的人是她,嘴上的骂声就没有停下来。   骂着骂着还哭了起来。   “白芒……他妈的你到底死哪儿去了!”   白芒眼圈微微发红,说出来话却是硬邦邦,怕稍微语气一软眼泪就冒出来:“我很快就回来了。没事了,不用担心了。”   “我担心!劳资都快猝死了好不好!每天赖在警察局督促他们找你。”方子欣焦急回她。   白芒好心建议:“那你先回公寓睡觉吧……”   方子欣暴躁的声音又从听筒里传来:“睡个头啊,劳资要蹲到你回来,等见到你人了我再睡!”   ……好吧。   人心就是这样,会感动,也会失望。她在方子欣和方玉环这里得到的感动,都比白蕙那里多,本来以为她从不会动摇对白蕙的感情。   只是当她沉入海里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割肉还父的哪吒,重生了一遍。   三天三夜的发烧,她的身体从没有一点力气到逐渐恢复生机,却逐渐剥离了原本牵绊她的情感。   她现在好平静,平静得她自己都有点害怕。   白芒挂上手机,还给肖嵘。   一直开车的江川尧再次提醒肖嵘:“肖教授,您可以说您和白女士的关系了,或者说你和乔白的关系。”   “我是乔白……”肖嵘开口。   江川尧倏然停下车,目光不可思议地看向肖嵘。   肖嵘抱歉地抿住嘴巴,将话说完:“我是乔白……在孤儿院最好的朋友。”   -   从海明岛到澜市的轮渡上,白芒和江川尧听了肖嵘版本的故事。   肖嵘说,她和乔白都是孤儿院里的女孩,也一起来过红房子,但她比乔白幸运,因为她遇上了一位华侨富商,直接跟着富商去了海外。   富商人不错,对她很好,不仅让她重新在国外上音乐学院,死了还给她继承一定遗产。甚至把国内南山花园的一处房子都委托她管理。   因此,她才进入了钟灵的朋友圈。   “我和白蕙,也是在红房子里遇到,不过她进红房子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当时要么被胁迫要么心甘情愿,白蕙是为了乔白,她希望能救乔白出去。”   “乔白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江川尧又问。   肖嵘:“……是。”   白芒:“白蕙和乔白,她们真是双胞胎?”   肖嵘:“这个问题,我……不太清楚,我也不能告诉你们,乔白和白蕙之间的关系。”   白芒已经说出答案,清亮的眸子笔直地望着肖嵘,如果说白蕙有一个编故事的脑子,她是白蕙的女儿就算没遗传白蕙的天赋,理一理人物关系还是没问题。   “白蕙和乔白不是双胞胎,是恋人。”   “真正跟白蕙血缘有关系的人,是您,肖教授……对不对?”   白蕙给江川尧的报告是真的,是故意伪造出来的事实,原因或许跟江川尧有关系。乔白离世之后,白蕙想抚养江川尧,借着孤儿院当时信息不够完善,用肖嵘的信息伪造了跟乔白是双胞胎姐妹。   因为乔白和白蕙长得很像,没有人怀疑她们不是双胞胎。   但真正跟白蕙有姐妹关系的人,是肖嵘。   这些串联出来的依据,是白蕙这二十年写下的一个个故事。从对白蕙产生困惑和好奇之后,她就看完了白蕙所有作品,包括她发布和未发布的。   一个人的创造逻辑一定跟她经历过的事实存在关联。   虽然故事是会骗人,就像白蕙自己曾在书里写过的一句话——   “任何有目的的故意,都是为了掩盖真相。”   真相是什么?   白蕙不是为了姐妹报仇,而是为了昔日爱人报仇。肖嵘会如此帮白蕙,因为她们才是真姐妹。   肖嵘面容一愣一愣,没有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关于白蕙和乔白的感情,肖嵘是没办法代替本人说出来,白蕙选择隐瞒白芒和江川尧,用当年伪造出来的报告欺骗他们。   肖嵘也办法替当事人解释,只好说不清楚。   是啊,感情的事有时候连当事人不清楚,别说外人了。   白芒往后一靠,朝江川尧眨了下眼:“江川尧,很遗憾,我没办法当你表妹了。”   江川尧单手托着脑袋,像个破败公子哥尴尬又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脑袋,认真一说:“没区别,反正啊都是哥。”   白芒:……   白芒突然气咻咻,面色苍白又有点潮红,不是身体还在发热,而是肖嵘证实了她的猜测,令她三观崩塌,难过不已。   她从小跟白蕙独自生活,从懵懂无知长成敏感锋锐,不变是她一直在白蕙身上索取母爱。   事实呢?   不是所有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有母爱,白千希本人丫的就是一个渣爹人设!   ……   ------题外话------   明见!   茅盾文学   ☆、第九十二章 掩盖的真相   车子缓缓从码头驶入市区,白芒将头偏向车窗:道路两侧,树影掩映,冬日阳光略显斑驳。   经历生死再回到熟悉的环境,看什么都有点恍如隔世。   不知道江川尧是不是有一样感觉?   手倏然被握住,她往他这边侧目——   江川尧沉静不语地坐在她的旁边,话很少,气息沉倦。这趟生死之劫之后他身上的那点混不吝完全没了,少了一份戾气,多了一份沉着。   此时,他握着她的手,温凉的手掌贴在她的手背。   他的手背到食指和大拇指处有一道鲜红惹眼的伤痕,是跳进海里为了托住她时被金属的倒勾划伤。五六公分,沿着他的指骨蜿蜒而上。   没有来得及包扎和缝合,皮肉已经完全合上,新肉也快长出来。   以后肯定会留疤的……   江川尧对这一道伤浑然不觉,他缓缓闭上眼,抓着她的手开始入睡,眼睑底下是两片阴黯的青色。   就像在房子里的三天三夜,为了让她休息好,他全程保持警惕。   几乎没有休息。   此时此刻,江川尧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   白芒和江川尧去了一趟警察局,肖嵘一起陪同。   然后,做了一个下午的笔录。   还没结束。   面对警察细致入微的盘问,白芒也语言清晰地交代了绑架所有细节,包括她得知自己被人跟踪,故意将手机落在水果店的包装盒里。   还有她在快艇上发生所有事情的细节。   警察那边已经得到白蕙发给他们的游艇威胁视频;视频里女孩的遭遇,和白蕙对警察的陈述完全一致。   在视频高清记录下,女孩好几次被残暴投入海水。   夜黑风高海浪汹涌,每一次被投入海里女孩都表现出难以想象的镇定和坚强。就算最后女孩的生命没有遭到威胁,这起事件已经是今年警察厅处理过的案件里,他们见过最恶劣的一起人身伤害。   除了警察,江川尧和肖嵘也都看了视频,只有白芒本人被回避了。   怕对当事人造成二次伤害。   目前,钟天耀已经以故意非法拘留和危害他人生命被拘留,即将面临的是法律的制裁和宣判。   “谢谢……”白芒对警察组弯腰道谢后,从笔录室出来。   漫长的笔录,她对负责该案件的警察组,交代了发生自己身上的全部经过;   后面警察问她的问题无关绑架事件,更多是关于她和母亲白蕙相处的细节。   白芒的回答很简单:“就像一般母亲和女儿一样吧,就是学业上有点苛刻……不然我也考不上澜大。”   她的逻辑完全成立。   如果母亲真的完全不关心女儿,一个单身家庭成长出来的孩子成绩不可能如此优秀。孩子的成绩虽然不能完全体现母亲的用心,但也可以作为一定的参考。   “你妈妈平时有没有跟你提及一些她自己的事情?”   “很少。”   “那你妈妈和你生活的时候,会不会常常离开家?”   “有吧,她随时要出门采风。但她会给我留足钱和食物,我也有我的同学和朋友,在云城。”   每个问题,都是关于白蕙,白千希的疑点。警察的侦查方向是全方面,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疑地方。   白芒的回答很冷静,就如她的样子。   她的回答也没任何问题,完全符合她的成长逻辑。   只是经历这样的事件,一个今年才满十八岁的女孩,表现出来的镇定和从容令警察组的人都有点难以置信了。   “我还有问题,你觉得你妈妈……爱你吗?”这是一个来自短发女警的问题,当她问出这个问题,所有男警察都看向她。   这个问题……重要吗?   女警难免尴尬的一笑,手放在鼻子,尽量让自己表情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白芒清浅抿出一点害羞的笑意,目光明净清亮地看向女警,口吻笃定又轻快:“哪有妈妈不爱孩子啊,如果以前有怀疑,我就是她逼我读书的时候吧。”   这个问题,回答最轻松,还开了玩笑。   女警愣了愣,低下头在笔录书上快速写下。   “好了吗?”白芒乖巧地询问他们。   “嗯……不过以后可能我们还会找你了解情况。”负责这起事件的组长说。   白芒轻点脑袋,完全好学生的模样,说:“只要不要太影响我的学业,我一定配合。”   然后,她困倦地叹了一口气。   她样子看起来太疲惫了,又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连续被询问了那么多的问题,最后出来的时候,组长上来拍拍她肩膀。   还有女警察亲自送她出来。   白芒的笔录结束,轮到江川尧。   江川尧进去,白芒目光往上看了他一眼,江川尧不经意地眨下眼,不管面容还是神色都比她更冷静。   白芒出来之后,找了一个地方坐着。   警察厅也没闲置的椅子给她,她就坐在笔录室下来的一处楼梯台阶上,像个小朋友一样双腿曲拢,双肘抵在膝盖托住脑袋,一声不吭。   脑袋越来越耷拉,面庞呈现出明显的沮丧和难过,直到有人给她送来一杯温水。   白芒抬起头。   是那个在笔录室问她白蕙爱不爱她的女警,女警察身上穿着笔挺利落的制服,一看就是认真谨慎的人。   但女警察看她的目光温柔且带着困惑,不像其他警察,面容威严克制。   为了放松她的紧张感,女警察找了一句话说:“白芒,我还有一个疑惑,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真是好客气的警察。   白芒稍稍扯嘴:“你说。”   女警察向她提问了:“你怎么会想到在礼品盒里留下手机?一般人都不会如此冷静,反而会保管好手机。”   白芒仰着头,目光几乎一动不动,她腼腆又冷淡地说:“因为我妈有一本,就是这样写的。我也是她的书迷,我一字不落地看完了她所有。《迷雾之城》第十章第二十页,女主被绑架,女主也是故意把手机留下的。”   噢……   那就合理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却是会从或影视作品里学习和模仿。   “你好聪明,心理素质也很好,以后要不要考虑也当个警察?”女警也开了玩笑。   白芒摇头:“我不当警察。”   她语气太直了,女警察又挑了一下眉。毕竟她可是以当警察为荣的。   白芒更直接:“你们赚太少了。”   女警察:……   过分了啊。   她也是脑抽,居然问澜大高材生以后要不要当警察。   不过这样一个世俗又精明懂得自我保护的小孩,倒也不符合女警对白芒的猜测,一个会配合母亲复仇的聪明天才小孩。   女警察让白芒坐到自己的工位休息,白芒也不客气。   她太累了,需要好好打个盹。   坐在舒服人体工学转椅上,白芒直接趴在桌上闭上眼睛,等着江川尧出来。江川尧为了救她才被牵连,警察对江川尧的审讯简单许多。   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   夜里,白芒和江川尧在警察局吃了盒饭,才走出了警局。   至于肖嵘,因为涉及当年的案件,肖嵘已经成了警察重要保护对象。   肖嵘让白芒跟她一起住一段时间,后面这段时间,可能跟她在一起最安全。   白芒拒绝了:“我要和江川尧在一起。”   她要求如此直接,肖嵘也不勉强。   以江川尧的身份,的确也能保护白芒。   白芒跟江川尧走了,她也没跟肖嵘问白蕙的任何事情。她和江川尧穿着一样的羽绒长款,乘坐警察的车回到住宅。   送他们回来的年轻警察探出头,开玩笑问:“那么小就同居了?”   江川尧回答得不客气:“您还没女朋友吧?”   年轻警察:……现在的年轻孩子怎么一个个一点都不友好啊!   从警车下来,两人手没有放在兜里,而是自然地握在一起。   今夜澜市的风没有那天海上那么大,但空气还是一样的冷。   深夜,白芒和江川尧一块在热气氤氲的淋浴房里,彼此将双方的身体洗干净。   他给她洗。   他也给她洗。   然后他们坦诚干净地拥吻,激烈又需求感强烈的吻,冷热交替……几乎都要把对方揉进彼此的身体里。   情绪铺天盖地,灵魂阵阵震颤。   直到深夜,白芒问江川尧一个问题:“江川尧,知情不说也属于犯罪吗?”   江川尧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用一双动人又深情的眼睛将她灵魂都吸住。   他回答她:“小孩哪会犯罪,她只会撒谎。”   是啊。   她撒谎了,在警察局。   她对整个事件的猜测已经在心里清晰地整理出所有线索,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她和白蕙生活多年,她还完了白蕙所有,对白蕙的任何行为和想法,不能说完全摸准,却也能猜测八、九。   超过二十年的案件因为超过了刑法的追诉时效,一般情况下将不再追诉。   所以白蕙必须要想办法让二十年前的案件重现天日。   除了《黑色风筝》这部电影上映造势舆论话题以外,还需要一个让警察必须介入的事件。   她的失踪,刚好完成了这个事件。   唯一不再白蕙计划里,是江川尧的及时出现。   如果江川尧没有过来,她可能会在那幢红房子里待的时间更久,然后外面的舆论就越来越大,她的失踪就能成为全社会关注的事件。   白蕙公开身份之后,她的信息也被公开;那天发布会,白蕙对着记者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有一个正在澜大就读的女儿。   成绩十分的优秀,她以女儿为荣。   当天,白千希单亲母亲词条上了热搜。   白千希真是一个极其编故事的高手,为了完成整个故事,几乎将所有一切可能会发生的事都变成故事里的一环情节。   计划是假定,故事是编造,唯独过程的伤害是真实发生——   只有她的遇害是千真万确,才能把“故事”认定成“事实”。   也只有真实的伤害才能引起社会共鸣和申讨。   她失踪时间越久,对披露当年事件越有帮助,她是澜大名校学生的身份也能更引起社会舆论的关注。   网上一点点丢线索,千丝万缕却都直接朝着真相走。   白蕙写了很多年的,她最清楚一个道理:读者和观众最不相信直接说出的答案,他们相信自己推理出来的真相。   当“事实”向公众铺展开来——   澜大女大学生离奇失踪,和二十年多前的一宗女大学生失踪案件会紧密重合,然后就有旧案重提的契机。   上上周,顾捷在宿舍网上冲浪,刷莫名到二十年前一宗女大学生失踪案,虽然这个热搜位置不在前面。   但所有一切都是为最后做铺垫。   白千希的计划从什么时候开始,从让钟天耀现任妻子王琴琴出演《黑色风筝》其中角色,还是从写下《黑色风筝》这个故事开始?   或许,她的出生就不是意外,而是计划。   哪吒割肉还母是为了还清生育之恩,她这一次也主动走进白千希“故事”里,替她完成心愿,也算清白千希的养育之恩了。   ……   眼泪无声无息从眼角流淌下来。   江川尧能感受到睡在旁边的女孩在哭泣,但他没有打扰。   当真相完全被掩盖之时,他也感到惶惶,像是走在迷雾笼罩的森林深处,现在迷雾消散,对面站着到底是人是鬼才能看得清楚。   秘密是掩埋不住,真相总会披露出来,如同伤口只有曝光在空气里,才能长出新肉痊愈。   他歪头看了眼嘴角紧抿的白芒,眸光微垂。   这个夜晚,他祝福他的女孩——   剔骨割肉之后,早日长出新肉。   ☆、第九十三章 凛冬散尽   即使过程出了差错,后续仍朝着白千希设定的方向发展。   钟天耀再次犯罪,警察组从钟家调查到江家,江钟两家都面露严峻调查……   这些白芒都不关心。   十分遗憾是,此事导致江川尧再次政审,不能入职检察院。   江川尧的梦想,当一名强大且正义的检察官。   人生最大的不公平,阻止一个梦想不是他不够努力而是他的出身。   明文规定:如果直系亲属对本人有重大影响的旁系亲属正被立案审查,有对本人有重大影响的旁系亲属被判处有期徒刑以上刑罚且正在服刑等情形,不能报考相关政法机关单位。   因为江鹤鸣被调查,江川尧还被暂时限制出境。   ……   这些都快速发生在年前。   年前,白芒和江川尧一起换了一个新手机,两人之前的手机都沉入深海,数据没办法导入新手机。新手机到手,没有储存任何信息和痕迹,似乎象征新生活,一切重新开始。   江川尧的手机,是她送他的新年礼物。   还有一张大学城文创店买来的新年卡片,白芒还在里面手写了一句祝福语。   写这两句祝福语,白芒几乎绞尽脑汁。   文创店卡片台上,也有很多参考的祝福词,大多是“前程似锦星河长明”“乘风破浪归来仍是少年”这样的词句,浪漫感性而文艺。   的的确确,对一个年轻人最好的祝福莫过于祝他有个好前程,山水万里,脚下皆是热土,所遇皆为良善。   只是白芒觉得这些热血之词,都不能匹配江川尧。他的强大不需要祝福,他的锋锐抹杀了一切感性。文艺浪漫对一个内心坚持的人,只是一种轻飘飘的修饰。   最终,白芒简单写了这两句话:“凛冬散尽,希望你我终会得偿所愿。”   -   平安之夜的失踪事件,警局和学校打了招呼,出于保护和避免二次伤害等缘故,没有公开定性绑架事件;为了让她后面正常上学,澜大接受了她的转院申请,直接让她下学期入读澜大法学院。   江家出事,江川尧也要呆在宁市。   这段时间,白芒不需要正常上课,她每天也都在澜大图书馆泡着。   这两天澜市阴雨了几天,从图书馆窗户望出去,满天都是灰沉的浊云。这段时间,白芒几乎都是独来独往,她觉得自己充满不安全性,每次方子欣约她出去都找理由拒绝。   只是方子欣性格跟方玉环一样爱操心,为了让方子欣安心,白芒每天视频通话最多的人不是江川尧,而是方子欣。   比如现在她坐在图书馆自习室看书做题,开着视频的手机立在堆叠的书籍前面,里面是方子欣一边喝茶一边吃零食,偶尔眼睛好奇地往屏幕前凑近。   方子欣上班福利,还是很不错。   白芒休息了一下,跟方子欣废话两句,她在聊天框输入:“你上班喝茶吃零食,不会被领导当场抓包吗?”   方子欣也用文字回她:“不会啊,因为是领导请我们的。”“我们新换了一个管事领导,对我们都很好,本来我以为我在这家出版社呆不久了,新领导一来,我觉得我能在这里养老送终了。”   每句话都带一个开心的表情包,可见方子欣心情真的很好。   “新领导万岁。”   白芒也没什么上班经验,但觉得总没有这般好的领导,她想提醒方子欣不要掉以轻心,方子欣那边匆忙挂了视频。   半个小时,方子欣发来消息,不是单独发给白芒,而是发在大萌也在的三人群。   “我草!你们知道劳资新领导是谁吗?她是谢思邈亲姐姐!”   大萌第一个上线,丢了一个“你好走运”的表情包。   “难怪最近新领导对你那么好。”大萌说。   “好个屁!她就是故意给我下套!”方子欣丢来一句义愤填膺的话。   大萌回应六个沉默的句号:。。。。。。   方子欣继续在群里吐槽:“刚刚新领导单独找我,我还以为她看重我能力要提拔我,结果她说我不适合编辑工作,问我有没有兴趣转后勤……后勤!出版社后勤就是一个跑印刷厂的打杂工,凭什么啊!然后我说如果转后勤,我就不干了。”   大萌:“然后呢?”   方子欣:“她说随便我。”   大萌又是六个句号。   白芒:“你的直属领导应该没有权利辞退你,你不要意气用事,继续做编辑工作。”   方子欣拍了一张她正在收拾工位物件的照片——“我已经在收拾东西了,老子不干了。”   白芒和大萌同时安静。   好一会,大萌幽默了一下:“子欣,你这是干不好直接回家继承家业了吗?”   方子欣发来一段语言:“没有,我觉得谢思邈他姐说得很对,我连普通语法都搞不好的确不适合当编辑,贵妃觉得在出版社工作听起来很有文化,但这个工作的确不适合我,我确实也做不好,不如早点滚蛋给适合的人腾位,我打算去做适合我的事情,天涯何处无工作,工作也没有贵贱之分。”   第一次,白芒从方子欣嘴里听到直击灵魂的话。   “那你后面要做什么?”白芒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方子欣@了她。   “我打算跑一段时间外卖。@白芒帮我保密噢。”   白芒默默丢了黑炭小孩表情。   晚饭,失业的方子欣晃悠来到澜大,白芒请她在六号食堂吃煲仔饭。   方子欣嚼着一片腊肠对她夸夸其谈:“我知道我这人有点不靠谱,但白芒你发现一个规律了没?妈妈越靠谱子女就越不靠谱,妈妈不靠谱孩子就靠谱。我和你正相反。”   白芒嗯了声,淡淡说:“……我决定不帮你保密了。”   方子欣眼珠子一瞪:“为什么啊?”   白芒眼睛轻眨,一本正经道:“因为我也要当个不靠谱的人。”   方子欣:……真是厉害了她的芒。   -   方子欣真的跑起了外卖。   澜大的外卖基本是送到澜大的西门口,第二天白芒来到西门,看到方子欣跑外卖的座驾是一辆牛气哄哄的复古款机车。   一只手提着外卖,一只手高高扬起,脑袋戴着同色安全帽。   白芒走向方子欣,接过她递来的外卖袋子。   “怎么样?够酷吧。”方子欣得意地问她。   白芒:“如果你能坚持一个月,那就很酷。”   方子欣撇眼,顿了顿,脑袋往上一抬,突然认真讲起话:“白芒,我年后可能要回宁市了,帮帮我家贵妃。”   白芒仍是轻嗯一声,过了会,“你想好了?”   方子欣抿了一个笑,继续说:“我以前真的不想回宁市,每天活在我家贵妃每天的管制下,外面多自由多好玩啊。但是就像你说的,我如果在外面学不到东西,还不如回家跟我家贵妃多学学。”   白芒心里有点触动,一时讲不出话来。   方子欣笑笑:“哎呀,就是你以后要单独呆在澜市上学了,不过你有时间就回宁市,我家就是你家,等老丁出来,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   “嗯,知道的。”白芒点头。   方子欣看向白芒:“嘿,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决定回宁市吗?”   白芒猜到一二,还是问:“为什么?”   方子欣面容嚣张又真诚,吹了吹额前刘海,自得说:“因为我发现你居然偷偷羡慕我……我长得没你漂亮,也没你聪明,打架都打不过你,我之前真不明白你羡慕我什么……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你羡慕我的妈妈是方玉环。”   白芒神色倏然微妙,然后装了装地拉扯调子:“噢……那有如何?”   方子欣轻哼:“我要回家跟我妈建立感情了,免得到时候我家贵妃都被你抢走了。”   白芒扯动嘴角,笑了:“基本来说,你和你妈妈距离才能产生美。”   “那就拭目以待吧,我这次真的成熟了。”方子欣微微抬起头,双手握了握机车把手,样子吊儿郎当又信心满怀,然后继续诚恳讲心里话,“你和大萌都误会我了,出版社工作我也不是一时冲动致辞的,我想了很久,确实太不合适我了,谢思邈姐姐刚好成全了我。”   “你知道么,贵妃一直希望我当个文化人,从事体面工作,我不明白跟着她做生意就不体面了么?她哪是觉得做生意不体面,而是怕我嫁不出去……我亲爹就是嫌弃我妈太能干太独当一面,离了。我非要跟她闯出一点名堂,老丁不在,我和贵妃一起撑起家,你和小龙安心读书……等你学业结束,想干啥就干啥,我方子欣给你托底。”   西门的冷风太吹了,白芒感觉自己眼睛都被风吹得干干涩涩,一时间她竟不敢直视方子欣。   当一个不靠谱的人说靠谱的话,听起来真让人好笑又感动。   但,令白芒没想到的是——以后的方子欣的确做到了。   -   生活恢复正常之后,白芒一直排斥关注网上“白千希”动态,在她被绑架之前。   《黑色风筝》高票房率发酵成一个个话题讨论,尤其《黑色风筝》素材内容是否属实也在网上引发激烈讨论。   白千希频频上热搜,关于她宣传影片的评论底下,更是议论纷纷。   在极大压力之下,白千希在个人社交网站发表的言论将整个事件助推到白热化阶段。   结果凌晨,白千希个人微博和其他账号都不复存在。   包括她的以前作品。   《黑色风筝》也被有关部门强行下架。   白千希和她作品都消失了,包括她的辉煌和她的言论,一夜消失。   白千希消失了,白蕙呢?   白芒麻木不仁地吃着外卖,大脑陷入思绪里,绵密针扎似的情绪铺天盖地席卷她的胸臆间。   这个感觉,就像她曾经开玩笑对方子欣和大萌吐槽白蕙对她的感情,明明搞笑的幽默,说完的时候,心底却有一点酸胀。   仿佛有什么触及她心里的一个疙瘩,平时没有感觉,但犯贱摸一摸——   它确实存在在她心底里,还是一处坚硬的存在。   在这个时候,白芒居然收到白蕙发来的消息:“今年过年,我很忙,你去方玉环那边过吧。”   白芒没回一个字。   白蕙又发来一条消息:“我给你买了一套过年衣服,这周寄来。”   白芒握了握手机,几句话在聊天框里输了又删,最后就发了一个简单的喔字。   她原本是有很多问题要质问白蕙,可又觉得问出来不仅没有一点意义,还徒留遗憾。方子欣说她成熟了,她可能也成熟了。   方子欣敢于做出选择和面对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她何尝不是。   ……   网上信息发酵迅速,平息下来也很快,顾捷前面还各种关心她,面临期末压力也没太大心思放在她身上。   不知道是谁最终操控了一切,网上的舆论逐渐被一个个玄而又玄的事件取代。明明就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都要被没有到来的明天节日冲淡了。   但,江家和钟家陷入调查风波是千真万确。江川尧被留在宁市,他已经处于不方便跟她保持每天联系的状态。   手机弹窗一则消息,江鹤鸣被取保候审。   翌日,南山花园大火,整个偌大的江家被一场熊熊烈火几乎烧光。   发生火灾期间,钟灵和江鹤鸣都在家中……   宁市江家大火,澜市却下起了鹅毛般大雪。   白芒低头走在大雪纷飞的校园路上,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一切安康,岑静无妄。”   期末结束,方玉环给她打来电话:“芒儿,要不要阿姨过来接你?刚好我和欣子一起来澜市带你买个新衣服。”   “不用了阿姨,我妈今年给我新衣服了。”   白蕙寄来的东西,白芒都装在行李箱。她买了下午三点澜市开往宁市的火车票,就像白蕙安排的那样,今年她要留在方玉环那边过年。   可能,她也只能留在方玉环那边过年了。   下午两点,白芒又见到了那天警察组的干练女警。   女警给她带来一个消息。   “你妈……出事了,目前还没有判断是他杀还是自杀,我们需要跟你取证。”   ☆、第九十四章 凛冬散尽   这世上有两样东西可能相对公平,一是爱,二是死亡。   因为它们发生和来临都没有预兆。   一旦来了,也都没办法回避。   但或许有人,是可以看得见自己的死亡。   上周白蕙给她寄了两套新衣服,一套纯黑绵羊毛大衣,一套是红色斗篷外衣搭配漆皮长靴。   纯黑绵羊毛大衣想必是白蕙特意给她准备用来参加自己丧礼的。   至于另外一套,才是白蕙买给她的过年衣服。   白芒还记得自己已经是上学年纪,她想要一套漂亮新衣服过年,白蕙懒得给她买,她气得从独自下山半天,最后回来看见白蕙把一件斗篷款的儿童风衣丢给她。   “你这小妞,长得不行,倒是臭美得要命!”   “这衣服是我垃圾桶捡的,爱穿不穿吧……”   “十岁还耍离家出走的招数,你以为能吓唬住谁,幼稚。”   她穿着白蕙买的新衣,手舞足蹈蹦蹦又跳跳。   她这个小孩跟其他小孩不一样,别的小孩最烦长辈唠叨,她却很喜欢白蕙骂她。因为白蕙骂她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充满生气,看起来也很像一个有正常情绪的妈妈。所以小时候她总想办法各种惹事,就是希望白蕙可以多骂骂她。可惜白蕙太聪明了,被她耍了几次,后面她再闹事都是冷处理的态度,她没意思了,才逐渐从闹腾小孩变成孤僻小孩。   性格是看运气遗传,但人和人的气息长期住在一起会越来越相近,她在云城上了高中就十分孤僻冷漠,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小孩,每次社交都用敷衍的演技应付。   直到宁城找丁景凯,她感受了什么是正常家庭小孩,越来越发现自己的问题。   后面跟江川尧交往,她再找回了那个曾经被嫌弃的自己——   那个敏感渴望被关注被爱的小孩。   小孩的过年心愿,就是希望妈妈能给她买一件漂亮新衣。   可惜……   这世上不仅没了白千希。   她的白蕙也没了。   白芒是在法医的检验室见到白蕙;跟肖嵘一起,再次见面,直接是告慰白蕙尸体的形式。   消息变成事实这一刻,白芒本以为自己会哭得很厉害,结果掀开白布这一刻,异常冷静。只有一种陌生而沉闷的感受疯狂吞噬她敏感的情绪,她不仅没有放声大哭,一颗眼泪都没有掉落。   尸体已经很浮肿,但手腕上的镯子和脖颈后面的刺青都证实,她是白蕙。   身型和年龄判断,也都符合。   白芒过来,又和白蕙最后做了DNA匹配,躺在冰冷尸体检验床上的人,的确是白蕙本人。   女警察告诉她和肖嵘,白蕙是溺死深海里,生前没有遭遇任何人身伤害,初步判断落入深海是自杀行为。   白蕙落入的那片海,靠近海明岛。   刚好前一个晚上,白蕙给警察组发来了一封告知书,坦诚这些年自己实施对钟江两家的报复计划。   等警察出动,白蕙已经消失不见。翌日,海明岛的渔民发现了一具尸体联系了警方。   白芒真的没想到,白蕙会以这样的告终一生,将自己深深沉入的那片海,靠近海明岛……   如果也是她被投入的那片海域,那她也感受过当夜海水的冰冷和深幽。   一直以来,白芒从不渴望白蕙能像其他妈妈那样长命百岁福气满满,尤其看到方玉环,更加觉得一个人福气是天生的,白千希即使惊才绝艳,声名远播,拥有很多欣赏她才情或喜欢她的人,她都没办法做到像方玉环这般自足自满。   白千希不爱钱,不爱名,她爱一个早已经离开的人。   那个叫乔白的女孩。   白千希爱乔白。   白蕙呢?白蕙有没有爱过白芒……   小时候,她很开心自己和白蕙长得很像,白蕙却十分嫌弃这一点,“不像,你太丑了,一点也不像我。”   她还是觉得自己和白蕙像,白蕙被说烦了,狠恶恶地凶她:“你这破小孩,要像我做什么啊。我这种没福气的人就是一个早死鬼,你还不如像一头猪好。”   “可是猪也会死啊,过年就要死了。”她纳闷又愤怒地反驳白蕙。   白蕙以前是很烦她的,她不仅缠人,妈宝,还喜欢折腾白蕙。   白蕙不想回答她一个又一个烦人又没意义的问题。就骗她说,她是向日葵生出来的小孩,因为她叫白芒,芒是太阳的意思,每天晒着太阳就长大了。   很小时候,她还真信了白蕙的话,养了一株向日葵。后来向日葵被白蕙连根拔起,指着她的鼻子不可思议念叨:“你这破小孩,是不是真傻啊。”   从此,她再也不犯傻了。   但她从懂事起,就怕白蕙会突然离开她,小时候还好白蕙不太出门,她最多每次在白蕙熟睡时爬到白蕙身边,小心翼翼又恐惧地伸手碰一碰白蕙的鼻子。   只要上面仍有呼吸。她就安心了。   再然后,白蕙时不时出门,每次白蕙时间久了,她都会担心白蕙回不来,直到逐渐熟悉并习以为常分离的感觉。   一时的分离会加剧期待重逢,长久的分开就是对死别的演习。   直至,面对真实的死亡。   验尸结束,是冗长的审讯,白芒的状态实在不好,她的胃明明填饱了食物,可她居然出现低血糖的心慌感,她努力保持冷静思考力面对警察的严肃询问,面色却愈来愈苍白。   直到有人进来,对其中一个警察交代了两句。   警察们相互讨论,暂时结束了今天的审讯。   女警察好心地给她买了一杯热奶茶,白芒第一次觉得奶茶如此难喝,卡在喉咙间像是粘着一团痰状物,关键她觉得这个奶茶是苦的。   她看向女警察说:“怎么是苦的?”   女警察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然后她冲到洗手间吐到胆汁都带出来。   即使是最简单的审讯,笔录足足有二十多页,白芒在笔录最后的署名看到女警察的名字:陆四喜。   警察见了,又见律师,之后还有基金会的人。   白蕙的死因越发证实是有准备的自杀行为,不仅是当晚的主动向警方坦诚,而是她处理好了几乎后续所有的事。   她的遗产,她的各类资金账户,包括她买的基金保险;因为受益人因为都是她,白芒接下来几天签署了上百份文件。   原来白蕙那么有钱,是白芒没想到的事。   肖嵘还说了一件事,白蕙连墓地都选好了,就在宁市四越山那边的一个鼓岭墓园,乔白就在葬在那边。   白芒想说,白蕙连她出席葬礼的衣服都给她选好了。   如果,她从不期待正常的母爱,白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妈妈,有钱有才还不会太麻烦小辈。   只是一个连死亡都把自己安排得体面细致的人,她这一生活的可真累啊。   再给警察发了坦诚文书,肖嵘这边也收到白蕙的一封电子邮件,却是延迟发送过来,大致也是交代自己的后事。   一是:白千希姑且算个名人,不用在公众平台交代她死讯,任由时间将她遗忘。她不想过多被议论,她喜欢清静。   二,白芒可迁户到丁景凯或肖嵘名下,改不改姓倒也随意。不过她建议还是白芒吧,比较好听。   三、多干正经事,少谈恋爱。爱是苦东西,别重蹈覆辙。   四、多晒太阳多补钙,别想她。   ……   白蕙对自己的身后事,事无巨细地安排妥当又到位,唯有没有太多话留给女儿。   除了遗产。   白芒反复检查邮箱,猜想白蕙也像延迟发邮件给肖嵘那样,会给她写一封信。   可惜,没有。   白蕙的突然离开,白芒还是告诉了方玉环和方子欣她们。   主要,一不告知媒体和公众,二也没什么亲朋好友,最后出殡那天着实没几个人送一送。白蕙既然能投资方玉环的生意,方玉环肯定也是她能信任的人。   白芒也在那天,穿上了白蕙给她买的黑色大衣,白蕙还给她搭配了一朵精致的香奈儿白茶花,她将白茶花别在大衣的胸口。   她上了高中,白蕙说话就开始口无遮拦了,有一次白蕙在房间喝多了酒,整个房间烟酒熏人。她放学到家,白蕙招呼她过去,眼神嫌弃地看了看她身上的山寨休闲服,开玩笑说:“白芒啊,等你走运继承我的财产,你就学着当个有钱人吧。捯饬捯饬,像那些好家庭的孩子一样,打扮得贵气一点。但也别太清贵了,清贵的人没福气。”   白蕙一直觉得自己没福气,对她这个女儿,唯一的希望就是要比自己有福气。   ……   小年,白蕙入土为安。   不知道是不是上年打了招呼,白蕙死亡很快被鉴定为抑郁自杀,江家失火是一场意外,虽然白蕙有心施展报复但没造成任何伤害,江鹤鸣和钟灵丧生纯属意外。   一切都被低调处理。   白芒在认定书上签字的时候,女警察同情地对她说:“如果你需要心理治疗,可以找我,我免费给你联系最好的心理医生。”   “谢谢,我不需要,我没有问题。”   女警察点头:“你很坚强。”   她:“我当你是表扬我了。”   女警察不再多说什么,临走前把白蕙最后的遗物,一个白玉镯子交给她。   那是白蕙最后贴身的遗物,白芒收好了。   心情莫名……有点抱歉。   即将过年,还让方玉环子欣阿龙一起替她送行白蕙。但他们反而担心她的身体和情绪,主动替她揽下全部事情。   但,也没太多事情。   因为白蕙基本都自己安排好了。   如白蕙期待的那样,安静、有序,体面。   天气也是白蕙喜欢的,阴天无雨。   宁市的四越山的上空堆积着灰白厚实的云层,白蕙的墓碑选在墓园最后的一排最左的位子,底下就是澄清的湖泊。   墓地和墓碑,是白蕙好几个月前自己定下来。   包括墓志铭,简单的一句:“我的时间在此终止,我的爱人终将幸福。”   白芒猜想,应该就是云莱之行那天,白蕙的的确确出现过云莱酒店。即使她没有承认。白蕙应该还来这里看过乔白,然后再买下自己的墓地和墓碑。   她可……真是一个活在计划里的人。   计划了命运,计划了死亡。   白芒安静冷漠地立在白蕙的墓碑前面,她想起白蕙曾经关于死亡的一句话:“对一个清醒又沉沦过去的人,死亡是遗忘的最佳理由,同时也是一场新的冒险游戏。”   宁市的风俗,最后送走亲人之后要拿一份泥土回家。肖嵘也不懂这些风俗,全是方玉环帮白芒处理。   方玉环戴着一顶黑色貂毛帽,整个人贵气又俗气,她从简地把一碗泥土装在红色盒子里。   “拿好了。”方玉环再把方盒子递给她,“这是你妈送你的福气。”   白芒将“福气”收在怀里。   众人下山。   方玉环的商务车就停在地下停车区,四周山风呼啸,枯叶飘零。白芒裸露在外的脖颈在这样的凛然冬日,即使穿着厚实黑大衣,略显单薄。   车门打开,她即将上车。   不远处,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子迎着风停下来。   许久不见的江川尧沉默地走下车,他也是一身黑色大衣,脖颈上围着一条灰色围巾。   他朝她走来,当着她身后的所有人。   她和他各经历大事,这段时间不仅没有见面,联系都没有。再次见他,白芒觉得江川尧看起来都有点陌生了。   他头发长了,但人瘦了。   没有任何话,江川尧走到她面前,只是将他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仔细地围在她的脖子。   她瞬间感到一点温暖。   江川尧面容有点憔悴,眼皮耷拉,原本内双的单眼皮都拉出深刻的褶子了,还有他眼底是两片暗沉的青色,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月都没休息好。   即使这样,江川尧还是给她说了一句安慰。   “节哀。”简单的两字。   然后,她上了车,江川尧上了山。   ……   结束一切,白芒整个春节几乎都在睡觉,每天睡觉。她和白蕙两个大冤种,导致方玉环和子欣她们过了一个沉寂伤感的春节。   家里每天静悄悄,唉声叹气,欲言又止。   不过,悲伤的气氛终会一点点消散。   正常人都有治愈伤痛的能力,白芒每天好好吃饭,偶尔还能出门做个运动,对此方子欣和丁龙泽也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打起了游戏。   监狱里的丁景凯得知白蕙离开,让方玉环转达一句话:“如果没有你的出现,白蕙大概二十年前就离开了。”   丁景凯的安慰,白芒能感受到。   一切都在逐渐恢复正常,除了她和江川尧——   那天山上简短的见面之后,她和江川尧又一直是失联的状态,直到元宵节前夕。   江川尧在微信给她发消息:“元宵节可以一起赏灯吗?”   ☆、第九十五章 凛冬散尽   暖红的光线氤氲在清冷萧瑟的树梢间。   从年前到元宵,每到黄昏入夜,小区玫瑰园的绿化树都挂上了一串串红灯笼,为春节的热闹增添一份合家欢的喜庆感。   排除白蕙离开这一点,白芒今年在方玉环这里过年第一次感受到春节氛围。虽然,今年丁景凯也不在,但不影响方玉环一家子热闹和团聚。   方家还是有很多亲戚可以走动。   方子欣以前最喜欢走舅舅那边的亲戚,方家亲戚之间规定,反正只要小孩不结婚都可以拿压岁钱。方子欣没皮没脸习惯了,成年之后依旧压岁钱塞得口袋满满。   今年例外,方子欣基本留在家里不出门,每天穿着花色居家服双手插在衣服兜里,楼上楼下地来回晃荡,两侧口袋随时可以摸出一把开心果。   方子欣是爱串门不能出门,丁龙泽则是压根不想串门,偏偏被方玉环逮着走亲戚。   丁龙泽今年个子突然拨了五六公分,已经有一米八,穿上蓬松的羽绒服整个人看起来人高马大,小脸俊秀眉眼英气,仔细看五官细微处跟白芒也有相似的地方。   方子欣评价丁龙泽:“一副专骗小姑娘早恋的渣男样儿。”   丁龙泽性格没了原先的臭屁嚣张,却多了一股内敛的骄傲劲,对方子欣这种庸俗的评价丁龙泽不仅不受用反而嗤之以鼻。   “我的现在的人生目标要么考上澜大,要么拿到全国冠军,在此之前我都不会谈恋爱。”   方子欣眉头一皱,疑惑问:“你丫不会恐女吧?”   丁龙泽哼哼两声:“我恐你。”   虽然两人时不时吵闹,该有的福利还是要争取。   每次丁龙泽被方玉环抓出门,方子欣都特意交代丁龙泽说:“诶,你跟舅舅舅妈他们说说呗,家里还有两小孩呢。”   丁龙泽嫌弃方子欣过于无耻,俊秀的脸蛋摆出高冷姿态,应道:“放心吧,白芒的我会带;你就算了,你已经工作了。”   方子欣抿唇,好商量地答应:“……你把白芒的带回来也成,白芒会分我一半的。”   丁龙泽觉得方子欣已经不是无耻,是以无耻为荣了。   为了让丁景凯在里面也感受到家里的过年氛围,方玉环想了一个办法,让家里人各录制一段春节VCR,搞个新年在线聚。   白芒也被方玉环从房间叫出来,一块参与录制。   帮白芒回归到正常生活,方玉环就做一件事:就把白芒这孩子当家里一份子。没有优待,也没有不同,该差遣做事就差遣。   告别过去最好的方式,就是面对新的生活。   最初方子欣觉得贵妃的态度有点无情,是不是有点嫌弃白芒死了亲娘没人疼,直到白芒逐渐恢复正常情绪,方子欣觉得自己贵妃是有点做人天赋在身上。   只有这样,白芒才真的能融入这个家。   吵吵闹闹,按时吃饭,适当运动。没有比规律又接地气的日子更加修复人心。适当时候,方玉环也安慰两句,最常挂在嘴上的一句:“只要年轻没什么过不去的,过不去的人都在iuc了。”   每次方玉环讲这些,白芒都认真在听。   道理很简单,就看说的人是谁,方玉环着实有点能量在身上,她像小时候玩老鹰捉小鸡的老母鸡,就算身后跟着成群结队的小鸡,都能将小鸡护住。   白蕙却是孤独翱翔的雄鹰,硬生生折了翅膀当了她的妈妈。   这些天,白芒想明白很多事,她只要在睡觉基本都在想问题。人在极度痛苦中就会产生高强度思考,只是人类的不快乐,大多也都源于过度思考。   白芒走出消沉的情绪,也走出了对过去的思考。   今年春节,宁市的天气都很一般,要么阴天无雨要么阴天小雨,直到正月初七才出太阳,温暖春光穿破云层洋洋洒洒地挥落下来。   方玉环穿衣风格逐渐从沉寂的黑白灰换回鲜艳的颜色。   白蕙给她买的红色斗篷新衣,白芒没有舍得穿,而是将衣服仔细熨烫再用收纳袋收进衣柜。   方玉环年后给她买了一套新衣服,年前家里事情真的太多了,年后商场开业立马给她补上。   肖嵘也来找她,带她逛街喝英式下午茶。   肖嵘建议白芒,如果愿意可以跟自己到国外生活,申请国外的大学。   白芒谢绝了肖嵘的提议,她一点也不想出国。   “因为江川尧吗?”肖嵘语气温柔地问。   白芒没有否认,江川尧是原因之一,当然她还有一个必须留在国内的原因。   肖嵘端着咖啡浅浅抿着,见她完全没有反驳,面庞露出轻微的为难,放下咖啡杯双手相握,端出一份思忖的神色,望着她道:“你妈妈应该跟你说过,她不太希望你跟江川尧在一起。”   白芒歪了歪头,身子贴在透软的沙发靠枕,无所谓说:“那又怎样,她不在了。她的感受也不重要了。”   肖嵘无奈一笑,似乎很能理解她这个阶段的叛逆,再说:“她一定也有她的考虑。”   白芒点头,一副看似懂事又十分不懂事的样子,“她就是考虑太多,才生病的。”   肖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反驳她了。   ……   ……   白芒见肖嵘就是元宵节前夕,然后她回到玫瑰园,江川尧就给她发来了见面消息,约她元宵节一起看灯。   白芒回复:“好啊。”   江川尧很快回她:“那我明天晚饭之后,我来接你。”   然后,江川尧又给她发了几张图,是宁市附近一个叫康庄小镇的元宵灯市宣传图。   “我看照片很漂亮,附近还有一个游乐场。上次你不是想去游乐场,刚好一起了。”江川尧给她发了语音,声线清沉而温柔,每个字都透着期待。   白芒很想知道,这个春节江川尧是怎么过的。白蕙变故,江家变故,两家警察认定两者没有关系,可是真没有一点关系吗?   只是她和他默契地不提这件事。   但,她还是很关心一件事——“江川尧,你这段时间住在哪儿?”   江川尧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技巧很高地转移话题,他又给她发来一张照片。他拍了他身后的衣帽间给她看,上面挂满各式各样的男装,大多是正式款式,少数是休闲样式。   “明天你想我穿哪套衣服来约你?”   有些问题,江川尧既然回答,白芒也配合地忽略,她截图了照片里角落的一件红色毛衣。   “这件吧。”   她从没见他穿过红色衣服,看到江川尧的衣帽间出现红色毛衣,大概就知道江川尧这段时间在哪儿。   江川尧……他除了江家,他还有一个家。   -   “孩子们,下楼捏汤圆了!”外面回来的方玉环,进厨房看了一圈,回到客厅冲着楼上发出热情的呼喊。   白芒和方子欣和丁龙泽纷纷下楼。   年前,王阿姨请长假回乡下,今天元宵节从乡下回来,正在厨房滚咸味汤圆。   每年元宵,方玉环都让王阿姨滚咸味汤圆,原因是方子欣不喜欢吃甜汤圆,超市卖的咸味汤圆又不好吃,特意家里拌了肉馅制作咸味汤圆。   不过丁龙泽爱吃甜的芝麻汤圆。   “白芒,你喜欢吃甜汤圆还是咸汤圆?”方玉环问她。   白芒回答:“咸的。”   方子欣沾了糯米粉的手直接揩了一下白芒的脸,欣喜道:“我们真是注定的姐妹诶,我就爱吃咸味汤圆。”   白芒也用糯米粉在方子欣鼻子点了点。   方子欣朝她扮鬼脸,桌上手机滴滴答答响起,方子欣拿出手机看了看,赶紧将手机屏幕这一面朝着操作台一放。   丁龙泽眼尖地朝操作台一瞧,冷嗤一声:“你今晚也有约会啊?”   方子欣怼丁龙泽:“我怎么不能有约会啊,我也是交过男朋友的人。”   丁龙泽:“不会又是那个谢思邈吧。”   方子欣敏感又心虚地一瞪眼:“……你怎么知道是他?”   丁龙泽哼哼,看傻子似的看向方子欣:“这几天打游戏,你拉的那个王者,就叫邈然于怀,除了你前男友谢思邈名字带这种装逼的生僻字,还有谁?”   “……”   第一次,方子欣在打嘴仗这件事上输给了丁龙泽,撇了撇嘴,不想跟丁龙泽废话了。   方玉环倒对自家女孩在元宵佳节出门约会很乐见其成,她的概念里女孩就应该打扮漂漂亮亮出门约会,迷死外面的大帅哥。   方子欣不想跟丁龙泽解释,晚饭吃了汤圆之后,凑在白芒旁边别扭解释:“我不是被他姐给辞退了嘛,谢思邈感到十分抱歉,这几天给我带上王者了,我见他跟家里闹了别扭可怜,答应元宵出去跟他耍一耍。”   白芒哦了一声。   方子欣眼睛仿佛进沙子,不停地眨着,“别误会啊,我们没复合。”   白芒很了解地点点头,重复方子欣前面的话,一脸促狭笑意:“我知道,你只是耍一耍他。”   方子欣:“……”   好吧,冲白芒越来越有心思逗她了,她也不跟白芒计较了。   晚上六点半,方子欣和白芒一块出门,只是江川尧和谢思邈分别等在玫瑰园的南北门。白芒和方子欣在小区中间分开。   别墅小区挨家挨户亮起过节灯笼,橘红、暗红,殷红的……各式各样的造型。空气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烟火味。   白芒走到小区的南门,江川尧站立在靠近南门的门厅处。   穿上红毛衣的他格外醒目,不知道是红毛衣,还是周遭的红灯笼映衬下,他的面庞不仅帅气还温柔生动。他目光独独地往她看过来,手臂上松弛地挽着一件对折的外衣,身姿轻松又落拓。   这样的江川尧,仿佛以前松弛又自信的那个他又回来了。   她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变,什么都还在。   ……   ☆、第九十五章 凛冬散尽   宁市北驱车到康庄小镇,以往正常车流只要二十来分钟,但今夜是元宵佳节,四面八方的车流都汇聚在宁市的南北高架桥,蜿蜒成一条条浩瀚辉明的灯带。   道路拥挤堵塞,所有车辆几乎都是停停开开。   白芒要在夜里十二点前要回到玫瑰园,现在时间七点不到,算时间这次两人约会还剩有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对这段时间的他们都太难了。   或许,对以后的他们也很难得。   幸好,江川尧没开车来接她,而是骑了机车过来。他乘着她从高架下来,就绕进了一条乡间小路,朝着头顶明亮的月亮和遥远的灯火,一路飞驰。   两具身体贴近,心跳同频共振。   白芒环抱住江川尧的腰,脸轻轻靠近地放在他的肩背,风声在耳畔呼啸,迷离月光像是冷霜凝在路的前方。   路的尽头有点看不清方向。   这是她第二次坐江川尧机车,第一次她和他相互挑衅试探,她问他对自己有没有兴趣,他说没有。那时候她对他还有偏见,他对她一样充满怀疑。   这一次,她和他明明心意坚定清晰,却仿佛隔了一段漫长的时间。   江家发生变故,江川尧身上发生任何变化白芒都能理解,两人之间仿佛顷刻间隔了一片难以跨越的海域。   只是她一向自信,她和他一起坠入过深海,一起走过最黑暗的时刻,还一起分享过最光明最坦诚的内心。   她和他之间的经历无可取代。   白芒突然有点讨厌,她现在只有十八周岁,江川尧也不到二十二周岁,如果年纪符合,她想跟他直接成为法律上的合法关系。   法律上,她已经没亲人了。   才希望江川尧除了是她喜欢的人,还可以当她的亲人。   但她又清楚,她这个想法不仅轻率,还幼稚。   她和他的前方就是康庄小镇的灯火会,一波波喧嚣的热闹蔓延到停车场,时不时传来激动人心的喧哗声。   找了一个空地停车,地上都是泥土瓦砾;江川尧双腿往前一伸地着地,对后面的她说:“小心下车。”   白芒已经利落跨下车,摘下安全帽递给他。   江川尧将两个安全帽放进机车的后排置物箱,他从弯腰到站直,不经意地往她这边伸出手,只是很快,又收回。   江川尧将手放进兜里,视线顺着灯火往前一歪,轻轻呵出一口气再说:“走吧。”   如果前一秒,白芒视线没有往下,她可能看不到江川尧收回手的动作。她抬起目光,江川尧已经走在前面。   白芒眼睫忽地垂了下来,像是欲要展翅的蝴蝶缩回翅膀。   她走在江川尧旁边,两人脚步都有点不急不缓。   今夜气温不像前阵子那么冷,但江川尧只穿一件红色毛衣还是偏少,但他一直没有穿上外套。   从清冷空地到热闹主街,拥挤的人流将她和他越靠越近,白芒突然直接伸出手,紧紧牵住他的手。   江川尧手一顿,很快圈住她的手。   两人挤过一波又一波人群,到处都是年轻的情侣,其中一半女孩脑袋戴着头箍猫耳朵,一闪一闪地格外惹眼。   江川尧不知道什么时候付钱买了一个,然后面对面给她戴上。   白芒面色有点不自然的僵硬,她在意地窥瞥江川尧面上的任何表情。如果刚开始前面,她没有感受到他的情绪。   这一刻,她已经很清楚了,江川尧轻松随意的神情底下,是一种复杂的沉默。   “应该给你买个小老虎款式的。”他给她戴好,还轻笑地评价一番。   白芒面庞微仰,开口说:“有些猫也厉害,不一定比老虎差劲,让它们打一架也不定谁输谁赢。”   江川尧又笑了笑,很在意地怼她一句:“真是三句不离打架,打赢就代表厉害么?有时候赢了不是真的赢了。”   “弱者挑战强者的方式,只有比赛才公正,打架又是最公正的方式。”她回得理直气壮。   “对……”江川尧嗯了声,他明明没有被她说服,还是认可了她的话。   “这里太挤了,我们往外面走吧。”白芒一个转身,拉上江川尧直接往外走。主街着实过于热闹,直到走到河岸的桥上,汹涌鼓噪人流才逐渐他们。   白芒站在桥上,风有点刮脸。   她发现,每当她看江川尧他视线就看向别处,一旦她故意不看她,他的视线又落在他身上。   这段时间,江川尧还是瘦了不少,裸露在外手腕桡骨茎突十分明显;他原本骨架子优越出众,增加的骨骼感更突显了一分力量感。   过了桥,是镇上的居民区,还算宽阔的道路中间汇聚着一群皮孩子,他们玩摔炮,不停地把摔炮砸地上,地面噼里啪啦地炸开了花。   其中一个大胆的,故意把一个摔炮砸在白芒的脚上。   白芒抬脚,直接往上一踩,眉眼之间都是厉害。   日常是干架的人,对任何挑衅都格外敏感。   皮孩子也不是怕事的人,趾高气扬地看着她,白芒在心里晒笑。   皮孩子准备跑了。   一旁的江川尧长腿一迈,轻松地逮住了皮孩子的衣领,他轻轻一扯,对皮孩子协商说:“怎么办,你欺负了我女朋友,是不是要道歉一下?”   口气淡淡又倦倦,一种自上而下,不算欺负也不算好商量的语调。   皮孩子脑袋一撇,倔强拒绝:“不要。”   理由是,“你怎么证明她是你女朋友啊?”   现在的皮孩子,都是人小鬼大的类型。   “不需要证明。”江川尧已经朝他伸出手,他的手掌多了两块巧克力,换个方式商量,“我用它跟你换你手上的小火炮,可以吗?”   像江川尧这种高大又气场分明的大帅哥,一旦语气口吻男女老少通吃。小屁孩犹豫片刻,主动上交了手上的火炮:“巧克力不用了,直接送给你。”   江川尧低低一笑,小声地跟小孩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你把这个送给她,顺便帮我跟她说一句话,可以吗?”   “你在追她吧!”小孩很懂得咧嘴。   江川尧眼眸浮现淡淡落寞,笑了笑:“是啊。”   “你要说什么?”   江川尧想了想,声线清冽说:“你跟她说……”   小孩听完整了江川尧交代的话,他走到白芒身旁,主动把一盒摔炮递给她,然后有模有样地重复江川尧交代的话。   白芒以前跟江川尧提过小时候的一件往事,她孤零零来到幼儿园门口探望里面相互嬉笑玩闹的小朋友,可惜没有一个人走在她旁边跟她玩,终于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却用石头恶狠狠地砸向她。   她的童年成长有点倒霉,从没得到善意只有恶意和嘲笑。   所以前面小男孩把摔炮砸向她,她不会下意识宽容地想他只是一个调皮的小孩而已,而是觉得自己又被挑衅了。   就在这时,小孩唯命是从朝她双手递上火炮,扬着一张黑乎乎又勉强还算秀气的脸,紧张地对她说:“白芒小朋友,我把这个给你,你愿意跟我们一起玩吗?”   白芒怔了怔,下意识看向前方的江川尧。   她从小孩手里拿过台阶,轻声开口:“谢谢。”   原本小孩还是紧张,因为白芒这句谢谢,整个人变得赧羞,双手一摆,直接往桥的另一侧跑了。   ……幼稚。   白芒在心里吐槽江川尧,又觉得再次刮在她脸上的风不那么刺人了。   不远处,是耸立空中的巨型摩天轮,上方灯火通明。   江川尧提早买了两张夜票,可是今天元宵节任何一个项目都需要排队很久,他和她的五个小时约会,如果用来排队就有点可惜。   还不如等晚一点,等人流散场大半,他和她再进去。   今晚的白芒没有精心打扮,但穿得很温暖可人,里面是彩色条纹毛衣,外面是一件牛角扣大衣,小短靴,脖颈处还围着江川尧那天送她的围巾。   脑袋还戴着一顶贝雷帽。   这段时间,白蕙的离开她最大的变化是容易怕冷,不是手脚冰冷,而是从心脏由内往外滋生冷意,是那夜深海刺骨的寒冷感。   包裹严实的好处,只要她脑袋往下一抵,半张脸都藏匿在温暖的围巾里。   “白芒,我给你画一张人像吧。”偏向住宅和商业街两者中间,有许多藏匿其中的文艺工作室,其中就有一间画室。   “江公子还会画画?”   江川尧一脸自谦,又臭屁回她:“信不信,江公子画得还不错呢。”   画室名字有点俗气,吾爱归来,但里面布置很雅致,还有一只西伯利亚猫,懒散地蜷缩在沙发打呵欠。   经营画室老板的老板是一个文艺范的小哥哥,白衬衫里外穿着毛衣马甲。听完江川尧的要求,他给江川尧准备颜料画板,本想指导江川尧,没想到江川尧已经自己熟练上手。   白芒作为模特,江川尧根本不需要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给他参考给他灵感,他用铅笔草草打了底图,一个站在桥上望着圆月的少女已经呈现在画纸上。   少女的脸被围巾和帽子挡住大半,仰着脑袋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眸和秀挺的鼻子,下颚流畅地藏匿在围巾里。   然后双手都放在口袋里,桀骜而孤单。   清冷静寂里,少女脚下踩住零星的小火花,是之前那位小朋友将摔炮摔在她脚下……   很随意的一秒画面,江川尧居然还原地画了出来。   江川尧画了两个小时,白芒也看了两个小时,江川尧说他画得不错,还真是自谦了。他不是画得不错,是很好。   完成的时候,江川尧在画的右下方写了一句话:凛冬散尽,希望你我终会得偿所愿。   这句话,是她送他的。   他又将它送给她了。   白芒要把这幅画裱起来收藏,额外收费一百块,包括寄给她的运费。白芒在信息单上写了澜市大学城的地址。   因为后天,她就要开学了。   从画室出来,外面的夜和街道都消沉下来,热闹已经散去,天际的圆月更显得清洁如水。白芒快速走在前方两步,然后笑容灿烂回过头:“走吧,我们坐摩天轮去。”   江川尧沉默站在两米外,白芒笑容更是明艳,又是她主动拉上他的手,然后快步走向游乐场。   现在的游乐场也没之前那么喧哗。   白芒看到游乐场大门处写着的经营时间是晚上二十二点关园,她和江川尧进来都二十二点一刻,江川尧解释:“今天节日,延迟关园。”   白芒心领神会地噢了一声。   江川尧一直是一个用心的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拿出真诚又温柔的态度来。例如他决定跟她走近,就给了她一场盛大到难以忘记的夜空生日会。   这一次,他特意等到深夜再带她来游乐场,白芒心底却开心不起来,因为等来一定不是惊喜,而是他一个已经做出来的决定。   两人一起坐上摩天轮,白芒垫起脚尖轻吻江川尧,他没有拒绝她。   两人吻得深入又细致,摩天轮上升到最高空,圆月像是悬挂在两人的正前方。可是,明明那么近又距离那么远。   白芒装傻了五个小时,终于开口问出来:“江川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   江川尧眼睛淬着一片深情和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斩钉截铁的不留余地。   他清晰地说了分手。   “白芒,我们分手吧。”   白芒眼睛逐渐黯淡,眼底隐隐又掠过一抹执着,坦坦地显露她此时的绝望。双眼渐渐湿润下来,她微微扯了一下嘴,僵硬的面容才显现出真实的神色。   “可以不分吗?”   明明,她已经能料想到江川尧分手的决心,但她还是乞求地问了他,能不能别分手。   她第一次乞求他人,居然用在她最不耻的男女情感上。   江川尧没有说出不能,只是拿起她的手,然后垂下头吻上她的手背,缓缓地她感觉有湿润的东西流淌下来。   真讨厌,两人都是聪明人,连分手这一刻都保持了理智,没有任何感性的猜测,只有清晰而准确的判断。   “你要长久回到他那边吗?”她问。   他,白芒没有说出名字。   但这个人,她和江川尧都心知肚明。一手之力几乎操控全局人的命运,无疑他和江川尧谈好了条件。   终于也知道,为什么白蕙也让她和江川尧分手。   聪明如白蕙,已经料到一切。   江川尧微微垂着脸,温柔帅气又好看的一张脸终于呈现了今晚真实的情绪——   复杂的沉默。   答案,已经不用说。   甚至为什么要分手,白芒心底也很是明白。   终于,她也知道为什么她和江川尧之间隔多了一片海,江家不能阻拦他们,但那个人可以。   不远处的夜空绽放出了烟火,一下子点亮了即将落幕的夜晚。   白芒眼眶含着泪水,又因为映衬了烟火的光泽,眼瞳光彩湛湛,面庞斑驳生动,她一直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上空的烟火。   好一会,一个温吞低沉的音从少女缓缓喉咙滚上来,“喔……”   救命之恩,生死之交,深刻初恋……   她和他之间的经历确实没办法取代,所以两个人也没办法继续在一起了。   “江川尧,你爱我吗?”白芒出声问。   江川尧唇角一动,诚实地回答她说:“我很爱你,白芒。”   白芒神色倏然冷漠,然后霸道地开口说:“那你别爱我了。”   江川尧唇角轻轻张开,一时半会又没冒出任何的话,好一会,他喉咙间也滚出一个简单的音,是一声晒笑。   ……   白芒一向自信,在江川尧没说出分手之前,她一直很自负地认为,别说两人之间隔着一片海,就算万顷波涛也阻止不了她和江川尧。   因为她清楚,江川尧的内心有多坚定。   所以,当江川尧提出分手,她也很清楚,他分手的决心有多坚定。   他的坚定,只说明了一件事,白蕙的离开没有那么简单。   白芒脑袋一抬,她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给江川尧,开口说:“等下去,就送我回家吧。”   ……   ……   ……   七年后——   “白检!”一道清朗的男声急促地推门而入。   白芒循声转回来,原先安静漂亮的脸蛋倏然露出一份严肃清冷,身前是一堆山的层层卷宗,皓白的手腕撑起脑袋叹了一口气,声线无奈地提醒进来的人。   “何必,我希望你下次进来,可以先敲门。”   ☆、第九十六章 好久不见   此时窗外,澄亮蓝天飘着灰白浮云,像是一片毛绒绒的棉絮,一团团地被微风轻轻扯着散开。   宁市最好的时节就是九、十月两个月。   今天白芒办公桌上的日历本顺利翻到了9月1号。她喜欢九月,作为九月的开头,晚上特意跟几位朋友约了一顿饭。   按理今晚……她是不需要加班的。   她负责近日卷宗案件都审阅完毕,该打报告的报告,该提讯的提讯,该沟通的也沟通了。左右两边文宗,一边是等待出庭,一边是已经审判下来。   白芒目前所在职务部门是宁市北城区检察院公诉科第四监察部,负责未成年检查工作。   今年六月,因为她的上级领导去了第二检查部,她也就成了未检科的组长。   她这个未成年检查办公室实际五个人员,因为两个被借调到其他部门,一个产假,然后就剩她和何必两人。何必是今年六月刚考进来的新人,由她带着。   何必匆忙找她,面上却不慌张,大概就是领导找她人。因为快到下班时间了,担心她到点走人,才匆忙赶来逮她。   果然——   “副检查长……让您去一下她办公室。”何必指了指楼上朝右的方向。   白芒眼皮一撩,又垂下来。   停了两秒,缓缓地应了一声。   “哦——”   何必上前两步,忍不住分析一波,兴奋道:“会不会是一浪酒吧未成年斗殴那个案件,我们被上头表扬了,要给咱论功行赏了。”   白芒瞅了一眼眼前这位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刚毕业考上市级检察厅也算天之骄子了,只是未免太把她当自家人了。一个七月刚考进来,干了不到两月的活的人就想着论功行赏……确实想象能力比工作能力要强上许多。   一个手指轻点桌上手机屏幕,看了眼显示的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   白芒站起来,从椅背后拿起挂在上面的一个公文包,顺便对何必说:“没其他事,直接下班吧。”   何必嘿嘿一声,人往她这里走了一步,面庞扯起讨好的笑容,显然还有事情要说。   “白检,中旬市公检法秋季运动会,您报名了么,报什么比赛类目呀?”   作为一个刚考进来的新人,何必确实想在这种交流活动里表现自己。也因为刚考上来的关系,何必对自己这位漂亮又高冷的女组长还不太了解。有一次,他听其他科室里一个检察官无意间提起白检,一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带你的白检啊,可是一位传奇美人呢。”   传奇?   哪方面的传奇。   对方笑笑,也不多非议同事。   何必猜测带自己的白检一定有着一个不一般的身份,可能是爸爸很厉害,或是男朋友很厉害?   他唯一知道白组长的信息是:未婚。   作为一个新人适当时候总要在自己上级面前表现表现,何必就想着报名跟白芒参加一样的比赛。   他也想过,像白检这样的大美人级别的女青年,身材高挑曼妙,还有一张人畜无害又漂亮过分的脸,总感觉任何运动比赛都与她很违和,大概率是参加跑步或拔河这种大众项目。   白芒走出办公室,在门口驻留片刻,回过头说:“格斗和射击。”   何必:……   反应了一会,扯动略微尴尬的嘴角,朝着白芒点点头。   白芒上楼找副检察长,副检察长姓焦,指着对面的椅子让白芒坐下来。   在公检法工作的女性,大多是英姿飒爽类型,副检察长作为女领导,同样也是一个长相英气性格爽然的中年女性,齐耳短发,五十好几的年纪说话做事都是雷厉风行。   两年前就是她亲自面试白芒,她对白芒印象一直很好。   当然,也是因为白芒履历优秀,做事不张扬又低调,稳妥办好每个案子,这样的下属领导都是最喜欢的。   白芒是宁市检察院免试特招进来的优秀人才,当年面试也只是走走过场。什么样的条件可以免试进检察院。   学历上,白芒是澜大法学硕士,在读法学博士,而且是澜大法学院亲推的优秀毕业生。能力上,不管专业素质和体能素质都十分突出。   经历上,白芒跟一般的法学优秀毕业生还有着不太一样。   她在大学中间,有两年时间是在部队里,大二休学以女大学生身份入伍当兵。入伍期间,表现优秀被挑选成为特种兵,五年前参与S省地震救灾立下二等功,本可以留在部队的人又如期退伍回来,如期完成法学本硕学业。硕士期间,还进入全国四大律师实习,拿到优秀实习生。   这个女孩……有点不简单。   但让人费解的是,明明那么多可以选择的职业,偏偏来到他们区检察院当一位基层检察官。当然现在考编是流行啊……   只是未免有点太随意了。   这两年工作,白芒做得也很好,人却没什么野心,每天朝九晚五上下班,完成工作以外也不额外表现自己。不像其他想要往上爬的基层青年,忙着考试和应酬。   作为领导,焦英觉得白芒有点不务正业。   但是如果作为一个长辈,焦英是很喜欢白芒的,这段时间她参加家庭聚会,发现自己那个同样优秀的侄子还单身,不免有点想撮合两人认识一下。   她知道,整个公检法系统追求白芒的有为青年不少呢,连她一个退二线的老领导都跟她打听她底下是不是有一个姓白的女检察官,适婚年纪,还没有男朋友。   焦英可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她这边家里同样有一个优秀的侄子,澜大本科毕业出国读了商科,现在也是单身汉一个,大学谈过一个算是熟门熟路的女朋友,结果那个女孩还没毕业就进了什么娱乐圈,偶尔担任一些不太有名的网剧女配角,名气没什么,家里姿态摆得很高,认为自家出了一个女明星。   她的哥嫂每次提起那个女孩,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明明正路可走非要跟一群三教九流混在一起。   焦英清楚,她哥嫂喜欢的儿媳妇类型,就是拿得出手又不能太骄傲的。   “白芒呀,有男朋友了吗?”焦英也不是绕弯子的人,直接问了。   白芒真没想到领导找自己是这样的事,可她现在不太会撒谎,实话实说:“没有。”   焦英点点头,领导口吻十足:“白检啊,你对个人大事上,有想法吗?”   白芒:“没有。”   嗯?   白芒也不是绕弯子的人,直接表明:“我是不婚主义。”   焦英:……   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什么啊。   “下周九中的法治宣讲,你去吧。”焦领导叹叹气,话锋一转,一个任务丢下来。   白芒:“……好的。”   -   傍晚六点,白芒放下捆了一天的头发,准时到了兰诺餐厅。   她今天约了方子欣和大萌。   但两人都没到。   方子欣这些年都是跟着方玉环做生意,已经从闲人变成了忙人。因为方玉环生意上了正轨,方子欣的业务能力也越来越强悍。   说个好玩的事儿,丁景凯进去五年,方玉环生意越做越大,家里资产比丁景凯进去之前翻了好几倍;倒是丁景凯习惯里头规律简单的生活,出来之后没办法适应做生意的复杂和操劳,被迫当起了小白脸,每天不是钓鱼养生就是练太极。   方子欣继承了方玉环的经营能力,现在已经是自家农牧公司的小副总。这些年,她和大萌都已经改口叫方子欣为“小方总”。   至于大萌,研究生毕业考进一家职高院校,当会计老师。   最近大萌说她学校来了一个新老师,叫顾言锡,两人成了同事。   ……   两人都没有到,白芒独自坐在店里最靠窗的位子,侧目看着外面来往人流,托腮凝望早秋油画般的街景。   手机嘟嘟响起。   方子欣在三人群里发了一条语音:“今天周五堵死了,你们等我啊。”   大萌紧跟着:“我也堵在路上啊方总!”   白芒握着手机,正要回复什么,一道不太确定又绅士十足的问候声飘到她面前。她抬头,一个polo衫外加休闲裤,头发抹着发油的青年男人冲她扬起愉快又礼貌的笑容。   “白芒,真是你啊。”青年男人露出一排洁白牙齿,顿了顿,朝她伸出手,“好久不见。”   白芒:“……”   想了一秒,她准确报出对方名字。   “好久不见——焦扬。”   ☆、第九十七章 好久不见   白芒真是许久没见过焦扬了,她入伍两年回来,除了子欣和大萌时常还能见到,以前宁市结识的那帮算朋友也算对头的人,都各奔人生了。   七年时间,大家基本都参加工作,碰面机会少之又少。   其实以前大家也不是一个圈层里的人,但宁媛会活动能将一帮年轻孩子聚集一起,相互攀比,相互较量。钟灵意外离世,肖嵘回了英国,宁媛会也就散了……最重要这几年社会风气也有变化,大家都倾向从大规模派对社交,改成底下私教好的人聚一聚。   所以慢慢地,宁媛会认识的那帮二代们,白芒也就知道林直和林笙的情况。   邹瑞泽和顾言锡,因为江川尧的关系,大家碰面机会也少了。   ……江川尧好几年都不在宁市。   餐厅再次见到焦扬跟自己有过瓜葛的故人,白芒心里没有一点疙瘩,反而有一种重遇旧友的欢欣。年少对一个人的偏见看法,都是内心傲气和经历使然,现在她看着焦扬居然有一种“真好,他还活着”的微妙心理……   没办法,她从事的这一行看多了卷宗案件,见惯了太多离奇死亡和失踪,对许久没见的人都有这样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白芒的“欣慰”,让焦扬内心活动十分复杂,眉宇之间闪动久别重逢的感动;即使不礼貌,也克制不住地反复打量眼前人,忍不住说:“你变化很大。”   白芒唇角扯出往上弧度,开玩笑:“那你还能第一眼认出我?”   焦扬失笑,一双柳叶眼隔着厚实眼镜片,直直地落在白芒的面庞,实话实说:“虽然你变化很大,还是很好认的。”   这是实话,白芒的漂亮就是最大特点。   白芒一时听不出焦扬这话这是对她的赞美,还是记恨了她以前的样子。   她无所谓的笑笑:“是吗?”   焦扬认真的一点头。   眼前的白芒和他以前认识的白芒,外形变化不是很大,而是气质有了明显的差异。刚考上澜大的白芒一身锋芒傲气,说好听一点锐气逼人,难听一点就是身上多少带着无所畏惧的莽撞劲儿。   有着不成熟的轻率感。   现在的白芒,身上的莽撞和轻率都变成了利落和轻漫。   利索是她现在随意一站都很打眼,轻漫却不是无所事事的慵懒,而是一种历经千帆归来仍是她自己的轻盈感。   记忆中的骄傲少女,已经蜕变成为独立美人了。   “焦先生,你预定的位子在二楼。”服务生礼貌上前,欲要带焦扬上楼。   焦扬略微尴尬。他今天过来是应付父母安排的相亲,结果女方还没到,他先看见了许久不见的白芒,忍不住上前攀谈两句。   就在这时,方子欣和王依萌双双走入餐厅,两人都疑惑地看向白芒这里,走近之后,王依萌贴着白芒站着,方子欣扬手就在焦扬后背拍了两下。   “我瞧背影猜是一个熟人,果然是焦公子啊。”方子欣大大咧咧打招呼。   焦扬略有不适,用同样的方式回应方子欣:“什么焦公子,那么客气的话,我是不是应该叫你方小姐。”   方子欣很随意:“不用——你叫我方总就好。”   焦扬低低一笑,摸鼻子:“好的,方总。”   方子欣继续:“话说焦扬焦总啊……你听说你出国读了硕博,什么时候回国的啊?”   王依萌配合地哇了声:“哇……博士啊!”   焦扬眼睫眨了两下,回过头说:“去年刚回来的。”   “那你现在做什么,不会是在中科院搞研究?”方子欣对博士的理解就是搞研究……   焦扬抿抿唇角:“创业,跟朋友一起。”   方子欣:“噢,什么方向的创业?”   焦扬:“芯片。”   王依萌瞬间画外音的配了一句插入两人的商业对谈:“好厉害啊。”   方子欣点点头:“芯片啊,现在的风头行业啊,贵公司叫什么?在哪儿上市?”   “咳……”焦扬伸手碰了一下鼻子,实在受不了方子欣的豪迈,简单地介绍自己从事的行业:“只是入伙跟朋友合开公司,还没有上市……”   “你看,焦总又自谦了。”方子欣笑哈哈,又是一波彩虹屁   焦扬不露痕迹的谦虚一笑,敷衍里透着认真。   以事论事,这些年焦扬自认为混得还不错,虽然靠了家里关系但也顺风顺水,不管出国深造还是回国创业,如果下个月的风投能谈拢,他可以说是风光无限。现如今他才二十八岁,真是清贵风华的年纪,所以前面应付方子欣那几句话,表面上谦让温和,神色之间还呈现了一分青年才俊的自信姿态。   餐厅走进来一个身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孩,脑袋高昂地转了两圈,有点娇小姐的样子,然后颇有气势地对着服务员说:“二楼九号座。”   焦扬下意识回过头,往香奈儿小姐瞅瞥一眼。   香奈儿小姐也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方子欣已经露出了然表情,打趣一句:“焦总在相亲啊。”   终于,焦扬面色有点挂不住,抱歉地冲着白芒的方向扯动嘴巴,轻声说:“约了一个……国外读书认识的朋友,她近期刚回国,跟我咨询一下青年创业基金的事。”   方子欣拖着音哦了哦。   白芒微微垂下眼,不再过多关心。   待焦扬和香奈儿小姐上楼去了九号座,王依萌朝她们轻声感慨起来:“真想不到焦扬能混得那么好啊,以前还是何荔嘉头号舔狗,现在摇身一变是高薪行业的新贵公子,真是应了一句话风水轮流转。   白芒笑笑,让服务员上菜了。   方子欣拿过白芒已经点好的菜单,检查一遍,然后又跟服务员加了三个菜。   “不用了欣子,吃不了。”王依萌伸手阻拦。   “我多点的排骨是给白芒的狗子带回家。”顿了顿,豪气冲天地加一句,“我请客。”   白芒菀然:“谢谢方老板呀。”   方子欣脑袋一抬:“客气什么,你家贝贝也是我亲外甥狗。”   大萌做出一个受不了的表情。   说起贝贝,白芒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贝贝是她两年前刚参加工作养的一条狗,取名贝贝。一条黑白毛色的牧羊犬,她从小养大的,只不过她的工作性质没办法一直照顾它,只要她出差外出调查,贝贝都是跟着丁景凯住在玫瑰园。   现如今,几乎一家子人都替她管狗,丁龙泽考入澜大体育学院,节假日回来也抢着替她遛狗。   连最不喜欢贝贝的方子欣,也能想到给贝贝带点吃食。   对此,白芒是满意的。   一家人都疼爱贝贝,疼爱她的狗子。比疼爱她这个人,更有一种家人亲密相处的依赖感。   方子欣突然眼皮往上抖了抖,问:“有没有发现,焦扬这家伙口味一直没变。”   大萌想了想:“你说上楼这个女孩跟何荔嘉有点像?”   方子欣:“不像么?”   大萌:“那还是何荔嘉漂亮吧。”   方子欣看向白芒,挑了一下眉头。   白芒已经有点不记得何荔嘉样子了,大萌打开微博,把何荔嘉最新剧照给她们看,顿了顿说,“何荔嘉今年接了一个女主网剧,不知道能不能红起来。”   方子欣往屏幕瞧了一眼,扯着红唇,相当无情地丢出两字:“很难。”   月底,方子欣才从西北回来,半个月没见白芒了,特意化了精美的妆,唇上涂了殷红的颜色,只是随着交流越来越愉快,方子欣女大佬的高冷姿态有点保持不住,又变成了大大咧咧的“土老板”。   饭桌上,方子欣说起她养在西北牛啊羊的,嘴角越咧越大。   大萌听得面露向往,羡慕说:“我的生活对比你们,简直是一潭死水。”   方子欣呵了一声:“你这个乖乖女,谈个恋爱呗,难不成也等家人相亲介绍啊。”   大萌低低头,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家人真的给我安排了,那个人你们也认识。”   方子欣:“……谁啊,我们也认识?”   眉头一皱,觉得跟大萌年纪相仿的人,周边也就那么几个。   “不会是林直吧!”   大萌差点喷了方子欣一口果汁:“怎么可能是林直!”   “谁?”方子欣推了一下白芒胳膊肘,因为某人过于淡定,忍不住猜疑一番,“白检察官,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白芒微笑点头:“知道。”   方子欣拍案。过分!   对于这几年,白芒和大萌的关系相互走近都要超过自己,方子欣只能说忙事业的女性不仅没有爱情,友情都很难照顾到位,才让大萌趁虚而入了。   “所以,快说是谁。”   “顾言锡。”大萌报出名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我都不知道,顾言锡妈妈和我妈妈什么时候认识上的,得知我们现在在同个职高工作,两人就很想撮合我们认识,不知道我们以前就认识的。”   “顾言锡,那个以前你说女朋友很多的花心暖男?”   大萌清清嗓子说:“以前是这样,现在好像是单身一个。”   方子欣目光来回打转,说:“顾言锡个人条件挺好的,长得帅家里收租,比楼上那些动不动创业的家伙好,也适合你。前提条件是他现在不是一个玩咖。”   大萌脸色红了红:“……但我对他没感觉诶。你们也知道,我喜欢的是邹瑞泽。”   “放屁邹瑞泽,你喜欢那个蒋什么阳的!”方子欣记忆清楚着呢,当年为了替大萌追求蒋戈阳,又是生日会又是九高一起喝酒。   白芒适时插话:“的确是蒋戈阳,不是邹瑞泽。”   王依萌低头吃菜,不说了。主要提起蒋戈阳,她不是难受,是尴尬。   “对比蒋戈阳,还是顾言锡帅一点——毕竟是某人的朋友。”方子欣后面的话,不是说给大萌听,是白芒。   偏偏白芒还笑着问:“谁的朋友?”   “……我的朋友。”方子欣说。   前面既然提到顾言锡,就很难不想到邹瑞泽……和江川尧。   方子欣目光频频看向白芒,然后撇过头,轻轻叹气。   白芒自然能看到方子欣这个奇奇怪怪的反应,笑了笑。   白芒这个反应,方子欣看在眼里,夸张地做了一个没办法的表情。现如今,不管她自己,还是大萌,都属于大龄女孩,周围同龄也都开了谈婚论嫁,就算没有对象,也都会认真地谈谈对婚姻对恋爱的遐想和看法。唯有白芒,对这个话题毫兴趣。   女孩不是非要结婚,一定要找一个爱人,而是不能束缚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如何,年轻就是万岁!   三人好久没聚了,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还没结束,楼上那位香奈儿小姐突然独自走下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离开的步伐,每一步都高傲而气愤。   “相崩了?”   焦扬双手插袋,绅士而清傲地跟在后面,他结账之后,先回过头朝着白芒这个方向,再礼貌点头走出了餐厅。   餐厅门口,焦扬和香奈儿小姐说了什么,焦扬伸手给香奈儿小姐拦了一辆车。   “看到没,男人有事业就不一样了,那么一个美人都没看上。”方子欣视线往外,看完全程画面后,分析一波。   方子欣越来越像方玉环,粗里粗气里带着一股子精细。   就在这时,白芒手机嘟嘟响起来,她接通电话,事情大概是警局那边有个突发未成年案件,需要她跑一趟调查取证。   “我要先走了。”白芒站起来,“事情来了。”   方子欣:“类个去——”   “我还想去你家跟贝贝玩呢。”大萌也遗憾说。   白芒扬着笑,不好意思地说:“我家密码你知道的,等会帮我遛一下贝贝,我不知道几点回来。”   -   夜空广袤,城市灯火通明。   白芒的车就停在外面,可她没办法上车,因为她的车旁边原本空着的停车位,停进来一辆名贵的豪车。赐对方高超的停车技术,她车子的主驾驶车门距离越野车的副驾驶车门,不到十公分,她就算身材再削瘦,也没办法上车。   白芒看了眼车牌,突然不客气地朝着车头狠狠踢了几脚。   哐哐哐!   单位发的皮鞋质量就是好。   豪车的车窗倏然落下,里面驾驶座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材高大气质突出的男人,还有一张国泰民安的帅气面庞,他目光通过车窗笔直地看向她,面上表情看着十分好商量,全程看她踢车都无动于衷。   然后,他似乎打算说点什么——   白芒噔噔走向自己的车旁,双手抱胸地等在车头,然后不耐烦地望一眼车内的人……眼神只透着她的脾气,还不快一点?   终于……SUV驶出停车位了。   白芒打开车门,上车,快速调转车头,方向完全跟这辆SUV背道而驰。   ☆、第九十八章 好久不见   夜里九点一刻,白芒完成警局临时提审的监督工作。   走出了审讯室,身姿板正地站在过道长廊,两幢楼的中间。   双手垂着,面朝窗外深深吸了一口的新鲜空气;胸臆之间无端冒出一点烦恼,淡淡的,不痛不痒。   这世上最让人难过的不是犯罪,而是本应该好好读书的年纪无意犯罪。   只是……   有些案件处理多了,心态也麻了。   她作为未检科的一名检察官,工作日常除了办理涉及未成年人专项案件,更多帮教和预防未成年人犯罪,以及关怀未成年犯罪心理健康。   除了公事公办的专业素质,更需要暖心的包容和共情心理。   可惜,她不包容,不共情,还愈来愈冷漠。   白芒真心觉得,自己不太适合未检科,只是她提交快半年转入反贪局的申请,一直没有批下来。   白芒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皮鞋,熨烫笔挺的裤管,今天一身淡蓝色衬衣搭深色长裤,看起来像是单位发的制服,其实是她日常的工作服。只是看起来整平了一点,显得人特板正。   她参加工作以来每日都习惯穿工作服。工作服不是制服,检察官制服走在上下班路上太过打眼不方便,工作服就低调中性许多。   平日里不需要出庭或重大活动,日常工作只要穿着正规就好。   前面她从餐厅赶过来,没有换衣,审讯室的警官乍眼一看都以为她是从检察院赶过来,刚刚审讯结束都客气留她吃个宵夜。   她以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拒绝了。   “白检有孩子啊?”一个新来的瘦条警官眉头都皱起来了。   白芒莞尔一笑:“叫贝贝,两岁了。”   瘦条警官新来的不了解情况,憋红脸唠了两句:“哎!错过错过啊!”   “怎么,难不成你对咱们的白检也有想法?”另一个青年警官开了玩笑,看向瘦条警官说,“走后面排队吧,就排咱们邵队后面。”   被点名的邵队长扒拉一张椅子坐下来,从烟盒里抖了一根烟出来,含在嘴里没点上,抬起英气的眉毛往他们这边看看,然后也指着自己后面,吊儿郎当地道,“就小李子还想排老子后面,老子现在已经在队伍中间靠前了。”   “中间靠前?”一个嬉皮笑脸的胖脸凑过去,给邵队点烟,“真的啊邵队啊,您确定自己中段靠前了?”   邵队长英俊的脸闪过一丝不屑,弹了弹烟灰,站起来,走向白芒:“白检察官,我送送你吧。”   白芒背转过来,正要回绝,邵正旸已经走在了前面。   无奈,白芒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   直到两人来到停车区。   送她出来的邵队,大名邵正旸,一个分局刑警队长,高高大大颇有英姿。不过干这一行的不管男女都糙了一点,邵正旸就是典型的糙汉。   他们这个圈里,但凡长的过去都会被盯着扒情感史。   邵正旸的情感史就很丰富,这是上半年邵正旸追她的时候,她单位一个好心行政科的老阿姨提醒她:“哎呀,那个邵队你可别着了他的道啊,咱们院的陈薇薇就是他的前女友,两人都谈婚论嫁了邵正旸还被抓住把柄跟她分了手。长得也就那样,个子高点,看起来男人味一点,然后就是家里在上面有点关系,狂得很。”   邵正旸的确有点狂,是那种聊几句就知道家里有安排的人。   邵正旸不顾她和陈薇薇一个单位,追求她的方式人尽皆知,不管不顾地来她单位找她,足足三个月,终于冷却了一阵,只是偶尔还给她发一两个跟工作无关的信息。   如果不是平时工作她跟邵正旸联系比较多,她一定彻底拉黑邵正旸这个人。   白芒正要上车,一只手撑在了她的车门前。   “白检察官大老远跑一趟,给个面子,让我请你吃个宵夜呗!”邵正旸嚣张地斜身挡在她和车子之间。   白芒昂头:“是邵队不需要这样给我面子。”   邵正旸一脸赖皮样儿:“我也不想啊,谁让白检察官这样不近人情,我们认识也快两年了,我们怎么也算朋友了吧。”   “不算……朋友吧。”白芒眼皮微微一撩,不动声色回话,“当邵队的朋友,一定是能欣赏邵队的人。”   邵正旸眯缝眼睛,舌头舔舔牙槽:“什么意思,白检察官?”   白芒致歉颔首:“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先走了……对了。像今天这样的案子,以后邵队还是走流程吧。我们工作起来的确不分上下班时间,但事情也分轻重缓急。”   说完,白芒握上车门把手,目光明亮又眈眈看向邵正旸。   邵正旸悻悻,松开手。   白芒上车,然后将白色轿车从狭窄的车位流畅地倒出来。   白芒的车是工作之后方玉环给她买的,本来方玉环要给她买一款轻奢的进口轿跑。这年头,考上公家单位有钱家孩子很多,尤其她这个年纪左右的上班人,代步车都是豪车品牌。   白芒仍选了一辆纯国产油电混合,拿下来不过二十来万。   方玉环老说她:“啥都好,就是太低调了,该高调也要高调。”   这些年给方玉环当女儿习惯了,她脸皮也厚了,可以像方子欣那样大大咧咧地不要脸:“我长得就很高调了,其他方面还是要低调一点。”   车子行驶在南桥二路,手机放在前方支架,方子欣给她发来一则消息:“贝贝我带到玫瑰园,你晚上也回家住?”   刚好红灯,这个时间车流量已经少了大半,白芒放下车窗,看了眼停在旁边的车,收回视线,手指轻触屏幕回了一个:“好。”   方子欣开她玩笑:“如果你那边有男人,就算了。”   她:“好。”   方子欣:“所以你晚上到底回不回家睡啊?”   她:“好。”   方子欣直接发来一张抓狂的动图。   半分钟,方子欣打来语音电话,开门见山——   “白芒,你不会真有男人了吧!”   白芒忍不住一笑,无奈解释:“……我在开车啊。”   -   翌日,周六,九月的二号。   天朗气清,温度适宜。   玫瑰园的别墅,白芒现在住在三楼,之前一楼的房间改成了休闲室。三楼是单独的一个套间。本来方玉环留着它给丁龙泽做婚房,一直没有动这个套间,后来大概觉得丁龙泽结婚还早,就把这个套间装修出来,给了她在这个家一个名副其实的卧室。   丁龙泽考上了澜大体育学院了,不过还没有开学,一早就上来约她晨练跑步。白芒换了单位发的运动服,驱车带着丁龙泽到了梅山公园。   梅山公园绕一圈不到六公里,作为晨练很合适,   丁龙泽个子现在稳定在一米八三,在体育生里不算出众,白芒在部队两年长高了两公分,现在个子有了一米七,两人走在一起的身高差,不像姐弟像是一对惹眼的年轻情侣。   只是,比起白芒的昂首阔步,丁龙泽完全没有正形的样儿,不停耸肩抖腿,一会展现自己肱二头肌,一会儿蹦跳摘片叶子,秀一秀自己弹跳力。   方子欣形容丁龙泽上了体育学院之后,整个人有点狗性难驯,可能是体育学院单身狗太多的原因,环境导致丁龙泽每上完一个学期都出现不同程度的降智情况。   终于……   丁龙泽安静下来。   梅山公园的停车区在山脚,白芒准备带丁龙泽上车,丁龙泽抬抬下巴,敏锐地朝向前面一辆银灰色SUV看看,脑袋贴近她说:“姐,那辆车我在咱家门口,见过一次。”   白芒点头,不太在意地应了一声:“……噢。”   还好,丁龙泽只是见一次。   这辆车,已经跟了她快一个月了……准确来说,也不能说是跟着她,就是跟她偶遇的次数有点多。   上下班路上,或她每周休闲运动的地方。   车里的男人,是她现在惹不起的人,不能报警,也不能冷处理。所以最多就是像昨夜那样,上去踢两脚。   白芒和丁龙泽晨练回到玫瑰园,她上楼洗漱。   八点半,她下楼吃早饭,凑巧是家里大清早来客人了。   丁景凯和方玉环双双坐在客厅沙发,应酬着一位陈洁带过来的贵人。   邵正旸。   ☆、第九十九章 好久不见   陈洁一直算是方玉环的贵人,方玉环的新事业能那么快走上正轨,就是陈洁给方玉环打通了人脉关系。   那么多年陈洁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和王教授属于人到中年相伴一起。现在陈洁已经准备退休养身,偌大的企业到底交到谁的手里成了她目前最闹心的事。   这些年陈洁一直也在培养接班人,可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定下来。   关于陈洁的事,白芒都是从方玉环和丁景凯两人饭桌闲聊听来的。此时此刻,邵正旸坐在陈洁旁边,像是一个孝顺“儿子”。   画面着实令人意外。   白芒直直地看向邵正旸,邵正阳也定眼看着她,面上都有点不可思议。   邵正旸感到不可思议应该是,她居然会是方玉环家里的人……这些年,她一直没有转过亲属关系,她和丁景凯没有认证过法律上的父女关系,所以她的档案信息仍然是云城人。邵正旸上半年追她,还疑惑她澜大毕业为什么要来宁市就业。   同样,白芒也奇怪邵正旸居然坐在陈洁的身边。   跟她同个单位的陈薇薇,是陈洁的亲侄女。这也是她一直知道的事,当时陈洁得知她进了宁市城北区检察院,客气地又给她包了一个大红包,同时提到自己侄女跟她在同一个单位。   之后她得知,陈洁侄女就是陈薇薇。   从她在单位老阿姨嘴里听来的信息,邵正旸和陈薇薇以前谈过恋爱,两人准备谈婚论嫁却谈崩了……所以邵正旸跟陈洁什么关系?   她和邵正旸相互对视一眼的表情,被陈洁和方玉环注意到。   陈洁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方玉环面色略有停顿,故作随意一问:“芒芒你也认识邵公子么?”   白芒神色姿态一如既往坦然,面朝方玉环说:“邵公子是城北区警察局刑侦队队长,我和他工作上接触过几次。”   方玉环笑嘻嘻,对陈洁说:“公检法是一家,那他们也算同事关系。”   陈洁点头,出声解释邵正旸为什么会跟她过来:“今天小邵来看我,刚好我家司机不在,得知我今天约了你一块到南明寺,就主动提出给我们俩当司机,刚好今天周六,他休息。”   “白检察官,要不要一起去南明寺吃个斋饭?”陈洁面容云淡风轻,却认真地邀请她。   白芒本要拒绝,下楼的方子欣已经答应下来。   她勾上她肩膀,一脸凑热闹说:“要上山吃斋饭么?可以啊,我今天也空,一块呗!”   一个不够,还要带上丁龙泽。   “大龙,你没事也一起吧。”   丁龙泽摸摸鼻子,一脸不是很愿意的样子,结果还被霸道的方子欣强行塞进邵正旸的那辆车。因为多了两个人,白芒和方子欣自己开车上山,众人到了南明寺再汇合。   方子欣不嫌人多,临走前又带上宅在家追剧的王依萌。   王依萌上车实在不解,为什么方子欣要如此兴师动众。   方子欣坐在驾驶座单手放在方向盘,另一只给自己戴上墨镜,嘴角划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开腔道:“单纯的你们,姐姐给你们分析一波吧。”   白芒和王依萌对视一眼。   车子缓缓驶上环山公路,方子欣慢慢陈述出一个事实:“陈洁虽然跟我家贵妃交情不错,却从不纡尊降贵主动拜访我们家,今天约贵妃一起上山拜佛都是托词……还有那个邵正旸也太巧合了,好巧不巧今天就给陈洁当了司机?你们自己想一想,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方子欣一顿分析,王依萌想了想也认可的点头,问:“难道陈洁有事有求你们家?”   “……当然不是。”   方子欣看了看副驾驶安之若素的白芒,继续若有其事地说:“陈洁是咱们宁市民办女企业家里的佼佼者,她的企业代表着已经不是她自己,而是整个行业的风向标。只是这两年陈洁身体不太好,想早点退下来休养身体,她是民营起家依靠是本土人脉关系,完全信不过那些只会做PPT的职业经理人,归根到底她还是找个信得过的人。”   “那个男人是她信得过的人?两人是什么关系啊?”大萌又问,她说的那个男的,就是邵正旸。   “那个男的我也是第一次见,但我听贵妃说起过,他不是陈洁自己这边的亲友,应该是王教授那边的亲友,可能是王教授的侄子或外甥吧。”   “主要陈洁娘家没什么人,就有一个侄女,就是跟白芒同单位的陈薇薇,性格又傲又娇,根本不适合接管陈洁的企业,陈洁大概就想扶持邵正旸吧。”   方子欣清楚的事儿,的确比白芒要多,尤其现在关于宁市商界的情况,不管是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真的或乱扯的。   “所以两者事情有什么关系?”大萌不解,方子欣说得她更加稀里糊涂。   白芒多少听明白方子欣的意思,嘴唇动动,略感好笑。   方子欣长叹一口气:“你想啊,毕竟是王教授那边的亲友儿子,陈洁有心将邵正文当儿子,也要找个信得过的儿媳妇,只有这样才放心把江山交出去。前几年我听人说,邵正旸和陈薇薇在一起过,同个意思,他们习惯用联姻的方式绑定利益。”   大萌叹为观止:“这些有钱人啊,来来回回还是这些老套路。”   方子欣呵呵两声:“还不止呢,陈薇薇当时提出好几个条件,几乎把两人利益都写在合同上,邵正旸还挺憋屈的,不过也都答应了。”   “只不过最后两人还是掰了,具体什么事不清楚。不过陈洁能跟邵正旸关系保持不变,大概率是女方问题。”   大萌从后座探过来一个脑袋:“你怎么那么清楚?”   方子欣嘴角一扯:“道听途说而已。”   大萌想了想:“我还是不明白,这跟陈洁来你们家有什么关系?”   “哎哎!非要我说那么清楚么?”方子欣下巴一抬,傲娇道,“我家什么最不缺什么,最不缺就是优秀的女儿。”   噗!白芒望向车窗外,觉得方子欣越说越扯淡了。   大萌来了一个神转折:“你的意思是,陈洁看上你了?想让你当她儿媳妇……”   方子欣翻了一个白眼:“如果你是邵正旸,你选白芒还是选我?”   白芒歪着脑袋,觉得方子欣的脑回路已经越走越远,大萌也完全被方子欣带进沟里去了。   “当然是……选你喽。”王依萌伸手摸摸副驾驶上的白芒脑袋,故意奚落方子欣说,“不管如何,你才是这个家正统的大小姐,白芒勉强算继女吧,肯定是你作为王牌大小姐身份尊贵呀。里的联姻都是嫡女优先,嫡女看不上才轮到庶女的。”   “哈哈——”白芒轻笑出声,终于参与到这个话题里,“我觉得大萌说得对,不说邵正旸,如果我是陈洁,我也选你……咱们出身不一样。”   方子欣从鼻孔冒出两道冷气,一长一短。   好一会,丢出两字:“狗屁。”   白芒笑盈盈,用极其作妖的口吻念出一句话:“姐姐可别怪妹妹们年纪小不懂事噢。”   大萌接上:“哎呀,姐姐肯定不会怪我们的,毕竟姐姐最宽宏大量了。”   方子欣咬咬牙:“你们这两个小作精——回头我就让老嬷嬷们好好收拾你们。”   你一句我一句,车厢全是女孩之间快乐嬉戏的气氛。   ……   南明寺在宁市的西南方向,从玫瑰园出发大概就一个小时左右车程。   上了山,进了寺庙,烧了香。   然后就等着斋饭了。   方玉环和陈洁作为南明寺长期的香客,又是香油钱大户,南明寺的管理人员专门给他们提供了两间可以休息的厢房。   这些年,白蕙的灵位也一直放在南明寺,当年也是方玉环帮忙联系的。选择南明寺,也是得知乔白的灵位就寄放在这里。   既然今天来了,白芒也想顺道去看看白蕙。   南明寺有一个专门供奉灵位的殿堂,在所有殿堂里最靠右的一间。   白芒要去看看白蕙,方子欣和大萌不方便,就继续留在厢房喝茶吃茶点。   迎着初秋的日头,寺庙小道上的金桂已经飘香,一半的霜叶都变了颜色,入秋以后大概就是几阵秋风的事。   白芒踩在一片落叶上方,找到管理灵位的寺庙员工,然后扫码买了一份香烛和心意钱。只是买好之后,她又被得知里面正有一位重要的人在参拜亲人,她暂时不能进去。   白芒也不为难他们,耐心地坐等在一间偏房里。   通过窗户,她无意偏了偏脑袋。   前面殿堂里,走出两个身型差不多的男人,一个已满头白发,但身姿仍高大笔挺,一个衣着帅气利落,还有一张极其出众的脸。   其中一人是姜啸信。   另一人是她更是熟悉,那个她每次想怪他都怪不起来的人。   两年前,她能顺利进检察院工作,是因为姜啸信已顺利退居二线。只是今天姜啸信来这里,他来这里祭拜谁?   乔白还是白蕙?   他凭什么来这里,又有什么资格来祭拜?   ……   白芒一直坐在厢房,思绪有点缥缈,也没注意到手机里进来一条消息,直到偏房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是江川尧。   姜啸信已经下山,江川尧应该是找了理由重新上来。   这个月来她和他偶尔相遇,却没任何交流,他的行为在告知她,他已经回来了。   可他和她现在是什么关系?   大概……是见面都不需要打招呼的路人关系。   白芒抬起头,江川尧来到她的对面,目光虚虚低垂,声线清沉问她:“方便我可以坐这儿吗?”   “可以。很荣幸,江专家。”白芒回道,眼睛忽地一闪,顿了顿,还微笑地叫出了江川尧现在的新身份。   上周,她在最近法治培训课程授课教授名单,看到一个熟悉名字。   名字后面,是他的身份介绍。市检察院特邀的青年少犯罪专家。   ☆、第一百章 平安顺遂   外面微风刮着树叶,像是树梢间藏着无数只秋蝉啃食叶片。   窸窸窣窣,细细碎碎。   白芒和江川尧面对面坐着,这是分手后,两人第一次近距离对视。   她从十八岁到现在二十五岁,改变最大不是模样,而是心境。她对一个人的喜欢一直不会很长久浓烈,偏偏对他例外。   分手的七年,追求她的人很多,有肤浅有深刻,有简单干脆也有费尽心机的,如果以前就算出于各类原因,她都会接触一番。好的坏的烂的新鲜的,谈恋爱不犯法,只要有人带她跳出上一段感情,忘记江川尧这个人,她都会尝试。   可她没有。   不管遇到什么人,只要涉及男女感情,她都会想起他。   然后其他人,都变得索然无味。   她还会想起他对她说的,要跟她培养独一无二的亲密关系。结果两个人之间硬生生被时间偷走了七年。   大萌说她这个情况,用一句俗气的话来说,就是“年少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终其一生满是遗憾。”   可能……或许就是遗憾吧。   她这样目的性明确的女孩,最怕就是心存遗憾。   白蕙的遗憾,她可以通过考上检察官坚持正义理想,一点点弥补心里的空缺。对江川尧的遗憾,她要怎么弥补?   胸臆里隐隐泛起强烈的委屈感。   委屈自己的七年,委屈自己的感情;更委屈是七年之后,她还很爱他。   这种感觉,她非常的不喜欢。   心底仿佛瞬间裂出一个口子,一种逐渐清晰的情绪像是枯井里的泉水呲呲地往外冒上来……   压抑尘封许久的情感,又在强烈地支配了她的情绪。   手机正好响了两下。   白芒立马冷淡地垂下眼,看手机里方子欣发给她的消息。   方子欣给她发来寺庙食堂的定位,还有两张中午素食的照片。   “快点来吧,宝贝儿!”   白芒在聊天框里回了一个:“好。”   -   “今天是特意来看白老师吗?”江川尧出声问她。   “不是。”白芒快速回答,顿了顿,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仔细地说了今天上山的目的,“上山散心,两家长辈安排的活动。”   她这样一说,江川尧面容微微一愣,目光一动不动地轻凝在她面上。   “是那位邵队长么?”他说出了对方的身份。   原来,他一直知道。   这些年她做了什么,她遇见什么人,她现在正在结识着什么人。   他都知道。   白芒眼皮往上一掀,几乎莽撞地撞入江川尧色泽分明的眸子里,沉默许久,她平稳情绪,口吻疏淡说,“对,他陪同他那边的长辈。”   说完,她盯着他看,想要看到江川尧面上会不会出现不一样的反应。   没有。   江川尧一如既往的平静,面容神情里甚至还带一点温柔,他望着她,一双烁烁诱人的眼,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去,嘴角淡淡牵出一份为她考虑的温柔,然后用十足理性的口吻开口说:“邵正旸不是良配,他也不适合你。”   她默然许久,足有大半晌,双眼直直地瞅着眼前这位七年来虽然跟她没有关系,又一直关心她一举一动的男人。   分手之后,她一直理解他,可理解她太让她烦恼,还不如不理解的好。   白芒准备走人了,站起来的时候唇角往上抬了抬,一张虚情假意的笑脸增加了恰当好处的无畏,然后她肆无忌惮地看着江川尧,开口说:“邵正旸是什么人我一点也不关心。你放心吧,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我一定如你所愿,孤独终老。”   江川尧抬着眼,眉心微微发皱,里面又含着温柔错觉。仿佛她说的话,是一种意气用事。   白芒动作一顿地站起来,然后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偏房。   她脚步极快,胸膛冒着气,每走一步都有一种秋风扫落叶的决然。   这七年,她和江川尧虽然是路人关系,情人的亲密感没了,倒多了一份对情人才有的脾气。   -   南明寺的斋饭还挺好吃的,素菜做得不算精心却很可口,白芒生完气胃口很好,足足干了两碗饭。   白芒胃口一直很好,尤其爱吃米饭和馒头,这是方子欣和大萌都见惯不惯的事。   邵正旸却一脸玩味地问她:“白检察官今天胃口很好啊。”   白芒回:“不是今天,平时都很好。”   邵正旸打开话茬子说:“现在女孩子都控糖不吃米饭,白检察官身材那么好应该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我吃得多,是因为我活动量也大。倒是邵队长吃那么少,你们警察抓犯人不消耗能量吗?”白芒语气不善,已经很明显。   邵正旸略微尴尬,也实话实说:“主要……我不习惯吃素。”   顿了顿,双手一摊,“我是完全的肉食主义。”   “噢。”白芒低下头来。   她想起江川尧第一次主动找她吃饭,也是这样告诉她,他不吃素。   白芒有点讨厌自己记忆这样好。   前面午饭方玉环和陈洁吃完之后,一块到隔壁的雅堂品尝茶点,里面时不时传来方玉环爽朗的大笑声。   他们这一桌除了邵正旸,都是熟悉的家人好友。她对邵正旸的不耐烦,过于明显,方子笑咧咧地打圆场,问了邵正旸一个问题。   “邵队啊,你有从商的想法吗?”   邵正旸不在意地一笑,回方子欣问题:“我一个大老粗,从什么商。”   “诶,你这个话我不喜欢,我也是大老粗一个,商场做生意最重要是真诚厚道,那些弯弯心思特别多的,赚得了一时,赚不了一世。”方子欣讲起生意经,一下子把话题岔开,反而无意间提到多年前的宁市商界里的人。   “江鹤鸣,以前也算我们宁市响当当的人,还不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做生意给你做人是一样的,老实低调才能长久。”   邵正旸抿嘴。   方子欣已经拍上邵正旸的肩膀:“邵公子觉得呢?我看陈洁阿姨很看重你呢,说不定明天你就不当你的队长了,到时候咱们有机会合作,一起搞个项目什么的?”   邵正阳:……   方子欣可以治得了大部分人。   唯独,制服不了白芒。   -   饭后下山,白芒开车,方子欣坐在副驾驶。   方子欣拉长语调,说起一件事:“芒啊,我看那个邵正旸对你挺有意思,前面你不在,他一直在我和大萌这里套你的事。”   白芒:“那你有跟他说什么了吗?”   方子欣:“当然没有也没说。”   后排大萌:“我也没有。”   方子欣思忖一番,分析邵正旸这个人:“他这个人吧,看起来大直男一个,又糙又直接,实际上弯弯心思真不少,是吧!”   大萌也说:“反正我不喜欢这个人。”   “你就喜欢你的邹瑞泽!”方子欣怼大萌。   “……”   “我现在不喜欢邹瑞泽了。”大萌急促又声音加重解释,“都是年少的感情,都没了。”   “那你现在喜欢谁?”方子欣调侃了一把,“不会是顾言锡吧。”   “怎可能!”温柔的大萌几乎都要爆粗,双手扒着座椅,一副要吐血证明自己的清白:“顾言锡我是真的不喜欢!我还想什么拒绝跟他的相亲呢。”   方子欣啧啧两声:“真的相上了啊。”   “……都是家里安排的。像我这样的人,人生大事都是听家里安排,上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毕业找什么工作,没想到连结婚对象也是……”大萌有点惆怅又略微满足地说,“我以前很羡慕白芒,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主,可真的让我做主,我也没什么其他想法了。”   “你爸妈一直以来不也给你安排很好么?”白芒开着车,接了大萌的话。   “工作和上学是挺好的,学的专业是容易就业的,工作是朝九晚五还有寒暑假让人羡慕的。但是结婚诶,他们给我找的对象真的适合我吗?”大萌上半身凑在前面,“你们想一想啊,顾言锡什么人,他适合我吗?”   “适合啊。怎么不合适!我跟你说,男人当了老公都一个样儿,选谁没区别,挑个好看的就行。”方子欣大大咧咧地怂恿大萌。   大萌咳了声:“你这话……是玉环阿姨教的吧。”   方子欣抬抬下巴:“我现在的想法,跟我妈一致。”   白芒动动嘴巴,添加一句:“是这样没错。”   -   这个周末,白芒过得相对还是愉快。   周一,因为上午有会议,白芒穿上了检察院的蓝色制服坐在办公室。身后的窗外缓缓流动着明亮晨光,今早的玻璃窗保洁阿姨刚擦过,还算干净。   只是办公桌面稍显凌乱堆积着各类案卷。   晨间会议还没开始,白芒坐在办公室看一个分在她头上的杀人案子,手里是从检察院食堂免费拿来的白馒头,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看卷,翻到尸检页。   白芒放下了手中的半个馒头。   她快速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打开,仰头,借着温水将嘴里的馒头冲下肚。   她手上的案件是一个十七岁女孩,用美工刀杀了自己亲生父亲,目前案件还没有审理,女孩现在被暂时关押在看守所。   手机显示时间,九点三十五分。   白芒站起来,拿着保温杯走向饮水机,给水杯里加满热水。   然后她一手笔记本,一手保温杯,走上三楼会议室开会。   白芒开会喜欢早到,因为早到的人可以选位,结果今天比她早到的居然是检察长。检察长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白衬衫灰长裤,模样气质均很惹眼。   检察长朝她和蔼招手。   “白检,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白芒一步走近,目光短暂地定在某人身上。   江川尧同样熟稔地看着她,不管怎么看,两人以前都应该是认识的关系。   检察长试探地一问:“你们以前认识啊?”   “江专家本科也是澜大法学院,是我的学长。”白芒大大方方地开口解释,然后朝江川尧伸出手,嘴角扬起适当的礼貌笑意:“江学长,请多多关照我啊。”   江川尧一顿,然后握住了她伸出来的手。   两只手自然相握,每根手指习惯地相互弯曲贴近。   -   有些事情,看起来都是巧合。   可是,为了这份巧合,为了他能再次站在她的面前……他努力了七年。   周六,她对他说,她会如他所愿,孤独终老。   比起她说的孤独终老,还有很多东西对他而言更重要,比如她的生命,她的安全,甚至她一直坚持下来的正义信仰。   比起所谓的孤独终老,他只希望她平安顺遂。   孤独终老怕什么。   他会一直陪她……一起陪她孤独终老。   ☆、第一百零一章 平安顺遂   白芒这两年处理案件得出一个经验:越是稀松平常的,越能掀起舆论风波;越是离奇古怪的,大众接受起来反而容易。   好像犯罪是存在基因里的bug,天性恶魔比后天犯罪更能被接受。   今天开会,主讲人是江川尧,主讲的课题是——成长环境对青少年犯罪的影响。   他的观点,并不认可天生恶魔。   不比以前过来授课的专家教授,PPT第一页全是满满的自我介绍,关于他们从事的领域和获得的成就,江川尧简单的只有一个身份:京大犯罪心理测试技术研究员。   的确,比起之前的专家教授,江川尧不到三十岁还年轻,只是他起点极高:本科澜大法律专业,硕博连读京大应用心理学,拿到博士学位之后,直接留在京大的犯罪心理测试技术中心担任研究员。   在她入伍又回澜大完成本硕课程这七年,江川尧在京市几乎满额完成了满学历进修。   只是专业从法律改成应用心理学。   他现在担任犯罪心理测试技术研究员倒也很符合他的专业。   懂法律,也懂犯罪心理学。   ……   白芒坐在最后一排,何必因为大清早要送文件到法院,人现在才过来。推开会议讲课室的后门,猫着身子来到她旁边,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坐了下来。   手上还拿着一杯咖啡,讨好地朝她递过来。   “白检,给。”   白芒看了眼何必,顿了顿,还是接过了咖啡:“谢谢。”   何必笑得像是一个傻孢子,然后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托托鼻梁上的眼镜,认真记下今天的主讲内容,不够,还拿起手机对着前方的江川尧拍照两张。   拍照声效忘记关了,两道明显的咔咔两声从她这个方向响起来。   何必连忙藏起手机,连头都低下去,装模作样地拿起笔和笔记本抬头又低头……大概是离开学生岗位不久,何必的课堂遮挡技能还没有丧失。   刚好,白芒的手机一条消息进来,她握着手机查看信息。   最后一排……也只有她手上拿着手机。   前方江川尧视线往她这边看过来,目光淡淡里夹着一点温和,然后继续不动声色地讲课。   她手里,仍然一手咖啡,一手手机地拿着。   白芒:……   她觉得江川尧可能误会刚刚拍照的人是她,但她没有过多证据。   坐在她右前方的陈薇薇也转过头,眼神不轻不重地落在她身上,随意无感的一眼,眼底透着一丝她没有看错的讥讽。   白芒:……   她应该没有得罪过陈薇薇吧。   她和陈薇薇同事两年,因为不同部门接触不多,她是未检科,陈薇薇是行管科,两个科室平日工作没有过多交集,她对陈薇薇的了解也仅限于,陈洁的亲侄女。   外加,前阵子才知道的事:陈薇薇和邵正旸被家人撮合过,但因为陈薇薇个人原因,两人没谈成。   白芒对陈薇薇没有特别想法,但陈薇薇因为是知名企业家陈洁的侄女,不管身份和样貌都是被关注的类型。陈薇薇也不是那种为了融入群众降低姿态故作低调,每天开顶级SUV上下班,对同事保持礼貌客气不深交的疏冷态度,不跟谁树敌也不跟谁交好。   所以同事对陈薇薇的评价是,优秀但也骄气。   优秀也是真优秀。   家室好,样貌好;学历也出众,京大研究生毕业。   京大……   上午的宣讲会议结束,已经快到中午饭点。   白芒和何必一块回办公室。   未检科是前两年新成立的科室,办公室分配在二楼的最角落,茶水间的隔壁。   一间大办公室隔成两个里外两个区域,她在里面办公,何必呆在外面。按照级别,她是没办法拥有独立办公室,只是跟她一间办公室的舒老师请了产假,她就一个人霸占一间办公室,归根到底未检科人员少得可怜。   走进办公室,何必就跟着她走进里间办公室,关上门,有点骄傲地对她说:“白检,今天上课的研究员,我以前跟他一起吃过饭。”   白芒:“……噢。”然后给了何必一个肯定眼神,“厉害。”   何必有点害羞了,摸摸脑袋说:“其实也没什么,我本科是京大的,我上京大的时候,江专员在京大读研,我和他在一个食堂吃过饭。”   白芒:……在一个食堂吃过饭,的确没什么。   何必却说上瘾了,走在她面前继续说:“陈薇薇也是京大的,她读研的专业跟江专员一个方向,两人可能还是同学。”   白芒点头。噢,认识。   停顿片刻,看向何必:“原来你是京大毕业的?”   何必一脸受伤样子:“我不像京大出来的吗?”   白芒摇头,不是不像,只是她之前不知道而已。难怪有时候她听何必讲话,一口京片子。   “白检,你真让人伤心,我作为新人进来你都不看看我的简历。”何必摊手,叹了一口长气。   白芒认识错误,快速道歉:“对不起。”   “原谅您了,像你这样矜傲的美人,跟陈薇薇一个样儿,都不会关注别人的。”何必很理解她的口吻,“难怪大家都说,咱们院里两朵花,都是高山雪莲的品种。”   什么?   白芒惊讶地眨了下眼。   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在院里和陈薇薇被一致评价。   拿着水杯喝水,顺带为自己解释一句:“我就一个普通老百姓,你说我矜傲,还真是抬举我了。”   “嘿嘿,您也不是矜傲,就是性格淡一点,只是你形象太好了,难免让大家对你充满赞美之词。”何必一副闭眼净说瞎话的样子。   白芒淡笑不语地看着何必,对这些话不受用,也懒得谦虚应对;顿了顿,她单手托住下颚,唇角抿出一个清浅笑意:“说说江川尧呗,他在你们京大读研应该不是默默无闻的类型吧。”   “当然不默默无闻,非常有名气呢。”何必龇牙咧嘴,夸张道。   白芒挑了一下眉。嗯?   何必具体地讲了讲:“我读本科的时候,就知道江川尧了。他倒很低调,但是呢长得太帅了,没办法泯于平庸。加上我们京大本来女多男少,江专员真的很吸引我们学校的女学生。”   “噢……”原来是这个方面啊,白芒白净面庞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   “这只是一方面。”何必用一根手指点了点桌面,视线一瞥,从她桌上拿出一本专业书籍,指着专业书上的一个教授专家名字。   “鼎鼎有名的邹教授知道吧,江专员是我们邹教授近年来唯一学生。”   白芒愣了愣,然后演绎出赞叹表情:“喔!”   新人都很八卦,因为对人和事都还充满热情。   “白检,你是不是觉得江专员很帅,对他也有点意思?”何必跟她熟稔起来,什么问题都敢问。   白芒不否认,想了想直接说:“嗯。有点意思。”   何必被她的直接惊讶了半秒。   “真的啊。”   她抿唇:“不是有点意思,是很有意思。”   何必呵呵地一笑:“那我祝您成功……”   他前面说的“也”,白检察官可能没注意听。主要讲太多校友的八卦不好。他读本的时候,他知道一个事是,陈薇薇追过江川尧,没追到。   没想到,他的白检察官也栽进了美男坑里……不是他泼凉水,只是他看白芒胜券在握的自信表情,觉得长得漂亮的女人就是自信啊。   虽说白检察官长得是好看,可他在京大听到的版本,江川尧对美色一点也不感兴趣。   苦行僧了解吗?   京大读研读博的江川尧,就是苦行僧级别的大帅哥。不应酬,不娱乐,专注学业和研究。   大概就是这个属性,激发了当时他们京大一些白富美女学生的征服欲,可惜一个人都没拿下江川尧。   那些人,包括陈薇薇。   陈薇薇上学时期不仅没现在单位里那么“高冷”,还是一个玩得很开的撩汉高手,外界称之为集邮式交男友。   他考入这个单位遇上陈薇薇,最惊讶的一件事就是,陈薇薇这样的人设和性格,居然会拘于这样稳定单位。   虽说他的白检察官也很优秀,可陈薇薇还是不一样。   何必虽也不了解白芒,就是凭借白芒日常代步的车,平时穿搭……   大概就是出身普通人家而已。   白芒一直是一个敏感的人,何必面上神情那点欲言又止的反应,她完全看的明白,也清楚何必心里想什么。   地域歧视和出身论在工作之后,不仅没有弱化,反而越来越明显。   比如院里负责办公室保洁阿姨,是宁市郊外的本地人,因为拆迁有了几套房子,白芒入职第一天阿姨就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得知她的户籍是云城小地方人,言辞之间都让她不要太挑剔。   她学历好工作好,可以取长补短找一个没学历没工作的本地有房人。   白芒感谢了阿姨的好意,然后告诉保洁阿姨,她是不婚主义者。   中午,白芒较早一批出现在食堂。   她给单位里人贫穷的印象,源于她几乎不错过单位食堂的免费伙食。中餐还好,大部分人都在食堂就近解决,但早饭和晚饭,还在食堂吃饭的人并不多。白芒跟陈薇薇交集不多,原因可能就是陈薇薇从不吃食堂,她和那批每天都在食堂吃饭的同事,关系还是比较熟稔的。   令人意外的是,今天陈薇薇出现在食堂。   食堂的餐桌是大圆桌形式,基本同科室同部门的人坐一桌。白芒坐下来,何必也坐了下来,陆陆续续几个同事。   白芒一抬头,检察长陪着江川尧一块走进食堂。   每次的外请专员,基本都是坐在领导桌。也是陈薇薇所坐的那一桌。   结果,检察长陪着江川尧在她这一桌坐下来,她旁边的同事连忙扒拉一张桌子,完全受宠若惊的反应。   检查长笑容满面,当着所有检察官提起一个事:“这个月,江专员会一直呆在我们院指导工作。”   话音落下,一帮人吹捧。   江川尧坐在检察长旁边,从从容容地面对客套之词。   检察长又说,直接对上她:“白检啊,你未检科刚好也涉及青少年犯罪心理这一块,这段时间跟江专员多接触。江专员这段时间的办公室,就安排在你那边,你未检科刚好也空。”   白芒:“……”   半晌,扯起成熟的客套笑容:“好的,我一定跟江专员好好请教。”   江川尧是有备回来,她心里很清楚。   她旁边,何必用筷子头戳戳眉头,眼皮不停抽搐,然后还偷偷瞄看她她,仿佛恭喜她拿下江川尧的机会来了。   白芒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了一口饭,至于谁要拿下谁……还真不知道。、   -   下午,白芒要出外勤,提审最新案件的当事人。   何必和她一起,   白芒开车,人坐进驾驶座,正准备驱动发动机——副驾驶的车窗被人敲了两下。   落下窗户,江川尧站在一片清亮透明的日光下,帅气的眉眼被照出一点光泽,他站在车外朝白芒笑了笑,然后无奈开口:“白检,你把我落下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平安顺遂   “白检,你把我落下了。”   白芒循声望向窗外,面上笑容明晃晃里扬起一抹惊讶,用微表情证实自己不是故意落下他,而是诧异他要一块去。   “噢……江专员也要一起吗?”她出声问。   江川尧明确地回答她:“一起。”   白芒下巴往后一抬:“江专员坐后座吧。”   江川尧没听她安排,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白芒:……呵。   何必坐在车后座,前面还拘束紧张地整了整自己的制服,待江川尧上了车,脑袋探到前方,热情又巴结地跟江川尧刷一波存在感:“江专员您好,我叫何必。您今天真是讲得太好了,您能来指导我们未检科,我和白检都十分高兴。”   江川尧:……   白芒:……没事别带上她。   怪异的气氛之后,江川尧朝何必伸出手,态度是客气里带着温和舒朗:“我也很高兴加入你们。”   外形高大酷帅的江川尧居然是一个温柔的人……啊。何必连忙伸手握住江川尧,一堆彩虹屁的话已经在肚子里酝酿。   人一激动就容易乱说话,何必这样的典型。   “没想到江专员居然这样平易近人,中饭之前我和白检察官还在办公室聊起你,我们都以为你是比较高冷不好亲近。”   江川尧唇角笑意几乎原封不动,样子从容自然得很。即使他知道,白检察官不会在办公室这样说他。   全程沉默的白芒将车驶入检察院,一个流畅左转,车子汇入外面的车流。   “你们白检察官还说我什么了?”江川尧又问。   对职场新人来说表现活络一点总可以拉进跟领导的关系,好比同事之前开开玩笑也能增进交情。何必话匣子一打开,就有点收不住:“说江专员长得帅,平时应该有很多异性追求。”   白芒:……她有点想用胶条封住何必的嘴。   现在的新人啊,总很自作聪明。白芒觉得自己当新人的时候,还真没有何必这样莽撞。   前方一辆逆行的面包车不尊重交通规则,白芒按了一下喇叭,适当提醒。   终于,后座的何必安静了。   白芒目视前方,食指弯曲,嘚嘚地敲了敲方向盘……她想江川尧肯定不会相信她会在办公室这样说他。   “你们白检应该不会这样说我。”坐在前方的江川尧干干脆脆地否定了何必的话,没有任何怀疑,只有完全笃定的口吻。   何必一动不动,只有眼皮不安地眨动两下。   江专员这个话,跟白检就算没有八分熟,也有五分熟。   江川尧不是绕弯子的人,视线带过开车的白芒,主动介绍两人关系:“我和白检察官很多年前就认识了。”   “……”   何必还算反应很快的人,琢磨办公室白芒的玩笑,立马丢出答案:“我知道,你们本科都是澜大法学院的,大学认识的?”   江川尧不再多说,礼貌地终止了话题。   白芒踩了两下油门,车子似箭一样发出去。   -   白芒今天提审的发生在上周的案件,十七岁少女用美工刀伤害亲生父亲,因为女孩未成年分到了她未检科。   坐在她对面的女孩,瓜子脸,黑黄头发,纹身,美甲一应俱全,可以窥探出对方应该是一个时髦并叛逆的年轻女孩。   女孩回答问题样子也跟其他犯罪的未成年不一样,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害怕。女孩却十分坦然,不管神情还是语气,礼貌也理直气壮,甚至还透出一份乐观。   她进来坐下来,女孩第一个问题就问她:“根据未成年保护法,美女姐姐你是来保护的我吧!”   白芒没有明确回答女孩这个问题。   案件情况她已经从警方那边初步了解,案件发生的原因十分令人扼腕。女孩在家偷父亲的钱想要给自己买了一台手机,打零工的父亲没有答应女儿要求两人发生争执并动手,在动手过程中女孩用美工刀误杀了父亲。   女孩是单亲,从小父母离异跟着打零工的父亲生活,按理说父亲独自养育她,女孩应该对父亲充满感激之情,可女孩提到父亲眼里都透着深恶的厌恶。   “他每个月赚不到三千块,钱全用来打牌,还要喝酒喝得烂醉耍酒疯,我买手机只想当主播赚钱,我赚钱为了谁,当然不是为了他……从小到大我从他这里要不到一分钱,他还是骂我赔钱货狗杂种……你说这样的男人,他有什么资格当一个父亲!他当儿子也很差劲垃圾,奶奶每个月八百的低保补贴全被他拿去乱花钱,他为了讨好外面女人给她们儿子买玩具,也不给我零花钱买文具。我初中毕业就辍学了,这年头有几个孩子读了初中就不读了,他让我去卖,说赚钱快。呵……从小到大外人都说我妈不要我了,但我一点也不怪我妈,她肯定是过不下去没办法才不要我。但我恨死他了,他死了,也是他欠我的!是他的不负责任一点点毁了我的人生。”   女孩每一句话都洋着理直气壮,没有任何忏悔,甚至嘴角还带出一点薄冷的笑意。   “我进来挺好的,里面至少有吃有喝,比外面强。”女孩歪头,很无所谓的样子。   旁边江川尧冷不丁开口,问了女孩前面话里停顿的部分:“你前面说你要当主播赚钱,你赚钱为了谁?为了奶奶?”   女孩轻扯嘴巴,有点讽刺笑笑:“那又怎么样,我奶奶现在估计恨死我了。”   江川尧手上拿着警察调查信息表,又说:“你还有一个姑姑,但是你奶奶是独自生活,说明你姑姑也不太管你奶奶。”   “是吧,这就是命啊,我奶奶重男轻女,自食恶果。”   江川尧:“奶奶重男轻女,那你奶奶小时候应该也不喜欢你,但你对你奶奶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女孩摇头:“那不是,她小时候对我挺好的,会给我吃她藏起来的糖,虽然都过期了。”   白芒看着女孩,她曾经以为自己成长过程中得到的爱十分贫瘠,甚至在心里埋怨过白蕙,眼前女孩得到的爱大概就是那几颗过期的糖。   聊起奶奶,女孩终于流露出一点烦恼的样子,突然她仿佛脑袋灵光一现,激动看着她们:“要不这样,美女姐姐你把我的事情发到网上呗,找个话题发酵一下,到时候肯定有不少热心人给我奶奶捐款。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说到最后,尾音拉长,女孩又朝她爱撒的笑笑。   白芒明确拒绝:“你没有成年,你的案件都要不公开审理,这是对你的保护。”   “别保护我啊,我不需要保护的。”女孩一脸抗拒,目光发亮地看着白芒,完全活在她的认知里,“现在流量能赚钱,我话题可以带来很大的流量。”   “舆论也会杀人。”   “我杀人都不怕,我怎么会害怕杀人?”女孩反问。   做笔录的何必倒抽一口冷气。   女孩的确太叛逆了,这个案件女孩的自我意识至关重要,偏偏女孩没有任何悔恨之意,还想利用自己的事件谋“福利”。她是要欣赏女孩的乐观和积极,还是批判女孩对世间任何人和事都充斥一股子满不在乎。   曾经,白芒觉得自己也是这样……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但是有人,伸手拉了她一把。   -   提审结束,回了一趟办公室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白芒下班前换了私服,一套运动款裤子和卫衣,黑色皮鞋也换成了轻便运动鞋。今天周一,她下班路上要去一趟健身房。   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白芒转过头,抬头,自若问:“江专家……你还不走啊。”   江川尧单手放在裤袋,温柔地看她,轻回她道:“你对我的称呼,我有权利怀疑你在奚落我。”   她不奚落他,奚落谁!   白芒淡淡地抿唇,提着包走到江川尧前面。   江川尧似乎要伸出手,被她擦身而过。白芒继续往前走,手被抓住了。   江川尧低声询问她:“白芒,我晚饭想跟你吃个饭,然后我们两人说说话可以吗?”   她可真是一个挥之即去召之即来的人啊。   他要分手,她问他可不可以不分,他说不可以。   现在他的问题都解决了,又要找她说说话……   “下次吧,我约了别人。”她抬起手,目光看向他,示意他松手。   江川尧松开手。   “我现在住白银公寓3幢1201,我晚上基本都在。”   白芒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川尧。   她为什么震惊到难以说话,因为她住白银公寓3幢1202……   江川尧又恢复了一点昔日无赖样儿,成熟以后的江川尧不管样子还是性情,都以前的他多了一份温柔感。他原本长相偏酷,给人感受是生人勿近。现在的他多说几句话就显得与人为善,温柔又周到。   “我三年前就买了1201,这周六搬进去。”江川尧对她的解释,都带着一种抱歉式的温柔。   这周六她住玫瑰园,的确不知道自己搬来了新邻居。她也是三年前买了1202,很快1201就已经被人买了。   她办买房手续的时候,销售小哥还跟她提一嘴1201这个买主,和她一样一次性付款手续都是委托人办理。   三年前……   白芒嘴巴越发紧抿,她手上拎着一个尼龙包,里面装着她的水杯和手机。生气也好,震惊也好,她克制不住怒火直接将尼龙包狠狠地甩在江川尧的胸膛。   “不欢迎你!”   -   今天白芒车子和陈薇薇的SUV停在一起。两人刚好下班遇上,陈薇薇的私服都是色彩明丽的款式,一般人很难驾驭,倒也衬她的气质。   十足的富家千金样儿。   只是今天陈薇薇面色不佳,独独地靠在高大车身玩着一只手机,白芒准备上车之际,陈薇薇朝她嗨了一声。   “白芒……我听我姑说起过你,很早之前。”   白芒立在车门前,抬眸望陈薇薇。   陈薇薇继续说:“好像是你那位后妈办的筵席吧,我姑去了。她回来就说你是小城考上来的优秀孩子,当年我也是考了七百多分,结果我姑姑回来只夸你不夸我,你说这些大人奇不奇怪,看人看问题都带着主观的偏见,真是不公平。”   白芒完全不知道,她在陈薇薇这里还有这样一出戏。   不过,陈薇薇对她又何尝不透着主观的偏见。   “明见。”白芒朝陈薇薇客气道别。如果不想跟一个人多聊,最好的方式就是说再见。   陈薇薇耸肩,脑袋一甩,轻飘地回她一句:“明见。”   ☆、第一百零三章 平安顺遂   白银公寓位于白银公园的南边,1202户型客厅落地窗刚好对白银公园。   白芒一人蹲坐偌大客厅的窗户旁,鸟瞰近处公园的景色。   白银公园都是银杏树,秋风时节画面已渐入佳境,从高处看就是橙黄深绿一大片,树林清晰可见候鸟一连串冒出来,振翅飞高。   双手捧着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   一小时运动结束,全身细胞都在扩散热气,今天她做了加强训练,从健身房回来已经天色昏暗,路上都是匆匆下班的人。   灯光亮堂,行人熙攘。   楼下新开了一间打边炉,她拎着包路过,门口迎客的老板递给她两张抵扣券,本想进去尝一尝,可惜今天方子欣去了外地谈业务,大萌也被召回家里参加大家庭聚会。   她告诉江川尧,她约了人。   她今天唯一约了的人,就是拳击教练……   手机嘟嘟响着,同事们在工作组群一个个回复“已阅,收到”,白芒复制粘贴,跟着大家在群里回复“已阅,收到”。   陈薇薇在群里加她微信号。   白芒通过。   同事两年,她和陈薇薇居然还不是好友关系。   陈薇薇给她发了一个地址,邀请她:“要来这里玩吗?给你介绍好玩的朋友。”   “不了,谢谢。”   陈薇薇:“不爱玩?”   白芒回复:“玩不动。”   陈薇薇作罢,丢她一句:“下次有其他好玩的,再找你。”   白芒没有回复。   她很确定,她和陈薇薇不是同类人,硬凑一起也很难玩一起。   不猜测陈薇薇为什么突然想要跟自己走近,白芒对蹦迪式的酒吧的确兴趣不大。很凑巧,她的朋友方子欣和大萌也都不爱凑这类型的酒吧。   她不喜欢这些很正常,部队出来的人对声色场所都有点排斥。   方子欣本是爱玩的性格,不喜欢蹦迪是性情和审美越来越像方玉环,开始欣赏翡翠玉石,太珠光宝气的女孩也不适合蹦迪,稍微一个意外可能就上万损失。   大萌从小活在安全感里,只喜欢岁月静好国泰民安聚会活动。   陈薇薇又发了几张照片过来,其中一张里面有个正在玩骰子的男人,手骨微突,下颚流畅的线条跟江川尧如出一辙。   光线过于昏迷暗,镜头里男人也只露出半张脸,看起来像江川尧又不像。   但是那双手拍得十分清晰。   男人手骨上有一道伤痕,也是狰狞地蜿蜒在手背上,十分明显。   半张脸或许是撞上,手背的伤疤怎么会一样!   白芒心猛地一抽,然后身体里又爆发出熊熊怒火,下班之前还约她吃饭说话,约不到她就跟陈薇薇一起泡吧了!   狗屁男人!   虚伪!   恶劣!   就这样还想在她这里各种博存在感,还想要重新追回她!   做梦吧。   心里一撮火骤然窜得更旺。   白芒在客厅里来回走了走,实在难以接受,趿着拖鞋打开家门,直接走出了自己的家,然后气咻咻地来到对面朝着防盗门。   穿过过道,直接对着1201的门就是一脚。   今天的下劈腿和正蹬都练得很好,朝着门口,白芒先是两个下劈腿,然后两个正蹬……不够,再来个侧踹。   啪!   啪!   啪!   啪——   哒……   门被她踢开了。   江川尧单手把持着门框,身体往后一侧,躲过了她的一记蹬腿;但她因为身体重心往前又失去了支撑力,收脚时候堪堪不稳地落在了江川尧门厅。   更不幸的是,她的脚上拖鞋飞得更远,直接飞进江川尧的家里了。   就是人站在外面,但她的云朵拖鞋已经飞进去“做客”了。   白芒:……   要命。   她怎么变得如此幼稚。   居然做出了这种奇奇怪怪的行为,连拖鞋都变得不受控制……如果她把这个事告诉大萌,每天沉溺在网文里的大萌估计会猜测她是不是进入了攻略男神系统里,这种行为只有在攻略里出现吧。   真是要命!   原地消失吧。   白芒收回腿,大脑里把这两年接触到的最负面的案件都想完了,面色还没能恢复上班时的严肃高冷。   大概……飞甩出一只拖鞋的她,形象实在受损太大了。   白芒抬起头,他跟她近在咫尺,完全平静又诧异地立在她面前,然后他低头看了眼她穿着黑色船袜的脚,出声问她:“白检察官,这是你跟新邻居打招呼的方式么?”   白芒冷静地扫向屋内,不尴尬地开口:“麻烦江专员把我的拖鞋捡一下。”   算了!   让一个没有关系的人捡她拖鞋十分不妥当。   “还是……你让我自己进去捡一下吧。”白芒又换了一个“请求”。   江川尧已经折回身,然后弯腰在地面捡回了她的拖鞋,然后他蹲在她面前,完全以   “卑躬屈膝”的姿态,不仅将她拖鞋拿在手里,还给她穿上。   白芒翘在空中的脚,终于得以落地。   然后……   她要说点什么解释一下。   江川尧眼底冒出一丝笑,她在他面前出了这样的糗,他眼睛里笑意只是纯粹的愉快,没有任何嘲弄。   如果有,她下一秒的反应是暴走,而不是陷入一种更奇怪的情绪里。   手机滴滴响起。   白芒连忙看了眼手机,又是陈薇薇发来的两条消息。   第一条:“上面那个角度是不是很像江川尧?”   第二条消息又是一张照片。   前面照片里男人只露半张脸,这张露出完整的脸,不管发型和眉眼都跟江川尧不一样。   江川尧是典型的长眉乌眼,眼睛是宽阔的内双,就算独独看一个人眼里只有半分专注半分深情。但是照片里的男人,淡眉,却长有一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完全给人就是花心烂情的既视感。   白芒第一次很想问候陈薇薇的祖宗。   陈薇薇又发来两字:“如果你想要代餐,我给你介绍。”   代餐个鬼啊。   正餐就在她面前……   “楼下新开了一家打边炉,我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去尝一尝,有时间吗?”白芒以一种“壮烈”的口吻发出邀请。   请江川尧吃个饭,总比因为误会他去泡吧感到愤怒选择踢了他家门好……   “没空就算了。”白芒紧跟着添了一句。   “有。”江川尧轻漫地答应,他身上穿着深色系居家服,显然已经吃过了晚饭。只是一切都渐入佳境,他乐意奉陪。   “等我五分钟,我换个衣服。”   江川尧走回屋里。   白芒也转身回到自己屋里,她的家里设计,入门就有一个洗手台。她立在洗手台看镜子了的自己,觉得有些人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她表面上冷淡严肃还被院里认为是高山雪莲,结果面对江川尧,她也只抵挡了一个月……   走进衣帽间,里面还挂着那件卡其色情侣风衣。   白芒伸手,取下了卡其色风衣旁边另一件米色长衫,脱掉运动外套,套上休闲长衫,然后将头发高高扎成万字头。   开衫里面是一件运动背心,低胸露腰。   在部队伙食丰富每天多啃两个大馒头,她个子长了两公分,已经突破一米七了。脖颈修长,略显空荡佩戴了一根锁骨链,脱掉手腕上的运动手环,也换成一个白玉镯子。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任何昔日清冷少女的样子。   没有了清冷,不如性感一点。   白芒捯饬自己很快,不到五分钟就走出了房屋。江川尧比她还快一点,她出来,他已经站在外面长廊等她。   他立在夜色笼罩的长廊一隅,背对着她,仿佛劈开了黯淡夜空和熠熠生辉的灯火,身影略略落落寡合,转过来看她的面容又是坚定而温和。   “走吧。”   江川尧颔首,走在她旁边。   七年了,她和他都没有相伴走路,此时走在一起,真有一种时光未归的错觉。   -   新开的打边炉前面还很热闹,现在已经空荡下来,只剩下两桌。   老板认出了她,给她安排在楼上的桌位。   两人上楼,白芒拿到菜单就嗖嗖用铅笔在菜品上打好勾,像以前那样,然后江川尧形式地过眼一遍。   老板下楼。   两人头顶悬挂一盏莹莹发亮的小灯,一片光线倾泻彼此头顶,如同将她和他圈在一隅光芒里。   白芒看了眼江川尧的手背,发现他手背上的那道伤痕已经不在了,只留下十分清浅的隐约痕迹。她前面还因为那只伤疤相似的手,对他感到愤怒……   白芒对自己有点好笑,其实她对江川尧的记忆也好,情感也好,一直停留在七年前。   这样一想,她面对他就很轻松了,甚至只有感激之情。   感激那年他义无反顾地跳入海里……   大脑过于理智,感情就没办法对冲,她对他的埋怨和不甘始终也没有对冲对他当年的感激,以及要托付终身的感情。   江川尧见她目光落在自己手背,收了下手,解释说:“因为留在京大犯罪心理研究室工作,身体部位不能有明显疤痕,就在医院处理掉了。”   白芒点头:“噢。”   江川尧问她:“当检察官感觉怎么样?”   白芒反问:“你呢,没有当成检察官感觉怎么样?”   江川尧望着她一笑:“我现在的工作也时常跟检察院警察厅打交道,不是特别一线,但是犯罪学就是需要接触各类犯人。”   白芒:“为什么又做了这一行?”   江川尧语气很淡,用最平静的口气讲述他经历的七年:“我跟他去了京市,因为身份敏感,读书深造是我当时最好的选择。我读研专业选了心理学,本来只是学个业余,后来读博修了犯罪心理。带我的邹教授也是宁市人,就是邹瑞泽的堂叔,他留我在京大的犯罪心理研究中心,然后推荐我回宁市的检察院担任研究调研专员。”   “所以,我不是什么专家,我在这行资历很浅。”江川尧不是谦虚,而是没必要给自己这个领域增加光环。   “你会一直从事这行吗?”白芒又问。   “不会。”江川尧说得明确,“我和他谈好条件,不会深入公检法体制内工作。”   “为什么?”   江川尧:“你可以理解是避嫌,或者是他也有他的恐慌。”   “你说和他谈好条件,当时你和我分手,也是他的条件之一?”白芒问。   “是。”   白芒又问:“作为交换,他的条件是什么?”   江川尧沉默了,微薄灯光的映衬下,他的整张面容显得熟稔又温柔。火炉里的白汤已经咕噜噜冒泡,她和他对视的空气之间氤氲乳白色的热气。   他眼底有一种情绪清晰地溶出来。   “算了,我不想知道,免得知道了,我又欠你人情。”白芒开口,声音略显幽微,堵在嗓子里的一丝怪责竟像是曾经与他交往时才有的别扭。   然后,脑袋一偏。   “宁市那么多检察院,为什么选择城北检察院?”她又问。明知故问,但必须要问。   “因为你。”   声音极其温和,简单的三个字却带有庄重感。   白芒忽略此时心里的真实感觉,有一点暖一点胀还有一点心酸,是两个人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心酸感,但她已经不会落泪。   扯嘴轻笑起来,逻辑清晰地说出一个可能性:“你现在坐在我面前,说明我已经彻底安全了,对吗?”   江川尧独独地看她:“你很快会看到官方消息,他这周已经接受调查。上周六你看到他上山,就是去忏悔的。”   ☆、第一百零四章 七年之间   热气熏脸,让两张面孔都略显不清。   白芒身体往后一靠,手已经离开了餐桌,十指紧紧相扣一起。这是这些年她面对极致复杂心理感受时才有的动作。   “调查了啊。”白芒轻飘飘地回了一句,眼皮一抬,问,“那会调查出我母亲的死因吗?”   如果那个人已经接受调查,警察应该很快联系她了。   “不会。”江川尧很明确地告诉她,“白老师的案子七年前就结案了,跟他没关系。”   “真跟他没关系?”她的反问,几乎冲口而出。   “是。”   “你妈的确是自杀,当年协助白老师案件调查就是邹教授,也是这个原因,我跟了邹教授。”江川尧说,“虽然调查结果没有出来,但他这次被调查是他负责的两宗大型科创项目出了问题,一宗你应该知道的,当年和澜大牵头的芯科技。还有就是,当年他为江鹤鸣圈地谋利,都会一同调查。”   “这些你怎么知道?”   “他亲自跟我陈述的,到了他这个份上,一旦面临什么后果大概都清楚。”   “没有命案啊?”白芒嘴角一扯,眼底的奚落十分明显。   “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又前途光明,不可能会做像钟天耀那样的事。钟天耀当年的确用乔白搭上他。他和乔白之间的事,也是他情感处理上的问题。”   “乔白有了身孕,他并不知情,是江鹤鸣和钟天耀强制囚禁乔白,逼迫她把孩子生下来,可以作为利益交换的条件。你可以理解是另一种形式的威胁。以前我总觉得是江鹤鸣怕他,实际上他更防着江鹤鸣和钟天耀。”   “我的存在是他政治生涯的黑点,一个人爬得越高越怕形象受损。”   因为江川尧最后一句话,充斥着偏袒的理解,白芒岑默的面庞划过一丝明显的嘲讽。   “真是这样么?你的陈述里,他好像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受害者,他没有伤害乔白,也没有伤害白蕙……江川尧,我应该相信你吗?”   白芒不以为然地动了动嘴角。   江川尧面色不改,以沉默的姿态接受她所有怀疑和猜忌。   ……   心里像是裂开了一丝裂痕,上面是光芒,下面是黑洞。她处理案件的时候,最先带她的杨老大常说,人心有两面,就赌哪一面赢了。   一直以来,她都无条件信任着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眼前的江川尧。   就算她和他隔着一片海,两人身份相差极大,他还是那个可能伤害她最亲人的人存在血缘上的关系。   她都相信着他。   不管是七年前他选择分手,还是漫长的七年时间里,她一直相信江川尧跟她说的一句话:他要当一个正义且强大的人。   他会一直用正义的方式爱她。   所以,这七年来,她在情感上即使感到心酸难捱,她的心都不曾迷茫;因为她觉得即使两人分开各走不同路,她和他总有一天会再次相遇。   因为她和他坚持着相同的信仰。   “江川尧,你相信他是清白吗?”她换了一个问题。不是她信不信他,还是他信不信他。   江川尧充满耐心地看着她,眼神虽然复杂却也亮堂,然后他口吻平实地回答她这个问题:“正义没有绝对,一个人的好坏也没有绝对,用清白定义一个政客的一生过于苛刻了……但他对过去有些事有些事充满负疚是真的,有对乔白,有对钟灵,但他没有伤害过白老师。这是我可以跟你保证的事。”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跟江家纵火案有关系。”江川尧双手相握,目光越过热气腾腾的边炉,落在她身上,继续说吗,“当时江鹤鸣被调查恫吓威胁了不少人,江鹤鸣书房里藏有当年和钟天耀一起经营不良勾当,如果当时的信息被调查出来会干连许多人,里面的人不少人有能量,还有手腕。我作为江鹤鸣的儿子,我随时都会面临危险。”   他独自陷入危险没关系,但他不允许她再次陷入危险困境里。   分手肯定不是唯一办法的原因,却是当时他唯一能保护她的方式。   他找了姜啸信,姜啸信跟他提了条件,只要他跟他去京市,宁市这边他会来安排。姜啸信的安排就是让澜大院系辅导员找了她,问她有没有兴趣以大学生身份入伍锻炼。   部队生活虽然辛苦,在里面却可以保证她的绝对安全。   她的确去了。   只是后面的发展又超出了安排,因为表现突出,她被选上特种兵。得知这个消息,他想快点跟她坦诚一切;他在姜啸信安排下去过一次部队,当时她有幸参加模拟作战,她和队友在丛林作战,她英勇无畏得像是一只小豹子。他还看了她的日常训练的照片,每一刻她的表现都是积极而向上,她眉眼闪着光芒,是他向往又惧怕的光芒。   事实上,她一向不惧风雨。她和她的人生,都是一身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部队归来,他开始读研,考上了京大心理系。   她在追光,他追她。   白芒低下头,好一会抬眼问:“江川尧,我可以信你吗?”   时间还是改变很多,曾经她始终如一相信他,现在她已经不相信任何语言上的解释。   即使她心里还爱他。   “你可以慢慢相信我。”江川尧说。   白芒:“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他才是我人生最大的威胁,包括你跟我提出分手,也是认为他逼迫了你,你为了我的安全选择妥协。所以这些年,我努力变得更强大,就是为了有一天我们还有机会在一起……但我进检察院,不是因为你,是因为白蕙。”   “长久以来白蕙都是靠着信仰活下去,我后来才明白靠信仰活下去是什么感受,就是我必须完成这件事,坚持我所认为的一切。”   “你知道我的信仰是什么吗?”   “我想将害死她的人,亲手绳之以法。”白芒抬着逼人的目光,眈眈地看向江川尧,嘴角泛起几乎讥讽的笑意,“你告诉我,他是无辜的……”   “对不起,我的确要慢慢才能——相信你。”   ……   白芒提早走了,临走前忘了使用老板发给她的优惠券,因为是江川尧买了单。   江川尧送她回家……   不对,是两人各回了家,只是到门口才顺路。   白芒走进屋里,打开了总开关,点亮了屋里所有的灯。她喜欢家里每个角落都充斥着光亮,任何边边角角都不允许被阴影压着。   她来到书房。   江川尧跟她分手之后,她回了一趟云城,然后几乎把白蕙留在云城所有东西包括书籍文件全带了过来。   她现在书桌上的电脑和显示屏,都还是七年前白蕙用的。   桌上堆叠这类书籍,白芒坐在转椅上抽出一本书,是白蕙第一本代表作《千鸟》,她翻到最后一页,主角最后坦言自己犯罪的原因:   “不要害怕揭开一些丑陋,懦弱只会滋长罪恶。也不要觉得反抗无用,不反抗才会显得无用。”   白芒把《千鸟》这本书放进公文包里。   下周开庭,还有三天时间让那位女孩看完这本书。   打开抽屉,里面全是烟,白蕙留下来的烟,她全继承下来了。偶尔工作犯难的时候,她也会点一根。抽不出什么滋味,却能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白芒点了一根烟,清醒地自审内心情绪。   今晚江川尧告诉这些年她追求的真相时,她没有任何豁然,而是感到更大的低落。   一直以来,她宁愿相信白蕙是被害,而不是自杀。   被害代表着,白蕙是被迫离开她。   自杀,代表白蕙是主动抛弃她。   指间的烟几乎燃尽,手指内烫出清晰的麻木感。   成熟真好,虽然心里极致低落,却比十八岁时候,更容易接受这样的真相。   江川尧为什么现在明确告诉她真相,肯定也不是他才知道答案。   白芒灭掉烟头,拿起手机在联系人这里找到,一个许久没联系的人。   邹瑞泽。   当年也参与过白蕙案件的邹教授,是邹瑞泽的堂叔。江川尧给她这个信息,自然会想到,她一定会联系邹瑞泽。   邹瑞泽这些年一直在京市,她和江川尧分手,和邹瑞泽碰面的机会也很少了。接通她电话时,邹瑞泽没有任何诧异,还是一贯清朗愉快的说话方式:“白检察官,好高兴你还能想起我,存着我的号码。”   “你现在在京市?”   “找我有事吗?那你也很走运,我上周回来,我今天还在宁市……不过明天十点的航班飞A市。”   “你晚上有时间吗?”白芒看了眼电脑显示屏右下方的时间,问。   邹瑞泽略带为难的声线从听筒传出来——   “我晚上可能有点事诶……要不这样吧,我家住在荷月公馆,我家南门出来一百米处,有一家早餐店特别好吃。明天七点你过来,我请你吃早饭?怎么样?就你一个人来,别带上江川尧那个讨厌的家伙。”   “我肯定不会带他。”   “哈……他还没追回你啊?”邹瑞泽夸张地八卦一句。   白芒:“……”   “我和他在京市这几年聚得比较多,知道你们一些事。”邹瑞泽解释,顿了顿,“我知道,他现在肯定住你隔壁。”   白芒:“……”   “明天七点,我会准时过来的。”她保证道,不是真的向邹瑞泽保证,而是希望他能可以准时准点。   “明天七点见。”邹瑞泽已经轻快地挂上了电话。   ☆、第一百零五章 七年之间   翌日清早,生物钟在五点半准时将她叫醒。   白芒发现自己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是趴在床边,脑袋早离开了枕头,一条腿悬在床下方。   被子也卷着掉落在地板上方。   身上未盖一点薄被。   窗户昨夜开了一扇,只拉合着纱帘,凉意的秋风和薄明的光线一块掠入室内。身体略感冷瑟。   吸了吸鼻子,堵住了。   本要撑床起来,一个不留神落空,整个人都从床上砸下来。   幸好反应足够快,堪堪地半落在地板上,侧着身从地板站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临走前,习惯将保温杯里灌了热开水,戴上口罩走出了房屋。   虽然共用过道,但一梯一户,电梯缓缓停在地下室,白芒从电梯走出来,刚好另一边,江川尧人也正从电梯里迈出来。   他看向她。   白芒不想偏头看他,只用余光扫了一眼:江川尧今天穿得很休闲,藏青色冲锋衣黑色休闲裤,头上还戴着鸭舌帽。   都要奔三的人了,穿那么年轻……做什么。   白芒提着公文包,头也不回走向自己的车。   “白检。”江川尧的声音从后传来。   人的礼貌就像性格一样难以改变,江川尧如果叫她白芒,她一定不会回头,但他叫她白检,公事公办的口吻,她无论如何都要应付一下他。   谁让检察长亲自点名让她招待这位江专员。   白芒转过身,礼貌问候:“早啊,江专员。”   她今早起来不仅鼻子堵,嗓子也有点干涩,说出来的话夹着鼻音,又低又沙哑,完全没有之前说话的劲儿。   江川尧走在她面前,敏锐地察觉了她的怪异,询问一句:“感冒了?”   白芒眨眼两下,低声道:“还好。”   “我有事,先走了。”她急着上车。   “我今天要去一趟四越山,下午才能赶回院里,跟你请个假。”江川尧跟她交代。   他一个外聘专员还需要跟她请假啊。   心里仍然有着没有消除的猜疑,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江川尧一直是明明白白地对待她。如同昨晚,他应该把能说的事情都跟她说了。   他是一个明白人,对她也从不遮掩心意和想法。   白芒上车,驱车开出去了地下室。她的车后面,跟着一辆车。   是江川尧的车。   清早道路已经有车流,江川尧的车一直尾随着她,直到在后面的路口拐了进去。他要去四越山,好像走错了路。   白芒径直往前行驶,大概开了十几分钟,江川尧的车又停在了她行驶道路的左边。   两人贴着。   他按下车窗,扬手,用动作暗示她落下后车窗。   白芒放下后车窗。   江川尧从副驾驶座上提起一袋药,随手一投,一袋药穿过半米距离的空中,准确地抛进了她的车后座。   手机响了一下。   坐在驾驶座的江川尧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不要随意,吃药比不吃药好得快。”   白芒隔着口罩摸了摸鼻子……单身久了不太适应男人的示好,即使这个人是她前男友。   七点,白芒准时把车停好,来到邹瑞泽指定的早餐店。   荷月公馆过两条街就是宁市第九高中。   江川尧前方居然知道她的车往哪条路上开,说明邹瑞泽已经告知过他,她约了邹瑞泽今早见面的事。   白芒下车,看到后座的一袋药,取了一包冲剂踏进早餐店。   邹瑞泽已经坐在最靠窗的一张餐桌后等她。   她和邹瑞泽也有几年没见了,她读研的几年,邹瑞泽时常还回宁市,偶尔组织小伙伴聚会,每次都让王依萌叫上她和方子欣。   后面毕业大家都忙了,邹瑞泽也不再出现。之后再出现的方式,就是一直活跃在她和她朋友包括方玉环的朋友圈下方。   日复一日的给她和他们点赞。   所以,白芒对邹瑞泽没有任何生疏了的感觉,邹瑞泽面上笑容也十分帅气亲和,待她坐下来,立马跟她推荐这家早餐店的经典套餐。   油条和豆腐脑。   白芒听了邹瑞泽的推荐,说谢谢,然后给自己点了白粥和馒头。   她把一包感冒冲剂打开,放进保温杯里,然后喝了半瓶水。   她在邹瑞泽面前很随意,对她而言,邹瑞泽也算是她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了。   邹瑞泽面上露出趣味的笑容,开门见山说:“白芒,你今天找我是不是想让我帮你联络我堂叔。”   白芒握着杯子,盯着邹瑞泽,停顿一下问:“你都知道了?”   邹瑞泽样子爽然:“比如顾言锡那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这些年我和阿尧的联系最多,不管是你还是他,你们的一些事情我都知道。”   白芒缄口不言,双唇轻轻拢着。   邹瑞泽神色自若,乌黑的眼仁闪出一丝可以称之为乐观的光泽,他把一盒小笼包推给她面前,笑嘻嘻说:“不要老是吃馒头白粥,你和阿尧一个样,都对生活细节没要求。两个人太相似了,有时候也不好,容易没趣儿。”   白芒温温的开口:“你是改行当情感专家么?”   邹瑞泽没有任何被她奚落的难堪,好脾气道:“能给你和阿尧当情感专家,是我的荣幸。”   白芒有点想笑,但眼睛还是明白地落在邹瑞泽面上。   邹瑞泽放下筷子,有点感动的开腔:“白芒,可能你不知道,再次见到你们这些朋友,我真的很感动。”   “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你和阿尧的事,因为当时阿尧跟我陈述这些事的时候,他大概也觉得我可能活不久了,就对我说了很多他和你两人的事情。他可能是为了安慰我,分散被病魔控制的痛苦,结果发现他比我这个病人还痛苦。”   “你……怎么了?”白芒问。   邹瑞泽没消息这两年,都在京市治病?   邹瑞泽摊手,笑容满脸说:“还是之前的那个老地方,又复发了。还更严重一点,不过上半年的手术特别理想,我又可以多活大概……十年。”   十年。   对一个老人来说,可能还算很长的时间,但对一个年轻青年,十年可能都不够干出一番事业,或是好好地爱上一个人。   难怪邹瑞泽一直都是单身。   “别同情我,我已经很感谢命运了。”邹瑞泽又重新拿起筷子,说,“白芒啊,昨晚阿尧给我打了电话,让我一定不要告诉你一件事。但是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这些年阿尧一直忍住没跟你联系的原因。”   “一方面是江家在商界宿敌很多,他虽然继承了江家大量财富,可也随时会遭遇危险,他不想影响你。还有就是,关于乔白的一些情况,也是阿尧亲生妈妈,他从那个人手里得来关于乔白的一份陈年病例报告。”   “我是学医的,当时阿尧找我分析这份病例报告,还让我判断遗传概率。”邹瑞泽认真的讲述一件事,面上就少了一点嬉皮笑脸。   他把病理报告从包里取出来递给她,温和说:“你看了,以你的智商和分析能力,大概就知道阿尧矛盾逃避的地方。”   顿了下,解释:“这份是复印件,原版我也没有。”   “阿尧唯一瞒着你的地方,就是这个。其他的关于你妈妈,包括那个人的事,他应该都不会骗你。我不是给阿尧说话,但是他这些年一直为了你做了很多事情,他学心理学,包括成为我堂叔的学生,成为犯罪心理研究员,一切都是为了你。不然他做点什么不好呢,江家留给他的财富可以让他几辈子都恣意快活,但他没有。这些年他投资的行业,跟你一样,大多是社会公益事业,要么就是科技创新行业,他告诉我,说你是像光芒一样的女孩,他追光是为了追你。”   “他可能也是最了解你的人,他知道你一定要查清楚你妈妈的过去和死因,又怕你追溯过去遭受二次伤害,他就替你完成你想知道的事,就算你不信任他调查出来的结果,他也是希望你可以慢慢相信他……也是,他这个家伙好几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肯定很长命吧,所以他这样有耐心……”   “唯一我觉得他做不好的地方,他觉得你不够爱他,或者觉得——你压根不爱他。他好几次跟我猜测,你对他的感情可能是救命之恩,或者是特定条件里产生的宿命感。”   “他那么强大勇敢的人,遇上你之后都开始不自信了。你说他是不是爱惨你了?”   邹瑞泽一笑,眼睛像是有小星星在闪烁。   白芒:……   着实被邹瑞泽揶揄了一把。   白芒翻阅起了乔白当年的病历报告,原本清亮明锐的眼睛逐渐变得深沉,以及冷静。   这是关于乔白精神分裂症的病历报告。   乔白有AB两个人格,两个人格不仅存在两种性格,连性取向都不同。   白蕙和乔白是情人。   姜啸信和乔白,也存在过一段亲昵关系。   她要的答案,的确在这里全部找到了。以白蕙的性格,一定是最后知道了乔白可能是心甘情愿留在那幢红房子里,信仰崩塌了。   “江川尧前几年问我两个问题,精神疾病的遗传概率,以及大概几岁会诱发出来。”   “白芒,如果有一半的概率,你赌不赌?”邹瑞泽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在意地定在她面上。   白芒站了起来,面对邹瑞泽缓缓失望的面孔,她的眉眼情感恬淡而平和;一身气质恢复了散漫轻松,面上没有一点被这份病例报告影响的阴霾。   答案得到明确,心底就如同迷雾散尽,云开月明。   “我爱他,就只有一个概率。”白芒缓缓开口,“所以我一点都不需要赌。”   “我要去上班了。”白芒轻松一笑,后唇边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下次见,谢谢你帮了我解决心里困惑……祝你健康。”   邹瑞泽失笑,眉宇里全是热忱:“那我——祝你幸福。”   ☆、第一百零六章 突然的假期   邹瑞泽飞回京市,临走前他又告诉白芒一件事。   “我前面跟你说的话,算是出卖我的爸爸了。”   爸爸?   邹瑞泽:“我现在的创业公司,是江川尧第一个投资了它,他也是大股东,因为我身体缘故,前几年一直拉不到投资。比起项目优胜性,经营人一旦随时嗝屁,什么都没了。但阿尧很相信我……他对朋友就是这样,能支持一定支持。”   “双星?”   邹瑞泽:“对,就是双星。”   如果是双星的话,白芒在朋友圈看到过邹瑞泽发出来的双星科创公司项目信息,双星虽然没有上市,已经算是一家中型科创公司,没想到背后的人是江川尧。   “对了,周樾你也认识吧,他毕业之后也来了我这里。”   白芒点头。   她知道周樾进了双星,只是不知道双星的负责人是邹瑞泽,双星的背后投资人是江川尧。   自从江家出事,江家产业拍卖的拍卖,规整的规整,原先霸占市场的几家公司都改了经营属性。她本以为江川尧不会从商了,即使江家只留了一半产业在手,江川尧也拥有可以任性挥霍的资本。   按照邹瑞泽所说的,江川尧不仅没有挥霍,还正正当当地分配了手上财富,以前江川尧不喜欢江鹤鸣野蛮掠夺市场的经营方式,所以他成了跟江鹤鸣完全不一样的投资人   ……   白芒开车回去的路上,想起很多年前云莱之行,她幼稚地揶揄江家财富问题,江川尧用愉快轻松的方式告诉她——都是国家的。   他一直不是那种把财富死死攥在手里,看重个人利益的人。   心里无端弥漫一丝歉意,因为她昨晚质疑了他。   -   白芒回到办公室,何必接完一个电话神情略显崩溃,见她进来立马大倒苦水:“胡晓美的妈妈以精神疾病为由没办法出庭!”   白芒眉头微蹙,点了点头:“我再联系她。”   胡晓美就是上周案件女孩的名字。   因为未成年案件的特殊性,开庭审理前,应当通知未成年被告人的法定代理人出庭,或是其他成年近亲属。   这位十七岁女孩的案件过于特别,奶奶重病住院不能出庭,也不适应出庭,就联系女孩的母亲。   母亲早已经改嫁,又生了一对孩子,新家庭条件不错。   “对了,这本书帮我送到看守所,给胡晓美。”白芒从公文包里递出一本书,交给何必。   “好嘞!”   -   白芒联络了胡晓美的母亲,约在了附近的一家茶室见面。因为她长期处理未成年案件关系,她是这间茶楼的常客,每次她都约这里跟当事人父母各种谈话。   未成年的特殊性,她提交的检查材料,要详细了解每个未成年当事人的成长经历,家庭情况,然后再分析他们的人格特点和社会交往问题。每次检察院约亲属等监护人,他们表现出来的情绪不仅防备还抵抗。   但越在茶楼就好很多,环境简单舒适,他们在聊天过程容易放轻,说出来的话也相对真实性更高。   茶室里,胡晓美亲生妈妈在她面前涕泪交下,对女儿的事只字不提,只讲自己的不容易,第一次婚姻的不幸,第二次婚姻仍然罄竹难书,她目前的精神状态完全不能出庭。   最重要,她和胡晓梅早没了关系。   “即使亲生的,没有放在身边养着,感情也就那样。”中年女人露出难堪表情,看起来像是跟白芒笑,又像是哭。   白芒见了很多未成年当事人家属,他们不是面目可憎,而是面目模糊。敷衍,没有能力,没有责任心,浑浑噩噩只满足当下的一点利益。   白芒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周记本,递给对方:“你看看,这是晓美早日的周记本,里面很多都是对你的设想。”   犹豫地接过手。   白芒安静地喝着茶,充分给了对方阅读的时间,她的语言肯定没有女儿的文字更触动一位母亲的良知。何况她不止是胡晓美的母亲,她还是其他两个孩子的母亲。   果然,看完了周记本,女人趴在桌上呜咽地哭了起来。   白芒开口:“我们是不公开审理,我可以保证,你出庭对你没有任何不良影响,更影响不了你现在的家庭。”   “你不知道……我……”   茶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大壮男人攥上女人的手就往外拖,完全不把女人当人看。女人连连叫着,男人都不给她穿鞋的时间。   “臭婊子,你还嫌丢人不够!让你不要管杀人犯小婊子的事你还管!走,跟我回家……”男人一边拖女人一边还重重地在女人的脑袋挥两下。   蛮横地使用自己的男***。   白芒本能握住拳头,松开。   又握住。   松开,握住。   然后她一个箭步上前,挥了这个男人一拳,从男人手里解救了女人。   她的武力值在部队又提升了不少,只是进入检查工作后又退化了,因为要讲法治,讲身份,讲流程。   只是这两年她见了太多当事人,如果讲法有用的话这个社会就没有暴力了。   以暴制暴当然不是好办法,却能让男人彻底消除对女人的偏见。   -   茶室这一架,白芒已经很克制,没想到现在的当下事件在网上发酵如此之快,她上午打的架,下午就上热搜了。   她没有穿检察服外套,但身上的衬衫和裤子都网友被扒出来她的身份。   下午下班之前,白芒就被检察长叫上去谈话了。   “白检察官啊,你是检察官,你不是警察啊,你更不是社会打手,你觉得你这个英勇行为很帅吗?你知道你这样做造成多大的社会影响?”   检察长是一个即将退休的老头,说话风格很像教导主任,语重心长又气急败坏。   白芒穿着检查服耷拉脑袋,此情此景很像在澜大那年跟林直打架,然后她站在学生处的办公室一隅面壁思过。   “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五。”   “还以为自己很小,还是觉得自己现在在部队,动不动发挥一下自己的动手能力?”   白芒微微敛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没有。”   “胡肖美的案件转交吕检察官了,你不用再负责了。”   白芒噢了声,抬起头,直接说了诉求:“检察长,我申请转调未检科,我不适合。”   “怎么不合适,你干的很好啊,共情心里强,都能当事人母亲当场出手,这是我们其他检察官都做不到的事啊。”检察长喝着茶,吹了口气,眼睛瞄她一眼,讲着反话。   白芒:“……我错了。”   “你还想转调,你的检查服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检察长撂了狠话,抿着嘴瞪着眼,再和蔼的脸都显得严厉非常。   这些年,白芒不管是上学入伍还是工作,遇到的领导都很好,不仅照顾她,工作上把她优秀干部培养,生活上对她的关心像是对自己孩子。   以至于她参加工作这两年,的确有点忘了规矩。   她向来,也不是遵守规矩的人。   “你自己脱掉你身上的检查服吧,今天就走人。”检察官压着一口气说。   白芒眨眼,有点不信。   “停职一个月,月度考核奖没了。”   白芒:“……”   检察长咳嗽,顿了顿:“心里开心就直接笑出来吧,我这是给你放长假呢!”   白芒:“……”咳。   检察长敲了一下桌子,眼睛直瞅着她,无奈开口:“有些表面文章都要做,因为造成了恶劣影响,我肯定要给上面一个交代。对你的处理我已经很偏心了,交代好手上工作,回家吧。”   “喔……检察长再见。”   白芒回到办公室,何必一脸高兴地迎接他,谈话等不及地跟她说:“白检,你那一架打得真帅啊!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因为你那一架,胡晓美妈妈答应出庭。”   还真是一个好消息。   她也想告诉何必一个消息。她要休假一个月了,她后面一个月的工作都会交到他手里。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噢,很好。”白芒保持冷漠地点头。   半个小时,何必难以接受的声音响彻办公室——“怎么能这样!””   白芒寡着脸驱车回白银公寓,心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感受,有点放松的愉快又有点微妙的异样;上了两年班,她也不是很喜欢每天工作,只是以这样的方式迎来长假,像她这样好面子的人难免有点……无福消受?   不过,适应一天就好了。   停好车,白芒仍坐在车里呆了一会。   手机里,大萌给她发了两条语音消息——   “有空吗?晚上一起吃个饭,然后一起玩密室逃脱?”   “我学生介绍给我一个超好玩超刺激的密室逃脱,如果你不陪我,我不敢进去啊。智商胆量和好奇心,我出好奇心,芒芒你出胆量和智商,可不可以吗?”   她的假期来了,就怕拒绝这次没了下次。   白芒答应了。也不问大萌那边有什么人,反正大萌肯定能叫来人。   参加工作的大萌还是昔日圆脸女孩样儿,进入职高每天和青年学生们混在一起,大多时候也很难分不出她是学生还是老师。   白芒不服输,也上楼进屋换了一套最年轻范儿的衣服。   反正她停职休假了,怎么有范儿怎么穿!   ☆、第一百零七章 突然的假期   白芒在衣帽间找了一件棋盘格针织套头衫,从未穿过。   又找了找,搭一条黑色宽腿牛仔裤。   上下两件配一块效果还挺好,随性好看又具有潮流范儿。   前段时间她在玫瑰园陪方子欣贵妃和老丁打麻将,赢了方子欣不少又没收钱,方子欣仗着自己“品位”好承包了她一个秋季新衣。   这几天正一套套地寄过来。   白芒拎了一个方子欣买给她的水桶包,出门了。临走前,从置物台上拿了一根口红放在包里。   过道长廊吹来一阵风,轻轻柔柔很撩人,视线一偏,目光随意地往江川尧的1201房门瞧了一眼。   白芒来到大萌约她的新潮广场,就在宁市新天地的对面。大萌已经坐在一家粤式餐厅等她,只有她一个人。   看到她进来,大萌朝她招手,待她走近,立马低低哇了一声:“白芒,你今天好美。”   白芒点头,承认今天的自己有点好看。她也看向大萌真诚夸赞,“你也很美。”   大萌又盯着她棋盘格的小衫:“……好想在你胸上玩五子棋噢。”   白芒今天这件小衫是修身款,衬得她本就不小的胸部更有起伏感,还是收腰款,确实有点吸引人。   “怎么突然变了风格……”大萌逐渐从赞叹变为狐疑。   “我一直是这个风格的。”白芒死鸭子嘴硬得不要脸,直至绷不住唇角笑笑说,“只是之前在单位上班要注意影响,穿得比较中规中矩。”   大萌送她一个“你以为我能信这鬼话”的表情包给她,顿了顿,“话说我今天在本地热搜看到你了,怎么样了?新闻发酵出来没影响你吧。”   白芒摊手:“影响。喜提一月长假。”   “卧槽,这也太好了吧!”大萌一脸羡慕,随即抿住嘴酸溜溜说,“果然有一技之长就是好,打架打得好,也是技能。”   白芒:“……”   今天她过来的时候,白芒接到了不下三个电话,不管老丁,贵妃,还是方子欣和阿龙都给她打电话,她已经不想解释事情原委了;不过他们得知领导对她的处理是停薪留职,不仅没有任何忧心,还都不同层度地为她表达开心之情。   仿佛……   他们根本不担心她因此被革职。   “因为你这辈子已经吃穿不愁,玩一辈子都没人说你。”大萌咧着嘴说。   “难道你就吃穿发愁了?”白芒语气轻软。   大萌:“……”   顿了顿,做了一个苦哈哈的表情。   “发愁是不至于,但就这样吧!你和欣子都有钱,我呢自己口袋没两钱,但闺蜜有钱,也跟着沾光。”   白芒微笑,认真一说:“嗯,这顿我请。”   大萌笑的满足,想到什么,她欣喜地掏出手机,打开一个测算的APP,把自己的生日信息输入立马跳出对她的命运分析。   大萌指着跳出来的一句总结说:“被上天眷顾的锦鲤女孩,说的就是我。从小到大我任何一场考试都是低分通过,实力完全匹配不了我的运气,所以有时候我也有点慌,一旦运气没了,我可能就惨喽!”   白芒眉眼都在笑,问:“哪方面惨啊?”   大萌脱口而出:“婚姻啊。”   白芒:“……”   大萌忧伤地叹气:“我最近常常自我怀疑,我以后可能会婚姻不幸福,老公要么出轨要么家暴要么冷保留。”   白芒虽然很想安慰大萌,但还是问一问:“你最近是不是社会新闻看多了。”   大萌咬唇,十分烦恼地点头。   “是啊,越来越慌,偏偏家人都在逼婚。我跟你不一样,我家里氛围决定我必须要结婚的。但现在我已经没以前的恋爱脑了,会考虑很多现实问题,以前我真觉得爱人是老天分配下来的,每个女孩都有,我的爱人一定发现我的可爱和闪光点;现在我每天都怀疑一点是,这个世界真的会存在真心实意爱我的男人吗?”   白芒实在不适合安慰人,对大萌这些感慨只是笑笑。   “顾言锡呢,他不是你的相亲对象。”   “就是因为他,我才恐慌。”大萌两手一摊,实话实说,“顾言锡什么人,我们九高最受女孩欢迎的男孩,这样的男人就不应该结婚,结果上次我和他两家人见面,他居然当着家里人说可以试试,会好好追求我……他这人好假的,他根本对我不感兴趣,还可以那么摆谱,是不是说明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谈恋爱是谈恋爱,结婚是结婚。”   “他单独找我聊,我问他为什么要答应长辈的撮合,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很适合当他的老婆。”   “……”   “白芒,你说呀?”   白芒:“所以,你们定了?”   大萌摇头,又点头,然后又摇头:“还在接触。”   白芒:“那就仔细接触?”   终于知道大萌为什么约她了,吃饭密室逃脱都是假的,就是想要找她出来聊情感问题。   大萌:“密室逃脱是真的,顾言锡约了我。”   白芒眼睛一眨:“所以,你约了我。”   大萌心虚地点头,抿唇,实诚交代:“他定的那场密室八点才开始,结束都要十点了,这个时间他再送我回去,就很微妙,我只能把你叫来当电灯泡。”   白芒目光凝着大萌,不怕朋友别有用心,就怕朋友别有用心还实诚无比。   “你和顾言锡……建议再多个电灯泡吗?”白芒突然一问。   大萌:“欣子不是在外地吗?”   “不是子欣。”白芒默了默,张了张嘴,两颗稍微有点突出的虎牙在唇上厮磨,唇角止不住扬起一点别扭。   死马当活马医了。   白芒决定问大萌这个看遍完本爱情的女孩:“大萌,你以前最喜欢的梗是破镜重圆和女追男?你具体跟我说说大致情节?两人感情上交手,如何一招制胜?”   江川尧居然说他不相信她爱过他……   她多爱他这件事。   他大概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吧。如果当年他知道,那年那天游乐场里他对她的分手都会有那么一点拖泥带水。   -   江川尧收到白芒发来的短信,已经从四越山回来的路上。   “顾言锡和大萌约了今晚八点一场密室逃脱,他们拉我电灯泡。”   一条只有陈述性质的信息。   她只讲事,他可以有多种思路回复她的信息。即使去,或者不去。   江川尧眼底一片沉静,大概已经猜到邹瑞泽那个家伙对他说了什么。   他不需要她的理解,更不需要她的同情,只是在意的人真的开始理解自己,多少很难以拒绝,就算可能只是一个温柔陷阱……   江川尧在驾驶座望了望前方拥堵的车流,修长手指来回在九宫格键盘输入又删除,最后回了一条:“你们那边,方便再多个电灯泡吗?”   有些事,对他而言一直没变。   就像他用的手机,还是当年她送给他的那个。   ……   原本顾言锡要约大萌吃饭,大萌以白芒提早约了自己为由,拒绝了顾言锡。顾言锡就直接饭后来找她。   他觉得大萌应该是一个明白女孩,两人的约会不可能会留白芒一起。   结果,他停好车,第一个看到的人不是王依萌,而是等在前方的白芒。   “依萌呢?”顾言锡穿得很有型,第一次见他穿白衬衫,搭了牛仔裤虽然看起来有言里言气,一开口说话就是地道的社交型男人,“白检察官,我们不会是凑巧遇上的吧?”   “不凑巧。”白芒笑吟吟回,“我和你们一起。”   顾言锡不情不愿地点头,道:“密室的确人多好玩。”   白芒肯定地说:“是的,等会还有一人。”   还有一人啊?他定的可是双人密室……   顾言锡一回身,前方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草!   阿尧一来,今天不管玩什么密室已经没有他可以展现智商或体力的地方了。   周边霓虹灯齐齐亮着,红橙黄绿各种颜色勾兑大片暧昧不清的颜色,江川尧越走越近,光线温柔地落在他身上。他从乌沉浑沌里走来,一张英气十足的面目越发明亮。   一副肩宽腿长的身形,不管走在哪儿都引人注视的。   他的目光朝她看来,白芒也只看向他。   前面吃饭,大萌跟她说:感情上最大的套路就是真诚。   真诚的爱,不一定对任何人都有用,但对极其聪明的男人一定有用。   ☆、第一百零八 爱和被爱   真是要命……   原本双人成行的爱情密室,被迫改成了四人的惊悚游戏。   从小到大顾言锡都不喜欢一切关于惊悚主题的娱乐活动,包括观看影响身心健康的鬼片或令人惊惧的冒险电影。   他喜爱和平,安好,或其杰克苏或玛丽苏等美好事物。   得知王依萌现在最喜欢的娱乐活动是玩密室,顾言锡在网上挑选了宁市全城几百家密室,最终选了一个评价十分好玩的爱情主题密室游戏,结果——   临时多了白芒和江川尧两人,本来没什么主见的王依萌完全被白芒带偏思路,也嫌弃他千挑万选出来的密室游戏,然后就换了一个空档的惊恐主题密室。   四人进场。   顾言锡拉了一下王依萌,对王依萌使了一个眼色,看向前面那对般配的人,开口说:“让白芒和阿尧先吧。”   王依萌脑袋一撇,心想顾言锡会不会是一个怂货?眼神复杂地望向顾言锡,眸光微微闪烁,提醒道:“npc都喜欢从后面袭击的。”   顾言锡:“……”   咳嗽一声,解释说:“是,我也常玩,也知道这些套路,所以我们勇敢的人守在后面。”   王依萌基本可以确定顾言锡一定是个怂货了。   就在这时,黑不溜秋弥漫着恐怖气氛的房间突然响起一段画外音,原本还在说话的顾言锡发生了很明显的瞬间诱发惊跳反射,俗称“吓一跳”。顾言锡吓一跳的反应不仅失控地尖叫,整个人还颤抖地抱住了身边的人。   王依萌:……   她试图挣脱顾言锡。   就在这时,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亮起了灯,是江川尧找到了亮灯开关。他站在一圈光亮,因为个子高,密室空间又特别狭小,脑袋都快顶在密室天花板。但江川尧的神色还是反应,都给人特别安全感。   白芒呢?   怎么突然消失了?   “白……芒人呢!”顾言锡哑着声音不停转头,看王依萌又看江川尧,进来四个人怎么少了一个人。   他眼神紧张落在江川尧身上,同时手紧紧地攥住王依萌。   王依萌第一次感到无奈!她的手都要被顾言锡攥疼了。   “我在这。”白芒已经走进此时房间里一个隐蔽冰箱造型的空间里,冰箱双门外面写着是血淋淋的三个字:“里面有鬼!”   顾言锡头皮发麻,下意识又要尖叫。   白芒歪出一个脑袋,贴心地问起外面的人:“这里面有个东西,软软的冰冰的,像是什么人体手指,你们要过来摸一下吗?”   顾言锡立马表示拒绝。   如果可以,他希望把白芒丢出这个密室。什么胆子,居然比NPC还可怕……   王依萌胆子还可以,但没有白芒这样勇猛无畏,想了想还是摇头。如果白芒不做描述,她或许也敢上去摸一摸。   “我来。”江川尧已经走近白芒,他就立在她的后面,两双长腿前后站着;因为冰箱空间有限,江川尧人是没办法进去,只能贴在门外往里面伸手,一探,也摸到了白芒描述的东西。   ……有人可真坏,一副橡胶手套而已。   “咳……”江川尧咳嗽了一声,手一直放在上面没拿下来。   白芒不解地抬头看他,分明的眼睛只写着一句“你在表演什么?”   江川尧低头,眉头一蹙,看向她:“它抓住我了。”   白芒:“……”无聊。   什么?   “什么抓住你了?”   “啊——”顾言锡又发出了控制不住的尖叫声。   江川尧的“演技”没有吓到白芒,却对鼓足勇气想上前探个究竟的顾言锡造成了严重的身心摧残。   大萌心里默默地划过一个念头:……她妈说结婚是找个人保护她?确定吗?而不是她闲着无聊保护顾言锡?   江川尧瞧向顾言锡,一块跟着他的目光,手里的橡胶手套随手砸向顾言锡。   顾言锡接住了手套,只是因为手套被红油漆染红了,看起来十分吓人。自知自己现在在王依萌面前没有形象可言,顾言锡双手战战兢兢地拿出手套,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随即愤怒地骂道:“草,不就是一个破橡胶手套!”   王依萌点头,友好地对顾言锡说:“对,你害怕就骂脏话,多骂几句脏话就不怕了。”   “……”   艰难地扯起一个轻松笑容,顾言锡把手套戴在手上,对王依萌说:“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是为了你们更有惊险体验,装的。”   王依萌:……是这样吗?   白芒好笑地端详着顾言锡,她还是第一次发现顾言锡胆子这样小。想一想大萌一直喜欢的都是硬汉气质的男人,难怪大萌一直对顾言锡不太感冒。顾言锡这个人细致开朗还乐观好玩,唯独少了一点男性的霸道和强大。   白芒试图猫着身从冰箱里出来,一旁江川尧自然地伸出手扶住她。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扶上她的手腕。   另一只手护在她脑袋上方,防止她出来的时候容易不小心脑袋顶到上框。   大萌目光羡慕地看向这对人……   第二次恐怖画外音响起。   顾言锡瞬间飙脏话。   大萌真的被顾言锡带起了惊恐氛围,两人的手已经紧紧握在一起,差点抱作一团。   白芒晃了晃脑袋,她是花钱进来体验惊恐氛围,可惜她没有感到一点害怕,还觉得这里布置有点随意,破解的游戏设置也很简单。   之前她和大萌方子欣丁龙泽玩密室,全程都是她们跟着她,不到二十分钟就出来了。中间还包括丁龙泽搞怪拖延时间。   白芒突然心想,江川尧怀疑她不爱他,是不是因为她对他的需求感太低了。两人只有在海明岛上,她表现出对他的依赖。   其他时候,她只会在想起他的时候才看看他。   的确……   没有好好被爱过的人,对感受被爱这件事江川尧并不擅长。如同爱她这件事,邹瑞泽也说他过于自以为是。   室内只亮着一盏小瓦灯,散发着灰蒙蒙的光亮,将江川尧的影子拽得斜长,几乎嚣张地砸在后面的墙上,像是一道作怪的魆魆。   自从走进密室,不管白芒站在哪儿,他站在哪儿,他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她。   即使,她胆子大得很,一点也不需要保护。   白芒和江川尧两人联手解密一关又一关,其中一个关卡,需要一个人躺到棺材里才能完成,两人也都默契十足推荐顾言锡躺进去。   谁让他嘴里一直念着:“和谐民主爱国敬业……”   简直自带破解恐惧的音效。   只是再胆大的人,还是会存在突然的惊吓,白芒胆子大也是正常人,当前方突然坠了一个人在半空中,她还是本能胆怯地后退两步。   然后,直接退到了江川尧的怀里。   这是最后一个密室,也是恐惧的。   终于……等来了机会。白芒心想。   白芒一个转身,双手抱住江川尧的腰身,整个动作流畅又自然地扑入了江川尧的怀里。脸落入他胸膛上方,轻声说:“……有点怕。”   她声音轻轻的,即使有点故作小女生,仍然也是江川尧最想要保护的女孩。   “闭上眼,你跟着我走。”江川尧牵上白芒的手。   白芒才不闭眼呢,但还是任由自己的手被江川尧牵着,一路走出了密室。   不远处,顾言锡瞧着前面还虎胆冲天的白芒,怎么就容易被一个掉下来的模具吓到呢。他表现地耸耸肩,上手摸了摸下模具的手。   这只手居然是温的,还有真实的皮肤感。突然,手一收,拉住了顾言锡的手。   顾言锡:……   整个人定在原地,半秒发出石破天惊的声响,拽上王依萌的手就往外冲。   王依萌:……现在的npc可真够卖力的。   果然,四人从密室出来,最后一环里扮演下坠“尸体”的npc也露面了,是一个平头长脸的大男孩。   “嗨,你好,刚刚抓你的人是我,对不起哈。”他跟顾言锡道歉。   顾言锡面上还留着惊吓过度的白,咬咬牙丢出三个字:“……没、关、系!”   大萌一直是一个善良女孩,看着顾言锡真的有点吓住的样儿,心里抱歉自己选了这样吓人的主题,眼巴巴地望向顾言锡。   “顾老师,你没事吧。”   “没事。”顾言锡低下头,嘴巴扯动,“我去个厕所。”   大萌:“你如果腿软的话,可以麻烦江川尧进去陪你。”   顾言锡:……软江川尧大爷啊!他是最硬的男人!没有之一!   如果不是最开始江川尧演什么最手被抓住他根本不会好奇伸手去抓。   不远处,江川尧已经恢复清爽自如样儿,正弯腰从饮料贩卖机里买了两瓶水。江川尧身型和颜值真的在哪儿都很显眼,一个同个场子玩桌游的一个女孩举着手机朝江川尧这个方向偷拍了几张照片。   江川尧一直很反感这样的行为,只是他都快奔三的男人,也不好上前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发出严厉的责备。   白芒也看到了女孩前一秒对江川尧偷拍行为。   她手上拿着两瓶江川尧递给她的水,没有犹豫,走向玩桌游的女孩旁边,然后把一瓶水放在女孩面前,微微一笑:“请你喝水。”   顿了下,商量:“可以把前面拍的照片删一删吗?”   女孩面上流露出一丝窘态,本要打开相册删除,结果坐在她旁边另一个化浓妆的女孩站起来,对着白芒说:“凭什么删啊,我拍的是店环境,谁让他站在那儿,有本事你们别来这里玩儿啊?”   真是一个泼辣人儿。   白芒在未检科干了两年,都能心理控制犯罪的未成年,别说一个脾气暴的女孩。   她微微一笑,亲切又无耻开口:“的确是他不对。不应该跟我出来玩,长得太帅了,出来就招惹小女孩惦记,我应该把他好好藏起来。”   她这样一说,脸皮薄的女孩立马打开手机相册,删除了前面偷拍的三章照片。   “对不起,我以为他是演员……”虚心地解释。   白芒也侧目瞧了眼等在原地的江川尧,随口问女孩:“姐姐眼光不错吧。”   “凑合。”暴脾气女孩回一句,抬起眼皮看她,“你男朋友?”   白芒眼珠子微微一垂,口气遗憾说:“还不是呢,还在追。”   暴脾气女孩:“我看你跟他根本没什么关系,你没权利让我们删照片。”   “对,我是没权利。”白芒露出更亲切迷人的笑容,“所以拜托了,我总要做点事情让他感到我的用心,是不是?”   “……”   白芒面色如常地回到江川尧旁边,沉默半秒,用严肃克制的声音告诉他:“已经让她们删掉了你的照片。”   “你怎么跟她们说的。”   “我告诉她们,我是学法律的,她们的行为侵犯了你的肖像权。她们得知我是一个女检察官,都很崇拜我,很配合就删除了照片。”   江川尧唇边蓦地扯起一丝笑意,淡淡的,却十分开心,从而显得这份笑容有点意味深长。   他真是差点就信了,如果他完全看不懂唇语的话。   因为学了几年犯罪心理学,他对唇语也有一点研究。   刚刚白芒说的话,他大差不差全看懂了。真是为难她了,居然还想着让他看见她的用心……   学了法律,她现在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不如以前,前面对江川尧胡扯两句就觉得心虚不已。白芒脑袋一翘,故作巧合地望向洗手间,等大萌出来。   她等啊等,不管大萌和顾言锡都没出来。   顾言锡是吓得拉肚子了么……   就在这时,他已经快速走向她,同时不容拒绝地拉着她的手,问她:“白芒,我们一起来做电灯泡的,是不是要提前撤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   不再多说,江川尧长腿一迈,拉着她往左边的出口走,路过桌游区的两女孩旁边,两人脑袋几乎缓缓地跟着他们偏转方向。   直至,江川尧带着白芒上了电梯。   他光明正大,又霸道无赖地提前行使了被爱人的权利。   -   “白芒,接下来让我来吧。”回去路上,江川尧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白芒唇齿间低低地额了一声,有些不明白地眨了下眼,然后目光轻盈地落在江川尧的侧脸上。他认真起来的样子,一如既往的沉静,严肃,又专注。   缓缓地,她有点反应过来,明白他的意思。心间情绪交杂,又觉得天地雪亮洞明一片。   仿佛什么都明了了,不再有任何质疑。   江川尧放柔嗓音,把话说明白:“重新在一起这件事,你不需要表现心意,让我来。”   “……”前面她对那两个女孩的话,他都听到了么?   不是听到,是看到。   爱一个人,在爱和被爱这件事上,他一直都希望她才是被更多爱的那个。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江川尧顿了顿,好一会,语气略微遗憾补充一句:“提前是,你不嫌弃我。”   心像是一团发酵的面,终于经过漫长等待的发酵,空气里的氧气逐渐被揉进厚实的面团里,开始变得松软。   只因为他上面这句话。   白芒安静了好一会,许久她从喉咙间滚出一道轻哼,丢出三个字:“嫌弃死了。“”   ☆、第一百零九章 爱和被爱   她一声嫌弃,江川尧轻轻笑了。   他看起来是那么愉快,轻松又随意;视线偏向她一眼,面容温柔地应了她一声:“那也没办法了,已经上了我的车。”   的确。   白芒坐在江川尧车里,虽然有些过分,她还是诚实地提出要求:“你可能还要送我回那边——我答应过大萌,送她回家。”   江川尧一想,大约就明白了事情原委。   “好。”他爽快地在前面调了车头。   好在车没有开出多远,五分钟江川尧又把白芒送了回来,顾言锡看他们的目光像是看待亲友突然变成叛徒……   白芒送王依萌回玫瑰园,下车前大萌问她要不要留这边休息?反正她也放长假了,明天不需要赶早上班。   白芒想了两秒,开进小区,打算把车子停入家里车位。方子欣不在,家里刚好有多余的车位。   没想到,车子驶入地库,方子欣的香槟色越野车已经停在里面,待她和大萌下车,车里驾驶座下来一人……谢思邈。   方子欣推开副驾座的门,看见她们一前一后地立在眼前,脸上难以遮掩浮现这也能撞上的表情,随即想到什么,脱口解释:“别误会,他是我请的代驾。”   白芒:……   王依萌:……   她们也没误会什么。   听方子欣这样说,谢思邈两手摊摊,朝她们点点头,什么也不解释,扬长而去。径直从出口走了上去。   地下室三个女孩立在一块,大眼瞪小眼,方子欣熬不住两人联合的目光凝视,举手老实说:“我说我说……谢思邈这次的确跟我去了一趟夏市,他在夏市认识对我生意比较有帮助的朋友,我就资源利用一下,没其他什么的。”   “哦。”   “噢。”   她们不是不相信,事实她们也希望两人就是这样的关系,没有任何纠葛。如果有事帮个忙已经都算成全双方的善举了。   这几年,白芒情感是匆遽一瞬,王依萌是越发沉溺二次元世界,对比她们方子欣算是跌宕起伏。   方子欣和谢思邈分手又复合,又分手再复合,其中一次都到了见家长的份上,那天白芒也在饭桌上。谢思邈父母都是九高的老师,家境中等偏上,姐姐名校毕业留在华艺出版社当了二把手,算不上特别优越的家境,只因为九高是全国重点高中,双方又是全国知名教师,难免有点心高气傲;同样这样的父母最讲门当户对,他们倒也不是看不上方子欣,而是觉得不管方玉环还是丁景凯都是历经风浪的人,他们坦诚自己是普通文化家庭很难适应做生意人家的氛围。   这还没什么,中间谢思邈父母有意打探丁景凯坐牢的事,明显对丁景凯当年的事心存芥蒂。然后方玉环对谢思邈也存在微词,饭桌上几句话干干脆脆地贴了回去。   那顿不愉快的见家长饭宴,也影响了两人的关系。   但两人彻底掰,原因还是谢家父母那边给谢思邈介绍了一个同是父母是教师的女孩,女孩工作也稳妥,是某小学的语文老师。刚好这个小学语文老师方玉环也认识,一打听还是谢家父母主动巴结,顿时气到不行。   什么不适合生意人家,就是托词而已。   人家就是想找个吃公家饭碗的女孩。   父母为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有时候两人谈不成也不是谁出了问题,而是两个人最终能否在一起感情反而是决定因素最少的一环。   之后,方子欣也老老实实单身了一阵,搞事业搞钱就是不搞男人。今年开始,方玉环都在感慨家里生意上风波过去,是不是影响了家里两个女孩的感情运,没有一个顺利的。   方子欣临时回来,白芒又被迫休假,大萌遇上了人生选择。   三人去了大萌家的天台,还记得她们一块堆雪人的那年,还是意气奋发充满希望,现在面上各有了烦人的思绪。   相对方子欣和大萌两人,白芒一副清清爽爽无牵无挂的样儿,偶尔玩一会手机,偶尔仰着头看着宁市的夜空。   今天头顶的星星都比较隐晦,找了好久才看到一颗幽微的小星星。   ……这一次难得休假那么久,是不是可以回云城一趟?白芒在心里琢磨回云城的事,对面的她对面的方子欣和王依萌手里各拿着一瓶酒,喝一口聊一句。   “白芒,说说你和江川尧吧?”王依萌出声问。   大萌这样一说,方子欣瞬间把注意力放回白芒这里,眼睛一眯,强势地逼问:“……江川尧回来了?”   ……   翌日,白芒和方子欣齐齐出现在一楼餐厅,方玉环和丁景凯都奇怪怎么两人一起回家了。白芒和方子欣相互看一眼,默契道:“凑巧。”   丁景凯和方玉环互看一眼,突然忧伤地叹气:“是不是快到十月了,我每天都接到别人家的婚宴邀请。”   方子欣鼻子一抽,笑笑看丁景凯:“老丁,你现在退休在家,人脉还那么好啊?”   方玉环白了方子欣一眼:“参加婚宴还需要什么人脉,都是广撒网,你们老爸又爱凑热闹,谁邀请都去。”   丁景凯笑得乐呵呵,不计较地说:“我们家还亏得了啊。三个孩子,他们最多也是两孩子,怎么比得过?”   虽然言之有理,但是一提到这个事,方玉环就操心。   从前面操心孩子考试到工作,现在又要操心每个孩子的个人问题。可是感情问题吧,她自己的经历的经验就是越操心越乱套,一定要顺其自然。   白芒吧,各方面都不让她操心,就算最难的那几年都靠自己挺了过去,什么都好,就是太坚强了……现在的外面的男青年个个柔弱得像是娇花,她还真想不出周边有适合白芒的对象。   上次那个邵正旸,倒比较有男人味,却是一个实打实的混子。   方子欣呢,大大咧咧性格越来越像自己了,连品位也是,喜欢小白脸。只是昔日那个小白脸家里人作得很,虽然结婚可以分开过,但总归两家人要打交代,烦得要死。   阿龙呢。谈恋爱都不谈,非说要游出全国冠军再找女朋友……   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谈恋爱的机会了。   方玉环也不是碎碎叨叨的老母亲类型,既然一家人都没心思搞对象,她也懒得多费口舌,如果老丁不提出来,她哼都不会哼一声。   “中午都在家吃吗?”老丁问。   方子欣头也不抬,开口说:“约了一个生意朋友打高尔夫,等会出门。”   显然,中饭也跟朋友约好了。   白芒:“我也约了朋友打球……”   方子欣下意识看向白芒,不会又凑巧上吧。   白芒笑吟吟,回应方子欣防备的目光,具体说了说:“我打的是网球。”   方子欣:“……”   她总觉得白芒是故意的。   两人一块出门,方子欣上车之际,又折回来主动走到白芒身边,犹犹豫之后语气明确地说:“我约的不是谢思淼。”   吞了一口口水,心虚的别处一句,“但他也姓谢。”   方子欣这几天心里一直藏了一个秘密,她不是不想说,而是没脸说。在她和谢思邈彻底断了之后,她睡了一个男人,就是一夜情。   像她这个身份的女人,按理说睡几个男的也正常。偏偏好巧不巧,这个男人是谢思邈的堂哥。   这次她的确生意上的事需要找人牵线搭桥,谢思邈主动帮她个忙,不是为了要跟她言归于好,而是纯粹当她是多年的朋友。这些年两人分分合合,真的难舍难分情到深处早结婚了,归根到底两个人还是差点意思。   然后,有意思来了。   谢思邈帮她牵线搭桥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堂哥。   这几天,方子欣觉得自己心脏都有点不对劲了,打算今早起来去看看心内科,结果堂哥一大早就给她发来地址,然后只给她两个选择。   “彻底算账,还是彻底算了。”   ……   方子欣伸手抱住白芒,呜呜了两声:“芒儿,我惹上情债了……”   白芒听完,说出办法:“你等会感觉不妥,把定位发我,我赶过来跟你偶遇,解救你于水火之中。”   “嗯。”方子欣逃避地避开视线,然后冲着白芒比了一个ok手势,匆匆上车了。   -   白芒回到白银公寓,手上提着方玉环特意给她打包回来的卤牛肉和生腌海鲜。她和江川尧本来约好的是下午打网球,中饭在江川尧这边吃。   他说给她露一手。   所以,她在丁景凯和方玉环面前才故意混淆了时间。   白芒按了门铃,江川尧出来给她开门,他今天穿得很随意,简洁的白T搭一条休闲牛仔裤。开门之际手上,江川尧手上还拿着一个铲子。   “准时。”他说。   白芒跟着进来,发现桌上已经有六个菜了……那么多菜,她立马看看客厅环视一圈,以为会有人来见证他的手艺。   没想到,只有她一个人。   难道她来的最早?   “没其他人了吗?”她走进厨房。   “没有,只有你一个。”   “怎么烧那么多菜?”   “你以前跟我说,庆祝好事的方式就是一起吃丰盛的饭。”江川尧唇齿里逸出一点笑,眼里情绪却很认真,“既然我们决定重新在一起,总要丰盛一点,有仪式感一点。”   白芒身子轻靠在厨房门口,视线瞥向江川尧。   “那今天是要庆祝什么好事呢?”她轻轻开口问。   江川尧低下头,俯身在她唇上温柔碰了一下。他这个绅士的吻,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她的心湖,轻轻地沉了下去。   “庆祝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江川尧轻声道。   ☆、第一百一十章 爱和被爱   今天这顿午饭着实丰富。   江川尧一共做了六个菜,炖了一个汤,还切了一盘水果。她又从玫瑰园带了卤牛肉和生腌,摆在一起,简直满满一桌。   像是过年一样。   然后,白芒走进厨房,才知道江川尧为了这顿饭做了多少准备工作。   主要很多厨具都是新的,还有许多调料用品。各方各面都可以看出为了这顿临时起意的午饭,准备颇多。   江川尧一直都不是敷衍的人,她提议午饭来他这里吃,他就认真准备起来。   如果让她突然准备午饭,她大概率是订几个外卖过来凑数。   -   江川尧这里只有酒是现成的。   白芒去翻找江川尧冰箱,取来两瓶苏打水,环视一圈江川尧这边的户型,除了朝向不一样,其他几乎一模一样。   白银公寓本来就是全装修交付,江川尧的1201几乎没有改动过,加上他是临时住过来,也没其他装饰,整个公寓显得特别空荡。   江川尧是一个有序的男人,从家里物件摆放细节都可以窥探他的性情。今天他在厨房完成了那么多菜色,整个厨房仍保持着井然整洁。   白芒回到餐椅,江川尧替她拉了一下椅子,将一副碗筷递到她面前。   他看向她手里的苏打水,突然想起什么,帅气面容流露出一点真实的懊恼,“我好像忘买杯子了。”他这个家没有杯子,一个也没有。   “我去我那边拿吧。”白芒站起来,离开了餐厅。   不到两分钟,她就到自己那边取来两个水晶杯。她刚搬过来,大萌送她八套造型漂亮的杯子,寓意她一辈子平安顺遂。   她拿来两个洁净的杯子,江川尧将苏打水倒入杯子,动作神情像是倒入香槟酒。   今天这顿饭,因为这份正式感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江川尧将倒上苏打气泡水的杯子送到她手里,不忘王婆自夸般地对她说:“这几个菜,应该能到及格水平。”   那么自信?   白芒伸出筷子品尝江川尧做的六道菜,她真没想到江川尧居然会做饭,做的是地道的宁城菜。至于口感,除了有点偏淡,基本保持了原来食材的新鲜口感,总体来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毕竟江川尧这样一个外形又帅又酷又有点冷淡的男人,很难想象他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你什么时候学的?”她问,忽地眸光一逼,假装随意地问,“不会是在京市跟女孩同居学的吧?”   江川尧样子颇得意:“这是我第一次做。”   白芒不太相信,男人为了展现能力什么都说自己第一次。一旦表现好就是天赋异禀,表现不好也情有可原   江川笑笑,具体解释并主动证明自己:“现在网上的菜谱真的非常详细,白检察官如果怀疑我,等会可以检阅我手机网上记录。”   白芒伸出手:“好啊,拿来。”   江川尧真的拿出手机放到她手里。   白芒手指微微一收。   “密码没有变。”他开口。   白芒把江川尧手机放在自己旁边,懒得检查。美食在前,也不能辜负,她开始认真地对待江川尧为她准备的午饭。   从白芒的反应,江川尧对今天自己劳动成果也算满意。   “白检察官今天吃得还满意的话,以后多多光临阿尧私厨。”   大概她太给面子了,江川尧已经臭屁地开始摆谱,都自称阿尧私厨了。   虽然男人骄傲样儿很讨厌,江川尧轻松自得的样儿却很迷人,他笑起来眼尾下垂,眼眸亮亮闪闪,嘴角鼓起来的地方有个小勾儿,有着说不出的温柔怡人。   他本来五官眉眼都带点尖,给人冷酷又冷淡的既视感,笑起来就像一个大傻狗,一只想在她前面讨好的大狗狗。   “没问题。”白芒抬了抬头,“我可以付费吃饭。”   “阿尧私厨跟外面那些营业的店不一样,我不收钱,如果长期来这里吃饭,只需要一个条件。”江川尧开始提条件。   白芒假装随意地问:“什么条件?”   江川尧厚颜无耻地说:“吃饭人只允许白芒女士,以及白芒女士的狗。”   白芒切了一声。   顿了下,她说:“它叫贝贝。”   为什么叫贝贝?   因为被爱的意义就是成为对方唯一的宝贝,无与伦比的美丽,和独一无二的存在。   午饭结束,白芒和江川尧一块收拾餐具,他厨房有自带的洗碗机,收拾起来不麻烦。两个人一起劳动倒也是快乐的事。   收拾好了,白芒查看手机,方子欣在群里发了自己挥杆打高尔夫球的英姿照,同时发了一个红包,炫耀一发今天的球进得漂亮。   “今天运气不错。”   白芒觉得方子欣那边不需要“偶遇”捞她回来,而是不去打扰她。   她虽然休假在家,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完成,白芒最不喜欢的事就是做了一半的工作丢给别人。胡晓美的案件,白芒独自完成了起诉书。   何必给她发来消息,今天下午出庭的情况,胡肖美的宣判结果在她的预判范围,虽然不可能轻松逃过法律的制裁,但如果好好改造以后人生还是有机会。   当检察官有一点不好,总能接触社会最阴暗的地方,那里是阳光没有照到的潮湿阴冷之地。黑暗里各种阴暗总能紧密发酵缠绕,如果不幸被黑暗击败倒下,就会轻易闻到腐烂或死亡的气味。   最要命的是,她曾经以为阳光总会照到每个角落。   现在她只能说,这世上就是存在很多死角,是没办法等待阳光投射而下,只能自己走出那个死角。   胡晓美带来的情绪是负面的,好在她已经能平静客观地面对案件带来的负面影响。   当一个检察官最重要是拥有一个强大的心态。   下午,江川尧临时有工作要处理,白芒也不打扰。她晃回自己屋里的书房,打算享受一下空闲的独处时光。   比如安安静静地看个电影。   坐在书房的转椅,百叶窗打开一半,投射进来的阳光静静笼罩书桌的一角。   地上毛毯懒洋洋躺着她养的边牧。   白芒打开白蕙留下来那一台电脑,结果开机运行不到五分钟,就卡住了。   最好的配置使用时间久了大概率也会卡机。这些年,白芒一直没有选择系统重装,今天有了这个冲动。   她看了系统重装的教程,先拷贝电脑里的资料再进行重新安装系统。   因为创作的关系,白蕙的资料就有好几个G,各种文稿各种合同,还有一些没有公开上传的散稿。   其中一个名为“0929”的文件引起白芒注意,在一个非常隐秘的资料夹里。她之前都没有发现打开过。   白蕙离开之后,她仔仔细细查看了白蕙留在电脑里的所有东西,里面都没有白蕙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线索。   手指轻点鼠标,进入0929的文件,里面只有一个文档。   白蕙离开的时候,周到地安排妥当了所有事,她的财产处理,她的身后事交代,没有人会质疑她是意外被害,只当她的死也是预谋已久的计划。   白芒点开文档,手指都在颤抖。人已经接受事实之后也会担心,事实又被推翻……   这个最隐秘的文档是白蕙留下来的一封信。   留给她的。   当年她一直在等白蕙给她的信,今天在这台电脑找到了。白蕙不仅是一个别扭的妈妈,她还是一个写悬疑的女作家,以至于最后给她的一点爱意,也要通过如此隐晦又别扭的方式。   像是跟她捉迷藏,需要她花心思花时间去寻找。   白芒吾女: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之前还在质疑我的离去是一场阴谋,那你此刻可以停止怀疑了。   我的离开,是我自己的选择。   人类天生惧怕死亡,但是对我来说,死亡是一味治疗痛苦的药。从道理来讲,我不应该成为任何人的母亲,是我的自私有了你。只是如果没有你的存在,我可能更早就离开这个世界,我对你没有履行一个妈妈的责任,你偏偏是一个需求感极强的孩子。正常人轻易表达母爱这件事对我来说有点为难。   我只能尽我所能,养你长大,教你强大,教你独立。你强大独立了,就不会再需要依赖我了。我实在扮演不好母亲这个角色,这是我天性的缺陷,没办法补救。   你十分聪明,知我心意,也慢慢适应离开我的生活。   我很欣慰。   人和人注定都会存在分别,不要过于依赖任何一段情感关系。你对我是这样,对江川尧也是这样。   作为母亲,我对你充满抱歉,为了抚平我内心的伤害做了一件又一件伤害你的事情。你是一个温暖的人,你不曾因为我的任性而失望,也不曾因为我的一意孤行而离开。   这近二十年来,有你的陪伴是我的运气,但我的存在对你而言,不是运气。所以不要难过我的离开,而是要感到幸运。我猜测你看到这句话一定非常不以为然,但你仔细想想,事实就是这样。   我的离开,对你是幸运,对我自己也是幸运……   如果最终,你还是需要妈妈安慰你一句:我很抱歉,但我爱你。   你是我唯一感谢命运的理由。   希望你看到的这封信,已经内心平静,获得安宁;更希望你历经风浪仍然具备一路向前的勇气。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坚持光明很难,那就放弃,没有人会怪你。   我相信我留给你的钱可以让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没有人会苛责你不够光芒正义,但一定有人质疑你为何与众不同。   如果你要坚持,那我祝你好运。   坚持光明和正义的人,需要那么一点运气。   希望我的离开,给你换来一生好运。   ……   ……   曾经她一直在想,白蕙的离开可能更很多人有关系,只是这些年她在那些人身上都没有找到任何联系,所以她想一定是那个人。   万万没想到,白蕙最终的离开原因在她。   白芒趴在桌面,许久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眼眶悄悄溢出一点温热的湿润,一旁手机嘟嘟响着,是江川尧打来视频电话。   白芒没有接受视频,选择语音跟江川尧对话。   她有点翁声翁气。   “怎么了?”   白芒碰了碰鼻子,解释说:“在睡觉,太丑了。”   江川尧声线勾人:“又不是没见过你睡觉样子。”   白芒:“……”   江川尧:“比你醒着还招人喜欢。”   白芒:“……”男人有时候的确是一种差不多的生物。   江川尧提醒她:“我这边好了,你收拾一下,去打球。”   白芒:“……噢。”   打网球本是约好的事,因为电脑重装的事忘记了。   白芒洗了一把脸,又换了一身清爽运动服;内心成熟起来状态调整很容易,她走出房门完全神采奕奕,让人看不出一点情绪问题。   她已经不是十八岁的白芒。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等会可以打一场畅快淋漓的网球。   —   很凑巧,她和江川尧在网球馆居然还遇上两个可以较量一番的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知道的事   在网球馆遇上的两个人,一个是陈薇薇。   另一个是……焦扬。   完全没想到两人会凑一起打球。   两人分别站在网球场的前后两端,靠近过道这边是陈薇薇,刚好中场休息,陈薇薇拧开一瓶矿泉水小口小口地抿着。   白芒和江川尧各持网球拍进来。   “嗨。”陈薇薇一回头,看到他们,主动上前打招呼。陈薇薇一身银色运动服,在午后阳光下看起来特别熠熠生辉。   两对人这般突然的撞面,陈薇薇面上没有任何尴尬,只有不痛不痒的客套,“真是巧啊,这也能遇上……你们一起的吗?”   白芒忽地一笑,觉得陈薇薇真的是睁眼问瞎话,就算看不出她和江川尧是一对,至少能看出来她和他是一块来的吧。   “是啊,凑巧呢。我和江专员……也是凑巧遇上的。”白芒也睁眼说瞎话,坦坦然然。   江川尧将手放在她肩上,按了按,简单的动作直接打脸了她的意气之言。   “不是凑巧,是约会。”江川尧单方面陈述两人关系。   江川尧这人吧,气场太足,即使他说话一点也没有压人的意思,也会给人压制之感。江川尧这样一说,陈薇薇本能地往后退了退,察觉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妥,她噢了噢,一副已经猜到的样子。   焦扬也走了过来,脚步自信,面带笑容,然后特别有范儿地站在陈薇薇面前,有意审视一番,朝江川尧彬彬有礼地伸出手:“好久不见,江少。”   学生时代,称呼对方“X少”或许还是一种认可,现在从焦扬嘴里丢出来的这一声“江少”,难免带有轻视了。   江川尧一愣,但也伸出手:“焦总好。”语气温和清沉,不仅没有焦扬这般“器宇轩昂”的自信,甚至收了收气场。   ……如果眼前这位焦扬不是某人唯二的前男友之一,他大概率记不得这人。   然而,对焦扬而言,今天在球场遇上江川尧,比那天餐厅重遇白芒,更让他激动,甚至激发了他的好胜之心。   学生时代,焦扬各方面逊色江川尧。不管家室,个人能力还是个人魅力。江川尧对他而言,简直是存在他青春岁月里的一份不可磨灭的阴影。   因为何荔嘉,也因为白芒。   只是……他今天看到江川尧,随便简单的穿着,手腕也没佩戴任何名表,面上表情也没有昔日那股子嚣张傲慢的劲儿,实在有点泯于平凡了。   看样子传闻不假,江家出事之后,江川尧这些年的日子不好过。   不像以前,可真是一位目中无人的人呢。   前面他还称呼江川尧一声“江少”,还是看在他站在白芒的身边。   人生,可真是充满千回百转的趣味性。   昔日他逊色江川尧,不代表他一直逊色江川尧。从男孩到男人,开始较量的东西也不一样了。   这些年,焦扬混得十分不错,不仅在朋友同学里,也是之前宁市宁媛会那帮认识的二代里混得最好的一个。他和朋友合伙的谷芯如果今年得到B轮融资,那么距离上市就不远了。一旦顺利上市,前途也好,人生也罢,又是到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白芒当年多厉害……现在不也只是小小的检察官。   秋阳像是悬在人间的一块明亮白纱,轻轻柔柔随风飘荡,落在每个人肩上的光亮是不一样的。   焦扬极力控制内心的优越,可是人一旦面上风光太甚,心气也就拔高了。前段时间,他那位担任城北副检察长的姑姑,还想把他最得意的下属一位姓白的检察官介绍给他。他知道那就是白芒,虽然他对白芒的好感更胜从前,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直接拒绝,理由也很人之常情。   他事业很忙,需要一位能辅助他的妻子,而不是一位比他还要操劳的人。   他那位姑姑就是典型的忙工作不着家,他姑夫是一个耙耳朵男人,他可不是。   所以,真不是他看不上白芒,而是每个人站得阶段不一样,选择就不同了。当年白芒也好,何荔嘉也好,都是他年轻不懂事的选择。   现在对他而言,一个女人的学历心情智慧包括美貌都不是什么稀缺资源。他最想要是,能帮助他的人。   比起白芒,陈薇薇反而适合他。   “原来你们也认识我的相亲对象啊。”陈薇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话方式也十分口无遮拦。   白芒缓缓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明白焦扬和陈薇薇为什么会一块打球。   “我们本科都是澜大的,认识不奇怪。”白芒随口一说。   陈薇薇却看向江川尧,遗憾地说:“我和江专员都是京大研究生同学,他和我都不熟呢。”   陈薇薇话说得这样明白,又是一个大美人,正常男人都会怜香惜玉感到歉意,可恨江川尧一直都不是理解美人的人。   他和白芒也是路过陈微微和焦扬,并不想跟这两位不熟的人过多攀谈——没任何意义的废话。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今天焦扬觉得这个勇者应该是自己。   “难得遇上,应该好好打一场吧。”焦扬主动提出一块打球,他没看向白芒,只看向江川尧,目光已经发出了挑衅的邀请。   江川尧真的很久没有被人挑衅过了。   因为……没人敢挑衅他。   或许,也可能是他的交友圈过于狭窄。   隐隐约约,白芒也能感受到焦扬冒出的那点傲气,像是直直落在她后颈的日头,有点轻微的刺人。   大家现在都是成年人,焦扬不会还以为何荔嘉的事要对江川尧犯冲吧。   江川尧可不这样想,如果焦扬是为了她人跟自己焦扬,这个人也不会是何荔嘉,而是他身边人。   既然这样,总有理会一下,免得她跟着自己被轻视。   “好啊,打单还是双打?”白芒率先开口,她有一种自家男人被看低的感觉。   焦扬耸耸肩,谦和又自得地摊手:“都可以。”   “我可不想双打,你们两个男人比拼吧。”陈薇薇懒洋洋道然后,一个媚眼朝白芒递过去,“我最喜欢看男人争斗的戏码,你呢?”   白芒以前真没看出来陈薇薇是个奇葩。   还挺好玩的奇葩。   白芒对江川尧还是很有自信,虽然她也没跟江川尧打过网球,不过网球是澜大体育必修课,没有不会打的道理。   她现在好胜心已经没以前那么强了。   如果江川尧真输了,她上就是了。   她过多提条件,反而掉江川尧面子。   白芒点点头,做了一个随意手势,然后跟着陈薇薇去了休息处,刚好也可以坐着看江川尧和焦扬打这场球。   “你猜,他们谁会赢?”陈薇薇突然关心地问她。   白芒直视前方:“江川尧。”   “那么自信啊?”   “因为他从没输过。”白芒口气清淡,因为内容过于嚣张,也有点自信过盛了,不够,她又加了一句,“最重要,在我面前……他不会输。”   “我猜焦扬赢。”陈薇薇目光有点犀利,“他太想赢了,一个男人最重要是决心。所以一定是焦扬赢。”   “要不我们赌一赌吧。”陈薇薇这个玩咖,立马提出一个玩法,“他们谁赢了,就可以得到我们身上任何一样东西。”   白芒有点想笑。   陈薇薇已经站起来,冲着网球场上江川尧和焦扬喊出了她前面提议的玩法。   谁赢了就可以得到她们身上任何一件东西。   女士的提议,男士自然遵从。只是接受这个信息的江川尧和焦扬,表现了完全不同的反应。一个更加想赢跃跃欲试;一个更加随意松弛,却也透着愉悦的劲儿。   前者焦扬,后者江川尧。   “有奖励的比赛才有意思。”陈薇薇坐下来,冲她一笑,“是吧?”   白芒百无聊赖地点头,算是认可陈薇薇的话。球场的工作人员给她送来了免费提供的饮料和水,白芒拿了一瓶水,拧开盖子没有喝。   球场上比赛已经开始,她将目光投向江川尧,然后跟着他的走步轻轻移动。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江川尧打球风格有点不像他以前的风格。   她和他没打过网球,但两人打过羽毛球。   江川尧体能很好,不管手脚动作幅度都很大,非常擅长近球远球交替地打,但是今天他每次掌握主动球,都发得非常克制,控制着一定的距离范围。   难不成,江川尧在故意隐瞒实力?   白芒看得专注又揣测,微风浅浅地跳动在她额前的碎发,一双沉静漆黑的眼眸揉进了午后晃晃悠悠的碎光,显得隐晦又明亮。   每个网球场之间隔着密密匝匝灌木丛,浓郁密集的叶片上面还冒着乳白色的栀子花,显得清新可爱。   现场环境宜人,江川尧和焦扬的两人比赛随着他们每一下越发有力的挥杆,空气之间都充斥了荷尔蒙厮杀的气氛。   耳畔骤然响起一句奚落又惆怅的问话。   “江川尧的左腿受过重伤,白检难道不知道么?”   白芒转过头,明眸遐视地对上陈薇薇。   陈薇薇一脸看好戏又好整以暇地回应她十分震惊的视线,然后摇了下头,轻飘飘地一笑。   “看来你的确不知道……前面还自信江川尧一定会赢呢。”陈薇薇抿抿唇,又言不尽意地嘲弄说一句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知道的事   她对江川尧的自信,就算他会输,她也赌他赢。   白芒对陈薇薇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然后样子略微“高冷”地收回视线。   继续看现场江川尧和焦扬的对打。   最开始,场上两个人的确焦扬的攻势更加凶猛,江川尧都是防备的回应。总之,一个气势像是打锦标赛,一个是纯属校园友谊赛,松。   白芒不知道,江川尧选择这样打法是不是跟他脚受过伤有关。   任何球类运动,不管是踢球还是击球,步伐的走位对能否完成漂亮的回击十分关键,江川尧基本是滑步搭配侧步,尽量不选择快步运行。   如果江川尧的脚真的受过重伤,相当于他用一条腿赢了焦扬两条腿。   焦扬越来越猛,赢了一个球。陈薇薇立马愉快挥手,朝焦扬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目光,然后还冲他不断拍掌、喝彩以示肯定。   对比陈薇薇的热情活力,白芒只是淡淡地面露微笑。可以看出江川尧完全没把焦扬当对手,那么她就不打扰他打好这场娱乐赛。   她对输赢也没那么看重,就算陈薇薇前面不提出用她们身上的东西作为奖励机。   瓶盖再次拧开,白芒仰头喝水。   她看向江川尧,对比焦扬穿着十分美式的网球服,江川尧只是休闲裤搭一件白T,然而不管身型还是气质,江川尧都完全秒杀焦扬。   焦扬今天有意压江川尧一头,她自然能感受出来。   焦扬现在的自信,没有展现他任何魅力,反而凸显了他对江川尧的在意。   清透阳光底下,江川尧挥拍的英姿一如既往的年轻,有型,他身高太具有优势,岁月很优待他,几乎没有改变他太多。   一个人性情稳定,内心坚定,连时间都不能将他打败。   终于……   在焦扬即将赢得第一局,江川尧开始追球。前面他的随意轻松打法像是试探焦扬的实力和打球习惯。   如果说焦扬之前进攻是凶猛,江川尧的追球方式可以用四个字形容——“毫无道理”。   然而,就是他这样毫无道理的回击方式,击得焦扬溃不成军。   焦扬真的太自信了,越是自信的人,在即将赢得比赛这一刻是最容易心态崩溃。江川尧准确地把握了最后时机。   第一局,江川尧胜。   第二局,江川尧胜。   原本两人定的比赛规则是三局两胜,江川尧已经赢了焦扬。   白芒扬了扬笑脸,也不掩饰地露出一点云淡风轻的得意;她回视陈薇薇一眼,礼貌又轻俏地说话:“如果你不提出奖励机制,可能焦扬就赢了。”   江川尧这个人虽然不好强,但他永远不会让她难堪。   陈薇薇嗤笑一声,换了个方向朝江川尧拍手,直接挑明话题说:“真是厉害啊,师哥。一条腿受伤都能这样英勇赢得美人心,可真拼呢。”   陈薇薇一句师哥,不仅表面了她和江川尧在京大的关系,抛出腿受伤的事,简直是故意打白芒的脸。   不仅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江川尧为她赢得比赛。   当然,陈薇薇这样说,也完全折损了焦扬的面子——都没办法赢过腿受伤的江川尧。   焦扬手持球拍走来,场面的笑了笑:“江少就是厉害呢。”   江川尧弯腰收拾网球拍,然后站直面对白芒;江川尧这人最霸道就是眼神,就算多少人的场合常常只看向白芒一个人,仿佛其他人就是背景板。   他不急不缓地走向他,面上也没多少胜利的喜悦,完全是成熟男人的做派。   “把你的水给我。”江川尧朝她伸出手。   白芒本想给江川尧递一瓶没有开封的,   江川尧眉眼一弯,只跟她轻松说笑:“不是赢了比赛,可以得到你身上任何东西吗?我要你喝过的水。”   白芒:“……”   要个水而已,偏偏强调她喝过的。前面收回她对江川尧已经完全成熟的看法。   白芒递过水。   江川尧伸手,指骨修长的手指无意触碰她的手,然后再从她手里拿过水。这样的动作……仿佛她和他是第一次谈恋爱的高中生。   一直保持热情高昂的陈薇薇也不说话了,受不了地撇过头。   “走吧,不打扰他们了。”江川尧背上网球拍,一手拿着半瓶水,一手牵上她。   白芒跟着江川尧往前走,江川尧刚握过球拍的手,还保持着发力的温热,厚实又带点粗粝的感觉,紧紧贴着她的手心,又暖又燥。   她和江川尧准备离去,陈薇薇在后面喊话:“白芒,你跟我也打一局吧,很简单,一局定输赢。”   白芒回过头,兴趣不大地说:“下次吧。”   她拒绝人态度很礼貌,但也完全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因为,比起跟无聊的人浪费体力,她还不如留着精力跟江川尧打。   白芒和江川尧也打了一场球。   像是小朋友随意玩比赛,无聊地随便挥拍子——江川尧赢了焦扬,却输了她。   私家网球场四周都隔着灌木丛,夕阳已经坠到了西边,白芒和江川尧两人都平躺在一片阴影底下,看着阳光一点点将球场划成两片。   “腿怎么受伤的?”白芒问。声音轻轻柔柔,关心里藏着在意。   江川尧回应很简单:“在京市出了一场车祸。”   白芒轻轻地噢了声,很明显江川尧自己不想仔细说一说那场车祸,她也没有继续问了。她比以前最大的改变就是,少了一点好奇心,多了一点耐心。   既然两人重新在一起,关于七年她和他发生的所有事,总有一天会像海浪褪去冒在沙滩上的贝壳。   有些随着浪潮一块沉回海里,就让它沉下。至于那些会留在沙上,即使之前只是一个人的记忆,也会有一天成为她和他两人的记忆。   对一份感情足够笃定,心里真的没有一点慌。   -   准备回去,白芒和陈薇薇又在换衣间遇上。   陈薇薇对着盥洗台补了补妆容,然后身姿娉婷地倚靠在盥洗台抱胸地等她,抬了抬眼眸,嘴角露出莞尔笑容。   “今天看你们,还真是般配。”陈薇薇的夸赞,有点不走心,却也真心。   白芒:“谢谢。”   陈薇薇又叹气一声:“我追过江川尧,在他出车祸的时候。”   有些坦诚,大可不必说。   白芒笑了笑:“是么?那你真是选错了人。”   陈薇薇好笑极了,顿了顿卖惨说:“哎呀,谁让我眼光那么独到。”   白芒也有点好笑,其实陈薇薇这个人对她没有攻击性,只是说话腔调就是有点居高临下,让人有点被刺的感觉。   “我今天真的很想跟你较量一番的,怕错过今天就没机会了。”陈薇薇流露出一点真实的惋惜。   白芒平实回应:“都是一个院上班的,随时有机会。”   “那可不一定了。”陈薇薇摊手,对她说,“我已经提交离职报告了。”   白芒微微动了动眉头。虽然只是一个工作,只不过陈薇薇的决定还是有点轻率。   陈薇薇仿佛打开话匣子,一句话连着一句,像真心朋友一样朝她自我分析:“你也知道的,体制内不适合我这人,不如换个其他事情玩一玩,腾出岗位给需要的人。外面那些毕业生盯着一个岗位等多久了,我占着位子不好好做事,心里也惭愧呢。总之我妥协了,回家呆着。”   白芒一向是一个敏锐的人,今天遇上陈薇薇和焦扬相亲,或许两件事还存在联系。   陈薇薇歪歪脑袋,完全是富二代任性又感性的说话方式:“我妥协了,只要我愿意结婚,我家人就不逼着我做一份安稳的工作,我呢,打算找个男人结婚完成任务,再抛下他独自浪遍天涯。”   白芒嘴角轻轻一抿道:“那个男人还真是冤大头。”   “可不是……本来我选邵正旸的,他还是比较期待婚姻,对我这个做法不认同,我们就掰了。”陈薇薇眼睛一眨,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卖关子说,“不过我已经找到人了,他情我愿。”   白芒但笑不语,好一会,点了个头:“祝你们合作愉快。”   陈薇薇一脸轻松自得。   白芒提着包走出换衣间,站在门口,觉得陈薇薇这个人就是品性一般,但做人还是坦坦荡荡,回过头说:“如果你选择的对象是焦扬,我劝你再考察一段时间。”   婚姻不是儿戏……   “没事儿,不好就离呗。”   白芒不再多言了,每人都有自己选择,每个人的命运和情感都有不一样的安排,谁能想到昔日一直对何荔嘉忠心耿耿的焦扬会跟陈薇薇牵扯一起。   当年娇媚无比的何荔嘉,早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和话题里了。   所以这世界上的事儿,真的不能看得太绝对,只有太阳是真的不会打西边出来。   -   白芒坐在江川尧的车回公寓,眼睛一直盯着江川尧看,看得江川尧都有点不自然起来——   他伸手碰了一下鼻子。   “我脸上有灰吗?白检察官?”他问她。   白芒摇头,目光仍然留在江川尧脸上:“我看你有什么独特的魅力。”   “那看出来了吗?”江川尧轻轻一笑,样子就温柔许多。   白芒率性又真诚地说:“对其他女人,你最独特的魅力大概是她们永远得不到你,对我来说呢,你最独特的魅力是——”   “你正在爱我。”   真是好久没有从白芒嘴里听到这样不要脸的话了,江川尧轻轻哼笑,反问她:“所以有一天我不爱你了,我的魅力也没了?”   白芒眼睛一撇:“……当然。”   江川尧面上笑容年轻时才有的乖张,笑了又笑,愉快极了,然后他说:“那我江川尧永远保持对白芒的独特魅力。”   最动人的情话,永远是不经意间的走心。   “白芒,最近你休假,我陪你回一趟云城吧。”江川尧突然提起,关于和她一起回云城。   白芒沉默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江川尧为什么要提出这个事。虽然是突然间说出来的话,却似乎是早做好了计划和安排。   她没来得及思忖。   手机先响起,方子欣给她发来一个定位,某酒吧地址。   “白芒,我真的受不了这个谢魔王了,快来带我走……”   谢魔王?   谢思邈的堂哥?   白芒觉得方子欣又一次骗了她。   两人都有了外号昵称……一定不只是简单的**关系。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云端之巅   方子欣发来的酒吧地址在宁市临江某大厦的最高楼里,一家名为云端360°的旋转酒吧。   这家酒吧可能在宁市还挺知名的。   前段时间陈薇薇就在这里招呼她过去玩。   白芒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用三秒时间在心里琢磨话语,然后望向驾驶座开车的江川尧,开口问:“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江川尧一秒时间就领会了她的话里意思,眼底有一点点微蕴的笑意,问她:“还不想回去吗?”   白芒嘬嘬嘴:“……觉得还早。”如果不是不放心方子欣,其实她更想直接回家躺着看个电影。   江川尧低低一笑,语音悠然:“可能现在的宁市还是你更熟悉,有推荐的好地方吗?”   白芒打开方子欣发来的酒吧定位,本来想图个方便,结果现在导航太智能了,她一打开这个云端酒吧,小黑地图立马秀了一嘴存在感,某低沉的男声立马自动播报出来:   “爱在激情之夜,快乐在云端之巅,欢迎导航云端360°酒吧,已为你规划最近路径……”   白芒尴尬地捂住手机,捂了一会,觉得还是捂住自己的脑袋比较合适……   江川尧泰然自若地开着车,面容清明依旧,唯有深幽眼睫多了碎碎的笑容和光芒,咳嗽两声,最后实在憋不住轻笑起来。   “爱在激情之夜,快乐在云端之巅——”他重复了导航刚刚突然冒出来的话,翘了翘嘴角,“看来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   白芒:“……”   江川尧又笑道:“其实……不用特别选地方,只要跟你在一起,哪儿都是云端之巅。”   白芒原本也只是尴尬一瞬,因为江川尧这两句话,两片绯红蔓延到了耳后颈间。   她两只耳朵外观有点大,烧起来的样儿,很明显。   白芒整个腮帮子鼓鼓,遮掩当下的窘态,开口解释:“方子欣也在那边。”   江川尧:“……喔。”   白芒:“我……”   江川尧:“嗯。”   白芒:“……”   算了。   白芒半撑手,托起脑袋,半晌她嘱咐一句:“等会我们就假装跟她偶遇,把她人带回来。”   江川尧是个聪明男人,什么话简单一说就能领会意思。   他说:“你们女孩之间套路也很多。”   白芒赌气道:“那你可别被我套路喽。”   江川尧低笑,回她四个字:“自觉自愿。”   -   半个小时,江川尧的车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地下停车区停好。   云端酒吧底下是一家五星级酒店,要从酒店一楼进入,要穿过专属霓虹灯光长廊,然后电梯直达四十八楼。   高速电梯四面都是锃亮光面玻璃,相互投射着彼此身形面孔,白芒双手插兜,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和江川尧一个运动服,一个冲锋衣,虽说酒吧不限定客人穿着,不过她和他两人氛围感着实有点不一样。   江川尧一直都属于不管在什么场合,不介意自己随时会被关注然后一如既往地做自己。   比起她,江川尧第一次也是第一次来这间酒吧,还是比她更轻车熟路。   电梯直达云端,迎面扑来动感又情调十足的音乐,幽暗闪烁的灯光遮掩了大量男男女女的年轻面孔。   入眼是超长超高酒柜,各式各样的酒瓶摆满了正面墙。   身穿衬衫西裤的侍从端着托盘流畅穿梭人群,曲面环抱的吧台相互坐着观看调酒的漂亮美妞,腿长长地曲着高脚椅安放,细高跟轻轻点地,打着旋儿。   真是撩人撩心。   不管哪个角落,都是暧味横生。   昏暗离迷的光线,暖黄和橘红勾兑了含混暗昧的颜色,又充斥了模糊不清的情愫,一旦置身里面真的很容易释放欲望和情感。   食色男女,爱情有时就是会上瘾的人间游戏。   Dj正在现场互动,白芒感到耳膜有点刺,眼睛环视一圈,一时没有找到方子欣。   方子欣没有找到,倒有不少目光拢在她和江川尧这里,有注视有好奇还有明火执仗般的媚眼,肆无忌惮的撩拨。   江川尧牵着她往外面走。   掌心干燥,脚步稳沉,偶尔用胸膛和肩背替她挡一挡莽撞的人流和步伐。   他带着她穿过整个旋转酒吧和DJ台,终于抵达外台;室内旋转吧出来是更大的露天平台,大约有三百多平方。   比起里面的鼓噪,外面顿时就清幽许多,不仅可以居高临下地鸟瞰整个宁市灯火,还可以手可摘星辰般地感受夜空。   “不好意思,外面的座位有低消。”彬彬有礼的酒保伸手拦了拦白芒和江川尧。   酒保有一张俊俏的脸,善于打量的一双眼流转她和江川尧之间,似乎有点难以判断他们的消费能力。   白芒很能理解酒保眼里透出的不确定,她和江川尧看起来像是登山回来的青年,不仅气质跟酒吧的氛围不搭,而且不像是寻开心,像是来寻人。   的确,她来寻人。   而且找到了人了。   遥遥望去最靠近露台边界的一桌人,方子欣就坐在里面,手上拿了一个魔方,距离有点远,但方子欣的扎着马尾的中短发很好认。   白芒准备问低消的标准是多少。   江川尧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皮夹,然后从里面取下一张黑金色的卡。   酒保不太明白地看向江川尧,尬笑。   白芒心想:……完蛋了,不怕男友在她面前装X就怕装X失败。   她伸手摸向后脑勺,假装不经意看向别处。   白芒这个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江川尧的眼睛,他无奈又具体地对酒保说:“你把这张卡拿给你们酒吧的负责人,我在这里之前存了一些酒,他会挑着送上来。”   白芒:“……”不好意思,她轻视某人实力了。   前面她和江川尧一块上来的时候,她还觉得江专员大概率是第一次来云端,没想到人家已经在这里存上酒了。   酒保立马哈腰道歉:“对不起!对对……不起!原来您是我们的至尊VIP……”   白芒默默地晃了晃脑袋,前面下车之际,江川尧不忘把皮夹带下车。她还以为江川尧很少上酒吧,以为要现金付款更有气势。   ……她的脑子可能认识大萌时间越来越久,脑回路也变得越来越清奇了。   她都想跟酒保一样,朝着江川尧哈腰道歉。对不起,她的至尊VIP男友……   酒保离去,白芒面色有点不自然,外面迎面吹来的高空凉风仿佛有点刮她脑子,呲呲地响。   主要她本以为对江川尧这个人很笃定,没想到他又超出了她的想象力。   江川尧淡淡地瞥瞅她一眼,站在晦暗暧昧的光线里,整个人反而有一种光风霁月般气质,他开口说:“那些酒大多是江家之前的藏酒。江家大火之后,酒窖里的藏酒都还在,有些拍卖了,有些委托朋友管理,他也有点路子,以股份入股这间酒吧经营以此分红。”   “我成为这间酒吧的投资人已经好几年了,但今晚确实是第一次来。”   白芒眨眨眼,轻声说:“身份真多。”   江川尧没过多解释,牵上她的手,清沉说:“只是凑上了刚好是这间酒吧。”   “可能,我知道的凑巧还很多。”   “如果你对这些有兴趣,晚上我都可以跟你一一交代。”   “……”   她这个人吧,只要对方态度一好,立马觉得自己有点咄咄逼人。事实她前面的反应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七年前的分手,包括这七年里,江川尧还是对她隐瞒很多事。   只是,她和他关系都还在修复,没到算总账的时间。   ……   白芒和江川尧来到方子欣对面的一个空桌,也是整个云端酒吧看夜景最好的位子。   她一坐下来。   坐在对面的方子欣立马朝她看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她面前的一杯杯明亮色的鸡尾酒。   方子欣旁边,是一个穿着银灰色衬衫的男人,衬衫开着三颗纽扣,比中规中矩多了一点风流倜傥,但又算不上真的放荡不拘。   男人的外形长相也是这个调子。   不过,从男人言行举止来看,应该是一个比较强势还比较有手腕的人,他手轻轻虚虚地挂在方子欣椅子的后面,方子欣那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居然可以一直寡着脸陪他坐在旁边。   一动不动的,像是妖精被孙悟空给施法定住,如一尊人形摆件地坐在男人旁边。   白芒看得迷惑,方子欣却委屈地眨起眼睛,暗示快过去解救她。   白芒:……   到底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方子欣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一言难尽。   只能简单地说说为什么她必须安分地坐在谢鉴城的身边,面无表情地陪他面对一帮玩咖朋友。   她和他在高尔夫球场谈好了条件,他帮她拉一单生意,她陪他演戏应酬他的白月光前女友。   就是坐在她对面一头大卷发长相温婉又贵气的美人,论颜值简直可以跟白芒厮杀一番,方子欣自认自己完全不能给谢鉴城争得面子,反而有损他的品味,结果他说:“颜值不够,喝酒来凑。”   她现在面前还摆着十杯鸡尾酒,是谢鉴城特意给她点的女士调和酒。   方子欣觉得吧,这个酒今天喝了,她就真的着了谢鉴城的道了!   白月光前女友温婉精致的眉眼里全是无害的清纯水波,方子欣以前自己也很喜欢这一款,结果白月光前女友深情的目光只在谢鉴城这里。   妈的,她喝了这些酒算什么玩意!   ……   顺着江川尧一副完全随便她的目光,白芒施施然地站起来,两张桌子大概距离两米距离。   她走到方子欣那边,方子欣立马放下手中的魔法,露出别扭又真实的笑容:“好巧……”   白芒在一群人的注视下,扬起明亮笑容:“不巧,特意来找你的。”   方子欣:……   “方便一起凑桌吗?”白芒又说,目光轻轻一转,重新落在视线跟着她转来的江川尧这里,他那种俊朗凌厉的脸,搭配徐徐投来又宠溺的一记目光,竟让白芒有点头晕。   就在这时,酒保送了两瓶酒过来,对她和江川尧说:“江总,你存在这里的酒老板让我送来两瓶。”   江川尧背靠朋克风的金属座椅,面带纵容笑意,然后朝着白芒伸手一摊,示意她决定到底要坐那儿。   还有,一定不要把他给落了。   白芒朝江川尧做了一个wink表情,招呼酒保到她这边,然后转过头扬起更加礼貌笑容,指着这两瓶酒对方子欣这一桌人说:“请你们喝。”   她话音落下——   江川尧那双含笑愉快的眼眸已经撇向另一边,他背靠椅子,夜风吹着他浓密的黑发,给他增添了一分漫不经心的劲儿,又有着说不出的风流俊逸。   同时,方子欣这桌有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卧槽。   “卧槽,路易十三啊……”   白芒:……!   身后江川尧已经自如起身,从善如流地来在白芒旁边,先伸手拢着她的腰身,然后陪白芒露出应付式的俊逸笑容,主动说:“我女朋友遇到亲友了,不如一起喝几杯?”   方子欣坐了一个晚上,终于感到什么是面儿有光,今天不仅是白芒,不仅是路易十三,江川尧都给她争脸了……方子欣快速站起,佯装不经意的口气,高高挑眉道:“哎!我找你们一起来喝酒,你们还请我那么贵的酒呀?”   白芒轻轻抿着唇,她虽然对酒不了解,不过从众人反应来看,她今天真的是赶着过来当……冤大头的。   所以,抱歉了。   江川尧今晚必须和她一起充大款了。   今晚消费,江总买单!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云端之巅   位于四十八层的高楼,月光灯光霓虹齐齐注下,像是给每个人的脸上撒下一抹浮动不定的光。   跳动的,掩饰的,晶亮的。   “你们好,快坐下来。”谢鉴城风度翩翩地站起来,以主人的姿态招呼白芒和江川尧坐下来。   就算没有这两瓶路易十三,冲着对方卓尔不凡的气势也要选择“以和为贵”,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两人和方子欣的关系。   “我叫谢鉴城,鉴赏的鉴,一座城的城,从事传媒公关行业。”谢鉴城简单地客气从容地介绍自己。   白芒扬起一个更饱满的笑脸。   “白芒,白色的白,芒果的芒。”白芒回谢鉴城,眸光轻转,看了眼一旁更显目的江川尧,一时怕江川尧身份敏感不方便公开,直接替他介绍一嘴,“他姓江,叫他江总就好。”   她这样一说,他们就不会对江川尧过多关注了。   当事人却在她介绍后,朝着她两眼直瞅,讶异地挑了一下眉头,然后唇角微微往上抬了抬,一张笑脸已经增添了三分恰到好处的和贵气质。   算是……承认了他江总的身份。   有人这样介绍他,显然是拉他当冤大头了。   谢鉴城从口袋里拿出烟,要分给江川尧。   江川尧拒绝了:“戒很多年了。”   谢鉴城又分给白芒。现在女士抽烟也很多。   江川尧直接替她拒绝,“她不抽的。”   方子欣抬眸忽地一瞥,赶紧盖下眼皮。   白芒心虚地眨了眨眼,然后先坐下来,冲着现场其他人礼貌地笑笑,散发一丝一缕的亲切气息。   谢鉴城这边是长桌,原本就可以坐十个人,他们这里原本大约就有七八个人,加上她和江川尧临时加入,差不多围满了一桌。   她坐在方子欣对面,旁边还站着未坐下的江川尧。因为临时加了两张高脚椅,硬生生把原本坐在谢鉴城对面的一位卷发美女挤到了旁边。   卷发美女抬起手腕举着酒杯,杯口往嘴里送了一点,动作小细节很撩人。   唯有江川尧和谢鉴城目光不在她这里。   “江总做什么行业?”谢鉴城继续笑问江川尧。   江川尧回话:“谈不上固定行业,就平日搞点投资而已。”   江川尧说得很谦虚,很笼统,聪明人就能听出他刻意的掩藏。   相互社交时这样的情况,要么是打肿脸充胖子故意说得含糊不清,毕竟玩个股票就可以自称投资人了。要么真的身份很大不方便透露,是什么超级投资人,隐形富豪。   这样的人物毕竟少之又少,不会随随便便在酒桌上遇上。   对于江川尧身份的猜测,还是偏向前者,一个没啥从事正经行业的小富二代,打肿脸追美女。   ……跟他一块来的美人,却是实打实的顶级美人,他圈子里的李京希已经算是少见的纯天然大美女,还是在妆容头像保持完美状态才能跟坐在旁边的白小姐比较一番。   当然,这也是谢鉴城的个人口味,他更看重一个人的精气神。他对美女一向无感,他见过太多次李京希的纯素颜样子,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相对美丽皮相,还是有趣的灵魂更吸引人。   “你好,我叫李京希,工作是艺人。”一旁的卷发美人主动朝白芒开口,同时伸出自己的手。   两个美人坐在一起,难免会被比较一番,就是感觉到自己被比较了,李京希打破了较量气氛。论颜值她和这位白美人不相上下,只不过她作为艺人漂亮是天经地义,大家对素人长相就更包容。   因为艺人这一行,在比美这件事上,李京希的研究颇多,包括被比美之后如何胜出来,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包括不经意的示好,都是一种打压对方的小技巧。   白芒不靠脸吃饭,无所谓地伸出手,漾着笑脸,礼貌解释:“艺人果然与众不同。”   对面方子欣拉长嘴角,什么时候白芒这样捧人了。   李京希粲然一笑:“你也很美呀。”   这样一说的潜台词,还是她自己比较美。   白芒笑道:“什么美不美的,我就是一个粗人。”   “咳!”对面方子欣差点咳出食道里的一口酒,她让白芒过来是有点想压一压这位李大美人的气势,没想到白芒毫无较劲之心,还甘愿当舔狗了。   李京希撩头发,露出左耳和悬在耳垂下方一线晶莹的钻石耳坠。   晃晃荡荡,风情自得。   就在这时,白芒问李美人:“你是什么方面的艺人?拍电影,还是影视剧?”顿了下,还礼貌解释一句,“我平时工作忙,追剧比较少。”   这样的挽尊解释,还不如没有。   李京希保持生硬的一抹笑容:“今年进组比较少,去年跟着王奎导演拍了两部剧。”   “噢,好厉害。”白芒充分给了对方的认可,虽然她压根不知道王奎导演是谁,拍什么类型作品。   李京希一时没声了。   任何人都可以听出来,敷衍还是认真。   她在普通人的场合里,大家对她这种在娱乐圈有点面孔的人还是很新鲜的,大多围着她问东问西,然后各种赞美她颜值和性格。   可这位白芒,对她只是敷衍性的礼貌社交,看似亲切随和,压根没把她放眼里。   “你呢,做什么工作?”李京希眼眸生烟,有意猜测了一下,“你气质那么好,不会是舞蹈老师?”   白芒一笑,换了身份:“我是武术老师。”   她这样一说,李京希以同样的方式回她:“噢,好厉害,你会武术啊……我从来没见过现实里的人会武术诶,我第一次认识武术老师!”   白芒不太确定地问:“难道剧组没有武术指导老师吗?”   李京希伸手碰了一下额头:“我拍现代剧比较多。”   白芒点头:“难怪我没在电视里见过你,我看剧只看古装剧。”   李京希:“……”   如果这位白美人眼眸清亮神情磊落,看起来精神正常无比,不然她真怀疑对方脑子是不是不清楚故意挤兑自己。   “主要原因还是我名气很一般吧。”李京希自嘲的话里带着一点不悦。   白芒一脸宽容:“名气不能决定实力,我这样的外人对演员艺人比较看重是演技。”   李京希抿着嘴巴呵呵地一笑,不搭理了。   她都说自己艺人了,就是她走得是流量路线,如果她有演技早自称演员了。所以这位白芒,是不是对面这位方子欣叫来奚落她的。   李京希撇撇脸蛋,惆怅无聊地叹了一口气。   “城,给我一根烟。”李京希朝谢鉴城伸手要烟。   谢鉴城直接将一包烟都丢了过来。   李京希倒出一根,又确定地问白芒:“真不抽?我看你会抽的样子。”   白芒不置可否地挤挤眼睛,她的确会抽,尤其分手第一年她跟顾捷常常在宿舍里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直到后面去了部队才收敛下来。   现在她有时候写卷宗和起诉书,都会抽一两根。   这是江川尧不知道的事,他戒了烟,她却抽上了。   李京希和白芒的对话,清清楚楚落在了旁边人的耳里,其中听得最清楚是方子欣,几乎抠着字眼分析李京希这个人。   不知不觉,白芒的后腰多了一只手,江川尧虚虚地拢着她,强势又妥帖地将她圈在自己臂弯里。   中间偷懒,还手抄进她的一侧口袋里。   相当于,他的手穿过她的后腰放在她外衣口袋……   这个动作,一下子拉近了他和她两人距离。将白芒从对李京希的注意力转移到对他这里。   “这两瓶酒,真的要开吗?”谢鉴城又问了问。   虽说要请客,还是怕对方事后反悔。   白芒这下真的打肿脸充胖子了,迎着众人目光大大方方道:“两瓶酒而已,开了。”   江川尧侧身配合,朝着一旁的酒保做了一个打开手势。   他今晚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扮演好她的大款男友。   两瓶价值十万的路易十三,在众人交集的复杂视线之下,全开了。   “江总阔气。”有人带头说。   “我还是第一次喝路易十三,今晚真是凑上了。”   “哈哈,谢谢江总谢谢江老板!”   “……”   晚风吹着白芒额前细碎的毛发,她有点尴尬。不是替她自己尴尬,是替江川尧尴尬。   不过江川尧的确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举重若轻地摊摊手,大佬风姿十足,随口说:“没什么,大家喝个开心,交个朋友。”   江川尧这样一说,在桌面上的人都有点飘飘然。   毕竟他们都算是曾经的高材生。   今天这一桌大多都是谢鉴城的大学同学,大家都是宁大毕业的,虽然宁市大学不是类似澜大京大这样的国内数一数二高校,也是国内正正经经的重点大学。   前面李京希就问了方子欣大学专业,他们都已经得知方子欣毕业于澜市交通职业学院。对比猜测,方子欣的大款朋友大概率也是暴发户。   只有暴发户才会这样开酒。   江川尧面上挂上温和清润笑意,如果得知这些人的想法,觉得他们对暴发户的误解还是蛮大。他以前见过真的暴发户是钟天耀那样的人,像路易十三这样的酒都是一打打开的。   那段纸醉金迷的日子已经过去,那段记忆却成为了人生的一记教训。人生沉浮,只有沉下去才是真的,浮上面都是过眼云烟。   “你们和方子欣,是一个学校吗?”李京希托着下巴,样子诱惑地看向白芒和江川尧。   “哈……”方子欣直接笑出声了。   终于,白芒的特意低调装傻起了作用,对方有一次掉入她的平淡朴实人设里。   方子欣站起来,品了品这一口就上千的酒,咂咂嘴开口说:“李艺人,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你旁边的人吧。”   “白芒,研究生毕业澜大法学院,普通检察官一位,的确会一点武术,轻松干到我们这一桌人没太问题。”   白芒浅笑地扶额,摆手摇了摇头,外人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低下头,只有江川尧隐约觉得某人有点醉意了。   是的,白芒为了品尝这一口好几千的酒,有点没控制好分量,没一会面上就有点烧上来。   大脑有点轻浮感,她只好伸手托住。   听着方子欣那神气赳赳的话,白芒心想方子欣还是有点在意这位李京希的。   还有,方子欣的酒量根本不需要她救场,那几杯鸡尾酒对方子欣而言就是一道开胃菜。   “我有个圈内朋友,她好像也是澜大毕业的,当年在澜大挺有名的。她叫何荔嘉,你们认识吗?”李京希这样一说,是有点像试探对方话里真假。   “噢,何荔嘉啊。”方子欣不屑地一扯嘴。原先她对李京希还挺有好感,何荔嘉的名字出来,就差不多明白李京希的段位了。   “以前熟得很。”   白芒仰头看了看悬在灰蓝色夜幕上的一轮圆月,只觉得好近好圆的一轮满月,月体上仿佛有许多乌鸦在里面挥着黑色翅膀。   然后,她觉得乌鸦愈来愈多,几乎要飞落下来了。   “何荔嘉是理工,不是澜大。”白芒保持最后一点清醒,四十分认真告诉李京希,因为脑子有点不收控制,她还补充了一点何荔嘉跟她的交集,伸出一根手指朝着江川尧:“他也认识何荔嘉,他们……”   “不熟。”江川尧用两个字摆明了他和何荔嘉当年关系,原本只是一只手护着白芒,变成两只手都在白芒肩上。   “抱歉,她有点醉了。”江川尧开口,对方子欣说,“方子欣,一起送你妹妹回去?”   如果不是白芒,他大概率是不会管方姓人。   “好!好的!”方子欣立马站起来,目光还留恋地在桌上还没喝完的两瓶酒打转。   心疼……便宜这群人了!   方子欣站起,她的手就被谢鉴城抓上,他随手将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了方子欣的肩上,冲着在桌的老同学一笑:“那抱歉了,我也送一送女朋友。”   “……”操!   白芒轻靠在江川尧怀里,睁开一只眼,不确定地看向方子欣。   方子欣恨不得往后一倒,白芒别演了,还是让她这个惹了情债的人直接醉倒这里吧。   宁愿被抬走,也不要自己走出去了。   ……   白芒前面的确在装醉,为了早点带方子欣出来,但方子欣还是被谢鉴城塞进车里,谢鉴城一副强势君子的模样,跟她和江川尧保证:“放心吧,我和她该发生都发生了,没道理逮着今晚她喝醉了下手……今天我把她叫出来,就会安全给她送回家。”   谢鉴城这个人,还真是一个说话过分的直接人。   白芒一路跟着江川尧回到白银公寓,最后下车的时候,她身子一晃,完全落入江川尧的怀里。   然后,她睁着分明又澄亮的眼眸,特别认真特别可爱地说了一个事:“……我醉了。”   江川尧十分好笑:“所以?”   白芒脚尖一垫,同江川尧近在咫尺地相互贴近,然后以漫不经心又慵懒的口气在江川尧的耳边说:“你是男朋友……今晚要照顾我。”   什么是真的撩人,今晚那位李姓人对男人的撩拨只不过神情动作充满心机,他怀里的人才真的撩人不自知,一眉一眼一唇,俏皮又端庄。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氤氲出淡淡的性感。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云端之巅   “你是男朋友……今晚要照顾我。”   “呵。”低低一笑。   她如此理直气壮,他这般轻松恣意。   面迎着面,眼对着眼,摄人心魄里全是对彼此的渴望。   情愫往往产生在一秒,又在一时的静默里克制下来。   主要,在醉意把控这件事上,她的演技还没有厉害到将“酒后乱性”演绎得天衣无缝。   还十分绊脚,时不时出一下状况。   比如,她和江川尧乘坐电梯上楼,同层的1201和1202,是选择去他那儿,还是去她这儿?白芒歪着脑袋半眯着眼睛,然后抖开一丢儿眼皮瞥瞅江川尧,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来我屋吧。   江川尧比她从容自然,直接开口:“今晚我呆你这里吧。”   白芒将歪掉的脑袋板正,然后点了一记头:“……好。”   吱——   门开了。   客厅玄关的灯将江川尧的迷人面庞照出一点光泽,是不是她眼睛有点发晕,他觉得耳后到脖颈也揉了淡淡的红,像是春意正浓的酡红。   白芒伸出手,拉了拉江川尧的耳朵,突然发现了什么,清亮的眼眸一直落在江川尧的耳上,眸光半分研究半分呆滞。   “你……耳朵里什么时候长了一颗痣?”她好奇地问。   江川尧托着她人,淡淡道:“一直都有啊。”   “你自己看得到?”口气倏然不开心。   江川尧又笑了,说:“看不到,但以前有人告诉过我。”   “噢……哪个人啊?”   “一个姓白名芒的女孩,她还说我耳朵长得好,大富大贵没问题,还长命百岁……”江川尧声音磊落又好听,还带点耐心的纵容。   她:“……”忘了。   如果前面只是半分醉,还有半分演技来凑,在江川尧低沉温柔的声线下,白芒的心越来越飘忽。   江川尧和她分手之后,大萌和方子欣都暗示地问她一个问题,她和江川尧有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她和江川尧在彼此眼底光过身体,也贴合着身体拥抱过天亮,更相互在年轻欲望支配下感受过对方几乎达到顶点的情愫……   但最后一层情感关系……她和江川尧都没有戳破。   那时候她还小,又经历白蕙事件的跌宕起伏,江川尧对她的陪伴和照顾没有一点男性的自私。   ……   ……   白芒和江川尧双双躺在床上,江川尧伸手拢拢她散落下来的秀发,温柔的目光反复流连在她眉间和唇角,然后她的唇就被他的唇覆盖。   接吻是有记忆的。   包括感觉都是曾经有过的细致。   十八岁她和二十二岁的江川尧,在接吻这件事上无师自通。最频繁的那段时间,他住在澜大附近,她方便就来他那边学习和看剧。   男人在有些事上,没有太大区别,别说那时候就活得十分恣意随性的江川尧,他还聪明敏锐,又擅长营造气氛和动机,每次对她的挑逗都是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点,却能在她心上激起动荡。   身体一舒展,灵魂就发皱。   白芒的手来到江川尧胸膛,感受胸腔里那颗心脏起伏又有力的跳动。   震震颤颤。   江川尧的眼底却升起绵绵袅袅的浮光,流淌出清晰的情愫。   再次重逢,江川尧给她的感觉就是少了昔日的痞劲,人不仅成熟持重起来,还更温柔磊落,但此时的他,呼吸越来越急促,莽撞,看她的眼神也从温柔到灼烫。   当年,他都守住最后的防线。   现在他不需要克制自己……   只不过——   江川尧将白芒整个人抱起,他有点不自然地看着她,原本清沉的声线变得沙哑含糊。   今夜已经有点降温,室内气温却一直往上攀高。   江川尧突然对她说:“我要出去一趟。”   白芒有点不可思议地看向江川尧,十分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出去,他在逃避什么!   都……这个时候!   江川尧要出去一趟?!   白芒不动声色地拨开了江川尧的双臂,衣服已经褪去,腰身婀娜流畅,后背是一片洁白细滑。   白芒下床,背对着江川尧走进衣帽间,然后套了一件浴袍出来,几乎面无表情地对着江川尧道:“我酒醒了,要洗漱了。”   言下之意,请他出去。   她也不需要他今夜留下来照顾她了。   反正他兴趣不大,她也不装酒后乱性了,本来你情我愿的事,难不成最后还搞得她女霸王硬上弓……   江川尧心上着实有点狼狈,面上却温柔而无奈,他起身抱了抱她,仍用非常诱哄的口吻对她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白芒此时眼睛是瞪着的,眉头又有点皱,脸蛋漂亮又委屈,看起来像某个表情包的样子。   “自便。”她撇嘴,丢出两字。   走进淋浴房洗漱,喷洒热水冲下来的时候,原本肩背白皙的肌肤都被烫得发红……   白芒伸手捂住额头,遮挡面容里透出的狼狈和懊恼。   ……什么事啊。   他在欺负她对这件事的经验值还不够吗?   ……   她这个反应,用方子欣和大萌的话来说:“哎!当年你还小,不知道馋男人身体是什么感觉。”   网络语言还真是精粹。   一个馋字准确地形容了男女身体之间的吸引力。   白芒洗漱之后,不仅吹干了头发,还做了护肤,然后整整齐齐地换上睡衣。   重新躺在床上。   -   大概过了没一会,外面门铃响了。   江川尧又回来了。   白芒懒得下床开门,正要把电子门锁密码发给江川尧,门外玄关居然传来输入的声音。   滴滴滴——哒。   江川尧居然还……还输对了。   “……”白芒呼吸又有点凌乱。   索性,眼睛一闭,躺在床上开始装睡,心里忍不住吐槽奚落自己一句,前面她是急流勇进,现在是又怂又尬。   “睡了?”江川尧回到房间,见白芒盖好被子直直地躺在床上,很故意地弯下腰贴着她的面问。   就算可以看出来的装,白芒也装到底,眼睛闭得更严实。   江川尧也不为难她,他给她关了灯,然后还借用了她的淋浴房洗漱,然后像是这个房间的男主人一样爬上她的床。   他伸出手,直接她拢进怀里。   什么也没发生,睡觉!   白芒打了一个哈欠,心里一软,然后想就这样吧……   她也有点困了。   只是太久没有两个人一起睡觉,白芒睡眠这样好的人,还是在凌晨天色昏沉之时。   江川尧保持抱她睡的姿势,灰暗轻盈的室内光线,目光再次相对……   在她睡着这几个小时,他似乎从没有睡着过,跟着身体一块醒来,是没有压下的情感。   后面的事,十分顺其自然,然后也不知道多久,直到天光大亮。   ……   第一次不太顺利,完全结束的时候手机闹钟嘟嘟地响了,像是突然警报响起,白芒身体一个回缩,江川尧伸出长手按掉闹钟。   “诶……”   “呜!”   避免尴尬最好的方式,就是继续接吻。   上午,相互依偎又补了一觉。   年轻身体就是让双方都充满期待,她和他之前的相处高洁又试探,结果身体打架的那一刻,欢愉完全支配了理智。   心思没有昨夜那么尴尬,身体配合就更好。   中午,江川尧下床给她准备午饭……   白芒翻过身,偷偷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银色纸盒子,江川尧昨晚买回来的是十只装,她数了数剩下的……   一,二,三,四……   白芒内心有点难以形容的羞耻,她居然如此“骁勇善战”。   很快,白芒给自己找了一个慰藉的理由。   她和江川尧常年保持健身,都是热爱运动的人,身体荷尔蒙一旦激发总比一般人难以控制一点。   她也只是身体素质太好了……容易。   卧室门突然打开——   江川尧手上拿着三明治和橙汁,白芒手上还拿着床头柜取来的玩意,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对着江川尧,像是烫手山芋一样把手上玩意丢回了床头柜。   江川尧帅气面容仍清爽干净,对她此行为没有一点揶揄或者不自然。   结果脑子一不小心反应不及,她画蛇添足地解释:“我就是看看还有多少个……”   “……”   江川尧轻轻笑了,眼眸划过戛然而止的一点揶揄,然后用特别平实又客观的口气告诉她:“没记错的话,还有五个。”   顿了下,“其中一个是,被你抓坏了。”   白芒:“……”   她的脸,大概以瞬间的功夫红成了江川尧拿过来的三明治里夹着的那片西红柿。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深篱落   白芒拢着睡袍坐在餐桌前吃江川尧做的三明治。   他又送了一杯冲好的热咖啡到她手里。   白芒接过,抿了一口;抬头,见江川尧眸光含笑地一直逗留在她这里,不免有点不自然,强忍着微妙情绪吃完了整个三明治。   身体补充进了能量,脸皮也厚实了不少。   她大大方方地抬高目光回应江川尧的注视,然后单手托住自己的下巴骸,嘴角拉扯出上翘弧度,挑眉问:“你这样看我,难不成是在等我的表扬?”   “……”   他看起来那么缺肯定?   江川尧无奈地笑了笑,面上神色保持绅士的优良姿态,然后风流又温柔地开口说:“一直看你,是因为怎么都觉得看不够。”   昨夜她睡着了,他也没有睡。她躺在他身边,他美得不真切,他欲要伸手覆上她的面庞,又怕动作太大惊醒了她,最后手指摩挲她散在枕头上的头发……   江川尧这样说,白芒心里也美得很。   有些事很奇怪,之前她和江川尧无论什么身份,两人都隔着一点距离;经过昨夜,即使他和她还不能说是专属彼此的亲密伴侣,但也在关系越发亲密的路上了。   餐桌上手机响起,白芒拿起接听,贵妃熟悉的讲话腔调响在她和江川尧两人氛围里。   “芒儿,傍晚回家吃饭吧,欣子也回来……阿龙这几天参加的青年游泳赛上了新闻,饭后一起瞅几眼?”   方玉环让她回去吃饭的理由那么多,白芒自然不会拒绝。   况且最近她又不上班。   洗漱,换衣。   穿上bra的时候,白芒眼神忍不住自恋地欣赏了两秒胸前那片起伏弧度,她更加自恋地想,她这颗大芒果还真是熟了呢。   不仅香气诱人,内外还都黄得不行。   临走前,江川尧伸手拉了拉她,替她整了一下领口,顺便问她:“晚上回来吗?”   白芒想到晚上自己可能有点……吃不消,无辜的眨眼说:“我答应了留那边睡一晚。”   江川尧气度卓然地点头,然后在她额头亲一口,“别忘了明天去云城,我来接你。”   “好……明天联系。”   江川尧面色划过明显的失落,答应地说:“明天联系。”   距离明天一早也就十多个小时,还没分开就有点舍不得了。所以出门前,又拢上白芒的腰身,深深索求了一个吻。   -   玫瑰园已经一片橙红深绿,秋意渐浓。   白芒和方子欣各自停好车,然后在家里的入口碰了面,心照不宣地在对方的眼眶下方瞥了瞥,礼貌别开视线。   “昨晚睡得咋样?”方子欣打了哈欠问她。   对比方子欣一副没睡醒的样儿,白芒神采奕奕地回忆了昨晚的细节,点头:“还不错,熟睡之后睡眠质量很高。”   方子欣扯嘴:“有人陪嘛,又喝了酒,肯定睡得好喽。”   白芒轻笑,斜着目光:“你不一样么?”   方子欣又打了一个哈欠:“我不一样,我睡觉不习惯旁边有人。”   白芒:“看来昨晚你也有人陪着。”   方子欣撇嘴,单手放在白芒肩膀,一晃一荡地往家里大门走去。   -   晚饭,方玉环在餐桌上说了一个事儿,笑容满面又话里有话:“下月林直要结婚,你们知道了吗?”   白芒握着筷子摇头……不知道。   方子欣继续往碗里舀了两勺汤水,每次最后几口饭,她都要陪着汤才能吃下肚。最后吃完,整个内碗铮亮光明。   “怎么好端端的就结婚了?”方子欣囫囵吞枣地吃干净,抹嘴问。   “什么叫好好就结婚了?”方玉环对方子欣的感情状况不太满意的,尤其经历谢思邈的事之后,就没好好处过正经的对象。   明明有一次她过去侦查,看到方子欣独自住的公寓主卧洗手间的收纳柜,留有一把男士刮胡刀,进口的高档货,方玉环问是谁的,还死鸭子嘴硬说她拿来自己用……   可,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方玉环即使手腕再多眼线再广都查不出来。   这种情况,方子欣要么就是随便找来年轻男孩儿寻开心,要么对方也是一个情感老手,擅长掩饰关系同样不需要正经名分。   以上两种,方玉环看不上又不能多说什么,孩子感情上没教育好也是她这个当妈妈没有做好表率。   她自己挑男人都肤浅无比只看脸,女儿随她也正常。   一旁丁景凯咳嗽了两声,面朝白芒提议:“芒儿,你趁着长假,要不要出去玩一玩?爸爸有个驴友团,每周都有旅游路线推荐,你有兴趣的话我拉你进来。”   一旁方子欣打断丁景凯的话:“老丁,你的中老年团就不要带白芒入伙了,你是想你亲闺女给你找个女婿回来,还是再找个爹?”   丁景凯瞪向方子欣,话语权极弱地解释:“……我就是希望白芒多出去走走。”   方子欣眼珠子转转,随口一说:“白芒有自己安排呢,不信你问她。”   白芒又被点名,抬起头说:“我明天回云城一趟。”   话音落下,一桌人都默契地沉默了一会……他们大概都觉得她还对过去耿耿于怀。   方子欣立马插入话题,嚷道:“林直那个讨厌的性格,哪儿搞来的对象啊?我说……谁家姑娘眼睛瞎了会嫁给林直啊?”   方玉环想了想:“具体名字不知道,据说女方条件还蛮好,家里做生意的,也是本地人。”   这些年,方玉环一张脸越发贴合四个字“和气生财”,笑眯眯地瞅着白芒和方子欣说:“这几年我们和林家来往少,但林直结婚还是要去一下的。”   一旁的丁景凯搭上一句:“没错的,还是要去的。白芒还是子欣……你们也都去一下。”   “人家邀请我们了么?前年林笙结婚,丁明薇都没跟我们说啊。”方子欣不爽吐槽。   丁景凯尴尬了两秒。   的确,五年前林笙结婚没有邀请他们任何一人,只有白芒得到了邀请。只是那年白芒人还在部队没办法回来,就给林笙发了一个大红包。   林笙结婚之后就一直在澜市生活,算是彻底脱离了自己的原生家庭。   林直不一样,他一直听从家里安排,读完本科读硕士又读了博士。没想到的是,博士毕业第一件事不是找工作而是结婚。   林春生当年被调查但问题不太大,只是被革职丢了公家碗饭,后面凭靠昔日人脉也做起了生意,林家毕竟人脉关系广,自从林春生做起生意,丁明薇性情变化还是很大,居然低下头跟方玉环重新交好。   资金链紧张的时候,还找方玉环过桥借款。对丁明薇,方玉环一直不计前嫌,能帮则帮。只是这几年林家又有点起势,丁明薇低下去的头颅又昂起来了。   林笙当初婚礼不通知家里人,是丁明薇和林家人压根不同意她嫁给当时男朋友,但这些年不管林笙和她老公林默都发展很好,尤其林默,已经是某科技金融公司二把手了。   至于林直,正经八百的博士生,又要迎娶千金小姐,着实风光无限。   对比今天白芒和方子欣,人家的孩子都步入正轨,她们还没一个个都着落。   方玉环这人眼光格局都不错,唯独有点被丁明薇控制思想。   用丁龙泽的话来说,贵妃一直自卑自己没文化所以才被丁明薇常年pua,没得救。   ……   好在丁龙泽相对争气。   打开电视,找到澜市电视台新闻时间收看完全部,终于在几秒青年游泳比赛新闻播放里,看到丁龙泽一闪而过的逗比身影。   他站在冠军的后面嬉皮笑脸,不停挥手。   作为青年运动赛百米游泳冠军的陪跑运动员,丁龙泽展现了不属于他的兴奋和快乐。   -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今晚头顶的月亮是非常饱满明亮的一轮,清清浅浅的光泽笼罩着院内的草木花枝,整个小院有着一种“夜深篱落一灯明”的美感。   白芒独自坐在小院喝着热茶赏明月,顺带回复江川尧发来的消息。   放下手机,丁景凯弯着腰身拿着保温杯走出来,晃晃悠悠地走在面前,然后坐下来。   丁景凯算是一个长相漂亮的男人,虽然气质差点硬朗,但也有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温文尔雅。这些年,丁景凯完全退出了公司经营,公司法人和经营人都是方玉环,每天参与爬山钓鱼看海的活动,算是这个家里过得最清闲的人了。   方玉环之前开玩笑说,丁景凯是有清闲命的。   丁景凯就委屈又摆烂的态度,强调自己在里面踩缝纫机也很辛苦,出来总要享享福气。   和白蕙不一样,方玉环一直在为丁景凯越来越稀少的帅气买单。   “小芒,我想跟你聊聊当年我和你妈的事。”丁景凯开口,面上有点为难,但爹味十足。   每个人都有一版属于自己的故事,尤其关于已经逝去的回忆。   白芒早清楚了一切,还是愿闻其详地点头,面对丁景凯还表现出难以启齿的样子,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地一问:“爸,你和白蕙是她主动认识你的对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深篱落   白芒对白蕙和乔白那一段不清楚,对丁景凯和白蕙这一段,她倒很清楚。   人大约就是这样,能完全讲出来的事都是清清爽爽没有一点杂念;变成秘密都是遮遮掩掩不够光明。   “你妈年轻的时候真的漂亮,气质又突出,就像山谷里出来的小龙女一样,虽然当时我样子也还行吧,都好奇她怎么会看上我……”丁景凯说往事态度很年轻,口吻带点不经意的戏谑,又有点往事已逝的感慨。   “后来她跟我离婚才知道,我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重要,你才最重要。”丁景凯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细纹漾着,面前还帅气的脸有一种老成的温和,然后几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说,“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白芒唇角一勾,脑袋却撇到一边,漫不经心地看向院子里的郁郁葱葱。她当然知道什么意思,都是她已经知道的事。   白蕙找丁景凯只是为了要个孩子。   “你不是意外出来。”丁景凯语气很慢,“所以当时我知道你的存在,一点也不意外。这就是你妈干得出来的事。”   “不负责的一个人哪。”白芒点评。   她和丁景凯今晚坐在一起聊天,两人的共同点都是被白蕙所抛弃过。   “是啊,不能跟她讲道理的。”丁景凯视线往上抬了抬,落在主卧的窗台,又转到对面白芒这里,“她对自己都不负责,指望能对谁负责。她能把你养大,已经很突破她极限了。”   丁景凯这样讲话,让白芒有点好笑。   “你怪过她吗?”她问。   丁景凯笑呵呵,又真诚地说:“有什么好怪的,我现在过得那么好,家庭圆满儿女都好,还有你留在这个家,我怎么都不亏。”   是。   丁景凯这人大优点没有,却是一个拎得清的男人。   用方玉环的话来说:现在男人大多不靠谱,老丁至少宜家宜室。   “你也别怪她。”丁景凯犹豫好一会,冒出一句安慰的话,顺带说起往事,“你妈这人虽然不负责,但她从不亏欠别人。还记得她和我离婚的时候,我一个大老男人哭得不行,当时心里我呢也觉得被骗婚了,只是我一个男的不好承认这个事。她说不占我便宜,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娶一个踏实过日子的。”   “你娶对了。”白芒说。   丁景凯点头承认:“是啊,遇上玉环是我福气。我之前也问你妈啊,为什么选我?她说看我面相很好,心态好,看起来有福气……后来我想明白,她压根不是喜欢我这个人,而是想要一个有福气的孩子。女儿像父亲,你也有点像我是不是?”   白芒看看丁景凯,不想承认但自己确实五官偏向老丁,面部身材像白蕙。   “你妈那种性格,做什么都不快乐……她认识我的时候,就在吃药了。”丁景凯又说了一件事,“你和她一起长大,也知道这件事吧。”   白芒摇头:“我很晚才知道。”   丁景凯欲言又止:“那……她……”   白芒轻轻地扯动嘴角,开口说:“就像你说的,她不欠别人。活着对她是一种痛苦,她也在痛苦里坚持我高考结束,培养我独立成人之后。”   白芒站起来,问丁景凯:“我明天回云城,回来给你带点云城的特产,你想吃那边的芋头糕吗?”   “多带点,家里人都吃。”丁景凯缓缓地露出一个笑。   白芒准备回屋,方玉环又提着一壶热茶出来,两年两年方玉环身形已经没以前那么“壮观”,看起来仍是非常珠圆玉润。   这些年方玉环把家里打理得很好,也将白蕙留给她那部分资金划分清楚,没有任何和稀泥行为。   她有时候不想方玉环分得那么清楚,方玉环就特别讲理地告诉她:“人还是把钱看得重一点,比较好。白芒,我喜欢你也可以把钱看得重一点,这样才开心哪。把爱和情看得太重的人,都容易受苦。”   ……   三更半夜,白芒回到了白银公寓,本来她已经要休息了,快凌晨的时候方子欣半夜找她吃宵夜,吃好就快两点了。   白芒直接打了车回到了白银公寓。   她站在门口,拨了江川尧的电话,告诉他她人正站在他门外。像是开玩笑的一句话,江川尧很快就出来打开了门。   他被她从睡梦里叫醒,可能觉得这个时间点不太正常,他快速起床,穿过客厅过道为她开门。   见她神情正常,面庞还扬着精气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在这个有点寒意的深夜,月光倾斜在江川尧身上。他一半站在光里一半位于阴影里。   白芒有时候做了事情才感到事情不太好,她小时候的成长环境过于简单,影响她现在做事仍有点随心所以。   见江川尧如此反应,心底有点抱歉,心虚地抬起手将一打香喷喷的烤串提到他面前:“想请你吃宵夜。”   “谢谢……我很惊喜。”江川尧对她说,他身上穿着男士睡袍,睡眼惺忪也不影响眼眸里透出来的一点无奈笑意。   “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她打扰。   江川尧重复了后面的半句话:“今天提早见到你,我很惊喜。”   不管什么时间点,能见到她这件事本身让人愉快。   昨晚江川尧睡她这边,她主动上门自然……大大方方地留宿他这里。   翌日,白芒睡到自然醒,九点起来遛狗。   江川尧提前处理工作,等处理好工作再跟她一块去云城。   既然准备回云城,临走前还要把狗子委托给作息最规律的大萌照顾,结果过来取她狗的人不是大萌,是顾言锡。   “依萌临时加班,托我过来。”顾言锡解释。   “你们关系突飞猛进?”白芒问。   顾言锡笑得磊落好看:“怎么说,周边助攻比较多,距离结婚就差求婚吧。”   白芒露出惊叹表情。   顾言锡得知她和江川尧住一个小区,倒也不意外,开了一个玩笑说:“求求你们俩,也快点结婚吧!免得出来霍霍其他人。”   白芒摊手。   顾言锡也笑笑,不以为然的样儿。   白芒摊手是觉得她和江川尧对婚姻都没有概念的人,她之前说自己不婚主义,也不是说着玩的话。   她和江川尧成长家庭都有点不太正常,实在不知道如何经营一个正常的家庭。   在一起努力幸福,对她和他都已经是很好的事。   怕过多追求,一不小心又出了差错。   人生永远有差错,就像生活很难一直跟着计划走。   就像她和江川尧本来计划今天回云城,白芒临时接到了检察长打来的电话,让她回院里一趟。   “你的假期结束了。”检察长非常干脆的一句话,就结束了她的一个月停薪留职。   白芒站在检察长办公室,身上还穿着她日常服,看起来不像是来上班,而是来参观的,她样子随意,口气更无奈:“……好突然。”   检察长抬起祥和的目光,又深沉地落在她身上,也不兜圈子,直接说出上面的话:“有人点名你负责他的案件调查。”   白芒心一咯噔,沉了沉思绪,问:“姜啸信?”   检察长颔首:“……对。”   犹豫片刻,“你可以拒绝。”   白芒眼睛一抬,眸光清澈,语气坚定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拒绝?”   检察长把笔丢在桌面上,他招来的这位高材生做事利落行动力也强,就在想利益因果关系上脑子就是榆木疙瘩。   老检察长屁股离开椅子,双手撑在桌面上方,语重心长地分析给她听:“江川尧和姜啸信是有撇不开的亲人关系,你一旦负责姜的案件,多少影响你和他的感情,甚至以后你和他以后能不能公开在一起都不一定……你是检察官,你头上的荣耀和职责你也清楚!但是姜的案件查下去,江川尧能不能全身而退可不一定。”   白芒安静下来,老检察长还真是偏爱她,把话说得这样明白。   “我和江川尧……”   “别说了。别以为我这双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你们两人关系,江川尧从京大找着关系和人脉来我这个小庙调研,为什么?难道为我啊?”   白芒紧紧抿着唇,松弛了下来,笑说:“为了正义和理想吧。”   “还跟我嬉皮笑脸。”检察长再次坐下来,故作威严地一瞪,挤兑她一句酸话:“那你就是他的正义和理想。”   白芒还是前面的态度,连带表情都没有变化。   “我相信他。”她抬高面庞,说出的话比前面还坚定一分,“即使他不能全身而退,也不影响我的选择。”   停顿片刻,她再次告诉检察长:“如果他现在也在这里,肯定也是尊重我的选择。”   检察长老态的面容出现轻微愣神,右手一抬,吩咐她:“下楼办手续吧。”   因为调查姜啸信案件,她和江川尧没办法在一起了,至少形式上她和他要再次分手。   “我们分手吧。”白芒在办公室托着脑袋,花了很久功夫才从微信里发出这条消息。   江川尧倒很快回复,十分干脆地答应了她——“好。”   他那边消息一向快,又是案件里比较重要的人,说不定现在也处于被动调查状态。   ……   两人分手在所难免,只是没想到案件调查如此快,本以为还有时间可以带她回一趟云城……   江川尧回复白芒的分手消息,走出房屋,对着等在外面的一拨人礼貌点头,然后将手机放在另一人手上。就在白芒给他发来消息之前,他也准备给她打电话。   她这条突如起来的短信,反而令他安心了——她做了无比正确的选择。   江川尧步伐不急不缓,气质从容卓尔。一个人经历太多,面容上看不出来,在遇事的态度完全可以看出来。   一个人问心无愧能在面上看出来吗?   很难。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很幸运的是……她也知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丝遗憾   白芒被借调到一级检察院反贪局。   江川尧因为同姜啸信近亲的身份关系,暂时被限制人身自由……   白芒作为检察官,很了解这里面的程序,她不担心江川尧那边的情况——他不是被管制,而是被妥善地安排在一个住处,享受好吃好喝的“贵宾”待遇。   其他负面影响几乎没有。   只是在姜啸信的情况没调查干净之前,她暂时见不到他这个人。   白芒办好借调的程序流程,拿到了自己全新的检查证。她回到办公室,走进来的时候,何必手持文件包正要外出,脚步拖沓,见到她人突然回来了,脑袋一抬,腆脸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没有半分犹豫,快速收住脚步,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进了里间办公室。   “白检……你可终于回来了!”   何必扒拉一张椅子,人坐下来,话不停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休假之后未检科忙成一团,你看我是不是比你走之前瘦多了?”   何必这话说的——仿佛她休息很久了。   白芒算了算自己休假时间,礼貌抬眸看了看何必这张略微方正的脸,随意撑手托住脑袋说:“有个好消息,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先听哪个?”   何必眼睛一闭,嘴皮动了动:“好消息。”   白芒微微一笑:“我结束休假了。”   何必无辜地睁大眼皮,眼珠子滚了滚,预感不太好地问:“不太好的消息是?”   白芒眼珠子同样轻轻一转,轻松道:“我后面要借调市一级检察院……”   “所以?”   白芒:“暂时也没办法给你分摊工作。”   何必两眼一晕,差点伏案赖在白芒的办公室……不要啊。   白芒收拾办公桌,拉开抽屉,发现里面放着一只手表……好像是前几年她参加工作收到的一份礼物,没有署名盒子。   这个礼物,以前她不确定是谁送的,现在很明确是谁送她的礼物。   何必是一个对品牌钻研比较到位的小资青年,看到她拿在手上的女表,一脸咂舌:“白检,你这表就那么随意放办公室啊?”   白芒将表扣上手腕,轻落地回何必道:“谁敢来检察院偷东西?”   何必:“的确,但是……”   白芒办公室还藏着不少好东西,尤其一个装私有物品的箱子,她觉得何必还蛮喜欢牌子货,从里面找出一支万宝路的签字笔,送给何必了。   何必心里那个百感交集……   那么贵的东西,说给就给,看来白检真的要调走了,白检连分别礼物都送他了。   前两天陈薇薇刚办好了离职手续,高调宴请了同部门同事。何必也参加陈薇薇的散场宴,虽然他和陈薇薇部门不同,谁让他和陈薇薇都是京大毕业生。   那天聚会散场,有个同事私下聊起一个市侩话题:“陈薇薇和白检察官谁家里更有钱?”   何必当时插上一嘴:“白检不是云城人吗?”言下之意,他真不知道白检察官居然有钱得抬到同事私下好奇的话题里。   “你不知道啊,白检进检察院是几家公司股东,因为在职人员不能经营这个规定纳了八位数的纳退出股东分红……这事老检察长处理,还问她为什么要来检察官?一辈子工资都不够她当时缴税的钱……啧啧!”   何必家境中产,父母都是银行工作,家庭氛围导致他将收入看得重。他从事的工作听起来神圣高大,本质他考取检察院上班也是为了端上铁饭碗,为了每月固定到手的工资和津贴任劳任怨。   本以为白检察官跟他差不多家庭,没想到是一个隐形女富婆,不仅兢兢业业工作,生怕扣季度奖金,每天还节约开销吃单位食堂……   何必刚听完白芒的事,有点兴奋,再想想又有点致郁。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还真大啊。   “白检,你为什么要当检察官啊?”何必瞄了整理文件的白芒,估摸着问出来。   得知白芒情况之后何必这几天好奇很久了,终于憋不住问出来。再不问,白芒一走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白芒手一落,随口一说:“我还读书的时候,身边有一个人想当检察官,没当成。”   何必年轻脑子还有点不切实际,立马想象出一出虐恋情深的戏码,激动说:“您是替谁完成心愿么?”   白芒回过头,弯弯嘴角:“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好奇心害死猫。”   何必愣愣,表情一时无法理解。   白芒幽默开口:“我当时很好奇他为什么要当检察官,结果一不小心……就栽进来了。”她当检察官,一半为了白蕙的死,一半是不明白当年江川尧为什么一定要考检察官。   何必不可思议的扯嘴:“您这好奇的代价也太大了。”   “可不是,关键这行风险大,也不知道能干多久。”   白芒抽屉里有烟,敲了一根出来递给何必,然后也衔了一根在嘴里,又从最底下抽屉里翻出一个打火机。   从善如流的点上烟。   之前为了戒烟,她故意把打火机和烟分开放。但经过这几日和江川尧相处,最好的戒烟方式似乎就是接吻。   这几天她都忍住一根没抽。   不知道江川尧跟她接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她这几年偷偷抽上烟了。   何必终于明白过来!   为什么他第一次上班进未检科,有人跟他说白检察官是一位传奇人物了。本以为传奇点就是白芒长得漂亮,追的人多,事实证明他还真是年轻眼力见不够。   得知白芒一些经历身份,再研究她性情和方式……她真的各方面都很神奇。   那天陈薇薇的分别宴上,关于陈薇薇和白芒两人,有人做了这样分析:陈薇薇是渴望风雨体验的富贵牡丹,白芒经历过风暴的烈日玫瑰。   “好好干,干好这行也有成就感。”白芒整理好重要物件,扬起一个明亮笑容,“等我回来。”   腾出一只手,在何必肩上拍了拍,白芒迈着长腿走出了未检办公室。   -   下午,白芒就来到了市检察院报到,加入姜啸信案件调查工作组。   翌日,她以检察官的身份见到了姜啸信。   姜啸信头发全白了,一丝不苟地梳成大背头,看起来人还算精神整齐,唯有面容也苍老了不少,跟那天她在寺庙见到他的样子没太大区别,但跟澜大演讲的那年差别就大了。   那年的他意气风发,英姿勃勃,演讲的方式口若悬河,是一位很有个人色彩的政治家。现在的他,平静而缓和地坐在她面前,虽然谈不上如何落魄沮丧,完全没了昔日的风采。   “我以前见过您。”白芒微笑从容地开口,讲起当年的一件小事,“在我入学那年的澜大新生致辞会上,也非常感谢你当时提出的优惠政策,我享受了四年的大学食堂补贴。”   “哈哈……”姜啸信目光清清淡淡的,“那我也知道你。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是我跟检查组提了一点要求,希望你能亲自参与这次检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不管两人身份如何转变,姜啸信位高权重多年,问话的神态和语气仍是充满气势。   白芒抬起眼皮,眸光清亮地回应姜啸信夹带审视的目光。   江川尧的眼睛应该是遗传了姜啸信,十分相似,只是两人性格不同经历不同,即使眼型相似,眼神给人感受很不一样。   江川尧的眼神清而正,铮亮明光,独独看一个人的时候眉目逼人,也能见里面星点波澜,令人渴望回应。姜啸信的一双眼睛则像深冬的黑夜,深沉又笼罩着一层看不清的浓雾,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令人不敢回视。   白芒身体里的锐气锋芒一下子回来,倏然地接住了姜啸信的视线,冷淡开口:“我必要猜测你的用意,跟我无关。”   “怎么会跟你无关?”姜啸信淡笑反问,收起思忖直接说出原因,“有些事,你参过过才会真的收起怀疑。”   白芒抿上嘴巴,双手握住。   姜啸信缓缓说话:“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你,因为阿尧的请求,他希望用我的力量保护你。在你母亲的事情上,他一直相信我的,不是因为我和他血缘上存在联系,无条件的信任,而是因为他会判断,他认识我时间也久,也了解我。”   “你不一样,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对我有误解很正常。所以我希望你能参与我的调查,往事也好,功罪也好,等你清楚了一切,就能真的放下芥蒂了。”   白芒真没想到是这样。   “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你,是我欠那个孩子的。”   ……   今天白芒和姜啸信的两人谈话,是姜啸信额外要求的,不然她还没有这个机会。   她前面进来单独会谈姜啸信的时候,新组长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姜的性质还没完全定下来,问话态度一定要礼貌。”   如果说做人是一场修炼,姜啸信虽在做事的过程犯下许多错误,但从做人而论,即使被收押在这里的姜啸信,也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跟这样的人聊天,就算她以前对他充满恨意,误解,此时此刻听他说话她心情依然平静甚至舒畅。   一片血橙色的夕阳从窗户框框里沉下来……   房间视线登时晦暗起来,导致面上神情都有点不分明。   白芒离开的时候,姜啸信最后对她说了一句:“等你了解了我的一生,你对他也会更欣赏的。”   白芒两颗虎牙默默地顶着下颚,一张因为沉思变得冷凝疏离的脸,让姜啸信多看了几眼。   姜啸信深沉静寂的眼底缓缓地涌上一丝遗憾。   白芒将双手收在后面,今天的姜啸信必然感到遗憾,同样遗憾的事情一定很多。   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遗憾已经过去的遗憾……   她心里有句话,没有说出来。她对江川尧的感情,从来都是跟他的家庭分割出来。同样,江川尧也是这样对她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丝遗憾   莫道浮云终蔽日,总有云开雾散时——   皎洁的明月都有被乌云遮盖的时候,别说本就容易惹尘埃的人心。   白芒新来市检察院,下班结束新同事带她到附近馆子吃饭,没想到遇到一个熟人,林木森。   林木森迟疑的目光频频望向她,就是不敢吱声招呼。   白芒喊了一声:“林木森。”   “真是你啊,白芒!”林木森依旧温和的眉眼堆上惊喜,跟他那桌的同事打了个招呼,来到她这边。   “林检也认识我们新来的美女检察官?”她的杜组长是一个大叔级检察官,说话习惯又油又正,油的是外表,正的是一腔正气。   林木森弯腰,老杜给递了一根烟过去,自然接话:“我和……白检都是澜大的,白芒在我们澜大也是有名的人,我当然要巴着她认识。”   林木森话里带笑地避开两人恋爱的那段。   那段都算不上感情的交往,对林木森也好,白芒也好,只是一段有趣又短暂的青春记忆。   “你怎么在这?”白芒出声问。她记得林木森是鹿城人,当年大学毕业就考回了鹿城的检察院。   “我过来交流学习两个月。”林木森道,指了指不远处坐着的两位同事,“他们都是我鹿城一起来的同事。”   白芒冲他们点头致意。   晚饭这一桌,都是重油重辣的川菜,白芒这几年口味比较清淡,晚饭就陪同大伙吃一点,为了避免尴尬,她筷子拿在手里没放下,只是很少给自己夹菜。   突然想起江川尧给她做的那一桌宁城菜,他怎么会精准了解她这些年口味的改变?   又瞥了眼手腕上戴上的手表。   时间显示,还有一刻钟就七点整。   聚会散场,巷子往里罩着一盏昏暗的老灯,给整个夜晚增加了一分迷离的亮度。空气里起了雾,裸露在外的脖子感受到一点夜间冷意。   白芒驱车回白银公馆,全程车子开着除雾,嗡嗡的空调热风又熏得她面庞有点发烫。   她开车有听收音机的习惯,本地新闻重新播报了早间新闻,在无关紧要的本地新闻里带过一则关于姜啸信的事件。   白芒将车停好,下车的时候看了眼停在她对面的一辆黑色suv,抬了抬胸膛,径直走到电梯间,上了电梯。   没有回自己住的1202,而是输入了江川尧留给她的1201的房屋密码。   打开总开关,明耀的光线立马充斥整个空荡的屋子。   脱掉鞋子,裸脚来到江川尧的主卧,人往床上一倒,整个人便陷入大床中间。   闭眼,停止思考。   半个小时,休息够了。白芒从床上摸索起来,打开床头柜抽屉,试着找一找江川尧在房间里有没有藏烟。   “白芒,你在找什么?”突然一道声音从房间一角传来。   白芒猛地抬起头,看向对角的摄像头,眼睛下意识一瞪,难以置信江川尧居然打开了手机摄像。   她拍了下脑袋,忍不住抱怨一嘴:“江川尧,你吓到我了。”   摄像头传来的声线经过无线处理略有不同,不过还是江川尧原本的音质,就是听起来更沉更倦。   “我找……你啊。”她厚颜无耻地回话,仰着头。   江川尧声音听起来清爽带笑:“嗯,我信了。”   如果前面心里还有最后一点不安和忐忑,此时两人以这样的方式对上话,完全烟消云散了。   “你可以使用手机?”白芒问。   江川尧的声音又从摄像头出来:“手机信息检查清楚之后,就还给我了。”   她说了个事:“我……也加入了调查组。”   “挺好,我——支持你。”   白芒一时静默。   今天做出这个加入调查组决定时,她心里无数遍明确告诉自己——她无比相信他。只是天上的月亮都存在阴影,一个出身商贾之家的年轻男人真的能完全经得纠察。别说江川尧现在还投资了不少风头行业。   江川尧即使光明高洁,万一他不小心被牵连其中,她作为检察官要把最爱的人送进去?   白天大脑思绪还清明无比,只是一回到这个屋里,一下子就混沌难堪了。她逃避地闭眼了半小时,本想找个烟冷静一番,结果江川尧以这种方式跟她对话。   心再次定下来。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她问。   江川尧的回答很风趣:“我也想问问你,我的白检察官。”   白芒:“……检查工作才刚开始。”   江川尧:“我知道,但我想检查工作组一定不会留我太久的。”   白芒有点想笑:“你那么有把握?”   江川尧声音清晰有力,真真切切地透着轻松的自信:“我不是有把握,白芒你忘了我也是法律科班出身么,违背道德的事,我不会做,违法的事我不会做。”   “我差点忘了,你还是我的法学引路人。”白芒对着摄像头比了一个“笔芯”手势,笑容明净又骄傲。   可惜,手机和摄像头链接聊天方式,是单向的。白芒只能跟江川尧对话,没办法看到他。   “好好工作,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江川尧直接叮嘱她。   因为江川尧那边看得到,白芒没有说话,点了一记头。   然后,目光一直落在摄像头,仿佛跟某人隔空对视。   ……   只是本来她还想在江川尧这里休息,因为江川尧那边可以看到她入睡,白芒“倔强”地回到了自己屋。   主要,突然想到了今天她和江川尧好想分手了……   临走前,她带走了江川尧书房里的一本“手绘画册”。   画册里的主角是一个小女孩,齐刘海短发,脑袋大大,脸蛋圆圆,完全看不出像谁,直到她看完画册里所有图画内容。   从小女孩一个人蹲着玩蜗牛,到小女孩抱拳双手做了咏春的经典动作,白芒目不转睛地盯在画册上小女孩,脑袋真的划过了一个问好。   江川尧居然把她小时候的样子想象得这样圆胖矮?   白芒有点想冲回1201问了问江川尧,画册里的人是不是她?   想想又算了。   江川尧擅长画画她知道,分手那天他就跟她展现了自己的画工,将她的样子描绘得生动真切。没想到江川尧画这种简易卡通画,更加活灵活现。   他为什么要画这个?   还把她画得那么……愚蠢!   这些年,她和江川尧分手期间,不管是她第一次参加工作,还是她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一份匿名礼物。大概一直保持某种意义上的“联络”,两人关系恢复可以这样迅速,又自然。   第二天上班之前,白芒又到江川尧家里秀了一波存在感——   主要避免浪费,她到他屋里的冰箱找了一份早饭。   结果刚去了三明治出来,客厅摄像头又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沉声线:“这个不新鲜了,丢了它。”   白芒:……她真的会谢。   “冰箱有鸡蛋有牛奶还有培根火腿,自己搞点早饭。”   白芒挥手道别,不劳烦江川尧操心了。   今天上班,白芒显然比昨天状态更好,心无旁骛地进入了调查组的工作节奏。作为一个检察人,她必须保持客观,冷静,第三者视角了解姜啸信长达四十多年在职工作史。   根据江川尧的年纪,姜啸信和乔白认识时候还在澜大法学院工作。   他是舍弃了乔白再娶了后面的妻子才扶摇直上。能力和手腕固然有,但对姜小心而言,人生机遇更是不能错过的必选项。   只是有些事真是应了一句话: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姜啸信因为当年错误为江家安排的一切,现在都到了算总账的时候。有专门经济科的前辈分析了江鹤鸣之后江家的商业重组,简直啧啧有声不可思议地说:“江家留下的产业都是干净没有问题,有问题都退出经营……有些不良资产早主动上缴或无偿捐赠给基金会……”   “处理江家资产的人,真是一个又懂法律又懂经济的人!”   “有人说他是姜的亲生儿子?”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没有在这里面谋私。”   “一个正常人都很难抵挡巨大利益的腐蚀吧?除非他是一块石头。”   “如果说——江家这个独生子早知道江家会完蛋,提早做到了规避风险和明哲保身?”   因为调查姜啸信,对江家当年的经济账目也再次清查,有些看似巧合的经济账目似乎是有意而为。在江家还风光鼎盛的时候,江川尧已经冷眼旁观江家的沉浮,完全将自己抽离了江家利益。   这是怎么做到的?   江川尧可是江家唯一继承人啊!   调查组的同事都身经百战,处理过不少类似案件,对人性和利益的了解都到了眼明心亮的地步,但江川尧还是他们都感到诧异了。   江川尧在舍和得之前,几乎做到了平衡。   “江川尧还真不赖啊。”老杜抽着烟说,“本来以为是一个烂账,结果江川尧的公私分明还真大大减少了我们工作量,他怎么做到这样平衡的?”   “难不成因为他是天秤座?”一个平头男检察官摸了下鼻子,以玩笑活跃一番调查氛围。   “江川尧不仅是澜大的法学生,还是京大心理学博士生。”有人客观地提了一嘴江川尧的学历和专业。   “看来脑子和知识真的很重要……这里面资产处理的时候稍微不小心就会把自己扯进泥潭里,或者稍微贪婪多留一点,现在留他手里的不是财富是炸弹啊!”   “真厉害!他这样的人,不过心机也很深啊。”   “那样家庭养出来的人,怎么会没心机!简直是心机叵测。”   ……   关于江川尧的点评和分析,白芒一概不参与。有些事情她做不到客观,就保持沉默。   江川尧的确很会计划和安排的人,用他们的话来说,心机深不可测。   但……他和她相处的任何时候,他跟她展现的样子都是真诚细致甚至温柔和正义的。   正因为如此,她不参与江川尧的话题讨论,对他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客观。   -   下午,白芒穿着检察服见到姜啸信海外回来的妻子和女儿,她们常年在国外,对姜在国内的一切行为没有任何牵扯。   可以说,姜很好地保护了他最亲最爱的人。   终于明白……为什么江川尧可以早早布局保护自己,因为从来没有人保护他。   他是江家棋子,谁会保护一颗棋子,必要时候只会舍弃。   “等你了解我的人生,你会更加欣赏他。”姜啸信昨天的话还挂在耳边。   江鹤鸣,姜啸信,钟天耀,钟灵……这些人一个个逐渐沉沦和被腐化的时候,只有江川尧这颗“棋子”从江家的虚假浮华里走出来,最终他还操控了江家的资本和财富,还有他自己的本心和人生。   嗯……真是厉害。   她的男人,她自然万分欣赏。   -   对姜啸信的调查取证了半月,还没有结束,直到月底29号这天,手机收到各种生日祝福,不管人工的机器人发来,还是亲友真挚的祝福。   这半个月调查取证过于繁忙充实,今早起来白芒已经忘了——   今天是她生日,也是江川尧的生日。   白芒下班开车回去的路上,挂上贵妃打来的提醒电话,答应下班就回玫瑰园过生日。心底仍冒出一丝遗憾,因为今年她和江川尧又不能一块过生日。   手机嘟嘟响了,一个陌生电话响起。   白芒直接按掉。   陌生电话又响起。   她……接听了。   “生日快乐,白芒。”熟悉的声线像是秋后清霜簌簌从手机听筒里透出来。   ☆、第一百二十章 完全清醒   白芒先回到了玫瑰园。   -   丁龙泽也回家了。   人正等在台阶上,上衣穿着一件连帽的卫衣,下面是运动裤,帽子盖住脑袋,看起来身形板正,四肢发达。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礼炮,嘴巴绷着,面容严肃又别扭,目光如炬里透着一点闪烁,完全是有所准备地等她走过去。   白芒心里下意识升起不太友好的预感,面容挂上浅淡自然的笑意,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儿。   如果问丁龙泽和方子欣他们,从最开始认识白芒到现在,这人儿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丁龙泽的回答是:以前的芒芒冰笑着都不敢得罪,现在的白芒像是那种天天扶老奶奶过马路的热心市民。   白芒走上大门台阶,丁龙泽预料之中打开礼炮。   嘭!   “happybirthday!”丁龙泽勉强地营造了一下气氛,然后,立马心虚解释,“贵妃一定搞的空花头,别怪我啊。”   白芒:……   停顿一秒,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本要回应的惊叹哽在嗓子里,收住笑意,克制地表达感激:“好惊喜,好开心。”   白芒走进别墅客厅,里头光线清透明亮,餐桌热热闹闹一桌。   王依萌和顾言锡也来了。   还带来了她的狗子,不停地朝她快乐吐露舌头。   今天方贵妃一直催她晚上要回来吃饭,也没有点出要给她庆生,她琢磨大概是回来过个普普通通的生日,没想到还是热闹的聚会。   这样的好意,自然愉快接受。   点蜡烛,许愿,吹蜡烛,切蛋糕……   白芒面庞扬着配合的微笑,她在朋友之间性格算不上活泼,更不像方子欣那样闹闹咧咧,大萌欢快起来都是气氛能手,但是就算她不说话也能很好融入里面,眉里眼间都散发出一种阳光洒脱的情绪,让目光落在她这里的人心情也跟着愉悦。   这也是为什么,丁龙泽觉得白芒越来越像一个好市民了。   白芒:……   “好市民”过完了生日,白芒本要找个理由走,没想到被方子欣强行带上了她的小跑车。   方子欣:“哪有过生日就吃个蛋糕,小朋友都还有派对游戏。”   白芒坐在车上,看了看手机,打开微信停留在她和江川尧最后的两人对话,忍住没有发去任何消息。   除非他联系她。   方子欣找了一个轰趴馆,顾言锡的车更早一点到,她的车子停在顾言锡的后面。然后,在他们前面,已经停着数辆车。   踏着月光进来,外面迷离里面辉煌,夜风轻轻刮着耳边,居然有一种莫名期待的悸动感。   仿佛有预感般——   白芒仰着头,皎洁的月光照满了露台,露台站着一个人,身形高大颀长,他眸光明亮地朝她看过来,映着清辉和明灯,帅气面庞流露出来温柔像是昙花缓缓开出来。   两人对视。   “啪啪!”江川尧伸手拍掌两声。   整个轰趴馆外围的花草树木瞬间被点亮一样,仿佛点缀了数万萤火围绕其中,本来还平淡无奇的一个小楼,如同置身梦幻神奇的童话之地。   她的童年没有过任何童话色彩,可是在这一刻,她眼底所有色彩和明亮都被点亮。她站在中间,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淡然从容张扬着只想给她制造惊喜的少年意气。   她可真是太喜欢这样的惊喜了。   “生日快乐,白芒。”江川尧半挂在围栏,轻松地对她说。   “生日快乐,江川尧。”她扬着脸,愉快地回她。   “等会……许个愿。”他交代她。   白芒面上笑容未断,回玫瑰园又来郊外这个轰趴馆,当江川尧说许愿的时候,眉眼一动,里面弥漫着她熟悉的劲儿。   “啪、啪!”江川尧又拍手两下。   哗的一声,整个天空都亮了。烟花骤然绽放天幕,像是从深空里散落的钻石,散发着令人怦然心动的巨大光芒。   汇聚她眼里,也是星光瞬间齐齐下坠。   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二十五的生日的礼物,都是同样的惊喜方式。   比起十八岁相对平静好奇的她,此时此刻更多了感动和明亮。   因为给她惊喜的还是同个人。   当时,她以为江川尧多少有点浪子的不正经的在身上,偏偏是他给了最大的期待感和安全感。   二楼露台涌出了不少人。   有些前不久刚见过,比如邹瑞泽,有些真的好久不见了,比如现在操持整个俱乐部团队的詹宇老板。   詹宇已经不打电竞,而是变成了老板。   江川尧不太出现的七年,她和詹宇还保持偶尔联系,也是看着詹宇带队成功出圈到转行当了经营人。   今天詹宇带了全部俱乐部的人一起给江老板庆生。   轰趴馆里有许多娱乐设备比如X-BOX,KTV、台球,以及桌游……   惊喜过后,这是一个众人放松的夜晚。   白芒和江川尧一块打了一局游戏,一局台球……没有参与方子欣和大萌她们最爱的KTV抢麦,而是来到二楼的露台。   站在江川尧前面站的位置,面对气质越发清淡又温柔的某人。   “恭喜。”她非常地说出这句恭喜,恭喜他经历浮华归来仍是他自己,恭喜他彻底挣脱了命运获得人生的掌控力,更恭喜他经历了最严谨法律的清查,往后拥有一个清明又明亮的人生。   江川尧没有说话,之前上前伸手抱住了她。   这是一个宽厚又踏实的拥抱。   三秒之后,白芒把手放在江川尧后腰,用同样的心跳和温柔回应他。   “你为什么用陌生号联络我?”白芒问江川尧。   江川尧是一个聪明人,有些事情处理到位从来不会给她增加困扰。   “你只要还在调查他的案件,我们的联系最好不要公开……对你不好。”   白芒心里也能想到这个问题,只是江川尧直接说出来且完全替她考虑到位,她心里反而有了一丝抱歉。   她没有对他造成实际伤害,但在正义荣耀和他这里,她仍然选择了肩上的正义使命。江川尧不仅没有怪她,还一直为她考虑着。   “对不起……”白芒出声道歉。   江川尧听到这个抱歉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双手还保持抱她的动作,面容却越发跟她靠近,直到他细密的睫毛触目可见。   “如果你做了想法的决定,我也觉得抱歉。”   “所以……我很高兴,又高兴又感激。”白芒说着心里话,无比坦诚。   她高兴,他能明白;至于她的感激,他从没听她感激过什么。   “感激今天能见到你,倒也不是今天刚好是我们生日,而是能见到你,至少代表着一个明确的结果。我也感激结果,感激法律,感激正义。”   一个吻落在她额头。   “白芒,我也感谢你。”   -   “喂,不要在上面肉麻了,下来一起玩桌游吧!”方子欣在底下挥手。   白芒转过身往下看,腰上的手仍没离开。   “稍等,我们还要肉麻一会。”她回方子欣。   底下方子欣做了一个嫌弃表情,走了。   “肉麻什么?”江川尧笑问她。   白芒猝不及防在江川尧嘴上轻轻一碰,快速离开,然后脚步快乐地下楼了。   难得趁着两位大佬生日福利聚会轰趴,众人玩乐到凌晨三点都没有散场,方子欣靠在白芒肩膀连连打着哈欠,今晚她手机已经响了十几个电话。   其中大部分都是谢鉴城打来的。   很烦,还很困,每个电话方子欣都怂得不敢挂,每次接听嘴巴都说快结束了,然后十分之后,手机又响了。   “快了快了……我家白芒生日诶,我能不陪着么!”到最后,方子欣的耐心终于耗光,态度忍不住强硬起来。   “我在外面,麻烦开个门。”同样强硬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霸气。   三更半夜,轰趴馆又多了一位人。   谢鉴城年纪比方子欣还大五岁,一下子拔高了今晚派对平均年纪,谢鉴城倒也很轻松地加入他们,而且主动要了许多人的联系方式。   “既然加了微信就是朋友,以后有这样互动,麻烦叫一叫我。”   终于安静,主要方子欣态度不明,他们也不好答应。   谢鉴城强行融入的态度很礼貌,还拿出了诚意,“我是做传媒娱乐生意,可以为你们替提供更加好玩有趣的场地。”   “这不用我们叫你——你是东道主,你叫我们就好。”顾言锡笑得最愉快,他本来最爱凑这样的场子,十分自来熟地拍拍谢鉴城的肩膀,“哥,你的传媒娱乐是做什么,不会是开声色场所吧!   谢鉴城说得很谦虚:“就是开了一个娱乐公司,旗下签了几个艺人,跑跑通告。”   如果方子欣后面不说,谢鉴城像是一个混娱乐圈的油子。   没想到,谢鉴城的传媒娱乐公司还挺大的,何荔嘉刚好是谢鉴城新签进来的艺人,那天云端酒吧吃饭的李京希,也是那家公司的。   什么得不到的白月光,就是瞎扯的屁话。   李京希只是跟谢鉴城有着同学关系,在公司多一点优待。   混娱乐圈里的人,有没有真心不知道,反正嘴里是没几句真话。偏偏这样一个人,跟方子欣产生了感情纠葛,谢鉴城还跟她提出了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老男人玩腻了,找我接盘呢。”方子欣嘴里叼着一根牙线,眼皮子不停地撂下又抬起,嘴里说着最硬气的话,心里却泛着忧伤的无奈。   第一次对一个老男人束手无策……   主要这老男人脸皮是真厚啊。   白芒:……不是自找的?   大萌:……自找+1   -   姜的调查持续到十月底,白芒彻底退出调查组已到十一月份,这中间她和江川尧只保持邻居关系。   这次调查工作顺利,她可以一直留在市检察院,只不过,原本这两年她都很想从未检科转反贪局。这次的调查经历,她反而失去了留在反贪局的动力。   “给你机会留下来,你决定要回城北一个小小的未检科?”老杜第一次用正经严肃的口吻问她。   白芒:“未检呆习惯了。”   “那你前几年还一直提交过来的申请,是怎么回事啊?”   白芒:“前几年脑子糊涂,这个月完全清醒了。”   清醒是一个对外说辞,更具体清晰的说法是她放下了对白蕙死因的追查,她的不甘心和不甘面对终于得到了释然。   外界的伤害可以用法律解决,内心的伤害只有靠自己治愈。白蕙就是没有治愈好内心的伤害,才一直沉溺痛苦里。   “这是一次升调的好机会,抓住啊。”老杜算把话说明白了,主要这一个半月的接触,白芒算是有思路办事又果决的好苗子,很适合反贪工作。   而且最重要,内心坚定又磊落。   白芒感激老杜的挽留,直接说:“如果真的有一天来市检察院,我也希望靠着自己的工作履历和能力上来。”   大家都勤勤恳恳工作,她已经没兴趣做个引人议论的话题人物。   还有回未检科工作……   她和江川尧在青少年犯罪心理上也有更多话题。   -   白芒走下市检察院一级级台阶,初冬的太阳照在她胸前的检查徽章,闪着一点明亮感。她回过头看了眼检察大院的门厅,倒也突然想明白一个问题。   为什么,白蕙当年不想让她上政法学院了。   追求正义太需要保持纯然的信念,不管高山低谷,还是一路荆棘,都需要克制欲望遵守本心保持强大。   一个人或许会累。   但,两个人可能……还挺有伴。   白芒又回了江北检察院,老检察长自然高兴,只有基层才能培养出最好的苗子。这是老检察长的培养理念。   白芒趁着老检察长高兴,提出继续休假的请求。前面允诺她的假期,修几天被召回实在太违背人性了。   “……”   行吧。   何必终于等到可以帮他解决大半工作的白芒回来,结果空欢喜一场,唉声叹气地把白芒送到车,迟迟不走,扒着车门求白芒一个事:“白检,你周边没有适合我的女孩,帮忙介绍介绍吧。”   白芒认真端详何必的脸,提醒他:“你哪有时间谈对象,嗯?”   何必望天半秒,甩上车门。   ……   晚上五点半,是林直的婚礼。   白芒手机里,上周还单独收到了林直发来的邀请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完全清醒   林直大婚筵席,既然诚意邀请了她,白芒一定会参加的。   毕竟七年前,他也来吃过她的席。   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白芒先回了白银公寓,身上还穿着工作检察服,衬衫西装还打着领带。   白芒已经是身形很板正漂亮的都市女性,每次制服一穿,完全是行走的“英姿飒爽”,眼里透着一股子漂亮的严肃劲儿。   只是上了电梯,一番收敛克制,对着能照出人影的电梯玻璃面对视,逐渐咧开一个大大笑脸,里面的她瓜子脸,白洁牙齿,眉眼弯弯亲切得不得了。   电梯停在12楼,门一打开,白芒还背对着电梯门研究自己的笑容……   站在外面的伸手敲了一下电梯门框,白芒倏然转过身,面上挂着还在“孤芳自赏”的自恋笑意,来不及调整——   直接面朝……江川尧。   两人隔着一米距离,穿上皮靴的江川尧有一米九朝上了,外加风衣加持,整个人高高大大,还未走进电梯给人的压迫感,已经十分强硬。   “直接翘班回来了?”他问她。   白芒愣了愣,才理直气壮回:“结束调查工作,继续休假咯。”   “那很好。”江川尧笑了笑。   “出去?”她眉毛一动,神气极了。   江川尧上前一步,一双逼人眉眼往她面庞定了定,视线又落在她胸前的徽章,几秒,开口说:“你和这身检察服很搭。”   白芒瞬间有点臭屁,眉头更是扬了起来,告诉江川尧:“可不是,城北检察院检察官形象代言人呢!”   两人走出电梯,白芒回到1202,江川尧习惯进去,又止步在玄关。白芒看江川尧还跟她过来,抬着明眸问:“你不出去了?”   江川尧:“本要去接贝贝……既然你继续休假,再晚几天吧。”   白芒噢了声。   才多久啊,她的贝贝就变成他的贝贝了。   “晚上可以请你在1201吃个饭吗?白检察官。”江川尧礼貌地问,暂时也没走进来的意思。   ……感觉又不熟了。   白芒拒绝:“我晚上要参加婚宴。”   江川尧颔首,态度妥协:“那我排队约你下一顿。”   白芒眼波闪动,还丢了一个媚眼过去:“婚宴的菜基本很难吃,夜宵吧。”   江川尧嘴角性感翘着,意有所指:“那我好好准备。”   “谁结婚?”   “林直。”   “林……”江川尧似乎在想是谁。   比起她,他才是贵人多忘事的那个人。   “跟我在澜大体育馆打过比赛的那个。”   “噢,好像是有点烦人的家伙。”   “别这样说,人家今天可是新郎官。”   婚宴在晚上五点,林直早早发了一个接亲的朋友圈,照片里的新娘有点眼熟,旁边的伴娘更是熟悉。   群里大萌惊叹:……伴娘居然是何荔嘉啊!   方贵妃说嫁给林直的女孩家境不错,看来确实不错……因为林直婚礼邀请了许多人,当年大部分宁媛会里的二代都邀请过来了。   除了江川尧。   不是林家人有这个人脉关系网,而是新娘姓郑,她的母亲郑太太也算是当年宁媛会有排面的人。不过作为她的女儿,郑琦琦相对默不作声,还长着一张比较平淡的脸,性格也是不争不抢,在当年个个爱出风头的氛围里,十分不显眼。   前面白芒打开微信里林直发来的婚礼邀请函,都没注意到新娘郑琦琦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人。   白芒不开车,因为方子欣会开车过接她。   主要举办婚宴的希悦酒店距离她这边更近,不到三公里。方家人可以凑一辆商务车一起参加林家人的婚姻。   白芒上了车。   方子欣立马审视她今天的穿着,见她仍然一副衬衫西裤的穿搭,忍不住蹙眉:“白芒,你不会下班回来没换衣吧?”   方子欣的打量,让白芒有点自我怀疑,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不懂场合穿着山里女孩。   “我换了啊,我上班的工作服是深蓝色,这是杏色!你不觉得这个颜色很浪漫,很适合参加婚宴?”白芒为自己解释。   方子欣夸张地摇摇头,顿了下,提了提手中的Birkin包,放过她说,“算了,看在你衬衫的颜色跟我的包一个颜色,勉强凑合吧。”   想要秀包就秀包呗……   白芒耸肩,又看向方玉环,差点被方玉环胸前佩戴的祖母绿胸针闪到了眼。   靠窗而坐的方玉环缓缓地摘掉墨镜,扬起一抹笑意,偏过头,雍容华贵地开腔:“芒儿的风格一直比较look,方子欣你自己没有很好的审美,还每次diss芒儿的审美,你的行为很funny!”   白芒:……   方子欣:……   包括坐在后排打游戏的丁龙泽都受不了捂住耳朵。自从最近方玉环在学英语,家里每个人都忍受她这种半土半洋的说话方式,外加方玉环说话语气一直是慢慢缓缓,英语字母从她嘴里念出来,仿佛单词之间的字母都要分家了……   方玉环抬了抬手,同款鸽子蛋大小的浓绿色戒指更是吸引眼球。   白芒身上的饰品,勉勉强强就是手腕上戴着的手表吧。   也是方子欣唯一能看上眼的。   “你这表不错——自己买的啊?”   “有人送的。”   方子欣了然地点头:“难怪不是你的品味。”   白芒受伤地撇过头。   方子欣伸出手,摸了摸白芒受伤的脑袋儿,强行掰到自己肩上,作势好心好意地安慰一番。   一般人,方子欣不会这样打击对方……白芒不一样,谁让大多时候都是白芒打击她!   阿尔法商务车停在了五星级酒店地下停车位,今天林家和郑家婚宴,来往都是本地的名流豪车,方家开出来的阿尔法也只是极其低调的一款商务车。   “这些年我明白一个道理,人在风光的时候还是要保持低调。”方玉环上电梯的时候,感慨地对子女们说。   白芒方子欣包括丁龙泽都没回应自己的妈妈。   只有丁景凯点头附和:“是啊,我们家今天真的很低调了。”   白芒看向丁景凯身上穿的西装外套,好像是某奥的男装吧……   方子欣和丁龙泽也都没有马虎,完全是豪门里少爷小姐出席舞会的既视感……她站在旁边,像是他们的女管家。   电梯里气氛再次缄默不语。   他们一家人默契地在表情管理上达到了“低调”的要求。   低调的一家人齐齐出现在婚宴入口,前方站着迎客的新郎新娘。   男女双方父母也站在辉煌壮观的迎宾区招待来往宾客。   “你们来了!”丁明薇漾着可喜的笑容,上前就拉住方玉环的手。不过很快放下……大概是方玉环手指上的鸽子蛋有点咯手。   “直儿大婚,我们人可都来齐哦。”方玉环笑咧咧回丁明薇,有意提了一嘴,“以后就等我们家芒儿,大欣和阿龙了。”   丁明薇保持克制的笑意,在分子钱上真的亏不了这家人啊。   方玉环很阔气,直接将一沓厚实的礼金送到了新娘子郑琦琦的手里,郑琦琦和方玉环关系还挺近,乖巧地叫了一声:“谢谢方姨。”   方玉环:“要改口叫婶婶了。”   “……谢谢婶婶。”   “谢谢婶婶。”林直一块跟着客气道谢。   今天的林直也算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了。   白芒有段时间没见林直了,这些年林直没什么话题在身上,一直在澜大求学。林家出事之后林直也消沉了一阵子,之后她也发生很多事。这些年她身上少了外露的锋芒,林直也少了傲慢的戾气。   “白芒,很高兴你能来。”林直说。   白芒和气开口:“我们是亲戚,当然要来。”   林直露出以前那种自信笑意,突然靠近一点,对她说:“你的座位我特别安排了一下,不跟家人一起,没事吧。”   白芒忍不住眨了下眼,不太懂林直这个用意。   林直直接说:“你作为我的朋友,帮我撑一撑场面呗,你和琦琦的朋友们坐一块。”   白芒扯了扯嘴,目光带着询问地看向新娘郑琦琦,新娘子有点为难羞涩地看向她,解释:“我……”   郑琦琦是一个容易害羞的女孩,今天化妆上去,原本平淡的脸变得秀气而明亮。白芒对害羞的女孩天生有好感,她朝着郑琦琦笑了笑:“我……很荣幸。”   白芒和方子欣隔了两桌。   她和丁家人位子分开坐这件事,方子欣实在不理解地蹙眉,直接吐槽:“林直是不是有毛病?”   白芒安抚地拍了拍方子欣肩膀,大概是方子欣那边的亲戚桌人数满了,她被凑单到了郑琦琦这边的朋友,林直换个说辞而已。   仿佛还给她面子。   郑琦琦的朋友桌只来了一半人,大多是名媛范的女孩,其中何荔嘉穿着伴娘服坐在其中,身上还套了一件白色西装外套。   白芒坐下来。   何荔嘉样子有点变了,一张脸更精致夺目,只是白芒的审美向来偏向健康力量感,何荔嘉的五官确实更精致上镜了,在她眼里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   何荔嘉手上捏着一支电子烟,时不时抽上一口。   “嗨……昔日澜大女神过来喽。”何荔嘉突然放下手上电子烟,拍了拍手吸引了同桌所有人的注意。   原本没人看白芒,何荔嘉这样一表示,这桌富家小姐们的注意力都在白芒这里了。   白芒本来坐在里面,板正有型得过于突无,很难融入这桌和谐的名媛风情,之下何荔嘉的行为更让她成为焦点。   她无所谓,但很久没成为众人焦点,一时间居然……友好地害羞了一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完全清醒   她整个人变得友好起来了。   即使何荔嘉话里显着奚落,她也很完全接受;如果是以前的白芒,可能心底已经冒出一股子凛然锐气。   “你们好,我叫白芒,我是男方的……朋友。”白芒朝大家礼貌打招呼,彬彬有礼里透着友善的亲和力。   她主动招呼,这桌坐着的她们脸上都露出不同的诧异反应。可能前面何荔嘉刚告诉她们,   桌牌上这位白芒可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口吻不好不坏,但绝对不是褒义。   她们都是新娘的高中同学,包括何荔嘉,都是宁城九高的同学或校友。这一桌只有桌牌写着的白芒不是她们认识的人。前面有人问白芒是谁,当伴娘的何荔嘉就提了一嘴。   “你好,我叫王宁洱,是新娘高中同学。”躺着绵阳卷一个漂亮女人朝她招呼。   “我叫赵一简,也是新娘高中同学。”自我介绍姓赵的姑娘长着一张娃娃脸,样子很年轻,迎面看向白芒,下一秒露出赧羞表情,开口说,“我本科也是澜大的,当时现场参观过你和林直的那场比赛……没想到今天你也回来参加林直的婚礼。”   白芒:……   前面何荔嘉的话没让她尴尬,赵姑娘的话让她反思了一秒,然后扯出更灿烂的笑容,对过去的很多事,不需要特别解释。   解释反而显得奇怪。   陆陆续续,这一桌人到齐了,大多都是单身的女性,家境优越,目前从事各行各业。很奇怪的是,她们和何荔嘉好像也不太熟。   何荔嘉作为伴娘的桌位也不坐她们这一桌,只是出于情面来老同学这里打个招呼。何荔嘉离开的时候,又瞧了眼白芒,趾高气扬地去了其他桌。   白芒双唇微笑拢着,无动于衷。   “何荔嘉以前可高傲了,怎么当了明星还平易近人了。”何荔嘉离开,一位心直口快的当着白芒的面讨论起何荔嘉。   “估计进了那个圈子,还是觉得老同学比较有人情味吧。”有人笑咧咧说。   “我奇怪的是,琦琦怎么会找何荔嘉当伴娘?”   “你不知道啊,何荔嘉这几年主动跟琦琦示好当朋友的;以前还真没看上琦琦,得知琦琦有个亲戚开娱乐传媒公司,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   “……她就是这个老样子。”   “我倒觉得她状态不如以前了……我不太关注那个圈,何荔嘉算是发展得算好吗?”   “……一般?”   白芒听着九高老同学讨论何荔嘉,不参与,也不好奇,不过长着耳朵的她从她们的议论里听到一些新娘子的信息。   新娘琦琦跟何荔嘉是同学,比林直应该大几岁。   目光一转,一个颇眼熟的身影衣冠楚楚地出现在方子欣那一桌,男人有一张擅长应酬又能稳妥办事的成熟脸,突然出现在方玉环和丁景凯面前,不仅没有失了风度,看着还像说话逗方玉环开心地眉目飞扬。   这个人,就是谢鉴城。   大概就是何荔嘉为什么跟郑琦琦关系走近的原因。谢鉴城大概就是前面她们说的那个开传媒娱乐公司的亲戚老总。   谢家和郑家是亲戚,白芒多留个心眼,就在靠近主桌位的附近一桌看到了谢思邈。   方子欣也在群里发了一个悲催表情。   白芒觉得在感情上,谢思邈和方子欣属于猫狗干架的同类型,但显然都不是谢鉴城的对手。   “哎呀……谢总太会夸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显年轻。”方玉环这人最喜欢别人夸赞,虽然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过来凑热闹,也非常享受地接受了对方的吹捧。   直到,方玉环看着谢鉴城将手放在自己女儿方子欣的肩膀,面部表情从夸张的欣喜自若完全目瞪口呆,然后谢鉴城又以一家人的口吻对方玉环和丁景凯说:“等会再来敬叔叔阿姨。”   方玉环:……敬什么?   丁景凯也是眉毛都凑一块了,别说更是长期喜怒形于色的丁龙泽,差点哇哇唧唧地喊了出来——   这人跟我姐什么关系?   丁家这一桌人,神情维持最正常的只有方子欣,不尴不尬地解释一句:“这是老谢,你们都没见过吧……所以过来认识认识。”   众人面上各种表情一变又变。   婚礼仪式即将开始。   白芒在手机里看方子欣在三人群里的吐槽,然后江川尧给她发来一条消息:“等会,我过来接你。”   她还来不及回复江川尧,这桌九高昔日女同学先聊起了江川尧。   “你们这几年有没有听到江川尧的消息啊?”王宁洱突然问。   “你这个江川尧的暗恋者还没死心啊,打听多少次了,他和我们这帮人都没联系。”   王宁洱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反应,口吻也有点逞能:“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的近况,好对他昔日那点向往彻底幻灭……都说以前追不到的男神要么变成男神经,要么变成大肚腩,江川尧估计也差不多。”   “我就知道江川尧交过女朋友!”   “真的?”   “很多年前了,我和朋友吃饭见过他和一个高挑漂亮的美女站一块,两人很般配,那天还穿着情侣风衣走一块……”   白芒淡淡地撇了撇视线,没想到前面她还吃方子欣的话,没想到那么快吃到自己这里。她想问问那个说见过江川尧女朋友的人,对她是不是有点面熟。   这些年白芒参加过的几场婚礼,流程大多大同小异,除了现场布置的差异性。今天婚礼的主角,林直保持了一种天之骄子的矜贵感,旁边的新娘也非常配合林直。   白芒之前参加婚礼多少内心都会被触动,唯有这场两个家庭主导的婚礼让她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仿佛今天她参加的不是婚礼,而是一场排演许久的节目。   后面,发生了一件让全场宾客喧哗的事,新娘子念错了林直的名字,本要称他林先生,念成了何先生……   台上林直原本优雅地挂着笑意瞬间冒出绿光,不知道是不是刚好灯光晃到他脸上。   然后是机智的主持人开始救场……   方子欣前面举着手机拍视频,刚好拍了这一段,转手发了群里分享给大萌。   “这个婚礼可真是抓马极了!”   “新娘心里有人啊……”   “骄傲的林直怎么受得了……”   白芒耳朵嗡嗡,因为她这个新娘桌也开始讨论新娘口误的事,比起方子欣在群里的瞎唧唧,她们还知道姓何的人是谁,全是对当年郑琦琦和何公子事情的议论纷纷。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   白芒在心里默默换了一个差不多的意思:她这辈子都不会办婚礼!   江川尧过来了,白芒提早了离开了婚礼现场,礼金已到,其他心意已经不重要了。   外面,霓虹灯火已经点亮了半座城。   江川尧车子停在酒店大堂出来的临时泊车位,白芒一眼就看到了。她提着礼盒往江川尧的车子走去。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白芒女神!”   白芒回过头,这不是前面那位说男神都变成大肚腩或男神经的绵阳卷美女吗?   好像叫王宁洱,性格应该有点犀利的那种。   白芒亭亭地立在对方面前,开口说:“叫我白芒就好。”   “我开玩笑呢,我就是想问问你,开车了没?我就住附近,方便的话送我一下吧。”王宁洱主动请求,然后还魅力四射地跟她抛媚眼。   “……”拒绝?还是答应?   白芒保持微笑,犯难到嘴角梨涡都露出来了。   沉默代表她在思考,思考她要怎么告诉王宁洱比较好。如果江川尧不过来,她送一送对方没问题,当然江川尧过来,也没问题。   就是……   白芒还在琢磨出理由,停在对面的黑色SUV车门被里面的人打开。   白芒原本要撒谎的舌头顶住下牙槽,舔了舔。   江川尧下了车,目光往她这里投来,然后直面朝她走过来……   像江川尧这种高大身材的男人,很难不引人注目。待他一下车,白芒就看到旁边王小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白芒:……哼!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完全清醒   外面是黑丝绒般的夜色,底下是五光十色的霓虹,江川尧身上的黑色大衣在挑高光线投射下,笼上了一抹暖色调。   像是时隔多年拿出来的旧款大衣,又被他挺拔身型撑得落拓随意。   江川尧身上的气质吧,就算他跟这个世界再贴近,都存在一份疏离感。   “我男朋友来接我,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送你。”白芒快速开口,视线磊落直白地看向走近的江川尧。   “……”   王小姐沉默了,一时没有回应她。   大概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青春时期的仰慕对象。   江川尧更是一个聪明人,完全明白了眼前是什么情况。他和她的影子双双映在晃亮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相互交错一块。   白芒神情自若地伫立着,然后仰着脸,望着江川尧问:“方便送一送王小姐吗?”   江川尧朝着王小姐点头,然后伸手拿过白芒手上的礼盒,顺带提醒她:“先把外套穿上。”   王宁洱突然尴尬开口:“不用了……我家就附近,走几步就好。”   白芒回:“你方便为主。”   江川尧补充:“自便。”   王宁洱如果再留下来,觉得自己真的不知趣了。想起婚宴上说的开玩笑,面红耳赤恨不得立马逃之夭夭,别说还要厚颜无耻地搭个便车。   早该想到,江川尧在澜大唯一交过的女朋友一定不是什么平庸之辈,没想到几年之后站在江川尧身边的人仍是她。   青春时期爱慕过的人真的什么都好,唯独自己只有爱慕的份。   “再见。”   “再见……”   车流蜿蜒成灯火的河,缓缓流淌。   白芒坐进了江川尧的车,车内的灯是淡淡的淡蓝色,落在江川尧放在方向盘的左手,他收了收分明的手指,只见他每个指甲修整的干干净净,有一种朴实的力量感。   “你见到老同学,怎么不聊几句?”白芒冒出声。   “什么老同学?”恬静的车厢气氛徒然增添了一分疑惑。   白芒提醒:“王宁洱,刚刚那个漂亮女人,吃饭的时候说是你的高中同学。”   江川尧想了两秒,实话实说:“不太记得了。”   大概也觉得这话有点不妥,再道:“可能是隔壁班的女生,以前上学不会留意那么多。”   白芒淡淡地嗯了声。   江川尧觉得这声“嗯”很有深意,开了个玩笑:“如果我记得对方,是不是这样?嗯~~”   白芒觉得江川尧这人,有时候还挺烦人,尤其每次逗她的方式。不过,江川尧已经不记得的人,她自然不会说出王宁洱在婚宴说的玩笑话,甚至拿王宁洱彰显江川尧对她的感情。   不需要,也没必要。   白芒手没闲着,拆开了精美包装的回礼盒,里面不管糖果还是礼物都十分精美。林直的婚礼算是她这两年参加过最气派的婚礼,回礼的盒子是体面又精致。   白芒打开丝绒袋装的糖果,里面全是进口巧克力。   江川尧瞥瞅一眼,语气轻松要求:“给我剥一颗吧,也沾点喜气。”   白芒犹豫,没有满足江川尧这个小小请求,把喜糖放回了盒里,盖上了礼盒盖。   “今天的喜气还是不要沾了。”白芒开口说,较真又迷信的口气。   “什么?”江川尧听笑了。   “我不是开玩笑,今天的这对人,很难白头偕老的。”对江川尧,白芒没任何藏着掖着,直接说出心里的判断。   大概很少白芒这样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江川尧礼貌状地洗耳恭听。   所谓的礼貌,就是表现出一点兴致。   白芒简单地说了今天她在婚礼上的感受,除了新娘叫错名字这个狗血情节,还有让她有点百感交集的地方,林直眼睛没有流露出对新娘的一点爱意,即使台上他看似含情脉脉地看着新娘子……   学会看微表情是她当两年检察官锻炼出来敏感性,但感受爱意却是每个人都有的天赋能力。之前有一次她参加同事婚礼,有个老阿姨跟她说,参加了数十年婚礼完全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判断这对新人能走多久。   江川尧突然说:“白芒,我觉得你现在越发接地气了。”   白芒歪了下头,嗯?   江川尧思忖半会,说:“以前的你,根本不会关心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感情,和心思。现在的你,对生活对朋友包括对你不认识的人,都有了同理心,不再置身之外,也会对他们做出冷静以外的分析。”   白芒:“……原来你这样看待以前的我。”   江川尧保持笑意,一脸涵养反问她:“难道不是?”   前方车流汇聚成长龙,车灯穿过挡风玻璃照进白芒眼睛,她眯了一下眼,随即笑了笑,不免问:“我以前是那样,像个情感障碍者,你怎么会对我情根深种?”   情根深种……这个词真的土。   江川尧想否认,还是认下了这份感情。   “怎么说,以前的我眼光太高了,只能看上你这样的仙女。”   白芒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嘴上哼了哼,心里却明镜似的清晰。   江川尧又开了一段距离,直到快到十字路口,他看向前面亮着的路牌,显示南山路。   这里再转个方向就是南山湖,牵连他命运的江家所在的南山花园就掩映在那片层层叠叠的梧桐树林里。   “你对我最开始是感兴趣,后来大概也发现我对你也有点兴趣,对我更感兴趣了,是不是?好奇心害死猫,你就是对我好奇才载进我这个坑里。”   白芒自己说了分析,说得笃定又平实。   “这都是最开始的感情。”江川尧面容温柔又好笑,“我真的情根深种,还是掉进你这个坑里之后。”   “原来江公子喜欢刺激呀。”白芒弯唇说。   “我不喜欢刺激,以后我们的人生也会减少很多刺激的体验。相反我很向往平静的生活,跟你一起。”   “我相信我们以后的生活,即使平静也趣味盎然。”   白芒唇上笑意不减,因为江川尧也说出了她的渴望,只是嘴上逞能说,“既然觉得我这里是一个坑,为什么不从坑里出来?”   他好失败,爱她爱得这样辛苦,却还没让她感受到他为什么爱她。   江川尧挫败地看了白芒一眼,语气虽然带着一丝无奈,声音清冽如同泉水:“白芒,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喜欢你什么?”   白芒面上得意,也要把夸赞自己的机会丢给江川尧。   “我不知道啊……你喜欢我漂亮吧。”她故意说肤浅的话。   江川尧:“嗯。”   白芒:“……”不会吧。   江川尧又嗯了声,英俊纯善的面目变得斯文蔫坏,他开始故意不会多说其他理由了。   白芒真的不好了……   她这辈子最不喜欢看上她脸的男人,她有那么多优点,说她武力值爆表跟她一起有安全感都很好啊!   还有,她常常也挺幽默有趣的。   大多时候,脾气也不错。   她学习能力也很快,她可以继续进修,执行力强,这辈子都能保持热忱的学习能力……   还有,她选择做一个光明的人。   =   可能她的确有太多吸引人的地方,江川尧很难说出最喜欢的那个理由。   不过她爱上江川尧的理由,他知道吗?   是他的出现,她才选择做了一个光明的人。   人在面临黑暗的时候,大多也会选择跟黑暗一起沉沦,是他在她最需要人拉她一把的时候,将她从濒临黑色禁锢里拉出来。   她都要闻到了死亡腐朽的味道,是他跪下来吻了垂下脑袋的她。   大萌之前说过这样的话:“现实里的爱情从来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   可是,她和江川尧还是拥有了一份雪中送炭的爱情。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爱情……适不适合过日子?   ……   机会来了。   她还有二十来天的假期,她和江川尧已经打算去一趟云城,然后在那座山区小城待到她假期结束。   ☆、第一百二十四章 恰似你的温柔   初冬的天,是澄明透光的。   白芒和江川尧回到云城之后打扫了两天的房子。这座位于半山腰的小楼,外墙重新修葺还粉刷了新颜色,不再是昔日的红房子,而是一幢通体白色的现代风小楼房。   外观改变,里面几乎没有动。   这些年,她的咏春师傅会定期安排人打扫,检查维护里面的基本设施和电器,只是这段时间,她师傅膝盖因为旧伤不太好,做了一个膝关节置换手术,跟她的好闺蜜一块去了一个春暖花开的小城休闲养老。   昨天回来,江川尧仔细检查了房子里外设施。还是应了一句话,再好的房子都需要有人住。   一番精细检查:   灯泡坏了三个。   两条电路被不知名小动物咬断。   总电闸也失灵了。   ……   这个老房子给了白芒太多记忆,她一直舍不得将这幢小楼出售。这些年云城旅游发展很好,底下大片环江山的已经建起了一栋栋民宿,夜里亮灯的时候,大半山都是辉煌延绵,壮观又浩大。   当时就有开发商联系她,希望她将这栋房子以租售的方式给民宿老板统一经营……   感激,江川尧高中物理知识学得过硬,动手能力也很0K,花了半天时间搞好了这个房子的基础设备。   一直以来,白芒对江川尧不管他身份如何能力如何,对他始终保持平视的姿态,当江川尧咔嚓咔嚓搞好电路,她有点仰视他了。   她可以在纸上画电路图,实际操作就是零。   白芒漾着笑意,仰面望着江川尧,眼眸像是两颗珍贵黑宝石,闪着熠熠光辉。   江川尧噙着一丝探究的目光,大约察觉到此时他在她眼里形象可能比较帅,居然拿乔地瞥瞅他一眼,然后继续专注他手上的事情。   他面上表情,似乎是……得意又无奈。   得意他自己很帅?还是无奈她崇拜他的帅?   白芒想起以前和白蕙生活,家里电路出问题,都是白蕙自己搞定;有时遇上白蕙外出许久未归的情况,她故意在这个房子搞点破坏,然后致电白蕙,让她快点来回修好。   不知道白蕙修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她推给老鼠咬坏电路其实是她用钳子一点点磨坏的。   白芒帮江川尧扶梯子时,无聊说起了这个事。   江川尧低头俯视她一眼,说:“你确实是干得出这种事情的人。”   白芒:……   “也没有吧。”伸手摸了摸后耳,佯装不经意地回。   江川尧最后检查一遍电路,一条长腿落地,便利落地从步梯里下来。他把工具箱整理好,又将步梯搬回位于小院的杂物间。   白芒享受对方干活,她当监工的感觉。   小院野草丛生,白芒心血来潮地拿了一把小锄头除草,江川尧站在台阶上一边喝水一边看她。   白芒突然想起退休以后,她和江川尧在这里过上种菜养猪的生活会如何?   恐怕还没有等她退休,江川尧先逃之夭夭了。   不是人人都喜欢平淡而无聊的生活。   她喜欢的白开水和馒头,对很多人只是充饥食物。只不过她还是很希望跟江川尧在一起,她内心的不安全感跟他这个人无关,而是她从小成长环境决定,她时常担心亲密的人离开。   “江川尧,你会种菜吗?”白芒蹲着问近处的江某人。   江川尧看看她:“你会浇水,我就会种菜。”   白芒又问:“……你以后会养猪吗?”   江川尧站姿随意,瞧瞧她:“不正养着么?”   白芒指了指自己,她哪像猪啊?   江川尧帅气的笑笑,对她说:“猪确实比你能吃很多。”   “比我能吃太多好不好!”白芒麻利地站起,然后三步并两步地朝江川尧那边奔走。   江川尧伸手拿掉粘在她衣服上的杂草,明明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看向她的眼神有一份珍重的情感。   这样简单平淡,又无拘无束,对她和他而言都过于难得。   所以,如果前面白芒那个问题直接问出来,愿不愿意跟她过一个平淡而乏味的晚年生活。   他不仅愿意,而非常甘心。   ……和她在一起,又怎么会乏味?   修好这个屋里的基础设备,就要采购日常居住的食材和生活用品。   因为方便旅游车通过,通往山下城中心的路已经扩宽拉直,来往车辆也比以往多很多,大家趁着周末带家人休闲娱乐。   江川尧也是外地车牌,像是过来度假休闲的车。   时间总能改变很多事,改变了人和事,还改变了一座小城的样子。   这几年云城给她的变化比宁市更大,原本只是冷僻山城,因为这几年大力打造文旅IP,大力推行山间民宿的发展,云城在外面的名气越来越大。   前几年她还在澜大读研,有同学不知道她老家在云城,好多都去云城打卡网红民宿,她看她们朋友圈里晒出来的照片,只有在最老旧的地方才能找一点熟悉感。   “云城现在的书记是他之前的学生。”江川尧提到一个事,不贬不褒地说,“这个小城很多细节上的改造,都可以看出他的做事风格。”   结束前面的调查,白芒对姜啸信也没原先的偏激,更不会用纯善纯恶去定义那个人。他做过很多好事,也犯过错误。以前她上课,一个法官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当用人性推敲一个人,永远经不起推敲,所以只能用法律定义事件,用对和错去定义正义。我们需要这样的正义,来守住这个世间的真诚、善良,温暖和爱意。”   “他让我说一声,对不起。”白芒转述姜啸信要带给江川尧的话,“他在政治上的犯错会得到了法律上的惩罚;但对你的亏欠,这辈子都没办法补偿,他希望你过得好,这样他的愧疚就少一点。”   江川尧眸子静若止水,里面蕴藏一点清明,一点温柔,他眨了下眼:“白芒,在一件事情上,我是感激他的。”   白芒转过头,回应江川尧这份认真。   江川尧:“感激他当初没有放弃我,也感激他留我在江家,感激他坚守了底线没有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白芒岑默。   江川尧再说:“你不觉得,很多事情动一发而牵全身,你我之间看似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其实都是他们在推波助澜。你会跟我提出交往,也是因为我和江家的牵连;你会爱上我,也是因为我和你一起陷入他们的牵连里。”   白芒根本无法反驳江川尧的话,但她明白了江川尧为什么磊落而强大,因为他对往事做到了既往不咎。   对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又充满感激。   这样的话,更胜过那天婚礼回来的表白。   云城也分为新老城,老城已经变成了变成文旅产品推销地。白芒和江川尧走在狭窄低矮楼房的小巷之间,时不时从哪家店里传来轻柔的摇滚乐,女歌手靡靡软软的唱腔,听得心情悠扬。   这是一家卖各类乐器的店,白芒参观的时候,江川尧已经谈好了一把木吉他的价格。这把挂在店中间最上方的吉他,是这家店最贵的镇店之宝,两年都没卖出去的五位数吉他,被江川尧两句话拿下了。   “老板,它多少?”   “这个……是我店的镇店之宝,我一个朋友放我这里的珍藏品,我拿来展示的……主要吧它价格有点贵,一般人也不会买它。”老板说话的时候,眼睛不停瞥瞅江川尧,似乎要在他穿衣上判断   “多少?”   老板报了一个五位数。   对江川尧来说,实在不能说贵,但在这个小城里确实价值不菲了。   “好,我买了。”江川尧很爽快。   白芒还在研究最前排放着一百五一个的彩色手拍鼓,没想到江川尧那边已经做了一单五位数的大生意。   他是大佬她承认,但他能不能不要做冤大头。   江川尧准备付款之际,白芒伸出手放在江川尧的手腕,拦下他付款,微笑地对老板说了云城土话:“这个鼓吧,成色也旧了,根本不值得这个价,我朋友大城市里过来脑子不清楚,你作为本地人也不能这样宰人吧。”   白芒流畅地说出云城本地话,江川尧一愣一愣地看向她,尤其她说他大城市里来脑子不清楚的时候,细致浓长的睫毛微微眨动,似乎想出声质疑她又不好开口,瞧着十足帅气的委屈感。   “姑娘,你是本地人啊,我真没看出来。”老板也用云县土话回她,“我真没有宰你,这个吉他的确贵,来自名家的手作……我朋友缺钱才寄放我这里卖的,你朋友能看上它也是一个有眼光的人,我只能给你再少几百,良心价了。”   “几百是几百?”白芒谈判价格温和又充满底气,“这样,我的冤大头朋友谈好了价格,我也不多砍——少八百,我们要了。”   白芒直砍八百,老板眉头一皱一松:“我问问我朋友。”   完蛋了,不问还有戏,一问准要心痛地赚江川尧一半的钱了。   老板打了一个电话,回来果然同意让价八百,白芒面上牵出一点微笑:“谢谢。”   她再看向江川尧,无奈又好笑,做了一个请付款的手势——感谢他为云城本地旅游业的发展做出贡献!   江川尧风度颇佳地付了钱,气质淡淡地很拿人,一点也不像冤大头。   “姑娘,你们住哪儿啊,我真的没在云城见过你。”老板追着白芒问。   白芒回:“我不常住云城。”   白芒和江川尧从乐器店出来,正经八百的食材和生活用品没有买,入手了一个最没用的吉他。   偏偏这个吉他背在身上,十分衬托两人与众不同的身姿气质。   今天白芒身上是长款燕麦色羊绒大衣,里面是颜色浅一点的米色打底衫,贴身牛仔裤底下踏着一双棕色长靴。江川尧同样落拓大衣,黑色高领衫,户外短靴。两人走在一起,像是文艺又温暖的……流浪歌手。   “你这个吉他,买的可真不便宜呐。”白芒云淡风轻地提了一嘴,   江川尧好脾气地回她:“毕竟我来自大城市脑子不清楚。”   白芒:“……你听得到云县话?”   江川尧含笑的眸子直对着她,提醒她:“白芒,我来过一次。”   来过一次就听得懂?   江川尧温和地说着过分话:“不要把你的地方语言想得太高深了,你以前初次来宁市,还用宁市话忽悠过我。”   白芒:……她以为只有语言学习能力这般强。   江川尧背着吉他一路走着,同时开口说:“这个吉他的确是名师手作,我以前在拍卖会上见过类似的吉他拍卖出更高的价格,所以会收藏这种吉他应该肯定是专业的音乐人,他会将自己吉他出售肯定遇到了为难事,我买下它可能对吉他原先的主人也是一种无形的帮助。”   白芒有点被江川尧的话给……感动了。   她问:“拍卖会上的价格是多少?”   江川尧想了想:“还要贵上十几倍。”   白芒默默地收回了前面的感动……   看来还是她见过的市面太少,想事情太单纯觉得江川尧人傻钱多被杀猪,明明是低价收进来的珍藏品吉他,还成了江川尧话里的“助人为乐”。   高!   真是高明极了!   “不过我买下它,是要送给你。”江川尧话锋一转,又冒出一句情话,“用来换你一首歌,可以吗?”   白芒毫不犹豫答应:“……换啊。”   顿了顿,补充,“我又不傻,这样划算的生意她肯定做的。”   云城民宿驻唱的歌手,大概也就五百块一个晚上,她用一首歌换江川尧买下的五位数吉他。   不要太值得了!   江川尧前面看到这个吉他,就想到很多年前的夏日音乐会,白芒手捧吉他唱得老派情歌,一手老掉牙的歌被她唱得婉转悠扬。   当时的她还是一个桀骜又犀利的女孩儿,现在她还是他的大女孩,只是身上的光芒不再刺人,而变得更温暖。   夜里,晚餐之后,白芒点了壁炉,整个房子变得温暖而浪漫。江川尧调好许久不用的钢琴,然后坐在钢琴旁边弹起了前奏,仍然是那首老掉牙的《恰似你的温柔》。   白芒好久没有拨动琴弦,江川尧弹到一半才跟上节奏。   她和他明明都是风华正茂,又有同样过尽千帆的经历,她和他心里都有一样的感激,一样的情感。   白芒从轻轻哼唱到声线越来越清晰。   江川尧偶尔回头看她,目光从容又宠溺。   【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的来   让它好好的去   ……】   夜很长,很沉。   壁炉旁边有一张躺椅,夜里两人共同拢了一床厚毯子,两人搂抱地躺在还算宽敞的躺椅上休息……   一摇一动,直到逐渐平静。   壁炉里跳动火光闪闪应,许久打了一个犯困的哈欠。   许久,堵堵的嗓子里冒出一句不屑的话:“谁喜欢小孩,烦死了。”烁烁,似乎在害羞才不停眨眼。   夜很深之时,江川尧搂着她不小心下滑的身体说:“白芒,有个事我需要明确跟你说一说我的想法——我不会跟你要小孩。”   两人都是聪明人,原因已经不需要多说。   白芒没有立马反应,缓缓地打了一个犯困的哈欠。   许久,堵堵的嗓子里冒出一句不屑的话:“谁喜欢小孩,烦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恰似你的温柔   清早,江川尧在厨房做简易早餐,白芒闲来无事在院子练早功。   不练不知道,一练才知道这几年她多疏于练拳,一不注意的下场是——   右手手腕韧带直接扭伤。   白芒有点无脸陈述自己的扭伤过程,以至于吃早饭的时候,还故意遮掩自己的“伤势”。   习武之人,跌打损伤就是日常。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偏偏,早饭江川尧煮了两碗半成品的米粉,米粉烧得顺滑绵软,必须用筷子夹着吃。   白芒小时候一直是左手拿筷,上了初中才改回右手吃饭,所以左手也能自如拿筷子加筷。   因为右手受伤,白芒用左手加筷吃米粉,为了装作什么没发挥,她还往米粉里倒了一点香油。都是昨晚买回来的食材调料。   江川尧突然放下筷子,朝她伸出手,然后一把抓上她拿着香油瓶的手。他手轻轻一捏,目光已经关心地定格在她面庞,看她反应。   明白已经掩饰不了,白芒轻轻抽了一口气,卖乖地喊了喊:“疼。”   “怎么回视?”   白芒不好意思说,在江川尧给她做早饭的时候,她挂在后院的练功扛上,翻了好几圈,最后一圈没顺利下来,手都要被掰断了。   江川尧眸光静若止水地看着她,几秒之后,语重心长地丢她一句话:“白芒,你也要服老。”   白芒差点喷了江川尧一口米粉汤。   服老……个头……她这个年纪都不能算大龄少女,而是妙龄少女!   他才需要服老……奔三的人!   白芒一肚子腹诽,触碰到江川尧的视线,硬是一个字也没有回击,眼波一闪一闪,里面全是不服气。   江川尧:“……等会去医院看看。”   江川尧态度明确的时候,白芒拒绝也没用……   他要小题大做,她也配合配合。   结果,来了医院,白芒就成了“白过”,虽然手暂时不需要打石膏,还是被系上了绑带。十分限制活动。   医院洗手间外面,江川尧杵在她面前,反复问她:“真的可以自己一个人人?”   白芒点头:“不然呢。”他跟她进去?   江川尧保持沉默……   他想要说的意思要不忍忍回去?   可是回去要半小时诶……   白芒不想委屈自己膀胱,虽然半小时没任何问题,就在她阔步往里面走,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是一记招呼敲在她脑后。   “白……芒?”   白芒转过头,看向近处一个身型高大魁梧的女人,正朝她咧着万分欣喜的笑容,记忆里性格含蓄别扭的高胖女孩再次清晰浮现白芒脑海里。   “白荷?”   她们两人名字听起来像是亲姐妹,就是普通同学关系,比普通同学又亲近了一点,还当过同桌。在云城,姓白的人挺多,白家祠堂现在都成了云城这几年的热门旅游打卡点。   “真的是你!我真的太惊讶了,还能在云城见到你。”白荷笑咧咧,欲要牵上她手,见她手上有伤势:“这手怎么了……你现在还练咏春吗?”   白芒不想说,她的手就是练咏春伤到的。   白荷瞧瞧她,又瞧瞧江川尧,一眼就看出她和他关系,洋溢热情又八卦的笑容问:“老公还是男朋友呀?”   白芒:“男朋友。”   江川尧朝这位热情女士颔首,作为男朋友,他冷静自持地充当起了背景板。   背景板这样帅,白荷笑弯弯的眼睛着实一闪,足足被惊艳了好几秒。小地方帅哥少见,还被帅哥礼貌对待,白荷兴高采烈地低了低头。   白芒适时开口:“……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快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呀。”   白芒:……所以等会她出来还要尬聊寒暄?   “要不我跟进去帮帮你?”白荷看看她的手,又热情地要主动帮忙。   “不用,我自己可以。”白芒快速转身,不给对方要进去帮忙的机会。   白芒发现自己一个问题,就是她在面对许久不见的人会有一点社恐,尤其是云城的老同学。   她在云城上学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同学,尤其上了高中她简直就是一位行走的“酷姐”,面冷话少,学习好却被人各种议论。   同学之间的社交活动她更不参与,她年少没真心交流的朋友,成熟以后没长期保持联系的云城同学。   可,她是想拥有朋友的。   如果当年她能邀请白荷来她山上的家中做客,白荷可能就成了她在云城唯一最好的朋友。   两人都姓白,单名,还是同桌。比起她性格敏感奇怪,白荷是一个更奇怪的女孩,学习很差,却是校长的女儿,所以当时班主任情面上将她和白荷安排成同桌,带一带白荷的学习。   可惜,同桌一年她就没见过白荷抬起头看过黑板,永远都是低着头画格子,然后下课找人下五子棋。   白荷苦练了许久五子棋,却没有赢过一次她,白荷就很想打败她,努力地方式就是在课堂上努力画格子。之后她在学校发生了一件事,她转了班级,和白荷再也没下过五子棋了。   白荷给她写了一封信,记得最后一句话是:“我相信你是干净而正直的白芒。”   然后,送她一本她亲绘的五子棋本。   -   白芒在盥洗台站了站,然后从镜子看到……不远处江川尧旁边还站着翘首以盼的白荷。   不用问,一定是等她出来继续叙旧寒暄。   白芒感觉自己脸有点僵硬,对着盥洗台的镜子咧开脸,露出嘴角的两颗白洁的虎牙看起来有点突兀……   江川尧今天早上还让她服老……   白芒越发觉得江川尧这句话很搞笑,这几天她觉得自己心态都已经不是年轻,而是少女。只有少女对许久不见的同学会表现出社交恐惧。   ☆、第一百二十六章 恰似你的温柔   “这几年都在哪儿工作?”   “你在做什么工作啊?”   “这次为什么回云城?”   “哎呀,我们真的好久没有见了……你变了许多,变得漂亮了!不过你还是很好认,我远远就瞧见你了。”   一句又一句,完全不给白芒回话的机会。   白芒面上扯着一分清淡又真诚的笑意,直到耐心等到白荷完全停下来,她慢条斯理开口说:“我大部分时间在宁市,从事司法工作。这次回云城是休长假回来休息。”   “哎呀,真好呀。我可以加一下你微信吗?”   白芒愣了愣,点头。   不等她反应,白荷已经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了扫一扫功能。   白芒努力用没有受伤的左手从包里找手机……没找到。就在这时,江川尧从从容容地把她的手机递过来。   噢,忘了。   检查的时候,她的手机就递给江川尧保管了。   -   白芒坐上江川尧的副驾驶,神色平静又遐思地靠在座椅靠背,护颈护腰的手工布艺软垫舒适地撑住她一副懒散的骨架。   这对颈枕和腰枕是江川尧昨天逛云城一家手工作坊店买来的,因为他发现她一旦坐上车的时候有瘫痪躺的习惯。   手机里,白荷的荷花头像不停闪烁,发来一条发消息——   “白芒呀,明天刚好有个高中同学聚会,你要不要过来呀?就我们以前一班留在本地的聚聚。”   白芒放下手机,微微犯难。   她回云城是来缅怀过去,真碰到过去的人,又有点介意。   “江川尧,我想跟你聊聊天。”脑袋一撇,她对江川尧说。   “聊吧。”   白芒轻轻嗯了声,很多方面江川尧一直比她成熟,他的话可能让她放下芥蒂。白芒讲述了上学时候同学对她的想法,倒也不是校园霸凌,毕竟也没有人敢霸凌她,而是一种相互疏离的边界感。   只有白荷给了她一份真诚温暖的同桌回忆,又因为她转班的关系,两人也没有保持长久来往。今天医院碰到,她内心胆怯多于欣喜。   “所以……我不知道要不要见见她们。”白芒说。   江川尧听笑了,不是一种奚落的笑,而是释怀又理解的笑意,他用一句话总结她全部的表达:“白芒,你对成长期的自己不满意吧。”   白芒瞬间沉默。   江川尧说:“但你知不知道,十八岁之前的你,也是非常的可爱。”   江川尧又说:“我非常建议你去一去,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你和她们心态都在改变,彼此看问题的角度也会发生变化,说不定明天见面之后,你对以前的自己更接受,更欣赏。”   “或者,你对过去也没那么排斥,只是你敏锐心作祟,觉得自己经历发生的事情不会被理解,还要被议论。”   白芒样子思忖,她自然明白江川尧的意思。不管当年江川尧刚认识的她,还是认识之前的白芒,看似无畏凛然,内心却是胆怯敏感。   江川尧看似不太清楚表达想法,心里早就一片豁然。   “当然,她们也不重要。你真懒得去,我很乐意你多陪陪我。”   “算了,一直跟你待一起也很腻味。”白芒毫不留情地说起大实话,“我去见见昔日同学,还能换个心情。”   江川尧笑了又笑。   “恋爱脑真没好下场——太容易被怕抛弃了。”他说。   “什么?”   江川尧快速强调:“我说我自己。”   他自认自己在很多问题审时度势,唯独在她的问题上,从来做不到特别的冷静和克制。   他用网友的话来说,他这样的恋爱脑就应该跟她留在山上吃野菜……   白芒侧目,只见江川尧说完这番话嘴角上翘,眉目是一片清朗如风的自得。她想,江川尧多少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可她没证据。   ……   第二天下午,白芒穿着休闲地赴约了同学会茶话会。过来的同学大概也就十来个,都是昔日的女同学。   组织人白荷毕业就回了云城,靠着父亲校长的关系进了云城一中的图书馆当图书馆老师,日子清闲无聊就组织同学聚会。   白荷这样的关系户,意外得人心,白荷言谈然然说:“不管大家说什么,我都笑嘻嘻面对,等大家都成熟长大了,就明白一个道理:各人有各人的命。只要我没伤天害理,我得到什么失去什么,都是我们自个的事。”   白芒点头,很赞同这个话。   另一个女同学现在也在云城当个律师,白芒有点忘记她名字,只记得以前小小个头坐在最前排,她上学个头高。座位距离决定了两人的熟悉程度。   “我前几年帮一个人起诉了蓝盛元。”赵乐意开口说,看向白芒的时候,语气有些犹豫,不知该讲不该讲。   白芒的眼神过于纯净又明白,给了赵乐意说下去的勇气。   白芒是不会忘记蓝盛元,她高一的那位班主任。她带江川尧第一次来云城,她还在那条小巷里见过蓝盛元,他投过来油腻又令人恶心的目光永远让她唾弃。   “他为什么事?”白芒问。心底多少能猜到原因。   赵乐意望着她:“XQ,不过起诉的时候,蓝盛元已经丢了工作,倒霉了很多年了。”   “对啊,本来七年前他都要升副校长了,临时被撤了,不仅丢了饭碗。貌似被严重记过处分,不仅没办法做老师,其他工作也没得干。”   白芒抿着嘴,安安静静地面朝昔日同学。   她们也看向她,只有赵乐意发言:“白芒,当年你真的很勇敢。白荷后来跟我们说,你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举报了蓝,可惜当时……”   “没什么可惜的——”白芒发现自己丝毫不逃避聊这个话题,“感谢当时他没得逞,我只是不想有其他女生受害,才到校长室举报蓝盛元。”   “白芒,我之前的那位当事人,她说如果当年像你那么勇敢,就不会等了那么多年了。”   白芒大约知道那位当事人的经历。   “她后来能面对这件事,用法律途径解决,她更勇敢。”白芒温和口吻不缺理性。   赵乐意没有说出来的事,当年那个女生也是同班同学,就是主动散发谣言的人,她陈述事实的时候,说了当时的心态。   “我只是想拉一个人下水,白芒是家里没人管的女孩,她没家长撑腰,最合适不过了。”   白荷出声总结:“时间能证明一切,真相总会披露出来。”   白芒微笑点头。   终于明白江川尧为什么怂恿她来参加这个茶话会,她还存在心底的不平小坑都被磨平了。   她和白蕙最像的地方,她同样以正义为信仰。   同学茶话会结束,白芒眉目是飞扬的,她坦然谈及过去,谈笑现在。   “对不起啊,白芒。我替我爸跟你说对不起,他后来知道蓝做的那些事,一直很后悔。”白荷替自己父亲道歉,并邀请白芒晚上到她家吃晚饭。   白芒无所谓这个道歉,也婉拒了上门做客的邀请。   她和白荷告别,上车之前,她犹豫一下还是回过身直接问:“白荷,昨天我们在医院遇上,应该不是偶然吧。”   白荷不是很会撒谎的人,眼皮频频眨动,支支吾吾不说话了。   白芒笑了,又有点仗着被温柔对对待随意吐槽:“他可真烦哪。”   带她回云城,安排那么多,就是为了填平她心里的沟壑。   白荷停顿好久,拼命摇头:“当然是偶遇了,只是凑巧又遇上同学会。”   好吧。白芒接受一切都是凑巧。   -   白芒驱车回来,夕阳正是一点点下坠到半山腰,屋顶被染得金灿灿,白芒踩着油门,居然有一种归家的快乐。   晚上,白芒和江川尧在楼顶烧了一个火炉,然后一边用火炉煮茶一边看着冬夜星星。   两人身上都披了一床毛毯。   只是江川尧随意放在膝盖处,白芒则将毛毯披在肩膀更温暖地拢着自己。   猫着身,白芒剥开一个桔子,指尖感到微微发冷,她把桔子放在火炉上烤了烤再吃,顺带暖了暖手。   江川尧笑着看她:“今天见了老同学,感觉怎么样?”   白芒正正经经地开口说:“感觉云城的女孩就是好!”   江川尧眼眸划过趣味的温柔:“最好的,坐在我面前。”   白芒把烤的有点暖烘烘的一瓣瓣桔子肉送到江川尧嘴里,正当江川尧的嘴巴被塞得完全说不出来,她问他:“蓝盛元的事,是你做的吗?”   江川尧不否认。   白芒:“谢谢。”   只是今天赵乐意跟她说,蓝盛元七年前就被处理了……江川尧又到底是什么时候回过云城,还处理过这样的事。   每个人都存在秘密,江川尧的秘密就是,七年前和白芒分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来留在云城住过一段时间。   所以,前天买吉他时,他可以如此轻松听得懂云城话。   云城偏僻,方言不比宁市话,要难听懂得多。   -   他当年之所以来云城,主要还是当年见了负责白蕙案件心理研究员邹教授,邹教授用非常明确的口气跟他说:“白芒的成长决定有问题,因为白蕙存在严重的心理疾病,跟这样的母亲生活一起,而且还是单独生活,一般小孩都会在成长过程出现难以控制的情绪问题,一定留下严重缺爱心理创伤。”   “她没问题。”他非常明确地告诉邹教授,“就算不是阳光得无忧无虑的纯真女孩,她内心仍然保持热爱又正义的丰富情感。”   邹教授问:“你了解她的成长吗?”   “我不能说百分百了解她,但我一直像认识自己去认识她。”   因为有些问题,根本不需要治愈,也治愈不了,只需要去理解和了解。   遗憾就是遗憾,伤害就是伤害,可是软肋可以被温柔包容,阴影可以被明亮驱赶。他和她的成长过程都充满各种遗憾和伤害。   所以,他无比清楚如何去包容她的软肋,驱赶她的阴影。   乳黄的灯光和冬夜的星光月色全交错映在白芒脸上,白芒微微仰着面,直映得一双眸子流光溢彩,在这个冬夜又透着感动的暖意。   “江川尧,你明明那么爱我,怎么还能做到那么酷啊!”她问他,清亮眸子不经意冒出一层雾气。   江川尧混不吝地笑笑:“可能是爱你很苦,就酷起来了。”   白芒开始反思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归来和归去   为了让江川尧甜一点,白芒又喂了江川尧一瓣桔子。   “甜一点了吗?”   江川尧:“酸。”   白芒自己也吃了一瓣桔,发现这个桔的确不够甜。这袋桔子是在回来的路边买来的,卖她桔子是一个老太太,保证桔子甜过初恋。   “江川尧,你初恋是谁?”气氛如此美妙,白芒还问了一个大煞风景的问题。   江川尧轻轻一笑,对她说:“这个问题,可能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说?”   江川尧给她理由:“如果我回答是别人,你一定愤愤不平;如果回答是你,你会更兴致索然。”   话音落下,莞尔一笑,“最好的办法,永远不予回答,等你八十岁还问我这个问题。”   白芒跟着一笑,话语轻率:“江川尧,你确定你的魅力可以保持到八十岁。”   江川尧从容自得的样子流露讨人喜欢的自信劲儿,点点头说:“对你应该可以。”   白芒不服气:“我又不喜欢老头。”   江川尧笑得更肆意,理所当然地回她:“放心,以后会有白老太太喜欢我这个江老头子。”   白芒不服气又气到哼哼唧唧,双眸直瞅江川尧:“我才不会变成白老太太。”   江川尧微微侧着脸,面部轮廓渗入一丝夜色的静寂深幽,却不见冷意。银雾色月光洒在他的肩头,上空那片深蓝色的夜空没有一丝云影,漫天的群星仿佛都融入此时恬静氛围。   从白芒这个角度而来,好像有一种扑面而至的万顷星火落进她的眼底,可都不及江川尧望向她的动人双眼。   白芒歪着脑袋琢磨一番,然后想出了一句自认为很甜的话,对江川尧说:“等你老了,我会好好照顾你。”   江川尧保持微笑,眼眸情意不减,缓缓地多了一份无奈的感动。   真好啊,他有了一个孝顺大女儿了。   白芒自我肯定地点点头,低下头抿住嘴巴笑了笑,心满意足极了。她可真厉害啊,情话张口就来。   年轻时聊一聊老了话题也没什么忌讳,反而两人之间多了一份准备白头到老的期待和决心。   江川尧今夜的心的确被熨烫平整,他和她都是当年的白芒和江川尧,可他和她还相互欣赏,喜欢着。   夜深了,两人结束了露台烤火。   夜里,白芒跟江川尧说了一个决定:她想把这个房子长期转租给民宿经营者,一起加入云县山区民宿的旅游开发。   房子需要人定期维护,加上师傅离开云城去养老了,她在云城没有其他亲朋好友,以后也不会常常回来住,不如把房子交给专业的人经营。   创造的收入可以捐给云城贫困儿童基金会。   白芒知道,白蕙还在的时候,会定期给云城的贫困儿童基金会捐助。   她不是为了延续白蕙的善意,白蕙压根不需要她这样做。只是人活在世,留着一个空荡房子纪念,不如将这份纪念变得更有意义。   江川尧搂着她,下颚抵着她的脑袋,淳厚声线不紧不慢地掠入她耳朵。   “那我帮你找一位值得信赖的老板。”   白芒黑灯瞎火说瞎话:“江哥的路子就是广。”   江川尧低笑一声表示有用,揉揉她头发,回话:“尽我所能完成白检察官的任何需求。”   ……   江川尧做事速度很快,后面两条就通过了县高官的路子联络了旅游局,然后在他们的推荐下,找到了一位相对心仪的合作者。   经营者是一对澜市过来的姐妹,不过两人的关系看着也不像姐妹如此简单,从对视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不一样的情感。   这些无关紧要,她们的经营方式理念和白芒十分契合,最重要她们也希望用这个房子寻找到以后人生的伊甸园。   这世上总存在一部分人,她们这辈子都没办法过上循规蹈矩的人生,无法结婚无法生儿育女,可不影响她们活得炽热而真实。   签下合同,白芒心里有点淡淡的空落感,她站在饭店的窗户旁可以看到遥遥相对的琉璃瓦屋顶,最后夕阳完全吞噬了视线里的房顶,留下一片模糊的光芒。   因为房子长期租给了对方,这段时间白芒最后清理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她之前过来只拿走了一些白蕙的东西,自己十八岁之前用的物件好多都留在这里。   江川尧找了一辆集装卡车,和两位搬家师傅。   搬运和整理花费了好几天时间,待全部清空,白芒又上上下下地在每个房间打转,最后来到白蕙曾经的工作间,这里面还有一块大黑板,贴着正面白墙。   “这黑板……不要了吧。”   白芒看向这个大黑板,目光一闪而过的遐思,转头商量地看向搬家师傅说:“我要这块黑板,需要你们帮我取下来,要完好整块取下来。”   “这个不好取啊。”搬家大叔从裤袋里拿出一盒烟,敲出一根烟要递给江川尧,也用商量的口气跟她和江川尧说,“需要加钱。”   江川尧先是客气拒绝了搬家大叔手上的烟,问,“加多少?”   搬家大叔伸出五根手指,然后试探地看看他们。   白芒答应:“没问题,只要你完全取下来,我再给你多两倍的报酬。”   搬家大叔也没想到她这样豪爽,不好意思笑笑说:“就五百,不多赚你们。”   黑板比较老旧,又长期贴在墙上,要完整取下来可能要废掉一面墙。江川尧给他们出了主意,从底下往上撬,可以不损害墙的方式把黑板取下来。   只是需要耐心,细致操作。   在江川尧的监工和帮助下,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切入墙的黑板被取下来。   这个黑板白芒记忆里就有了,她小时候很喜欢在黑板画画,但白蕙不允许她待在她的私人空间,每次都将她丢在外面,不允许她呆上一会。大概小时候习惯了白蕙的原则,后来白蕙老是跑外面,她也很少进这里面。   这个黑板,的确一直存在她的记忆。   所以当黑板被完整取下来,白芒跟着他们一起震惊黑板后面居然留有一幅画,一张有点发潮的画,贴在墙内,上面的图画十分斑驳,甚至褪色,只能依稀看出大致轮廓和内容。   图画内容是一对母女走在乡间的小路,女人身形颀长,旁边跟着奔奔跳跳的小不点……她们相互牵着手,背对夕阳遥望远处。   白蕙会画画,而且画得很好,小时候她让白蕙教她画画,白蕙只让她学钢琴学吉他。   像白蕙这样极其厌恶自己的人,所擅长的事都不会让她去做。   白芒看向江川尧:“我想把这幅画带走。”   江川尧:“我来想办法。”   -   江川尧请了专门修复名画的一位专业老师过来取画,那是准备回宁市前一天,老师还是一位另一位熟人带过来。   周樾。   院子里,白芒和周樾单独待了一会,周樾跟她说对不起。   白芒不解地看向周樾,实在不解这声对不起。   周樾说了江川尧第一次来云城回去,他给江川尧打了电话,说了当年蓝盛元和她的绯闻。   “当时你想用这个信息,换取江川尧对你的帮助?”白芒说话直接,不掩饰,不过也没恶意。   “算是吧,只不过我不仅没换取江哥的信任,还差点失去了他对我的照拂。”周樾也坦然说了自己当年存在的那点龌龊心思,顿了顿,“后来我找白荷,联系你班的几个女同学,最后一位姓赵的女同学给了准确消息,当年的事根本是有人故意散播恶意谣言。”   “虽然,我觉得他根本不在意当年真相,但他对任何伤害过你的行为,都替你追讨回来了。”   周樾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落进白芒耳里。   他的好,他的爱,从他|她人嘴里听起来,比他自己表达出来的情话更令她心动。   心动的感觉,像是冬日的微风刮过正在凋零的落叶,然而干枯的枝芽又准备悄悄发芽了。   如果再回云城之前,她都还是一个需要治愈理解的人,从今往后的白芒大概可以当好治愈他人匡扶正义的女检察官了。   ……   白芒和江川尧回到云城,她重回检察官的岗位,江川尧这种没有固定职业约束的人,每天工作和出行都十分自由。   自由而忙碌,然后把所有的休息时间都留给她。   白芒还是很喜欢未检科工作,只不过从云城回来的路上,她对江川尧说了一个关于自己职业上的安排。   “我打算再干两年检察官,累积调查和程序经验,然后去当青少年诉讼的公益律师。”   江川尧对她这个职业安排计划不支持也不反对,不过从他的口气听出一丝信任她的包容,“你的职业安排跟一般人是反着来。”   白芒不是很在意她在某个领域会爬到什么位置,得到什么身份。有些事永远不会变,就像高考结束方玉环给她摆宴那天她的发言,她对窥见天光没有兴趣,她要成为自己的光。   每个时期找到想做的事情,然后将它做到。   她又道:“等律师干不动,我的博士后学位估计也下来了,到时候找个高校当一个犀利不缺温柔的女教授,把我的毕生工作法学经验传授给年轻的下一代。”   “法律犯罪和青少年心理存在很大联系,有机会我也要当一个作者。当不了白蕙那样的作者,我就撰写青少年犯罪和心理法学类型的专业书。”   “所以……”   为什么要把话题说得那么远。   终于铺垫那么久,白芒厚颜无耻地把目的说出来:“等我出书,我需要一个专业的心理学专家,一起帮我完成我的宏伟之作。”   江川尧轻笑:“有好处吗?”   白芒想想:“我可以写个三千字前言,用最朴实无华的方式感谢你。”   ……不错。   江川尧没有多想,答应下来:“行!”   两个人终于有了共同要做的一件事,对未来对以后也都有了初步的规划。   时间转而到了十二月底,单位发了新的冬装检察服,今天白芒的工作是到九高宣讲青少年法治学习。   今天刚好是九高举办的名誉校友归来日。   白芒和江川尧一同来到九高,她一身笔挺威严的检察服,站在一堆名誉校友的中间,着实有点突兀。   可她体态精神,唇齿洁白,笑容灿烂,一举一动体现了她作为一个司法工作者的刚正不阿的精神。   这一次九高的名誉校友,白芒见到了不少熟人,除了江川尧,邹瑞泽……还有焦扬和林直林笙……   何荔嘉也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经纪人。   白芒的宣讲地点安排在学生礼堂,没想到九高的邹校长把她今天的宣讲也作为今日名誉校友归来的一项活动排起来。   他们坐在底下,白芒再次走上台。   台下,江川尧雅正从容地坐着,面带笑意,因为白芒的两次演讲,他都赶上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归来和归去   白芒永远那么自信,光芒万丈。   就算她有过一段非常晦涩惹人议论的岁月,在成长期,在白蕙离开后的几年。   台下江川尧扬着目光,视线顺着白芒坐在了宣讲台前,不经意上扬的嘴角露出一份宠溺又自得的笑意。   他和她的确缘分不浅,她的两次上台发言,他都赶上了。   第一次是高考之后的筵席,她还未成年,却站在台上用自己的方式对底下的充满偏见和阶级差异感的人做出回应。   这一次是九高邹校长特意邀请白芒,以法治宣讲人的身份参加九高的荣誉校友日,来讲一场关于正义话题的宣讲。正义其实是一个非常难讲的话题,因为就算从事法律研究的人,都很难精准把握正义和法律的天平,更多人认为正义只是作为一种高尚的幻象,只是当正义离开了他们,才无比渴望正义。   “白芒今天的出场还满意吗?”旁边邹瑞泽整了整衣领,凑过来问江川尧,眸光瞥瞅某人,里头捎着一分不经意的揶揄。   江川尧口气有点招人恨,面容清淡又透着自信:“习惯了,她一贯如此。”   呵!   邹瑞泽笑叹一口气,继而整了整自己的西装外套。他也不太习惯穿得这样正经,不过他妈妈一定要给他捯饬得精神而体面才让他出门。   他说不用了不用了。   他妈就拿以前的九高三男神的梗来挤兑他,不希望他在顾言锡和江川尧他们这里输掉一截。   今天顾言锡那位收租的主公根本没来,江川尧是来了,他给九高捐了一栋实验楼,不仅是九高的名誉校友,已经是明星校友了。   只是他拒绝了他爸要把他安排到前面坐位的提议,跟他在这里凑人头。   如果不是提前告诉他白芒今天来宣讲这件事,江川尧都不会来参加今天的名誉校友归来活动。   比如人家压根没有因为参加荣誉校友日而捯饬人模狗样,可能人帅也任性,一贯的休闲简约穿衣风格,反而显得他比同届的优秀校友年轻许多(除他以外)。   以前的江川尧多少有点年少老成,加上一张随时深沉的脸,很让人怀疑他身体里是不是住着一个雪鬓霜鬟的老人……事实再次证明,爱情对男女而言都是一剂春药。   江川尧和白芒两人的爱情,还是那种长久存在身体里的激素,只有眼神对视,就能感受到存在两人之间那份不一样的情感。   用一句肉麻的话来说:“这两人仿佛都相互望入彼此的灵魂深处。”   啧啧。   今天的座位安排是同一届的坐一块,江川尧左边是邹瑞泽,右边则是焦扬。对比一个随性,一个雅痞,焦扬今天的衣冠楚楚的穿着更能体现他的新贵身份。   大家本来关系一般,加上生活和工作都没特别交集,焦扬一直保持比较高冷的姿态,眉宇骄傲,散发出来显而易见的商务气息。   中间,焦扬接了两个助理电话,原本放低的说话语调越来越控制不住的霸总:“我们这边争取是跟新诚这样级别公司的合作,双星这样小规模的野生公司,直接排除,不要浪费多余的时间和人力在他们上面。”   焦扬挂上手机,微调气息,双手相握,收敛了跟下属通电话时的强势态度。   “焦总真是日理万机啊。”邹瑞泽拉扯着口气主动跟隔壁的隔壁攀聊。   焦扬转过身,礼貌地看看江川尧和邹瑞泽,开口:“叨扰了,最近公司C轮融资,事情特别多,不能直接关机不理会。”   “c轮了啊,那快上市了吧。”邹瑞泽笑问。如果不是前面听到自家的双星,邹瑞泽也不会主动找焦扬聊一聊。双星幕后投资人是江川尧,邹瑞泽在双星也算半个总,只不过双星对外负责业务的人一直不是他们。   邹瑞泽真的有点生气,双星明明是未来芯科技的一颗明星,江川尧也几乎在双星上投入了半个江家的资产,结果在焦扬口里,他们的双星是小规模的野生公司……   岂有此理啊!   焦扬到底懂不懂芯片行业的现状啊。   对比邹瑞泽控制不住的不服气,就算被嫌弃,江川尧十分云淡风轻,他同样全程听了焦扬前面那通电话里暴露出来的信息,以及焦扬的态度。   嘴角抿了抿,目光继续落在台上宣讲的白芒身上。此时此刻,白芒正坐在正对着他的宣讲台,身穿严肃英气的深蓝色检察服,一张平静淡然的脸比场内大多数笑脸更生动。   她讲得不急不缓,前面的校园普法内容都根据之前的演讲稿,明明是一夜功夫写出来的演讲稿,今日宣讲的状态几乎到了完全脱稿的水平。   她不急不缓,该强调强调,该解释解释,该表达深度就字字珠玑。   她之前说,以后要当个大学教授。   江川尧觉得也不错,适合她。等她以后当上法学院教授,一定每天都是课堂满座,没有学生会逃课。   白芒的演讲即将收尾。   她微笑从容地看向前面,目光轻轻打转一圈,底下后排们的学生看似乌泱泱,其实仔细看每人都有一张朝气蓬勃的脸,坐在前面的荣誉校友,就算各载着一身荣誉和骄傲回来,有了社会身份的他们面庞大多冷静自持,甚至有点淡漠。   追逐名利的人很难越来越温厚,踏实和心态年轻。   大多在追逐表面光鲜亮丽的过程中改头换面,   可……   有人做到了。   今天的宣讲主题是成长过程的正义,白芒演讲最后几句话,停下来,改了原本写好的稿子。   她目光流露出坦诚的温度,直白的善意,还有跟自己握手言和的笃定。   她也有很大变化,跟以前的自己比起来。   七年前,她靠着一段筵席上发言在这圈人成为话题人物,这几年大家各有话题各有经历,都明白一件事,没有谁永远的话题人物。   但白芒觉得自己最大的骄傲是,她一直清晰地看世界,看周围,看上方的天,看脚下的地。   她的人生话题,永远自己把握。   “以前的我,很爱下定义,描述我理解的人性和世界,可往往人生就是,你描述出来的世界就是你的世界,定义的人性,就是你感受到的人性。可,公正和正义,就是要去理解他人的世界,接受不同的人性,这样才能真正纠正,什么是公正,什么是正义!”   “我母亲一直在追求正义的女性,甚至为了所谓的正义,可以接受死亡为代价。我曾经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追求正义,它的意义是什么——”   “直到从在未检科干了快三年,我们追求正义的意义,很简单,就是希望正义永远不会只属于是强者和成人的利益。”   “自然,它也不是弱者捍卫利益的绝对武器。”   “它真的是一个信念,是每个人身处自己的灰暗期,也在内心一直向往并希望早日到来的光明。”   白芒的宣讲结束,七年前她的讲话还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因为她要回应让她感受不愉快的傲慢,不屑和偏见。   她以无所谓的姿态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反抗的勇气。   可,有时候反抗不是回击。   而是保证自己的信念不曾丢失。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渴望证明自己的白芒,她对世界的感受力也不再是伤害,一个人最被迫害的事莫过于感受到人性良知的死灭,比起年少的她较劲所谓的傲慢和偏见,坚守自己的良知和宽厚,也是一种伟大的坚持。   她已经不想成为所谓的天光,因为她逐渐成为了自己的光。就算,她的前方一直有一道光照着她。   “我叫白芒,来自城北未成年人犯罪检察科。”   白芒站起来,朝着礼堂底下微微鞠躬,再对九高的校领导邀请她上台宣讲礼貌感谢。   她轻松愉地看向某人。   江川尧已经举起手,自如又骄傲地朝她拍掌,一下又一下,面带愉快笑意。   随后台下掌声热烈,一道道掠入白芒的耳畔,拍掌的人有真挚澎湃的,也有不屑一顾。   如今的她,通通都能接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归来和归去   今晚,九高附近的一家四星级饭店承办九高校方对荣誉校友们的宴请。   参加宴会的有九高校领导、名誉校友们,以及今天上台做法治宣讲的白芒。   白芒一向不喜欢这种官方饭局,以往都是一推再推。大家一旦知晓她不愿“上进”的脾性,也不会特别为难她。她只要干好本职工作,社交应酬基本与她无关。   但今天例外。   邹瑞泽提前跟她打过招呼,一定不要提前走,权当为他给他父亲一个面子。   白芒彬彬有礼的开玩笑:“就算没有你,邹校长面子都是要给的。”   邹瑞泽瞥瞥不动声色的某人,露出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在公共场合,可以看出白芒和江川尧保持一定距离。   只是相爱的两人即使没有任何互动,稍微不注意眼神碰撞在一起,仿佛就有了一个周围人无法进入的小世界。   其实……白芒不想避嫌,大不了不干检察工作,是江川尧认为他的身份会让她被议论,愿意当一个不被公开的男友。   白芒也有点赌气,跟江川尧较劲,也选择当一个不被公开的女友。   本来今天上台发言到晚宴,白芒都以为自己和江川尧不会说上一句话,结果今晚的宴会桌上,她和江川尧同一桌,直接跟校领导坐一起。   江川尧前面不愿意坐在前排,但晚宴座位安排是最佳的。他已经不是荣誉校友,用邹瑞泽的话来说,是金主校友,最大贡献校友。   一栋实验楼!   邹瑞泽作为九高校长儿子,很欢迎有人可以不服气一下,这样他也替九高拉一拉业绩。   可惜没有。   今天本骄傲的焦扬得知江川尧捐了一栋实验楼,也默不作声起来。本来,作为一家本地小有名气的创业公司,焦扬这几年的发展还是很引人注目。上次林直婚礼结束,方子欣还在群里和大萌聊起焦扬和何荔嘉这一对,说何荔嘉有段时间还想追回焦扬,直接被焦扬拒绝。为什么这种事情方子欣会知道,何荔嘉现在的老板是方子欣的未婚夫。   方子欣和谢鉴城已正式交往,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为正式未婚夫妻。   天花板上晶莹剔透的吊灯光线明亮肆意地充斥室内,外面是夜色逐渐黯淡的旧式建筑。   今天的酒店装修年代很久,但做菜水平比较高,活动经费有限,菜色追求的不是精品昂贵,都是普通常见的本地菜,尤其几道家常菜做到了十分鲜美爽口,不是一般酒店的统一味道。   白芒默默夹菜,被邹校长点名问人生大事,她这个年纪问得最多就是打探有没有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   邹校长话音落下,江川尧的视线跟着同桌的人一块朝她投来,含着一丝浅浅笑意。比起他人的八卦,他只有八卦,却有好奇。   好奇她会如何回答。   “我有男朋友了。”白芒温柔大气地面对众人,毫不掩饰地阐明自己个人情况,“结婚不结婚我也不知道,因为不知道会不会跟我求婚。”   她话里带点笑,随意轻松又透着笃定自信,虽然说话方式很自谦,但往往越是自谦坦然,她那个不被公开的男朋友反而让人拿捏不准身份,唯一能肯定两人关系肯定很好。   她这样一说,江川尧端起手中的酒杯,不经意地翘了翘唇,喝了半口酒。   江川尧今天心情很好,他对九高的感情是有的,对邹校长的感情也不错,他有过一段浪荡青春期,考进九高可以算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   “太可惜了!”邹校长有点愁人地说,“我那个儿子还没有女朋友,不然我都想给你推销一下我的儿子,他长得还可以,也就比江川尧差一点。”   玩笑说完,邹校长还面朝江川尧笑笑,结果原本江川尧面色还愉快,听到这个话,似笑非笑地回应邹校长:“白检和邹瑞泽一直认识,如果会在一起,早在一起了。”   江川尧这个话意思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想都不要想了,他还坐这里呢!   邹校长也是随便的玩笑话,再次和江川尧碰杯,江川尧一口喝完了。今天江川尧一如既往话不多,但也不寡默,有姿态却让人不讨厌。不管他说什么话,他目光流露出来的温和、善意是不会与人为敌。   除了,那些本身对他充满误会的人。   九高宴会散了,江川尧提前走了一步,白芒走在后面。白芒散场直接走人没什么问题,她本不是九高的,没想到江川尧也不久留。   留下的人呢,有人提议同届的人再去其他地方聚一聚,说附近开了一家partybox的主题KTV,唯一缺点就是消费有点高。   “提议我们这一届混得最好的人请客?”   “哎呀,可惜江大佬已经走了啊?”   “江川尧?他……不是……”质疑的人是焦扬。   焦扬出国读书几年,的确不太了解江川尧这些年的发展,都是道听途说,江家破产了。因此焦扬对江川尧这个公子哥,以为就是那种没有了光环的空壳子。   “当然了,不然江川尧能坐在九高校长附近啊。”   “不就是捐了一栋楼吗?”何荔嘉拉扯着嗓子,语气有些不屑,完全站在焦扬这一边。人在某个圈子里混,说话方式就是特别不把钱当钱,可常常又因为一点钱失去了自由和自我。何荔嘉就是这样,她现在收入肯定是高过白芒这样的上班人,可是今天得到的尊重不仅比不上白芒,大家很关注她,只关注她一部戏的报酬是多少,有没有广告代言收入……   无意,过于飘空的话只会引起众人反感。   何荔嘉话音落下,一个嬉皮笑脸的人开口:“我觉得还是最差的人请客,在座都是大佬,以后可都是人脉。”   “你们两人这个话,太得罪了人……还有一顿饭就成了人脉,大佬的人脉那么廉价?”   “大家都是校友,这种感情怎么会廉价?”   “对了,江川尧现在做什么行业,不知道还没有合作机会?”焦扬又无意地插话一句,想从大家的聊天里窥探出更多的信息。   一时之间,没有人回话焦扬。   “他啊,没正经事儿。”送完一波同学,折回身的邹瑞泽笑吟吟地回答焦扬的疑问,“就是投资了几家公司,管理管理江家留下的产业,再修了一个京大的博士,还从事无聊又不赚钱还贴钱的心理犯罪案件调查研究……不过咱们不用担心他,江川尧这人不为名,不然他从事哪一行都可以沽名钓誉。他钱也不花完,大手一挥就给咱九高捐一栋楼。”   “邹瑞泽,你们以前不亏是朋友,现在也是对江川尧知道最对的人,都快成他代言人了。”   “哎,没办法,谁让他就是我的老板。”   “老板?”   邹瑞泽这才缓缓转了转目光,看向焦扬,客气又不失身份地解释一嘴:“焦总,你的公司拒绝合作双星,就是我们旗下的。”   焦扬第一次在邹瑞泽面前有点抬起头来,别说江川尧了。前面电话里的话多少有点大话成分,他的公司正在C轮融资,不管合作伙伴还是底下员工说话都有澎湃高昂,这也是他们公司前几轮能融资成功的一个原因。   可,姿态和话语再高,都比不上实力。   实力再高,又比不上人家眼里根本没有跟他较劲的心思,越是如此,焦扬在这一刻越发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有些道理,有人提早明白,有人还等着现实的耳刮子。   最终,后面的聚会众人由后半场过来的顾言锡买单,顾言锡和王依萌一块过来,这对人能走在一起,惊讶对于接受。   一个在高中时期过于醒目,一个又过于平庸,怎么会走在一起。尤其站在擅长交际的顾言锡面前,王依萌显得太……迟钝了。   可是,明眼人又看得出来顾言锡对王依萌很看重,不仅周到体贴地照顾王依萌,还独唱着情歌当众表白王依萌,王依萌反而稳稳地坐在角落,有一种她已经习惯享受他给她一切爱情体验感的既视感。   “我们年底结婚。”顾言锡公开这个消息。   “哎呀!你们两人怎么在一起的?”   “是不是王依萌追的你呀!”   “相亲。长辈安排的。”王依萌老实纠正何荔嘉。   顾言锡尴尬一笑,揽住王依萌肩膀,舔了舔嘴说:“前提是相亲也要我自个喜欢啊。”   王依萌面颊微微发红。   之前方子欣问大萌,喜不喜欢顾言锡。她说不上来,但顾言锡这个人真心实意对人好的时候,没有女孩子会拒绝他。   就算她之前压根不喜欢顾言锡这一块。   今天同届的蒋戈阳来了,他的眼神还是像昔日那样长着钩子,迷离暧昧的包厢,蒋戈阳会时不时将目光投向大萌,然后独自喝着酒。   顾言锡对人不喜欢是直接表现出来,一点也不遮掩,他又是典型观察力强的男人,蒋戈阳越是看王依萌,顾言锡就越发亲热肉麻,甚至无所不用其极冲着王依萌撒个娇。   会撒娇的男人不管运气好不好,但面色一定特别好。   当大萌自顾吃一颗橘子,顾言锡就朝着对方张了张嘴;“小萌,喂我。”   所有人都看过来,王依萌本不太适应被人关注,恨不得将手中的整个桔子都塞入顾言锡嘴巴。   闭嘴吧!戏精男人!   何荔嘉默默地走出包厢,这几年她常常在不经意间感到落寞,明明学生时代她是所有人的焦点,她本以为她会一直是同学和同圈子之间的明星女孩。   事实是……前面她居然真实地嫉妒了一下王依萌。   白芒的天赋,她嫉妒还能说服自己,可王依萌有什么值得她嫉妒……嫉妒王依萌老实,还是嫉妒王依萌快结婚了……   望着外面越来越深的夜色,何荔嘉明白自己嫉妒什么。   嫉妒王依萌不需要改变自己,也有人爱上她。   ☆、第一百三十章 归来和归去   什么是不需要改变自己。   因为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就算在最怀疑自我的时候,也在内心坚持认可自己。   -   王依萌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耳畔时不时掠过嘈杂快乐的喧哗声。大萌故意放慢脚步,她不是特别想走入昔日同届校友的聚会氛围里。她又不傻,他们这些老同学,故意掩饰好奇的打量里都藏着一分不可思议,猜测她凭什么跟顾言锡走到了一起?   她的家境是不是特别优越?   她家境的确尚好,但算不上优越,父母只是普通的都市谋生人,只不过有几个有钱的亲戚。她的有钱姑姑对她颇有照拂,从小到大包办了她的品牌衣服,直到她毕业参加工作,又大手一挥给她添置了奢侈的手表包包,原因只是希望增加她的自信。   年少她觉得奢侈品的确可以满足女孩的虚荣感,现在的她更加清晰认识自己需要什么,喜欢什么。今天参加同学聚会,她都不用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装饰自己脸面。她穿着日常上班的衣服坐在顾言锡旁,硬要夸一夸她的风格,大约只是温柔文艺。   她平庸的表面是不是暗藏心机?   心机不知道,心思真挺多的。   她运气可真好啊……   这个她承认,她运气挺好。   结婚对象和恋爱对象果然不一样啊!   ……她觉得顾言锡跟她在谈恋爱啊。   两人差异性如此大的人能长久吗?   ……她也不知道。   有些事儿,本来没有任何问题,但想多了,问题就来了——   尤其周围人的话语和眼神也逼着她想这种多余的事儿。   王依萌曾跟白芒和欣子老实坦言,她和顾言锡在一起的感觉是平静而荡漾,没有少女时那种要命的悸动,却有一点心满意足。   心满意足什么?   大概就心满意足他们的不可思议吧。   今天的荣誉校友日,邀请回来的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和对学校做了贡献的人。她这种普通学生自然不属于邀请行列,她和顾言锡聊起荣誉校友日,顾言锡还以为她特别想来,就找了邹瑞泽要了下半场的聚会地点。   哎,她今天瞎问什么呢!   王依萌为了晚一点回包厢,还在群里给白芒和方子欣发消息。   她在群里说了,今天蒋戈阳也来了,感觉很陌生。   很抱歉——方子欣和白芒没冒泡。   王依萌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室内充裕的暖气让手心有点冒汗,王依萌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擦了擦,准备推开包厢的门,脑袋一转,看到长廊尽头靠窗旁站着一个人。   是何荔嘉。   何荔嘉手上拿着一根电子烟,低垂着手,偶尔抬起手抽上一口。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行为似乎有点肆无忌惮。   她们那个圈子不是超级注重人设吗?   王依萌以前就是追星每日打卡比较关注娱乐明星的人,这几年工作远离了昔日兴趣,但何荔嘉毕竟也是她的同学校友,多少有些关注。   何荔嘉前几年一直走清新文艺邻家风,但一直不温不火,从女主演女配,直到在圈子里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少。但何荔嘉就算没有大红大紫,也赚了不少,她这次又换了老板,重新签约了经纪公司,或许还有翻红的机会。   王依萌因为多想了一下,何荔嘉远远投来的视线跟她碰撞在一起。   何荔嘉冲她努努嘴。   王依萌神情呆愣,对何荔嘉的排斥突然间荡然无存。白芒说过,这个世上可恶的事情比可恶的人要多。   王依萌突然萌生了一丝勇敢,走向何荔嘉。   “嗨。”何荔嘉跟她招呼。   王依萌回:“嗨。”   何荔嘉打量她一眼,夸赞:“你变漂亮了许多。”   王依萌谦虚地动嘴,打算找个话题跟何荔嘉说说话。   何荔嘉突然真诚又惨淡地一笑,可怜兮兮地看向她:“王依萌,当年的事真的很抱歉……我当时年少无知,我跟你道歉,我现在想起来都很懊悔以前我做的事情。”   大萌最抗拒不了就是她人的道歉,嘴巴紧张抿着,直到抿出歉意的笑来。   “……都过去了。”   “那你是原谅我了吗?”   “原谅了。”大萌大方地点头。   何荔嘉眼睛突然一亮,斟酌地问她:“你和——方子欣现在联系多吗?”   王依萌瞬间明白何荔嘉前面的道歉是为了什么。   她性格使然,对人永远都有一份善意的期待,比如前面她看到何荔嘉独自站在窗边的身形过于孤单,心生莫名同情,认为她身处名利沉浮身心不自由。甚至怕同学都冷落昔日这个焦点女孩,才主动上前。   “我们联系挺多的。”王依萌如实说。   何荔嘉巧笑嫣然,主动伸出橄榄枝:“我以前就很欣赏她,下次有机会一块玩呗,我带你见你喜欢的男明星。”   王依萌一时之间无所适从,说不出答应还是拒绝,刚好一道理直气壮的声音从包厢那响起来——   “王依萌,回家了!”   王依萌回身,顾言锡拿着她的外套包包,身长玉立地站在包厢外头,一张帅气脸蛋无端冒出一丝不爽。   导致喊出来的话还透出一点霸道。   回去路上,王依萌习惯将手机放在车子的中控台上。   方子欣在群里冒泡。   “他居然有脸过来?”   顾言锡看了看中控台的手机,收回视线,把车载音响音量调低一点。   王依萌拿起手机,进入微信群,回复方子欣:“他好像退役了,成立了一家安保公司。”   方子欣向来问话没头没脑,正在输入消失之后——“萌啊,你不会还喜欢蒋戈阳那个人渣吧。”   王依萌差点气噎。   她怎么还会喜欢蒋戈阳?早没了昔日的留恋。   车子倏然在减速带停下来。   顾言锡敲了两下方向盘,转过头,突然拿捏着语重心长的口气开腔:“依萌啊,你今天怎么了?参加同学会样子很没劲啊?”   王依萌讷讷说:“……我没怎么啊?”   顾言锡口气继续不善,还带点找茬:“还有何荔嘉那人,你还理她做什么?”   王依萌:“我……就是撞面了。”   顾言锡呵呵两声,又说:“撞面就要说话啊!道不同不相为谋知道吗?你和她是两路人,聊不到一块去的。”   王依萌认可顾言锡的话,却不太认可顾言锡的态度。   “什么是一路人呢,我和白芒,方子欣她们也不是一路人。每个人都不同,真的了解了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王依萌回道。   顾言锡点点头,丢来一句:“她们跟你不一样,她们永远不会把过多的善意给无关紧要的人。”   “……”   王依萌本就不擅长吵架,听顾言锡这样一说,觉得被他刷了面子,委屈到不行,又觉得顾言锡说得对,把她做人软弱没原则特质全说了出来。   毫不留情,直接干脆。   她既没有方子欣的泼辣逗趣,也没有白芒的洒脱帅气,她的软弱和天真像是她努力减肥都没办法消下去的娃娃脸,参加工作多年仍然给人涉世未深的感受。   就在王依萌沮丧地撇过头,顾言锡叹气,伸出右手弹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麻烦你可怜可怜我,我才需要你的善意理解。”顾言锡仍然是一贯的说笑口气,却带点难以形容的恳求,听起来让人十分动容。   王依萌转过头,扑哧地笑起来。   她脑子笨也想不出回应顾言锡的俏皮话,就这样呵呵地傻笑就够了。   这就是她说的心满意足。   她想过如果自己和蒋戈阳后面真的在一起,绝对没有现在有滋有味。   有情有爱,不代表能有滋有味。   大萌捧着手机,待白芒也在群里晒了一张图,才回复方子欣上一条消息。   “喜欢个头,差点没想起他是谁。”   同时,白芒的图片,又将那个过去的人完全甩出了三人群的聊天视线里。   -   白芒在群里晒了自己戴上钻戒的左手。   就在前面回来的路上,江川尧跟白芒求婚了,因为白芒在饭局上说的话。   “我有男朋友了——结婚不结婚我也不知道,因为不知道他会不会跟我求婚。”   江川尧觉得自己把求婚这件事拖到第二天,都有点对不起白芒对外说出去的话。   临时求婚,不代表敷衍和随便。   江川尧先带着白芒去了宁市的顶级奢侈商场,让她选钻戒。   白芒眼珠子瞥向江川尧,以为她不敢吗?   她进了CHAUMET,参观起了里面的求婚钻戒区。导购小姐眉眼亮晶晶地等在旁边,适当地为她解说每款钻戒的意义。   任何奢侈珠宝店,走进去都有一种被明亮包围的高级感。   可白芒选择CHAUMET,是因为有一次在方子欣定期采购的时尚杂志上看过CHAUMRT的一句广告词:风尚于型,自在于心。   内心若是自在,婚姻不应该拘泥于任何的形式和意义。   导购小姐见多了不同类型过来买钻戒的情侣,像眼前这样颜值这样高气质又匹配得并不多见。   白芒不懂钻戒,让导购小姐帮忙推荐。   “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喜欢什么类型的婚礼?”导购小姐想用简单的话题了解女顾客性格,旁边的男人又帅又酷,眉眼里却不缺温柔生动。   女顾客百无聊赖欣赏这些钻戒的同时,男人弯下头,已经一个个挑选起来。   “我们不办婚礼。”白芒调皮地说,“也没有什么喜欢的婚礼风格。”   导购小姐思忖,就在这时江川尧指向展台最中间的一款钻戒,风度极好地询问:“可以把它拿出来给她看看吗?”   “……当然可以!”   “这是我们的加冕.爱系列的爱翼加冕钻戒,它造型非常特别唯美,有着不远万里同心比翼的寓意……”   钻戒小心翼翼交到白芒手里,灯光下,镶满碎钻戒圈缠绕而起伏的曲线确实像极了张开的羽翼,中间是五爪包住大颗切割的主钻,明亮夺目,像是用手捧心。   爱可以设计出来,可感受却是一瞬间的体会。   白芒让导购替她戴上这颗钻戒,刚好设计的戒圈贴合着她的手指,她欣赏着手上这颗钻石,有一种珍贵的感觉突然在心底弥漫开。   江川尧站在她旁边,他眼睛比钻石一样亮:“如果你觉得我选择不错,那就它了。”   等下——   心动定格,分享欲又来了。   白芒拿出手机,拍照发了群里。   求婚钻戒选好了,求婚地方要在哪儿?   今夜没有星光月色,只有城市里的万家灯火,街头车来车往,两边是热情闪烁的霓虹,五光十色地晃在白芒的脑袋。   她微微仰着面,外衣里系着厚实的围巾,下巴轻轻抬起仍藏匿在温暖羊绒围巾里,唯有一双直视眼前人的眸子清亮无比,像是冬夜湖面上空的星星,对着江川尧这个清潭般的男人,毫无掩饰地展现她的明亮和可爱。   “总不会在这个大街上吧。”白芒歪了一下头,挑衅又轻快地对江川尧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归来和归去   “大街上不可以吗?”江川尧怡然自得地问她,嘴角挂起的笑意有着说不出得好看。   他的影子落在她的眉眼里,他的眉眼却被路灯照得温柔明净。   “大街上怎么可以?”白芒好笑地回话,眉头一横,又翘着嘴角无赖地说,“求婚成功也就算了,如果不成功,你怎么办?不尴尬——啊?”   江川尧一听,样子更乐了:“喔——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今晚求婚,也有失败的可能性?”   白芒一脸理所当然:“成功的机会当然也有。”   江川尧笑得温柔,点点头:“很好,我就喜欢做有风险的事。如果一件事已经有十足把握,那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哼,今晚求婚他真……当形式啊。   白芒眼珠子乌溜溜地转啊转,转过身长腿一迈,作势就要向前走去。   没一会功夫,她的手已经被牵上,牢牢地被握着。   “干嘛?”   “你说干嘛?”   “我不知道要干嘛。”嘴角往上,脸却往下。   “带你去求婚。”话已说得明确。   “呵?”有一种生气,是生快乐气。   “敢不敢去——白检察官?”他终于也学着她前面那样,挑衅问她。   白芒发丝被一阵夜风吹乱了一波,天然卷的睫毛都跟着抖了抖,她咬咬牙,下一秒便媚眼如丝地对视江川尧:“冲你这拐卖口气,我作为检察官,还必须要跟你去一趟。”   说完,笑意已经从合不拢的嘴角偷偷逸出来。   两人之间的爱意已经足够心照不宣,太多话都是多余。只是这些多余的废话,刚好熨烫他和她前面孤寂淡漠的前半生。   今晚刚好是周五,明天刚好是周末,两天休息连着元旦跨年。   江川尧的车上了高速,跟雾气笼罩的宁市背道而驰。   白芒坐在副驾驶座,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宁江。耸立在江岸对面的建筑恢宏大气又晶莹剔透,江面雾气缭绕,像是深灰浅灰的冷淡颜色混淆着倒入这座霓虹不夜城。   白芒没有问江川尧去哪儿,就算他真的要拐走她,她也装作不知道了。   车子驶入去澜市的S45高速,夜色逐渐变得清明,甚至还在天际看到了星点。   江川尧本要明天去一趟澜市,本就舍不得分别,凑巧将忙碌的白检察官一起带上了。   宁市到澜市,驱车不到一小时,只是江川尧去的澜市会展中心在新城,多了半小时车程。   晚上两人住在了附近一家温泉酒店。   明天会展中心有游戏战队的比赛,附近的酒店都住满了,不管五星级还是各种主题酒店,江川尧这间房间还是詹宇想尽办法调出来的。   所以江川尧的求婚就是带她来看比赛?   不好意思,来到澜市之后,江川尧不再提求婚这个话题。前面买来的钻戒就明晃晃地放在酒店书桌上,稳如泰山。   白芒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眼睛瞅瞥一眼就够了,多看了还以为她有多迫不及待呢!   她最多啊,就是好奇罢了。   -   夜里还早,又无事。   詹宇想尽办法给腾出的酒店房间还是一个标间,白芒和江川尧各躺一边。比起江川尧气定神闲地对着一个笔记本浏览文件合同,白芒翘着二郎腿,单手握着遥控器,反反复复地换着台。   她都无聊地看酒店电视了,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白芒这样一想,原本心里只有无聊,这下又多了一丝烦躁。   他拐她来澜市就是让她在这里看电视么!   白芒脑袋往后一仰,目光故作无事又藏不住幽怒怪责地瞧了眼江川尧。   江川尧原本还在敲打键盘,侧目看向她,一猜一个准地问她:“无聊了?”   白芒恨不得丢给江川尧一个白眼——睁眼问瞎话。   “要不做点什么?”   白芒:“……做什么?”   难不成就酒店求婚?太敷衍了吧……   但,敷衍就敷衍吧,她对场地没要求,对江川尧的口才有要求。   江川尧拿起手机,面朝她说:“刚刚我看了看这个酒店之前客人对酒店的温泉评价,还不错,要不要去试试?”   白芒身体因为妥协往床上躺倒,被子一拉:“没带泳衣,不去。”   “可以让服务员送,我送你。”江川尧半躺在另一张床上,旧事重提地说,“我也不是第一次送泳衣给你。”   白芒:……   他不说她也不会忘记的。   “不去,我很累。”白芒又找了一个新理由。   “累了更好,泡温泉缓解疲劳。”   白芒闭着眼又说:“反正不去,我都要闭眼了。”   她不是真不想去,而是需要江川尧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她。   她现在毛病真不少,尤其和江川尧去了一趟云城之后,以前她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变成一个又作又矫情的女朋友。现在的她觉得,小作的确能怡情。   很快,江川尧英气逼人的脸已经放大地出现在她视线里。   他来到她这边,俯身低头看她,他的睫毛都要跟她的睫毛打架了,他十分愉快地亲亲她嘴巴:“白芒,说不定我会在温泉边跟你求婚,你也不去吗?”   切!   大骗子。   白芒起来了,去泡温泉。但她不是为了求婚去的,江川尧肯定也不会在温泉池里跟她求婚。   她只是气不过,江川尧以求婚为理由把她从宁市拐到澜市,现在不求婚算了,还拿求婚的事奚落她。   她气得面颊发红,还不如泡个温泉加速一下血液循环。   温泉在酒店后面,每个温泉池下沉式设计,还挺巧妙的。   白芒的生气向来不超过三秒,当换上服务员送来统一的花绿色泳衣,自己都被自己逗乐了。   “云莱酒店的泳衣我记得很漂亮,这个酒店怎么那么土。”白芒对着镜子说。   江川尧站在她后面,悠悠道:“你真以为那年我送你的泳衣是云莱酒店提供款式?”   白芒眉头挑了下,想了想,十分笃定地瞧着江川尧说:“原来你当时就对我包藏祸心。”   “谁对谁包藏祸心?”江川尧甚是玩味地一笑,低低提醒她,“白检察官,你别忘了,当年是你对我主动先。”   白芒懒得反驳这个,转身下池了。   ……   提到云莱,总能想到很多事,白芒和江川尧面对面躺在温泉池里,两张出众的脸,男女有别,却有那么一点相似。   这个相似感,决定了她和他的缘分。   “云莱酒店现在还在吗?”她问江川尧   “在,不过酒店的经营权,在钟若怀手里。”   白芒能想到,钟灵那边的财产大概都回了钟家手里。钟天耀已经没办法享受这些财产和富贵,钟若怀坐收渔翁之利。   “他藏得深啊。”白芒总结性地一说。   对钟若怀这个人,她接触不多,不过每次都要新的感觉。后面钟江两家出事,钟若怀终于恢复正常,他依旧有礼有节,眼底却没有那份遮掩的谨慎和虚伪。   钟若怀当年看似跟继母王琴琴关系好,原因已经不言而喻,钟江两家倒了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钟若怀。   王琴琴得到的少之又少。   这事白芒之所以那么清楚,王琴琴曾去法院告钟若怀,可惜小蛇已经在地底下埋藏多年变成了毒蛇。不需要仰人鼻息而活,以后谁惹他他咬谁。   唯独,钟若怀对江川尧保持疏离有礼态度,之后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江家钟灵出事,钟若怀对昔日姑母更是表现出了难以想象的冷漠。   “我记得,钟灵以前对他挺好的。”   “他的母亲是被钟天耀亲自害死,不管钟灵如何照拂他,钟灵都姓钟。”江川尧说。   提到钟灵的事,江川尧作为钟灵缘分上的儿子,他已经完全做到了旁观者口气。只是有些事,提起来还是没办法无动于衷。   “你刚回宁市,你去了一趟四越山,是去了一趟云莱酒店?”   江川尧停顿片刻,把最后藏在上辈子旧事里的秘密说出来。   “白芒,你知道钟灵为什么要在四越山那边建一个云莱酒店吗?”   “为什么?”   “她的亲生儿子,在那边。”   “……”   钟灵还有一个亲生儿子?   江川尧点头。   这个事,操作得过于谨慎,知道的人很少。江川尧也是后来在钟若怀这里知道了这个事,这也是为什么钟灵得病多年的原因。当年江家和钟家为了获得长久富贵,强行收养了他;可是江家没有名义收养他,就送走了自己的亲儿子,让他取代了那个儿子养在江家。   不知道交换了什么条件,江鹤鸣和钟天耀都说服了钟灵答应了这桩事。送走的孩子养在了外面,后面出了一个事故,没机会长大。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江川尧觉得小时候钟灵还是一个正常人,对他也大概做到了母亲的职责,后面性情大变,送他去了封闭式管理学校就读。   她不想见到他,一定是源于深深的厌恶,因为只要他呆在江家就会提醒钟灵,每时每刻地提醒她,她的亲生儿子不在了。   因为他!   “不是因为你……”白芒下意识开口,声音很轻,声线仿佛也浸泡了温泉水,变得温温的,又带点湿潮感。   江川尧回望她,干净流畅的下巴颏沾了水,泛着一点光亮。微微下至的眼尾藏着一份隐约难以琢磨的情绪。   他没有抱歉,却有点好笑的无奈。   江川尧开口说:“那个人,之前的名字就叫江川尧。”   白芒眨了下眼,一时失声。   江川尧却问她:“是不是觉得,我确实取代了他。”   白芒摇头,脸蛋神色越来越冷静。即使面颊因为温泉泡着看起来红彤彤的。   江川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一直强硬无畏的人,此时眼底流露出了一点破碎的情感。   无疑,换作任何人都很难接受,自己的名字都是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存在。可是,这个名字也是他一直以来的身份,包含了他的成长他的思想,甚至他的财富和情感。   “但是,你就是你啊。”白芒终于开口,冷静变得动容,差点被江川尧带进阴沟里。   “你没有取代任何人,是他们因为巨大利益取代了那个人的存在而已。”白芒又说出自己想法,语气明确,态度清晰。   那个阶级家庭所有人几乎都是共生关系,钟灵也好,钟天雄,还是江家权利操控者江鹤鸣,都是聚利而生的一群人。   他们因利往,终将也因为利去。   江川尧脑袋靠着温泉池边,长手敞开地挂在池边,面上神色越来越放松。他跟白芒说了最后一个秘密,关于过去他已抛去。   关于以后,她是不是要给他答案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两个人的惊喜   白芒对澜市的感情,比宁市还多一点。   她在宁市有朋友也有家人,但在澜市有不一样的回忆。   白芒歪过头看向旁边的江川尧,他闭眼休息,嘴唇像是菱角抿着,眉宇高拔流畅,额前刘海湿漉漉地撇向一侧,更显得他那方寸额间英气而平阔。   以前她觉得江川尧嘴巴长得最好看,现在她更喜欢江川尧的眉眼,他眼睛没年少那么清爽明亮,却多了一分细腻温柔。   即使蹙眉也是愉快多于无奈。   咕噜……   水开了花。   江川尧霍然睁眼。   白芒在温泉池里动了起来,她欲要伸手往池边拿手机,想看看泡了多久时间温泉,还没完全翻过身,江川尧的手先来到她腰间,有力地稳住她“漂浮”的身体。   “小心呛水。”清沉的声线也及时掠入耳畔。   小心什么鬼——她小心他才是。   白芒翻转一面泡温泉,伸长脖颈透口气,同时双手放在池边玩手机。三人群,大萌和方子欣聊了快要一千条聊天记录。   白芒像是一样浏览起来,手指不停地滑动聊天框。   大萌在群里分享了她和顾言锡的第一次……在床上发生的糗事。白芒看得乐不可支……面红耳赤。   乐不可支的确是大萌把过程讲述的尴尬不缺生动,面红耳赤绝对是温泉泡的时间有点久,热气完全熏红了她的脸。   方子欣在群里@了白芒好几次。   “白检察官有没有兴趣分享了一下,我喜欢看刺激一点的内容。”文字后面还跟着一个猥琐的表情包。   旁边江川尧视线突然瞥过来。   白芒下意识埋下头,用脑袋挡了挡手机,感觉女性猥琐都要从莹莹发光的手机屏幕里透出来。   “我们也不太刺激。”白芒撒谎回复。主要不想分享,适当的撒谎可以挡住群里那两位的好奇心。   “你们不是很热爱运动吗?”方子欣贼心不死。   “运动只代表我们身体好。”白芒快速回复。   江川尧不只视线过来,他的眼睛也过来了。   白芒从容容地把手机翻了一个面,放在了池边,继续若无其事地将脑袋靠在池边,享受温暖泉水包裹身体的舒畅和暖和。   江川尧无意地笑了笑,他站了起来,自上而下地投了一记目光过来,提醒她:“白芒,你泡得时间有点久了。差不多也起来吧。”   白芒歪头,半会,撩起眼皮回应他:“噢。”   江川尧又对她笑了笑。   白芒无动于衷地眨眨眼,虽然心里觉得江川尧脸上的笑很有问题。哼哼两声,希望江川尧不要有那种奇奇怪怪的男性自尊心。   夜里,白芒和江川尧各躺两张床。   白芒在群里回复方子欣的询问,从前面大萌和方子欣聊天变成了她和子欣聊天。   江川尧的手机滴滴答答也一直在响,等白芒回过神意识到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大萌的手机可能不在她自己手里。   白芒十分怀疑地看向江川尧。   江川尧握着手机,温柔地侧头,直接用清明的目光回应她的怀疑。   ……顾言锡那个坏蛋!   三人的群的聊天内容果然被顾言锡截图保留了,他不仅自己看了,还转发分享给了江川尧。就在她和方子欣聊天同时,江川尧全程接到了顾言锡发过去的截图。   白芒气到踢床,不停地骂着顾言锡这人没风度。以前邹瑞泽顾言锡江川尧这三人不太熟时,她觉得江川尧难搞却不坏,邹瑞泽温和但不走心,顾言锡最热络却最记仇。   不仅记男人仇,女人仇也记。   长着一张风度翩翩的脸,却总干傻缺的事儿。   知道顾言锡正在偷看大萌的手机,白芒直接在三人群@顾言锡:“偷看他人聊天记录,涉嫌民事侵权,属于侵犯个人隐私。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有偷窥、窃听、散布他人隐私行为,处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   群里,“萌萌要暴富”发来红包转账。   五百整。   “请白检察官查收。”   白芒:……   虽然不屑,但也勉勉强强收下了。   方子欣后知后觉:“我还以为大萌怎么不见了,敢情是她手机不见了!”   “我也被侵权了,也要收取五百罚款,快点!”得知被侵权,过多的道德谴责没有意义,在白芒的带头下,方子欣也明智地选择用法律的方式替自己维权。从群里又进来一个五百红包转账。   方子欣愉快收下,并叮嘱顾言锡快滚。   十分钟之后,大萌重新拿回了自己手机,她在群里发来三个颤抖的感叹号:!!!   白芒和方子欣一时都没回应。   大萌继续在群里不甘地回:   “顾言锡发的是我的钱啊!”   “他居然知道我的转账密码!”   “你们两人都收了!”   “你们两个有钱人,居然忍心收我一个打工人的钱!”   “呜呜……”   方子欣终于出来表态:“我们收的是顾言锡的钱,有本事手机被他偷看了,没本事要回来么?”   如此有力的反驳,白芒很难不认同。   王依萌再次消失在群聊里,走之前还留下两字:等着。   难得大萌这般雄起!   白芒面上还挂着一丝玩笑,不料下一秒她的手机也被某人夺走了——江川尧不会看她聊天记录,而是用这种方式提醒她睡觉。   他把她手机拿走,关掉,放在床头柜。   啪嗒!   “干嘛?”白芒说的是口头禅。   “不干,睡觉。”江川尧回的可不是什么口头禅。   白芒:……   浑蛋!男人真没一个好的。   翌日,白芒见了一群热血又青春洋溢的电竞选手。   整个会场几乎爆满,出入口水泄不通,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激动的呼唤,身处这样的氛围里,白芒身体里的那股子热血的DNA有点动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打游戏了,但是游戏曾经给她带来的满足和陪伴依旧还在。   今天的比赛在某个网上平台直播,昨天群里消失的王依萌又出现在群里,发了一个直播链接,表示自己今天在家看直播。   白芒拉仇恨地发了一张会展现场照片,表明自己在现场,王依萌不太相信白芒在现场。   “我才不会被你骗了。”   大萌不相信,就不会羡慕。   白芒丢了一个微笑表情,算了。   可是下一秒,之后镜头刚好切换到了会馆里看比赛的现场观众。   直播镜头转到了白芒和江川尧这个方向,虽然没有清晰定格他们,但惹眼的人总能一眼注意到。   王依萌看到白芒和江川尧两人身穿深色系大衣,在一群激动年轻人里,两张面庞一致的愉快又安之若素。   王依萌快速截图了镜头,然后把截图发了群里。   “真羡慕白检察官。”王依萌酸溜溜地在群里说。   方子欣:“羡慕也让顾偷窥带你去看呀。”   王依萌怼不过方子欣,她也不是羡慕白芒被江川尧带到现场看比赛……而是羡慕,白芒和江川尧两个人之间的状态。   淡然冷静又状态年轻。   这个世界有些东西是守恒的,状态年轻往往意味着冲动和不理智,理智和成熟又意味着老成和沉默。   可是最好的相爱是,以淡然冷静的姿态相爱,两人的爱情却是年轻而生动。有些感情时间久了会老化,比人还老得快。   白芒和江川尧……   两人的感情却给王依萌一种感觉,就算有一天等他们人老了,他们的爱情都不会老。   哪有不会老的爱情。   除非是写到书里的爱情。   -   晚上,白芒参加詹宇组织的俱乐部庆功宴——吃火锅。   比赛结果不错,没有第一,但有第二。   参加一群十七八九年轻孩子的活动,对比保持气场的江川尧。白芒笑得像是一个可亲可热的大姐姐。詹宇也是越活越年轻的类型,今天他旁边多了一个小女朋友,是那种活泼又有张扬的女孩,脸蛋漂亮还打扮洋气,一口一个叫着白芒姐姐,有一种天生会社交的自来熟能力。   “姐姐,你今天戴的项链漂亮,哪儿买的?”   白芒保持从容礼貌的笑意,瞄一眼旁边的江川尧,一点笑意在眼眸里表现出了两分意思,回答说:“你……姐夫送我的。”   一声姐夫,詹宇瞪了小女朋友一眼:“叫什么姐姐,要叫老板娘。”   小女朋友吐了吐舌头。   白芒笑得更收敛,说:“叫姐姐没错,老板娘可不行。”   小女朋友像是明白什么,脸上表情完全展露了心思。   白芒干了检察官这一行,的确很会看人,尤其看年轻人,不过她也不介意。自顾笑了笑。   江川尧给她碗里夹了涮好的毛肚,适时给她认证身份,问她:“老板娘怎么不行?不就是吗?”   白芒眼皮轻轻一撇,懒得回江川尧。   桌子底下,江川尧已经握上白芒的手,捏了捏。他不是拖着不求婚,而是他也不想把求婚这件事变成一个流程。   它应该充满惊喜,同样应该是一份回忆,存在他和她以后漫长的岁月里。甚至以后时间一年又一年过去,只要她和她那两个老闺蜜提起来,仍会雀跃不已,带点不经意的炫耀和轻快口气。   火锅结束,晚上还有KTV唱歌。   白芒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江川尧不会在ktv里跟她求婚吧。她跟着他们笑咧咧,不代表她失去观察力,她晚上已经明显感受到詹宇看向她的眼神,有一点“嘿嘿嘿”的感觉。   白芒是不喜欢被当众求婚,还是在KTV包厢里。   即使,这个包厢很大,里面彩灯霓虹。   众人取闹的氛围,就算江川尧唱着最动听的情歌,她也不喜欢情歌之后,他突然单膝跟她下跪,然后朝她说着场面的求婚誓言。   她心里的求婚场景,还是喜欢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和惊喜。   白芒看似轻松随意坐在角落,心里却又慌又愁,直到庆功会结束,江川尧已经喝了酒,英俊的面上浮现了轻微醉意,想象的ktv求婚场面仍没发生。   白芒在心里吁了一口气……   可一口气叹了,又有点无端地失落充斥心上。   深夜,詹宇送她和江川尧回酒店……   白芒有点困,江川尧有点醉,两人都躺在车后座。   “老詹,你们会结婚吗?”白芒私底下,像江川尧那样称呼詹宇为老詹。   “不会啊。”詹宇说实话,“没结婚对象,结什么婚。”   白芒动了动嘴,呵了一声。   詹宇抓了下头发,想到什么连忙解释起来:“那是大熊的亲妹妹,不是我女朋友,上个月大熊找我给他妹妹安排一个工作,我也没地方安排,只能让她在俱乐部里帮忙!”   白芒不说话了,误会了。   “害!我又不是老大,审美成熟着呢,怎么可能找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啊!”詹宇再次解释,委屈极了。   白芒:……   旁边醉着的江川尧睁开眼,不悦地冒出声:“你说什么呢?”   咳!   “我说,我没有女朋友,希望白芒给我介绍一个英姿飒爽正义能耐的女检察官。”   “呵……”   “呵。”   白芒和江川尧默契地轻哼,然后望向车窗外。   车子停下来,白芒下车,发现车子不是停在酒店大堂外,而是一个小区门口。   这个小区后门,有点熟悉。   记忆回到昔日她在澜大读书,是不是找着理由来江川尧这里借用他的个人空间。   直到他的个人空间,变成两人小世界。   江川尧也下车,他面上已经没有任何醉意,眼睛也恢复了原本的清明,他安静地从詹宇这里拿走了车钥匙,吩咐詹宇打车回去。   詹宇挥挥手,扬长而去。   白芒从詹宇离开的脚步,挥手的手势,似乎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场。   白芒今天玩了半天,又看了半天比赛,然后还参加了庆功宴KTV唱了歌,实在有点困倦了。   头发也有点乱,被风吹的,也被她自己捋的。   走进小区大门。   江川尧停下来,替她整了整脖颈上的围巾,还有她快散下来的丸子头。他动作认真而细致,可白芒实在太困了,面上有一种缺乏耐心的不满情绪。   整什么,等下就睡了。   “这里还有睡的地方吗?”她打着哈欠,想到问。   江川尧牵着她的手:“我上周刚回来过。”   “哼。你可真是狡兔三窟。”   江川尧笑笑,没回应她的过分话。   白芒眯着眼,只觉得这个小区多年过来,变得十分漂亮。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小区有一种被精心装饰过的华美明亮。   小区里的树都点缀着亮晶晶又细碎碎的银色小灯,沿着弯弯曲曲的走道,这些小灯像是她在云城看到的星空街道。   当时她还感叹好美。   白芒一路跟着江川尧走到他房子所在的楼栋。   如果前面心里只是逐渐冒出不确定的一点猜测,当他打开房屋的门,再牵着她往里面走,白芒还是被房屋客厅里面的布置给震撼了。   屋里响着她最爱的一首背景音乐,整个客厅被鲜花和彩灯气球精心布置,在玫瑰簇拥的中间放着那天的钻戒,正安安静静地搁在丝绒盒里,闪着明耀的光。   两个人。   深夜。   她想要的求婚样子,正是如此——   一份只需要两个人的浪漫惊喜。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两个人的惊喜   白芒进屋之前样子困乏,一秒内换了一张脸,神采奕奕,嘴角眉梢堆满了心满意足的惊喜。   果然……进屋有惊喜呀!   “来。”   江川尧牵上她的手,带她走到客厅中间。   他微微低下头,注视着她。   她仰着头,回应他的这一刻的温柔浪漫。   双手相互搂上彼此的身体,脚步自然挪动,随着动人的轻音乐她和江川尧的身体和神情都变得放松、惬意……沉浸此刻氛围。   “好紧张……”江川尧低笑地对她说,第一次白芒听江川尧说话的样子每个字里含着一口气。   她听出来了,他的确紧张了。   白芒咧开嘴,笑得更好看,面庞晕上了一分柔和的红。   他一紧张,她也有点害羞。   “这个屋子没有别人吧。”她主动问了问。   “没有人。”江川尧告诉她,然后揽着她看向不远处闪着蓝色微光的摄像头,告诉她:“记录一下,老了拿出来跟你一起回看。”   白芒脑袋一撇,难怪前面走在小区过道江川尧一直给她捋刘海,看来是早有准备呀。   他还挺替她在意形象的。   “哼。”白芒轻哼。   江川尧也跟着她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   “你哼什么,我就哼什么。”   “我哼你。”   “我也哼你。”   “哼我什么?”明明她先哼,也由她先质问。   “哼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踢了我一脚。”江川尧回答完毕,然后垂下眸光,“换你说说,哼我什么?”   白芒编了一个:“哼你以前感情经历太多。”   江川尧好笑道:“那你要多哼几下才好。”   白芒:“哼!哼!哼……”   “骗你的,还真哼上了。”   白芒嚣张了一下,抬起头:“你现在敢不骗我吗?”   江川尧笑容不止,然后覆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当充满柔意的吻落下来,原本两人有意制造出来的轻松氛围又变成默契的安静。   江川尧搂着她再次走进中间的玫瑰和钻石,伴随着低柔轻缓的声音,他动人的求婚开场白徐徐地响在耳畔。   “白芒,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我想跟你建立一份牢不可破的亲密关系,我们可以相互成为,就算有一天你成为我,我成为你,我们仍然深爱着彼此,依赖着对方。”   “那一刻有这样的想法,到现在我的想法一直没有过任何改变。你告诉我,你不喜欢被婚姻的形式束缚,我也不非常希望你被婚姻束缚,可是,我又想成为你情感和法律意义上的唯一伴侣。”   “七年前,我对你说,我希望自己可以永远正直地爱着你。可是再正直的爱也是自私的,强势的,专属的。所以婚姻会让人失去一点自由,然而,两个人都失去一样的自由才可以变成唯一的亲密伴侣。所以白芒,你愿意失去一点自由,接纳我的一切吗?”   白芒微微仰面,调皮轻快说:“哎呀,你把两个人的婚姻说得那么糟糕,我真的要犹豫了!”   江川尧轻笑,说得更认真:“我不骗你,婚姻的确会失去自由,我作为丈夫,会占有你的时间,你的精力,甚至你的思想,在我们在每日的交流里,改变彼此的思想,磨合双方认知,脾性,甚至信仰。”   白芒也笑了,眉眼弯弯地说:“我觉得你前面的话,不想求婚,而是劝我不要结婚。”   江川尧摇头,眼睛像是深空落下来的一抹星辉,沉静温柔的眉眼在氛围彩灯里显得深艳,灼灼惹眼。   江川尧眼神轻松却不缺庄重。   他没有跟她描绘婚后生活一定比现在两个人在一起更好,婚姻一定会多一份责任,一份誓言,一份决心。   他之所以说这些,是他完全准备好了。   她呢。   “江川尧,你在跟我打预防针吗?”白芒又问。   “……算是预防针吗?”江川尧靠近她,话很温柔很轻,“我先跟你说婚姻不好的地方,等你听我后面的话,会觉得更客观一些。”   “你绝不会因为今天我表现得感性而感动,只会记住今天我的客观和理性。”   白芒:“……哼。”   她轻哼,因为江川尧说对了。她不是不喜欢听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只是求婚说的动人情话永远都是那几句,誓言像是天上洁美的月光,看似很美,其实遥远不可及。   她一点也不想从江川尧的嘴里说出那些话来。   他是昔日澜大的法学才子,她一点也不想听他念情诗。   “白芒,我和你从小没有感受过充满安全感的家庭,我和你在成长有过的相似经历。你告诉我,你小时候害怕被抛弃,我也在被一次次抛弃和无视里变得孤僻。我遇上你之后,我注意到你,是因为我们的相似性。爱上你,是因为我渴望光芒,而你却成了光芒本身。   我们一起过了生日,那次刚好是你成年礼。我知道你非常渴望成年,只有辛苦长大的小孩渴望早日成年。成年的世界,强大的人可以主宰自己人生,白芒你做到了。白芒,婚姻确实会失去一部分主宰能力,但它也有保护你。我今天跟你求婚,不是希望你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回应我的爱,我更希望你找回你自己,永远当你自己的光。就算你希望自己回到,昔日曾经的小女孩身份,我依旧爱你……   所以,你愿意跟我在建立法律和情感关系的唯一关系,永远吗?   果然任何求婚,都没办法避免“永远”这个词。   这个词,白芒曾经觉得太假了。   可是,如果今晚江川尧没有说出永远两字,她会失望,也会质疑他。   “就这?”白芒有点听不够,问。   江川尧想了下:“还有,俗的。”   “只是我先说了雅话。”   白芒:“俗的,我也要听。”   江川尧轻轻地呵了一声,前面终于把紧张的话说了,后面的话就有点随意了:“结婚之后,我给你盖一个庄园,等你愿意退休,或者以后致辞不干了,我们一起养花种菜。你还有多余精力和想法,我还可以陪你全世界游玩。婚姻的确束缚了一部分自由,但财富和知识却可以让我们身心保持自由——结婚以后,我给你十个亿,让你自由。   “扑哧!”白芒咧开了嘴,笑声轻漫。   真行啊,江川尧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不得不说,钱真好使,他的诚意,完全体现出来了。   “我自己有两个亿,完全够花,不用你给。”她底气十足地回他。   “那……””熬到最后一刻,江川尧终于单膝下跪,他从玫瑰花中间拿起钻戒,再次使用钞能力:“那我给你八个亿……愿意嫁给我吗?”   俗,太俗了,霸总都不会这样求婚!   江川尧没有骗她,先雅后俗,简直是双管齐下。   可是,八个亿诶!   “我愿意。”白芒大大方方地朝江川尧伸出手,顺带交代一句,“明天记得打款啊。”   “好,明天就打。”江川尧笑得璀璨动人,喉咙缓缓滚动,然后视线认真地落在她的无名指上,直到钻戒完全戴好。   突然……白芒觉得自己脑子有点糊涂,她不要他十个亿,却要了他八个亿。   难道八个亿比十个亿要多?   ……   翌日,白芒和江川尧回了一趟澜大。   待学生陆陆续续离开,白芒在昔日法学院的阶梯教室最前面站了一会,她站在讲台上,志存高远地对江川尧说:以后她要来当法学院最受欢迎的女教授。   江川尧颔首,仿佛她已经是澜大法学院最受欢迎的女教授了。   她这一生,还有很多事情想去做,所以昨天江川尧求婚之后,白芒也跟他说了一段话。   意思大致是:她很甘心,只要跟他一起。因为他一定会让她甘心。   冬日,清朗温暖的日头照在两人的面庞。   白芒和江川尧一起走在澜大昔日的银杏树下,疏朗高大的树枝底下,白芒周身被太阳晒得暖洋洋。   脚步一致的不疾不徐。   “江川尧,我……我对你一直挺自信的。”   “自信什么。”   “自信你爱我这件事。”   “嗯。”江川尧非常认可她的自信,也给她自信的态度。   “所以从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知道这一件事了。”   “什么事?”他问得漫不经心,显然已经猜到了。   “你自己想,你肯定知道。”白芒也不愿意多说。   “呵……”嘴角勾着笑意,越发明显。   “走,中午请你吃食堂。”   她脚步已加快,牵着某人走得招摇而快乐。   ……   她和江川尧感情,白芒心里有过无数次因为那七年的分开而不甘,可终将在他带她回云城之后,所有的不甘都被填补,所有的遗憾都被化解。   所有的爱,又全都保留住。   所以——   从她和他重逢的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她和他还会走在一起。   这就是,她心里一直知道的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正文后续   “今年的招聘竞争真大啊。””   大清早何必就在城北检察院的食堂感慨,环视一圈,用筷子戳了两下餐盘里的饭菜。   没胃口。   自从食堂少了那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餐盘里的饭菜都不太可口了,吃饭形式也从桌菜改成了分餐制。   “不都这样,一年比一年难。”   对面王正埋头吃饭。   “对了,白……检察官现在做什么啊?”王正想到似的抬头问。王正和何必是同一批考进来的同事,何必这个月荣升了未检科的科长,王正还在后勤部打杂。   王正很羡慕何必,因为跟了一个好师父。   本以为,像白检察官那样靓丽的美人,不会有太大责任心,上班也是打发无聊时间。又怎么会带好底下的人。当时何必分到未检科,王正还劝何必早点从未检科调到其他科室。结果恰恰这两年城北未检科成了城北甚至全省检察系统里最风光,最充满干劲的一个科室。   王正跟何必最熟,何必从最开始客气地叫白芒白检察官,后面跟在后面已经一口一个师父。热络马屁精一个。   “我师父啊,她转行当律师了啊。”何必说。   “什么律所?”   “不知道,反正不是商务大律所,好像是公益类型。”   “公益律师?白检察官怎么回事?”王正想不明白,多少律师想考入检察系统,偏偏本要提拔的白检察官变成了白律师。   还是不太赚钱的公益律师。   “我们这些基层检察官就钱很多啊。真是的。”何必笑呵呵,很嫌弃王正这个口气。他这两年跟着白芒处理了不少案件,也跟着白芒受到了不少影响,尤其做好自己干好本职工作这一点。白芒离职不是干不好检察官,而是她想换个行业打副本。   一般人哪有这个勇气。   “我师父不一样,她的热爱就是维护正义。”何必闭眼扯瞎话。   “敢情检察官这一行还不够正义啊。”王正十分不以为然。   “不一样啊,检察官干的是办事程序,用法律约束管理别人,但是对很多可能请不起律师的未成年或农民工而言,能遇到一个靠谱的律师才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普法这件事,任重道远呢!比起我们检察官,公益律师的确会接触更多弱势的底层人士,困难群众。像我师父这样的,从事不同法律角色的工作以后,更能提高她对法律意义的理解,也帮助她实现自我追求。”   何必每次提到自己师父,说话就多了一种劲儿,仿佛他师父是很了不起的人。   偏偏白芒这个人,众人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多少对她存在一点羡慕。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白芒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些事,还给她做成了。   “你现在说话真是一套套的。””   何必眼睛清亮,义正言辞地回话:“必须啊。不然我们检察官的嘴拿来干什么的?”   “那你说白检察官什么追求啊。”   “你想一想,我们这些基层检察官的追求和梦想是什么。”   “干好工作啊。”   “都说梦想,说得高一点呗。”   王正咳嗽了一声,眉头动了动,悄声地说:“……当检察长?”   何必嫌弃地说:“你好好工作,这辈子当个检察长还难啊。”   王正:“……”   不远处,检察长视线往这里看过来。   何必声音还大了一点:“我们作为政法系统的检查人员,毕生也是跟法律和案件打交道,如果有一天我们的言论可以推动对社会更友好更公正的立法和政策改革,这才是我们最高的荣誉。”何必挺着脖子说,口吻较真。   王正表情微妙,又有点敬佩,他叹气说: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能当科长我不信……你刚刚说话的样子,比你师父还师父。”   “我师父才不会这样说。”何必客观地说,“但她的确这样去做了。”   王正对何必举大拇指。   不过这个大拇指,不是对何必,而是对白芒。   白芒这个人吧,看似没形没样,却也是一个对正义负责的人。   不然,白检察官走了之后,老检察长也不至于在这次新人入职讲话里提到已经离职的白检察官,举例了这两年白检察官处理案件的态度。   “我们身为检察官,不管参加工作多久都要保持正义情怀。忠于宪法和法律,始终如一地维护公平和正义!”   老检察长的话气势如虹,也是一生做到了公正履职的荣耀。   这个星期,老检察官长要退了。   “周末老检察长的退休宴,你师父会来吗?”   何必抿唇一笑:“肯定会来的。”   未检科这两年干得好,科室人员也多了。   白芒上个月离职,给何必留了一份她参加工作以后整理出来的笔记。其中有大量关于未成年犯罪心理的调研整理。   因为有些是复印件,其中刚进来一个心细的姑娘发现白检察长的工作笔记出现两种字迹。   有人替白检察长干活?   传闻离职的白检察长是背后有人,她问是大众理解的背后有人的意思吗?   “可比一般的背后有人好多了。”   他们多少知道,白芒离职公家单位,更多原因还是她低调地领证结婚了,她的丈夫是一个昔日身份有些敏感的人。本以为白检察官离职以后,会当一个与世无争富贵从容的贵太太。   白芒没有,这两年工作比普通人更专注努力,她工作上的成就和总结十分突出,很大一部分源于她丈夫的用心帮助。   这是白芒离职那天,邀请同事吃饭时,在饭桌当场说的话。   “你们真以为我一个人可以做那么多事情,知识面那么广泛啊,我老公帮我的呀!”   不过,白检察官老公是谁。   很少人知道。   知道的人,也很少提及。   不过,有时候大家聊天会提到昔日宁市非常有名的江家,然后知道内情的人就会感慨一句。   “命运难料,我们都要一直谨慎做人。”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正文后续   老检察长的退休宴,白芒当然来了,还是第一个过来,还带着她的新身份过来。   宁市一家公益律所的小律师。   成为了小律师之后的白芒,给老检察长冲茶的手艺都高了。   “你现在倒会来事了。”   “我现在天天给我的当事人们倒茶。”白芒笑容满面地回应。   老检察长还是可惜自己培养的人才离开了检察系统,因为离开以后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没了。   “白芒,你实话跟我说,你离开检察院是不是跟他有关?”老检察长问出了底下人暗暗讨论的事。   “有什么关系,他是什么人,您真不清楚吗?”   老检察长喝了一口茶:“别人的老公,我不知道!”   白芒保持笑意,突然认真了一点,开口说:“您知道的,他是经得起我们检查的人。”   “是!”   当时老检察长还希望白芒早点断了关系,保自己的仕途。没想到江川尧完全经得起他们的检查工作。   “你以后就当一个公益律师?”   “不一定,先干着呗。”白芒回答得大大咧咧,“我本想进高校任教,不过我以前上法学课的时候,就觉得我那些教授太注重理论研究,我希望多积累真实案例,等合适了,搞个教授当一当。”   “教授那么好当啊?我怎么不去当教授啊。”老检察长特别受不了白芒这口气,什么事被她说得特容易。   “那我先当讲师……当讲师容易。”白芒不在意的嬉皮笑脸。   老检察长眼窝虽然凹陷,眼神仍然深邃明亮,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对白芒这种态度,检察长眼珠子转转,样子无奈又好笑。   以前白芒在他底下工作,他就觉得她是刺头儿。现在他退休了,她也离职了,他能给她就是最后的叮嘱。   “白芒啊,很多普通人做好本职工作就是对社会的贡献,但是这个社会始终需要一部分有情怀有能量的人去维护去改变,你可以成为后者的。”   检察长说得语重心长,眼睛一直留在白芒的面上。   白芒摸摸头:“老检察长,你说的我很惭愧。”   老检察长哼哼:“你还没有做到,当然惭愧。”   白芒想笑,心里那点劲儿又被老检察长勾出来。   “我会记住你的话。”   “就是知道你可以,我才对你说这个话。”老检察长慢腾腾地给白芒倒了一杯茶,和颜悦色极了,“以我对江川尧的了解,他肯定也会支持你。”   “你前面还说不了解他这个人。”   “……我有说过这个话吗?”老检察长装糊涂,摇头晃脑地感叹,“退休了,脑子不记事了。”   白芒轻笑出来,目光不舍地望着老检察长,心里又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从白蕙出事之后,她有一个人生正向理论:只要她做了正确的选择,她遇上的人都是正面的。   -   晚上,夜灯辉煌,霓虹缤纷。   室内书房,光线清明,咔咔的键盘声逐渐安静下来。   白芒伏案完成这个星期手上最后的工作,脑袋往后一躺,散漫地伸了一个懒腰。   门外江川尧敲了敲门。   白芒歪过头,目光冒出一点调皮笑意。   “江……老公,帮我捏捏肩吧。”   江川尧双手抱胸,站着不动,说出来的话更气人:“江老公……白律师,你是不是还有王老公陈老公杜老公……你找他们捏吧。”   白芒:……!   不想给她捏算了。还扯那么多。   她本来就想叫他名字……因为有求他,才换成老公的。   白芒觉得……结婚以后,江川尧确实对她没恋爱时那么好了,至少不是那么有求必应来者不拒。   哼!   既然某人不乐意,她就有理由了。白芒拿出手机,在微信三人群里发了消息:“等会要不要去老地方?我请客。”   王依萌第一次回复——“我来呀!”   方子欣最喜欢凑热闹:“那么热闹,我也来。”   都结婚以后,白芒和两位好朋友住得都挺近的,方子欣就住在她前面的一个别墅小区,王依萌就住在方子欣别墅小区后面的高层楼。   两人有意识买一起,也有意识买在她和江川尧住的附近。   “我等会要出去一趟。”   “老地方?”江川尧意有所指地问她。   白芒嚣张瞅向江川尧:“对啊!”   江川尧作罢,人还靠在门框,目光悠悠地打量着她,然后面朝她露出一点遗憾神色,然后他对她说:“没关系,去吧。”   一句轻巧的“没关系”,白芒一路琢磨到“老地方”。   老地方,老包间。   王依萌突然提到一个事:“今天是几号来着?”   方子欣吃着水果:“三十号啊。”   “三十号?”脚下的洗脚水差点打翻。   “六月三十号?”   方子欣:“是啊,怎么了。”   王依萌比白芒自己先说出来:“今天是白芒和江总的领证的日子。”   方子欣调侃的目光直接飘过来,玩笑道:“那么快就婚变了?连纪念日都要约姐妹,而不是跟你那位亲亲我我。”   “……”   白芒恨不得快点结束服务。   回家。   去年,她和江川尧去年冲动领证,今年算是她和江川尧第一个结婚纪念日。按理说,她一定能想起来。只是今天一整天,她都在律所忙一起讨薪案件,见了十几个当事人。忙了之后又参加老检察长的退休会,和昔日同时应酬结束又继续加班加点。   最后觉得身体有点累,想要放松,又约了好朋友来老地方消除一天的疲劳。   就算……她最后想起来今天是三十号,着实想不起今天还她和江川尧的结婚纪念日。   领证的六月三十号,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   刚好那天她转了户口,刚好拿到了新的户口本,她随口跟江川尧说了一句:“感觉现在户口本除了结婚没其他用处了。”   然后,那天他和江川尧就领证了。   -   白芒在路边买了一束自己喜欢的花,一束灿烂的向日葵。   夜里11点,她抱歉又雀跃地回到家,江川尧坐在客厅,客厅茶几摆放着准备好的礼物。   一副他亲自为她画的人像画。   白芒把花藏在身后,猫下腰,温温热热地对视江川尧故作冷淡的目光。   然后,快速地——   当当当!   她把身后的花拿出来,笑脸可人递到了江川尧面前。   “结婚一周年快乐。”   江川尧收下花,笑问:“……想起来了?”   白芒厚颜无耻:“我早想起了,故意逗你的。”   江川尧当然不信这个话,只不过和“白忙人”过日子,要适当计较,又适当不计较。适当计较,才能让两人的婚姻生活充满妙趣。   适当不计较,是因为在两人感情上,总是他更在意她一点。   -   夜里,白芒跟江川尧走心地分享了老检察长今天退休会上送给她的话。   “是不是又充满干劲了?”江川尧最了解某人了,一定是退休会上受到了鼓舞,今天回来还加班加点地工作。   “我一直很有干劲啊,只是最近刚参加律所工作,有点不适应而已。”白芒替自己找理由。   “白芒,你老检察长很有眼光,他相信你能做出一点事情的。”江川尧适当地鼓励。   “你相信我吗?”白芒撑起身体,在意地问。   两人之间,有些问题是可以反复不停地问。比如你爱我吗?你相信我吗?你觉得我漂亮吗?……不是缺乏自信,而是   “……我当然相信。”   白芒臭屁地哼哼。   这周她进了公益律所工作,又遇到了之前做检察官工作没有挑战。结婚以后,她多少从“骄气”变成了“娇气”,回来面对也开始抱怨工作遇上的问题。   所以前面江川尧说她是不是又充满干劲了。   她有一个支持她,还总有办法鼓励她的老公,她怎么会失去干劲。   今天老检察长退休会结束,老检察长偷偷告诉她:“那家那位,亲自找的我,让我邀请你回来参加我的退休会,好让我给你的新工作打打气。”   “他也太……”   “烦人了对不对!”   “才不是。”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正文后续   白芒目前所在的律所是一家由黎明基金会出资设立的公益律所,大名黎明律师事务所。   黎明律师事务所不是传统意义的律师合作经营性质,律师费收取便宜,打的大多是公益诉讼案件。   律师们赚得少,必要还要出差打官司,有时候来不及报销还需自垫差旅费,实在不是什么钱多活少的好单位。   基本上能在这个律所留下来的人,要么为爱发电的公益人士,要么不缺钱找个事儿做的富贵闲人。   这里面挂名的大律师都有自己的独立律所,只有遇上社会轰动性案件才请得动他们。他们之所以来这里挂名,也是图个好名声。   大多累死累活又不讨好的案件,都是底下小律师们分一分。   像白芒这样放弃检察官职务来干这个活,几个新同事都觉得她脑子进水了。就算白芒很快被提拔黎明律所负责人,他们也羡慕不动。   干得累,拿的还不一定多,这个老大谁愿意干。   偏偏白芒这个老大干得斗志昂扬,得到了老大“权利”的她,不仅改革了律所的运作模式,还开辟了新业务——网上直播授课。   不知道白芒从哪儿要来了黎明公益基金会总部秘书长的联系方式——艾茜女士的个人邮箱。   白芒花了一周时间起草了整整三页的建议书,直接将黎明律所改革的想法和公益普法的具体措施整理成书面邮箱发给艾茜女士。   黎明律所只是黎明基金会旗下方便公益案件诉讼设立的一家专项服务型律所,宁城的黎明会所还是一个东南地区的分所。   白芒这个行为,可以用两个字定义——“越权”。   结果,白芒的邮件不仅得到了艾茜女士的回复,艾茜还亲自给她打来了一个电话。艾茜女士说话语气轻柔悦耳,讲话又有技巧话术,白芒听得飘飘忽忽。   最后挂上电话。   “你也别艾总艾总叫我了,叫我艾姐姐吧。”   白芒一双眼睛冒出亮晶晶的光,愉快地叫了一声:“好的,艾姐姐。”   “有机会见面。”   “再见……”   白芒挂了手机,几乎是从书房里跑出来,飞奔着来客厅找江川尧。   江川尧正蹲在客厅训练她的狗子贝贝,原本智商还没开窍的贝贝,这两年在江川尧的训练下几乎达到了可以上学的能力。   白芒偶尔将贝贝训练的视频分给方子欣和大萌她们,两人都让她快点送去上学,别耽误贝贝高考……   白芒跟着贝贝一块盘膝坐下来,一起瞅着江川尧。   因为前面贝贝表现不错,江川尧奖励性地摸了下贝贝脑袋。   白芒也伸了伸脑袋——   快,摸她。   江川尧笑笑,也十分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给她递给她一片狗零食。   白芒嫌弃地撇过脑袋……真当她是狗子了!   “对了。我的大领导回复我邮件了!”白芒激动地说事,然后故意望着江川尧看他反应。   因为上周她决定给艾茜发邮件,江川尧不建议她这样做。   “她肯定会同意你,是吧。”   “对,她同意了!”   白芒又重复说了自己的邮件里的内容。   听白芒咕咕嘟嘟地说了一大堆,江川尧弯下嘴角,点了点头,笑说:“白芒,遇上像你这样自觉发光发热能力优秀还不求回报的员工,正常领导都会想尽办法留住你培养你。如果你为我工作,我也会拉拢你成为我的得力干将——自然也可以会让你叫我江哥哥。”   还江哥哥……   想得美!   “不一样啊,你这样做就是职场性骚扰。”   “是么?”江川尧笑得苏里苏气,提醒她:“你又不是没叫过。”   白芒:……   结婚以后的江川尧,跟婚前的区别是,婚后的江川尧变得更肉麻和不要脸了。   “有么?我不记得了。”白芒脑袋一撇,不认账。   “你姐姐现在记忆可真差啊。”江川尧摸着贝贝脑袋说。   哼哼!白芒麻溜从地上起来,连人带狗一起鄙视,高高在上的样子。   方子欣说她结婚以后,很有一家之主的气势。每次方子欣说这个话,白芒心里只觉得方子欣在酸她。   因为有人结婚以后,只能在嘴上嚣张了。   她可不一样,现在的地位可高了。   白芒和大萌方子欣住得近,三人日常工作生活交流就多了,爱人在身边,好朋友也住旁边,还有一份让她充满干劲的工作。   白芒开始相信自己是有福之人,她现在的生活也像极了白蕙希望她这样,在俗世生活里热气腾腾又厚颜无耻地活着。   有时候早上起来,她和江川尧一起洗漱,她会在镜子前面拉一拉江川尧厚实的耳垂。   “我们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你以前天不怕地不怕还不怕死,现在怎么越来越胆小了。”江川尧嘲笑她。   白芒有理由地说:“我是不怕死,我是怕离开你。”   “这话我喜欢。”江川尧伸手搂住她,用还没有剃胡渣的下巴上下蹭她的脸蛋,开始跟她商量说:“那等我努力活到一百零四,等你到一百岁。”   ……可以啊。她不贪心,一百岁就够了。   “那你加油啊,一定要活到一百零四。”   白芒美滋滋地笑啊笑,总觉得经营幸福这件事,要有说大话的心意。   江川尧再次靠近她,甘言蜜语地说:“听某专家说,亲嘴有益身心健康,延年益寿。”   “哪个不靠谱的流氓专家说的?”   “顾专家。”   “哪个顾专家。”   “顾言锡。”   “……江川尧,你少跟顾言锡一起玩。”   “谁跟他玩。”   白芒仔细想想,江川尧确实跟邹瑞泽关系更近。他和顾言锡两人更像是损友,当年也不知道怎么认识在一起。   “只是,他现在自称是我姐夫,你说我气不气?”   白芒眨眼,思忖。   王依萌的确大她两岁……   可!   凭什么啊。   ……   白芒不再当检察官改行做了公益律师这件事,很多人不理解。家人朋友不理解也支持她,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但外人不理解,就变成闲言碎语。   上周,白芒带江川尧回方玉环和老丁那边吃饭,方玉环转述了从丁明薇那边听来的气话。   “有些人就喜欢别人倒大霉,认为你是犯了事。”   白芒耸肩,无所谓地回:“我有什么事可以犯,倒是她事儿多。”   “可不是呢,以前我羡慕她福气好孩子争气,现在还是觉得我福气好!子女争气不争气不重要,重要是他们过得好!”   “好了好了,嘴上的话就让别人说。”老丁打断方玉环的感叹,用公筷给江川尧夹菜,不停地让江川尧多吃点。   对这个女婿,老丁是非常满意。   比起那位风度翩翩事事到位的谢鉴城,丁景凯更喜欢江川尧这种跟他保持距离相处的人。   不是不喜欢女婿跟自己亲近,而是心里面,他更认江川尧这个孩子。   子欣找的那位谢老板,倒不是不好,心眼多,总觉得人不实在。   真是……偏心眼。   如果方子欣知道老丁心里的想法,真的只能用偏心眼来定义了。老丁不喜欢谢鉴城唯一理由就是,谢鉴城撬了自己堂弟的墙头。   结婚之后,又耍了心机让方子欣不再管理家里这边农牧生意,安排了他那边的公关岗位给方子欣。   方子欣一步步被谢鉴城攻陷,家里人都看在眼里,嘴上说不喜欢他这个男人花样多,偏偏最吃谢鉴城跟她耍花样。   方玉环也明白了女儿的性子,真收回了方子欣手上那几家店的管理权。   方子欣彻底成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用方玉环的话来说:“时间会长眼,反正娘家的东西是她跑不了。但谢鉴城打下来的江山,她没点本事可当不了当家老板娘。”   白芒十分理解方子欣和老丁的操心,不过方子欣也不是省油的灯。方玉环当时为了打消方子欣和谢鉴城在一起,给方子欣安排了多少相亲对象。   结果阻挠反而成了助力。   白芒反而很放心方子欣,方子欣性格大大咧咧又精明爽气,这样的人最容易跟幸福和快乐打交道。   她选择谢鉴城,与其说选择谢鉴城那个人,不如说她选择了谢鉴城给她带来的新生活。   -   白芒的普法直播在网上红了一波,连带整个黎明律所都名声大噪。   一个人得到成就感的方式很多。   升官发财,是一种。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也是。   白芒从微博卖学习资料到现在网上授课,方子欣揶揄白芒人设是一如既往的统一。   难得周末,三人聚一起喝下午茶小聚。   顺着方子欣的话,王依萌也说:如果喜欢上课,干嘛那么麻烦,直接到她学院开讲座吧。   “人家目标是澜大,怎么看得上你那个财经学院?”   白芒端着咖啡,特别满足地抿了一口,样子又云淡风轻极了。   她就喜欢方子欣酸她的口气,酸溜溜的,像是吃了溜溜梅。   咖啡放下。   对。她目标就是澜大教授,等她人到中年四十不惑再给年轻孩子解惑,现在她只能多累积案件,如果在这个过程能帮助到需要帮助的人,也不错。   宁市又快入夏,街头繁茂的梧桐又冒了新叶,咖啡厅里晶亮的玻璃窗隔绝了马路上喧哗和热闹。   白芒看了眼手表,毫不留念地站了起来。   “我等会还要见一个当事人,晚点我们再一起吃饭,我先走了。”   “你……”   “拜拜喽!”白芒提上公文包,迈着长腿,英气十足地离开咖啡店。   方子欣和王依萌相对而坐,都露出了一丝无奈。   “我以前想过白芒十年后的样子。”王依萌往窗外看一眼,充满意味地说,“就是这个样子。”   “那你以前有想过我十年后的样子吗?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方子欣好奇地问,端着咖啡。   王依萌:“你现在过得比我以前想得要好。”   方子欣蹙眉,送到嘴边的咖啡顿了顿,“你以前怎么想我啊。”   “就那样吧。”   “哪样!”   “哎呀,就跟你妈那样。”   “我去,你以前想我找个二婚啊。”   “这个倒没,就是想你年纪大了会跟你妈一样发胖。”王依萌嘿嘿一笑。   方子欣终于知道……这个世上最见不得她瘦的人,就是她最亲的闺蜜!   “王依萌,你祝你胖回一百五!”   王依萌笑嘻嘻:“可以呀!”   “我说真的。”   “真的!没关系。”   方子欣反应很快,余光扫了一记王依萌面前放着的柠檬水,平时王依萌最爱就是喝咖啡,这次聚会居然点最爱的樱花咖啡。   “你不会……有了?”   王依萌一脸温柔纯善,笑眯眯道:“八周了。”   方子欣吸气。   好一会,冒出一句——   ……操!   没想到,她们三人里,有人要升级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正文后续   当检察官,白芒一直奉行低调行事和规矩做人。   从事律师这一行,白芒更像以前的自己。   五年之后,白芒已经成为一名业内响当当的知名律师。   名气是实力和努力付出换来。   同行里,谈论她的声音和当年上学时期同学背地里议论她相比,只多不少,可谓是口语藉藉。   只不过,成熟得体的议论,要么客观理性,要么老道刻薄。   听着公允温和,且透着一点自以为是的分析。   比如,有人说白律师因为不差钱才能义无反顾投入公益正义事业,客观条件好。她胆子大是背后有人给她兜底,命里有人罩。她永远光鲜亮丽神采飞扬,是因为……保持运动。   而且极少应酬。   不管大家说什么,白芒不在意,也无所谓。   他们也没有说错,她现在有选择的自由,不管物质还是情感,甚至信仰。   大概自由随心都写在脸上,白芒的状态比一般同龄人好太多。   又因为气质优雅持重,给人状态年轻,却没有一点年轻人的轻浮和稚嫩。   白芒目前体重比读书时候要重上十多斤,相比以前较为削瘦的身材,更显匀称纤长,面部轮廓比昔日也更加柔润,皮肤变白腻紧致,五官仍是以前那样带点勾和尖,以至于她公事公办不苟言笑时,看起来偏有原则性。   但……   只要一笑,给人眉眼弯弯脾性温和的真挚感受。   关键白律师入行多年没有没有一点市侩气。即使她给了顾客精明计较的方案,只觉得她胜券在握,从不咄咄逼人。   “白律师今年多大了?”   “我有一次偷看过白律师的身份证,三十出头。”   “那……白律师到底结婚了没有?”   “你眼瞎啊,白律师无名指一直戴着Chaumet的钻戒!即使没有结婚,也肯定也有交往对象。”   “呵……你们居然不知道,白律师已经结婚五年了”   “什么!白律师居然结婚了,她白律师的老公是什么身份?”八卦的女孩是新来的实习生,她认识白芒手上钻戒的品牌,觉得白芒找的对象一定不是普通人。   “白律师家那位……还真不普通。”对方朝着实习生桌上的手机昂头,“今年的双星芯片的发布会,咱们白律师出席了,坐在第一排的投资位上。”   “双星!我的天……白律师真是人生赢家!她陪她的丈夫出席吗?”   “好像不是,她就是双星的投资人。”   ……原来她自己就是隐形富豪!   原本羡慕到发晕的实习生又冷静下来,果然能相爱结婚的人都要实力匹配。   刚好,这个新来的实习生人干活利索说话机灵,白芒最近都亲自带着,当着徒弟培养。   这几天还带着一块出差去了A市。   A市有个公益案件需要处理,按照规定黎明律所的出差标准不能超过四星级酒店,白芒因为要赴约人也在A市的江川尧,又因为江川尧住在A市本地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白芒就自掏腰包给自己和实习生都升级到了同一家酒店。   刚好一下飞机,江川尧那边就安排了车辆接白芒过去。   白芒把实习生一块带上。   傍晚的航班,抵达A市已经夜幕降临,车子行驶在浓雾重重的城市大街。   最为拥堵的市区中心,商务车停停开开。   坐在车上,白芒和徒弟都有些无聊了。   两人随意聊天,女徒弟打开了话匣子,斗胆问了白芒:“师父,你真的是双星的投资人吗?”   白芒现在不在体制内,也不瞒着,直接说:“是啊,不过不是我自己投资双星。我丈夫是双星的原始大股东,结婚后,他将持有股份转给我。”   咳……   没想到……独立优秀的白律师,居然靠着男人。   上位吗?   知道自己徒弟是一个八卦人。   白芒媚眼生动,一脸玩笑的口气,笑眯眯说:“因为他欠我八个亿,就用双星来还我了。”   女孩深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她家师傅就是女大佬。   “师父,我的膝盖都要朝你跪下来。”   “倒也不必,有钱也不是什么优点。”   “……”   白芒但笑不语,外面夜色笼罩。   包里手机滴滴答答,好多微信进来。   白芒先看了江川尧发来消息,他人已经在酒店房间等她。两人已经一周多没见面,彼此的思念变得腻歪,江川尧在酒店浴室已经给她放好了泡澡水,还拍了照片过来。   “等你。”   一个昔日清贵桀骜的男人,也在婚姻的改造之下,失去了原先的冷酷劲儿。   还有就是一直都在的三人群。   方子欣和大萌都在晒娃。   大萌的儿子五岁了,方子欣女儿三岁了,两家今天大概是一起出门玩,群里都是五岁的肉包和三岁的夹子的可爱合影。   白芒挺喜欢看这些孩子们的照片。   心情会变得柔软,美好。   不过……   她和江川尧非常明确不准备要属于两人的小孩。   大萌和方子欣不知道她和江川尧这方面这般坚定,总是通过旁敲侧击和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群里发照片、分享小孩可爱的瞬间这些方式方法……试图改变她和江川尧的想法。   只是,她和江川尧不要孩子,不是不喜欢孩子,也不是怕责任或者影响二人世界。   她知道江川尧的想法,江川尧也知道她知道。   这是他和她的默契。   有没有孩子,也不影响他和她的情感。   -   A市的案件处理得很完善,加上是公众话题的案件,又给黎明律所吸了一波网上粉丝。因为黎明律所干得太好,宁市几大律所都想挖走白芒。   白芒不为所动。   同样因为线上普法经营很好,日常有不少杂志媒体记者要采访她,白芒都拒绝了,直到最近收到一家出版公司的邀约。   因为一直有出书的想法,白芒没有拒绝。   很巧,这家出版社还是很多年前方子欣实习过的那家,华艺出版公司。   邀约她的主编就是当年赶走方子欣的那位谢女士。   方子欣知道这事,评价客观:“不错,不偏不倚地说,谢家女人就谢庭雅最正常,你可以放心合作”   白芒试探地问:“真的不是你找了谢鉴城的关系?”   “我?找谢庭雅!”方子欣口气搞笑,“她找我差不多!你是谁,大名鼎鼎的白律师,还需要托关系才能出书……啊?”   白芒完全认可这个话。   回到家,她把打印出来的合同放在江川尧的书桌旁。   “你看商务合同比较多,帮我审审吧。”   江川尧笑笑,翻开,边看边说:   “……不错,终于要等到你的三千字感谢前言。”   哼,记性还真好……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